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簪中录 - ☆、一 恶名昭彰(二)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 恶名昭彰(二)
  天边已经出现了火红的朝霞,澄澈的艳红霞光一抹抹在天边横斜。黄梓瑕急切地催促马匹,终于在城门口遥遥在望时,追上了王府的侍卫随扈队伍。
  长安城明德门,五个高大门道原本闭着中间三个,只开了左右两个小门,但见王爷仪仗到来,立即便开了左侧第二个门通行,更遑论查看仪仗了。
  黄梓瑕排在最后,跟着队伍缓缓进城。在进入城门的时刻,她抬眼看了一下门口贴着的海捕图影。
  图影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画像,她有着晨星似的一双明眸和桃花瓣般曲线优美的脸颊,双眼望着前方微微而笑。那上扬的唇角抿出一种格外俏皮可爱的弧线,神态轻灵,眉宇清扬,赫然是个极清丽的少女。
  画像的旁边,写着几行字————
  蜀女黄梓瑕,身负多条命案,罪大恶极。各州府见则捕之,生死勿论。
  黄梓瑕垂下眼睫,但只微微一闪,再度抬头已经是目不斜视,神态自若。
  她大半个脸都在兜鍪之中,旁边的鲁大哥也看不清她的脸,只一边驭马沿着朱雀大街前进,一边说:“幸好没被人发觉。”
  黄梓瑕点点头,一声不吭。
  诸王宅邸多在永嘉坊,过了东市,沿着兴庆宫北去,夔王府遥遥在望。
  按照事先与张二哥说好的,待进了王府,去马监拴好马匹之后,就立即低调地溜之大吉,到时大家都在马监前院用早饭,没有人会过分关注她。
  她栓好了马匹,转身向着院外疾走,有人叫了她一声:“张行英,不吃饭啦?”
  黄梓瑕听若不闻,贴门边就溜出去了。
  后面那个鲁大哥替她解释说:“不会又闹肚子了吧?一大早拉两次了。”
  众人嘲笑了几句便不再理会她,各自去吃早就预备下的早点。
  黄梓瑕溜到门口,拉低自己的头盔,向外走去。
  就在黄梓瑕的脚迈下台阶最后一级时,忽然有人在她的身后叫她:“喂,你往哪里去?”
  黄梓瑕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脚步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听到那人的声音,清楚传来:“对,就是你,那个仪仗队的。刚刚来的消息,新落成的离宫那边人手还差,你们这回要随王爷到离宫去。”
  黄梓瑕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料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
  只听得对方笑道:“放心吧,一天给你们多发三钱银子,是不是乐得冒泡了?赶紧回去吃饭去,待会儿就出发了。”
  黄梓瑕无奈,只能慢慢转身,向那个拦住她的头领低头行礼,然后贴墙边再回到马监前院。早餐是肯定不能吃的,万一被看见了脸,一切就完蛋了。然而她又不能待在王府中,被人看见也是完蛋。而且,她必须要出去,去寻找那个能帮助她的人————

  她站在墙角,目光落在被卸下后正靠在墙角的那辆马车上。眨眨眼,环顾四周,前院一片喧哗,大家正在吃饭,后院的人正忙着给马喂草料。进门的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她和那个马车厢立在那里。
  她抬脚踩在车辕上,小心地扒着虚掩的车门一看,车上果然没人,只有宽大的座椅和钉死的茶几。座椅上铺设着青色夔龙锦垫,与下面暗紫色波斯绒毯上的绯色牡丹相映,华贵又雅致,是新铺上去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撤换。
  黄梓瑕迅速地在车厢后脱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头盔,将它们塞进石灯笼后的角落中,然后爬上马车。
  马车里没有多少空间,但座椅下肯定会有一块空地,为了利用空间,一般会被做成柜子放东西。她爬进车,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帘一看,下面果然是柜子。
  柜门镂雕着无数的祥云瑞兽,柜门是左右推拉的。她推开柜门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里面只放了几块香料,其余空无一物。
  她努力蜷身缩在柜中,轻轻把柜门拉上,因为紧张而出了一身的汗。幸好柜门是镂空的,而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洞,她只隐约看见外面的影子。
  不敢大声呼吸,黄梓瑕静静地趴在那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她心里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如果被带入了离宫怎么办,离宫中的马监是否看守严密,到时候是否能趁机逃离……
  还没等她想好,外面已经传来了声音。套马,整衣,列队。然后忽然安静下来,连咳嗽声都没有,她还在思忖,马车微微一动,车门轻响,有人上了车。
  从柜子缝中只能看见那人的脚,金线夔纹的乌皮六合靴踩在车上铺设的厚厚软毯上,无声无息。
  待那人坐稳,车身微微一晃,马车已经起步。
  长时间地困在柜中,再加上车身晃动,感觉就像是被塞回蛋壳的小鸡。黄梓瑕强忍着晕眩的感觉,拼命逼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觉。
  幸好车马辚辚辘辘,杂音掩盖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这一路漫长,但也终于出了城门,一路向着西郊而去。一路上车马颠簸,在行到一座小桥边时,马车上的夔王终于出声,说:“停下。”
  马车缓缓停在桥边。从柜中黄梓瑕的角度看不见夔王的脸,只看见他伸手取过小几上的一个广口琉璃瓶,隔窗递到外面:“添点水吧。”
  那琉璃瓶中,有一条艳红的小鱼,拖拽着薄纱般的长尾正在缓缓游动。琉璃瓶微呈蓝色,艳红色的鱼在瓶中便成了一种奇妙的淡紫色,显出一种迷人的可爱来。

