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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 - 第02回 相逢奇异人物 看见铜鹤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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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部的时钟正要报出九点整。银座正值人声鼎沸之际。在这节日里,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一径拥向银座的人潮,在西边的单行道上,泛起一层层涟漪,潺潺流过。离晚宴结束的时间尚早,不过,路上随处可见花哨的长袖和服,和燕尾服的白色西装背心来来去去,这正是跨年夜的风景。
  古市加十郎随着人潮来到“Colombin”糕饼店前面,从八云町的派出所那边,一位只有岩田专太郎①那种人才会喜欢的三十二、三岁的美人,一身仿佛要 燃烧起来的晚宴服,裙摆翩翩,莲步楚楚地走过来,正要经过加十郎身边时,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发出如黄莺出谷般娇媚的声音说:“哎呀,这不是古市先生吗?” 她打了声招呼。
  ①岩田专太郎(1901-1974):大正和昭和初期,日本少年杂志、少女杂志的著名插图画家,有“昭和歌縻”之誉。
  这个妇人名叫村云笑子,在四、五年前,她还是个红极一时的电影女明星,不过她出乎意料的眼光放得远,让电影公司的董事跟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关系。她这个 除了人气以外,没有什么实质收入的电影女明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在土桥附近银座内侧的一角,开了一间叫做“巴里”的、感觉有些神秘的酒吧;据说当了 这家店的老板娘之后,这两、三年内,她已经存了十万块了,是位才貌双全的妇女。
  笑子跟古市是同乡,都是在北海道某个偏僻村庄出身。古市认识 她的时候,笑子原本是那个村里小学的老师,后来,她与一位比自己年纪小、又是近亲的青年有了暧昧关系。消息一传出来,那位青年不知怎的就自杀身亡了。笑子 也因为这件事情,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于是跑到东京一家供膳宿的咖啡厅“白猫”当了女服务生,却没想到,这正是她出人头地的开端。
  加十郎刚认识笑子时,她还是个瘦得像灯芯一样、身上没什么肉的女性,现在,她的肩膀腰部都有些脂肪过剩,这也正困扰着笑子。以往有些尖锐干涩的眼神,现在则因为纵欲过度,而显得油腻腻的;就连抬得高高的、好像不把人看在眼里的鼻子,都让她更显妩媚。
  笑子紧贴着古市,说道:“果真是古市先生呢。自从上次见面后,一直没能见到您,还是老样子吧?”
  她一口气说完后,突然伸手捉住古市的手,她用有些湿润而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扣住加十郎的十指:“加十郎先生,真没见过像您这般无情的人呢,明明人在东京,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恨死您啦。您还真是过分呢!”
  笑子这么说着,娇艳的眼神则仿佛充满了埋怨。
  对古市而言,同乡出人头地,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所以大约两年前,他曾经一度到“巴里”去向她致意。不过却连一杯水都没喝到,就很无情地被赶出去了。
  回到住宿的地方,他才发现,肩膀上有一颗一颗白色的东西,用手指沾起来舔了一下,吃起来像是盐巴。也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村云笑子今天晚上,为何对他如此亲昵,在古市加十郎看来,她简直就像被狐狸精附身一样。
  他呆呆地直望着笑子的脸。笑子好像有些急了,她晃了晃加十郎的手:“您也说说话呀。至少说声好久不见吧。是啊,是啊,反正我是个堕落的女人,根本不合您 的胃口,不过,好歹也是曾经一起,用教职员室的破火炉取过暖的同伴,您也不用对我这么冷淡吧。看您这表情,今晚我绝对不会离开您了。好啦,跟我一起到‘巴 里’酒吧去吧,我要让您知道,您有多么薄情。”说着,她用指甲紧抓着古市的手臂,简直要抓出血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去吗?您敢说一句‘不要’试试看,我 就捉住您的手,大喊‘强盗’啰。怎样,要不要试试看啊?”
