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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展子舒!你给我站住。”展子舒的身后传来萧锦程低压着怒意的声音。
展子舒僵了一瞬,却没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了一旁拿起白天穿的衣服,居然就准备换衣服。
萧锦程见状上前两步就把展子舒手里的衣服给抢了过来,丢到了一旁,带着怒意的双眼甚至有些泛起红丝,他低哑着声音道:“你要干什么?”
展子舒推了一下萧锦程,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于是放弃。很干脆的抬起头看着萧锦程,道:“我走。”展子舒知道,被萧锦程看到这些,他铁定是要追问的。但是,展子舒不想多解释。这里恐怕是住不下去了。药,他丢了。今晚上又发生这么多事,他根本不可能再睡的着。更何况,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他不可能在没有药的情况下瞒着萧锦程。所以,只有离开。
“你要去哪?”萧锦程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有种不受控制的倾向。这个人究竟想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展子舒越平静,萧锦程就越觉得在展子舒身上发生的事越严重。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人竟然到了要依靠药物才能睡的着的地步?如果说是高考的压力,萧锦程打死都不信。展子舒的聪明,他是完全知道的。现在,他都已经进了医院了!可就算是这样,这个人竟然还要说走。他想去哪里?凭他这模样还想去哪里?
展子舒并没有意识到萧锦程此刻正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侧过头避开萧锦程的眼神,平静的答道:“我这几天睡不太好,怕是会吵到你。我还是去酒店住吧。你让开。”
“睡不太好?展子舒,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你这样像是就这几天睡不好的样子么?”萧锦程根本没有移动,挡在展子舒身前,迫他看向自己。
展子舒微微皱眉,冷道:“萧锦程,你让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锦程闻言冷冷一笑,平时并没有太多表情的他,在这时候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极低气压。展子舒看着他的那种笑法,心里也逐渐有点发悬,不禁有点戒备的意味道:“你笑什么?”
萧锦程没说话,却伸手猛的一拉,然后用力就把展子舒丢到了床上。展子舒此刻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和萧锦程硬碰硬,被他这么一推一拽,人就重重的摔到了床上。展子舒大惊,高声道:“萧锦程!你要干什么?”
萧锦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倒在床上的展子舒,冷声道:“没说清楚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说完萧锦程拉起被子往展子舒身上一盖,道:“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萧锦程!”展子舒气极的看着萧锦程,可心里却很是无措。萧锦程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事情都这样了,如果不说个所以然来,他根本不可能妥协。可是,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解释?展子舒再度懊恼起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再忍那么一两天,又或者干脆去住酒店。他不就是贪图着来自萧锦程身上的那点安心感觉么?难道这也是奢望么?
展子舒不可否认他在萧锦程身边有着平时没有的放松感觉,或许正是因为萧锦程是他唯一可信的人。即便是在展子舒的家人身边,展子舒都因为有着各种顾虑而无法放松。唯有萧锦程。展子舒知道这是一种可悲的状态,可是他却根本无力改变。展子舒坐在床上,裹紧了被子,有种颓然的感觉。
“你是不是失眠?前两次,你也是半夜给我打的电话。”萧锦程沉声问着。
展子舒沉默,或许他真的可以扯出一大堆理由,但是为什么要吃安眠药这点太明显,也太难解释。再者,对于萧锦程,他又有种不愿在他面前说谎的感觉。他可以沉默,可以不说,却不愿欺骗这个人。
萧锦程静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似乎已经确认了展子舒失眠这件事。之前的种种,加上这次的突然生病,还有医生说的展子舒精神压力太大这些事,足以让萧锦程有这样的推断,更何况还有散落在地的那些白色药丸。
展子舒仍是沉默,他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知道萧锦程是关心他,可是……展子舒露出微微的苦笑。
而正是那抹苦笑像柄利刃一般深深的刺进了萧锦程的心,心疼。他眼看着这样苍白而脆弱的人强装着坚强,在他面前一言不发,萧锦程的心又疼又怒。为什么不说?有什么事是只能一个人扛着的?