  笑子一副已经准备好的模样,说着说着,脸色变得诡异起来,两脚张开站在人行道上,看起来就像马上要叫出声来。古市总算卸下盔甲,叫了声:“老板娘呀!”接着就被她拉走了。
  两人在五丁目的转角处转了个弯,完全无视人群的目光,就这样交握着手,走进银座里一条黑暗的小巷。
  穿过没什么气势、看起来就像磔刑用的五英寸钉一样的五针松,一打开酒吧的大门,随着各种喧哗声一起涌出的,就是髙髙低低有些走音的童谣合唱声。可以看得 出里头的宴会,已经使大家开始发酒疯了。在烟雾弥漫、微暗的角落里有个红毛人,一看到笑子就站了起来。这是加十郎也很熟识的“Horvath通讯社”驻外 记者约翰·哈齐森,他用狗爬式拨开众人而来,突然搂住笑子的腰,不料被她一巴掌打了过来,又直嚷着“好痛!”、“好痛!”地退了回去。

  穿过这乱哄哄的一片,笑子把加十郎带到里头靠墙壁的座位,让加十郎在椅子上坐好:“等我一下,您如果偷跑,后果如何,我可是不知道哦。”她娇笑着瞪了他一眼,随后卷起吧台旁的红色垂帘,匆匆忙忙地进到里面去了。
  酒吧的设计看起来大致上是模仿国外的俱乐部,没有隔间,只围着中央的舞池,摆了大约十五张圆桌。放眼望去,每张桌上都数量惊人地林立着香槟酒瓶,一片杯 盘狼藉。不仅如此,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大约三十名的男女酒客,几乎没有一个是好好地端坐在椅子上的,不是头上戴着酒吧发的厚纸板做成的皇冠,就是下 巴上挂着流出来的酒滴,还有男女如绳索般纠结在地上翻滚。
  舞池里穿着晚礼服、见了人就挽起其手臂跳舞的,是横滨有名高利贷业者的养子,从巴 黎归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印东忠介。入口附近阴暗的小角落里,打着白色领带、拥抱着三名美少女频频放声夫笑的,是子爵家现任主人岩井通保。他曾经当过一阵子 计程车司机,后来受到朝鲜捕鲸公司的提拔,据说近来相当有势力。他腿上坐着的三位美少女,都住在横滨本牧,分别叫做阿雪、小初、几代,个个都是知名的女中 豪杰。仔细听听他们的高声调笑,想必是在讨论接下来是要去“New Ground”续摊,还是要杀到箱根的环水楼去。伸长身子躺在酒吧走道上的是山木元吉,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而着实用力踩在他身上的女人,则是川 俣踏绘,从美国回来的正当红的舞蹈家。尽管扣子上点缀着人造钻石的银色舞鞋,已经整个紧贴在元吉的背脊上,这放荡子还是不肯起来。他整个鼻子埋进自己吐出 来的秽物当中,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或许正在朗诵玛拉梅的诗歌吧。踏绘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她翻身眺上一旁的圆桌,突然把裙摆卷起到大腿边,露出如小鹿一般 的、形状优美的双腿,然后,仿佛要往前后飞出一般,突然激烈地跳起舞来。即使没有很好的防护措施,她仍然毫不犹豫地把腿踢向天花扳,实在是一幅引人遐想的 风景画。底下的醉汉们大声欢呼着,都靠到圆桌边来,个个抬髙额头挤成一堆,由下往上看着,咧着嘴大声笑着,引起一阵骚动。还有年轻人朝她伸出手,反而额头 被踢了一脚,四脚朝天地仰面跌倒;也有人打算爬上桌子,却在椅子上踩空跌在地板上。还有其他一些酒瓶相碰撞等,各式各样咱杂的声音,简直让人震耳欲聋。
  不过,这种事情再写下去,也是没完没了,其他的就任由各位读者自己去想象吧。那么古市加十郎后来怎么了呢?