“展子舒!你最好现在就说话!否则,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父亲,你现在的状况!还有那些药!”萧锦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对着如此倔强的人,他不得不这么做。展子舒最关心的不就是他的家人么?
话音才落,萧锦程就看见展子舒猛的抬起头,就这么生生的看着他,眼睛里竟满是怒火和……痛苦:“不准!不准你告诉我家人!”展子舒几乎是嘶喊着出声,那沙哑的声音竟是如此痛苦。
萧锦程的心猛的收紧,这样的展子舒他从未见过。几乎是同时,他的怒火被心疼淹没,后悔的情绪也一下涌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清楚展子舒的倔强,也深知他的个性,如果不是遇到什么严重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这个样子。他不应该拿着子舒的家人去逼迫……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不该这么说。”萧锦程放缓了语气道歉,而展子舒却再度沉默,也不再看他,只是侧过头去。
萧锦程深深吸了口气,柔声道:“子舒,这样子不像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让我也帮你,好不好?是展家的事么?”
展子舒沉默着,但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就像萧锦程说的,或许说出来真的会舒服一些。可那些事,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谁会信他?没有人!如果他真的说出实情,那萧锦程恐怕会直接以为他疯了。
他疯了么?或许他真的是疯了也不一定。有时候展子舒甚至在想,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会不会真的仅仅是南柯一梦?如果那真是梦又该有多好?可为什么那是真的!为什么就连萧锦程都要逼他……展子舒想着,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宛如泣血。
萧锦程骇然,几乎立刻坐到了床边将人揽进了怀里,急声道:“子舒?子舒。你说话,怎么了?”
展子舒摇着头,双手紧紧的抓着被褥,哑声道:“别逼我。你不要逼我。”
萧锦程紧紧抱着展子舒,无奈又心疼的低声重复着:“好,我不说了。不逼你。子舒……”
展子舒依靠在萧锦程胸前,隔着单薄的衣衫,他可以感觉到萧锦程的体温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深深忧虑和焦急。这个人总是这样为着他好,为着他急,为着他……可他呢?
无声的泪水一点一滴的滑落……展子舒木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就算是在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他痛苦,他绝望,他嘶喊,他最终甚至更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最后的下场,但他只是生生的看着。他以为,他没有眼泪。可是他却哭了,在这个时候……或许真的因为萧锦程的怀抱太过温暖……
当萧锦程惊觉的时候,展子舒的眼泪已经沾湿了一片。
“子舒……你……你究竟是怎么了?”萧锦程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展子舒会这样哭。静静的,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就这么流泪。是的,只是流泪。萧锦程手忙脚乱的从一旁的桌上拿过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展子舒的脸,但很快,纸巾就被湿透。
“子舒……你……别哭了。我不问了。好不好?”萧锦程急的恨不得就将人整个揉进自己怀里,替他疼,替他哭……
好一会儿后,展子舒终于不再哭了。他哑着嗓子,看着萧锦程说:“我梦见他们都死了。”
萧锦程愣住,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什么?”