  从刚刚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只是紧握双手,茫然地看着这一片乱七八糟的景象。像这样的挥霍,还是要自己亲身参与比较有趣,光是这样看,着实在提不起他 的兴致。更何况,以加十郎的身份,这种挥霍方式,就像是癩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是他求也求不到的,这使他更加厌恶,让他越看就越是火冒三丈。不过在这种极 其奢华的欢乐气氛当中,实在不是一个人独自一本正经的时候,所以他躲到一旁的棕榈树荫中,假装不经意地眺望着另一边,然而,却让他意外发现一幅奇妙的景 象,
  仔细一看,在这人仰马翻的骚动当中,有位举着酒杯、正襟危坐的人物。那是一位年约三十、肤色白皙、蓄着漂亮胡子的青年绅士,贴身的晚礼 服一看就知道是Westend特制的,领口的纽扣孔,插着一朵娇艳的康乃罄。戴着大颗钻戒的白色纤细手指,拿了杯戚士忌苏打,他稍稍挺起身子,望着其他人 的大吵大闹。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着实诡异,宛如一位帝王,愉快地笑望臣子们的胡闹。看不出是装模作样,也不会令人反感,这种恰到好处,实在非常奇妙。
  笔者对这位人物感到相当好奇,不过在读者当中,或许有人认为,这种小事没什么好奇怪的,而感到是在故弄玄虚。所以接下来,就让我再详加叙述一下怪异的地方;

  首先,最奇怪的,是他的相貌很特殊。所谓“相貌特殊”,并不是说他眼斜嘴歪或满脸痘痘。或许读者诸君手上也有过这本书吧,他的相貌足以匹敌神宫馆发行的 九星运势黄历中,所附录的“面相图”里的“贵人之相”。这种就叫做“龙眉凤目”吧,单眼皮的细长眼睛里,有着清澈的光芒,嘴唇宽阔,连接在一起显示出无比 的威严。耳朵更是非凡中之非凡,像风铃一样大而肥厚的耳朵,福相地从眼角下方垂到下巴的地方,而下巴上浓密漆黑的胡子,则像是领巾一样,遮住了喉咙。简单 地说,各位可以把他想象成秦始皇身穿晚礼服,喝着威士忌。总而言之,他的相貌、举止就是格外非凡。
  当加十郎忘我地直直盯着这位人物的侧脸 时,那位人物或许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吧,悠然地转过脸来,看向加十郎,没想到,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错在一起。加十郎有些狼狈,来不及移开视线,可是那位人物 眼里,微微带着笑,朝他做了一个到这边座位来的手势。加十郎本来就是个乡巴佬,遇到这种高压的态度,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他突然像触电一样,站起来离 开座位,穿过骚动的人群,在那位人物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那位人物利落地将威士忌苏打推到加十郎面前。
  “这一阵子坊间流传,日比谷公园的铜鹤喷泉会唱歌,那是真的吗?老实说,我最近才抵达东京,对这件事完全不了解。”他突然这么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说伫立在日比谷公园水池中央的铜鹤喷泉,大约从一星期之前开始,偶尔会发出美妙的歌声。当然,那并非音乐时钟,不是早上固 定时间就会叫,而是不经意、不定时地发出歌声。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刚好在那个时间赶到那里,据少数几个幸运地听到喷泉发声的人说,那实在是无法形容的美妙音 色——有人说,就像是音乐盒清细透亮的声音;也有人说,像管风琴雄壮宽阔的声音。对于音色的感想形形色色,不过,那似乎不是市井小民凭空捏造出来的,日比 谷公园的园艺长也亲耳听到,还用一些美丽的辞藻,写了一篇观后感,还附上一首和歌刊登在《夕阳晚报》上,所以,这日比谷公园的青铜鹤,随着喷泉飞沫唱出美 丽敢声一事,就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又有人说,这一定是国家的吉兆,所以,“唱歌的铜鹤喷泉”一事,一下子就在东京市内引起各方热烈的讨论。
  大约一星期前的清晨五点,公园的园艺长跟往常一样宿醉,边大声地打着哈欠,边通过花坛中的小径,来到池边,就在此时,他仿佛看到包围在薄薄晨雾中的铜鹤 喷泉,“啪嗒”、“啪嗒”地振着翅膀。不过,这位老兄本来就是个大酒鬼,一天到晚都可以看到森罗万象的异象,所以他想,这可能是宿醉的后遗症,也不觉得这 值得大惊小怪。就这样正打算离开池边时,青铜鹤发出了这世上少有的清澈歌声。歌声宛如西洋的圆舞曲一般,那旋律,再怎么悲伤的人听了,也会感到欢愉。园艺 长呆愣地张大嘴,望着铜鹤的嘴,铜鹤无视于园艺长的疑惑,依然继续嘹亮地唱着。大约过了两分钟,它突然像没用过的留声机一样,忽然静默了下来。
  园艺长原本就是个温和的人,这公园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当成是自己的朋友一样,所以这时他太感动,竞然对喷泉铜鹤说起话来。