展子舒表情木然的又说了一遍,“他们都死了。我的家人,甚至还有……”他顿住,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那种感觉,真实到我没法忘记。我睡不着,不停的做这些梦。你当我疯了也好,怎么也好……我睡不着。”
萧锦程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噩梦?都死了?不知为什么萧锦程的心里猛的一阵惊疼,那种几近撕裂的痛苦,让他甚至无法呼吸。一个莫名的念头生生在他脑海里闪过,如果死的是子舒……
“多久了?你这样……多久了?”萧锦程紧闭着眼,深深呼吸,压抑着心里那种莫名的痛,声音同样沙哑的就像被辗碾过。他想起了前不久,他自己的一个梦境。这恐怕也是当时他会不管不顾的从S市冲回国都,就为了看展子舒一眼的原因……
“有几个月了。萧锦程,你……就当我疯了吧。”展子舒轻声的答道,语气无奈。他靠在萧锦程的怀里,并没有注意到萧锦程异样的神情。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再否认也没用,而这恐怕是最妥当的答案了。
“怎么会,别多想。”萧锦程本能的答了一句,而后沉默。两个人之间就这么突然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萧锦程怀中的展子舒传来了细而均匀的呼吸。萧锦程微愣,低头一看,展子舒竟然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锦程无声的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估计这些天,这个人都没有睡好过。否则又怎么会想到要去吃安眠药。萧锦程并非没有注意到那瓶安眠药显然是新开的封的。包装纸还在洗手台上放着。所以萧锦程并没有问展子舒过去有没有吃药。如果他吃了,那么也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这是多倔强的一个人呢?他恐怕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吧?所以才会一直忍着不说。
萧锦程极小心的把怀中人慢慢放倒在床上,再给他盖严被子。期间展子舒微微挣了一下,但却没醒,很快的又睡着了。萧锦程看他是真的睡沉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他轻轻的伸手替展子舒整理了一下额头凌乱的头发,指尖传来的微热让萧锦程有些恋恋不舍。
展子舒从未像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在萧锦程眼前,因为他的告白,展子舒对着他总似有着本能的防备。萧锦程也从未如此近的碰触过展子舒。而这种感觉,让人沉迷。
展子舒的倔强,他的脆弱,他的困扰,在萧锦程眼里变成了心疼和怜惜。萧锦程的手指极轻的流连在展子舒显得消瘦的脸颊上,就在几个月前,他还不似现在这样……被噩梦折磨着的展子舒,又承受了多少?
萧锦程无声的叹息,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审视着展子舒犹带着泪痕的睡颜。手指拂过眼角,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精致翘立。萧锦程着迷的看着,均匀的呼吸带动着挺直鼻梁两侧的鼻翼微微扇动……
很轻很轻,或许碰到又或许没有……当萧锦程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正碰触着展子舒微微张开的嘴唇,而他嘴唇上那一瞬的柔软,就像是梦幻一样……他是亲了他么?
萧锦程有一瞬的慌乱,他退开,坐到了沙发上。他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趁人之危……萧锦程拽紧了拳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不是对自己说过,只要展子舒不同意,他什么都不会做么?可为什么……
只是……那就是子舒的味道么?微凉的,柔软的,润润的……不能……不能再想下去了。萧锦程觉得自己的脸火热,他究竟在想点什么?子舒现在这个样子,可他竟然还在想这些……萧锦程在心底唾骂了自己。而后,他的眼神还是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展子舒身上。怎么办?如果子舒所说的那种梦境如此困扰着他,那他失眠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萧锦程又一次想起了他在前不久梦见的,那宛如真实的梦境。在梦里,他看见展子舒要比现在年长一些,可他所在的地方却是审判席,而法官最后的那一锤定音,说的却是“死刑”。萧锦程已经不记得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句“死刑”和展子舒木然静立的样子却深深刻在了萧锦程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那种心慌意乱,却如此真实。他在梦中无法出声,醒来后,也只剩下惊骇的剧烈呼吸,那种真实的感觉,让萧锦程在一瞬甚至真的起了那是真的的念头。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冲去国都,只为看一眼展子舒,只为确认他还好好的。至于他将遇到什么,冷嘲热讽也好,拳打脚踢也罢,他都不会在意。
只是,那天,对萧锦程而言,又像是全新的开始。因为展子舒对他说话了,没有那些污蔑,没有那些嘲讽……在确定展子舒没事之后,欣喜的感觉掩盖了一切的不安与惶恐。梦中的一切,也因此远去。
然而,现在遇到梦魇的却成了展子舒。要怎么做才好?萧锦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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