  “喂,鹤啊鹤,你怎么会唱歌啊。而且唱得实在爱好了。”
  这件事情的经过,就像刚刚说的一样,已经由古市加千代笔,详细写了篇《酒月园艺长记》刊登在《夕阳晚报》上。
  不过关于这件事,还有些内情必须详加说明。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就是酒月的女儿从四、五年前开始,就被《夕阳晚报》的社长兼总编辑幸田节三纳为小妾,而酒 月为了感谢他的恩情,正想对《夕阳晚报》表达忠诚,所以,当他目击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便立刻跑到幸田节三的妾宅去,向他报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幸田节三盘坐在坐垫上,听着酒月的话,过了一会儿,突然“砰!”地在膝盖上拍了一下。
  “啊啊,太好了。我幸田节三这下子总算走运了。”他突然大叫着转向神坛,啪啪两声拍手祈祷。

  就这样,《唱歌的铜鹤喷泉》成了《夕阳晚拫》的大头条。连续三行大标题写着“国家的吉兆”,再加上精心书写的文章,找了一些知名人士、博士等总动员写下 感想。当中虽然也有些人拒绝,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怕会有后患,而随便说了些好听话,大约有三十多位名人,语意含糊地向“唱歌的铜鹤喷泉”表示敬意。
  其他的一流报社们,都是付诸一笑,不把它当成一回事,不过,一般市民对这件事的反应却格外激昂,认为这么大的吉兆,却没有刊登,实在是傲慢至极的做法, 这一类的投书,在编辑部桌上堆得跟山一样髙,所有的干部们紧急讨论善后对策,不过这时他们已经错失良机,铜鹤喷泉事件的风头早已被《夕阳晚报》都抢光了。 而另一方面,默默无闻的《夕阳晚报》则因此一举成名,销售额也可以说因为这只铜鹤而一飞冲天。
  今晚,古市加十郎在东京会馆尾牙晚宴上,受到这样的侮辱,背后的主因,就是因为“唱歌的铜鹤喷泉”事件,引起了其他各社的强烈忌妒吧。
  东京市的公园课,对此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委托了音乐学校的教授来调査原因,不过调查的结果,净是些不着边际的报告,还是无法判断,那到底是由何种现象所引起的。
  啊啊,喷泉的铜鹤真的唱歌了吗?连一流的物理学家们想破了头,也不知道的事情,笔者等更是无法理解。关于这一点,接下来会有一场有名的怪人、大物理学家兼淸博士的演讲,关于这个秘密,就交给那位博士来解决吧。
  让我们再次回到“巴里”酒吧,这时古市加十郎正好把推过来的那杯威士忌苏打一口喝下。他用手掌擦了擦嘴角,摇头晃脑地说:“嗯哦!......是真的,真的叫了哦,实在是非常奇妙的声音。”
  奇怪人物带着怀疑的眼神说:“有句话叫做‘风声鹤唳’,不过可从来没听过鹤会唱歌。就算是唱歌好了,到底是怎么个唱法呢?总不会是像李太白的鹤一样,朗诵《松籁谱》吧。”
  “何止李太白,它唱的可是莫扎特的嘉禾舞曲呢。就算你只是个观光客,也太不留意了吧。你应该还没有读过《夕阳晚报》吧。我们姑且把这件事当做事实,你不觉得,这很像东京会发生的事件吗?”
  奇怪人物点了点头,说道:“啊啊,关于这点,我也有同感。这确实是具有东京风的事件。如何?接下来,你愿不愿意带我去参观一下,那美丽的铜鹤呢?”
  “可以啊,就让我来带路吧。亲切地接待旅行者,的确是一件好事呀。”
  “既然这么决定,那我们就快点离开这里吧。我还想再多听一点关于铜鹤的事情,不过这地方好像不太适合。接下来我们就去‘B·R’、‘A·L’、 ‘BonTemps’、‘Etoile’、‘Maxime’、‘Rideau’这六家店,各喝一杯威士忌苏打,然后再到铜鹤那里去。走吧。”
  就这样,古市加十郎跟奇怪人物,将“巴里”抛在身后,迷失在微暗的银座里了。
  现在到底几点了,明明寺院里一百零八个吊钟声,还在加十郎的脑中响着。不过抬起头一看,月亮巳经相当倾斜,正好就在JOAK(NHK第一广播电台的呼号)的铁塔上方,不过,那到底是不是月亮,在加十郎朦胧的双眼里,实在已经无法辨识。
  两个人步履蹒跚、勾肩搭背地来到喷泉池边。青铜鹤形状漂亮的翅膀,闪烁着光芒,吐出皎洁的水柱,仿佛随时要飞上天空一般。想必读者诸君一定很希望,铜鹤现在唱歌吧。不过,这时候铜鹤并没有发出声音。
  加十郎昏昏沉沉地前后摇着头说:“啊啊,鹤没有叫。”
  奇怪人物则点点头回应道:“嗯嗯,没有叫耶。不过不叫就算了。我也不希望它大半夜地叫出声。”
  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突然大力拍了下手:“啊啊,看了这只鹤,让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走,我们快到松谷鹤子那里去吧。昨晚本来应该要在那里,跟她一起吃跨年消夜的,我完全忘记了。真可怜,她可能等累了,已经在睡觉了,现在都已经三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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