  黄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丝疑惑,不知道这个权势熏天的夔王,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个琉璃瓶,养着一条小红鱼。
  耳边听得流水潺潺,侍卫的脚步声匆匆,不一会儿就替琉璃瓶加满了水递上来。夔王接过琉璃瓶,轻置于小几上,里面的小鱼活动空间大了,游动得更加欢快。
  黄梓瑕正在思忖,车马重新起步,她猝不及防,额头一下子撞在了柜门上,咚一声响。
  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叫声。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很小,车轮行走的声音应该会将它掩盖过去,但毕竟还是紧张地透过柜缝,望向外面。
  坐在那里的人,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脸,只隔着锦垫下垂的布角流苏和镂空的孔洞,看见他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秘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黄梓瑕隔着柜子的雕镂处观察着他,逆光中能看见他的手掌,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是一双养尊处优但又充满力度的手。他用三根手指执着茶碟,青碧色的碟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然后他迅速用脚尖一踢,推开下面柜门,一碟水泼了进去。
  正在偷偷窥视的黄梓瑕,眼睛顿时被水迷住,低声惊叫出来。
  他丢开茶碟,抓住黄梓瑕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脚踩住她的心口。
  一瞬间,黄梓瑕跟条死鱼一样躺在了他的脚下,可贵的是,对方根本还没有起身。
  黄梓瑕躺在地上仰望着他,猝不及防间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微有茫然。
  她看见这个制住她的人的面容,乌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不自觉便显出一种对世界的冷漠疏离。他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锦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暗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却显得疏淡。在那种漫不经心中,却让人觉得,只有这样的冷漠超脱,才能衬出这样的清雅高华。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连当今皇上都赞叹,“世有舒白,方不寂寞”。传闻中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谁知却是这样冷淡气质。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脚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并不会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确定对方的脖子柔软而娇嫩,没有喉结。
  黄梓瑕迅速地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颈上的手掌,警觉地缩起身子,一双春露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如同看见猎人的幼兽。
  李舒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脚,拉开小几的抽屉取过一条雪白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丢在面前人的身上,微带嫌恶地说:“身为一个女人,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

  锦帕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云般缓慢而毫无声息。她缓缓地收拢自己的十指,被识破伪装,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头的是悲愤。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话。
  一路从蜀地到长安,她一直掩饰得非常好,从未有人觉察过她是假扮男人,现在却被他一眼看穿,并且,还被这样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夤夜奔逃,连日奔波,她确实形容憔悴。衣服干了又湿,皱巴巴贴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那张脸更是枯槁苍白,头发披散凌乱,狼狈无比。
  里面的响动早已被人察觉,外面有人轻叩车壁:“王爷。”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
  外面便没有了声息。马车依旧平稳前进,他平淡地问:“什么时候上来的?躲在我的车内干什么?”
  她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就在一瞬间,她选定了面前最简短而有说服力的那一条说辞,便娇羞地垂下眼睫,轻轻咬住下唇,脸颊上也似有若无地浮起一种薄薄的红晕,轻声说:“我是……王爷侍从队中张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剧痛,又怕耽误了公差要吃军棍,刚好我家住在那边,路过看见,他就让我装扮成他,过来应一下卯。”
  “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
  “因为……因为本来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却被拦住了,说是要随行到离宫来。但是我一见别人就要露馅,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车内,希望能趁机离开,谁知……却被抓个正着……”她脸上为难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强硬着头皮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一种不经世事的惶惑模样。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他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那么你姓什么?”
  她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毫不犹豫:“我姓杨。”
  “姓杨?”他冷笑着,甚至不看她一眼:“张行英,排行第二,身长六尺一寸,惯用左手,大中二年出生于京城普宁坊。父亲张伟益,原籍洛阳,会昌二年开始在京城端瑞堂坐诊至今;母亲冯氏,原京城新昌坊冯家独女。兄长一年前娶京城丰邑坊程家女为妻,尚无子女————你这个杨姓表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人生要耐得住寂寞
作者:佚名
章节:92 人气:2
摘要:我在等你,你已逝去(1)第一章寂寞让爱情如此美丽人们总是嫌爱情不够美丽,便用金钱、权势、地位去装扮它,终于,爱情变得光彩十足,却教人无法看到它的本质。真正美丽的爱情,并不需要过多的元素,平淡时的相亲相爱,苦难时的相濡以沫,寂寞与爱情,凄凉与美丽,其实靠得很近。1917年,27岁的胡适在母亲冯顺娣的安排下,与比他大一岁的同乡女子江冬秀拜堂成亲。 [点击阅读]
半暖时光
作者:佚名
章节:92 人气:2
摘要:命运之神喜欢热闹,有时还喜欢嘲弄人,它每每令人可恼地给伤心惨目的悲剧掺进一点滑稽的成分。——斯蒂芬?茨威格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很特别的一个,即使眼下平凡无奇,也一定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只是还没有被发现而已。想到未来,总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可随着长大,渐渐认清楚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身材不比别人好,脑子不比别人聪明,脸蛋不比别人漂亮,甚至连性格都不会比别人更有魅力。 [点击阅读]
夜行歌
作者:佚名
章节:126 人气:2
摘要:【天山篇】战奴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沙尘上。抬起头环顾四周。高墙之上,可以望见远处银亮的雪峰。空气清净,可从受重击的鼻腔中吸入,总有挥之不去的腥气。眼前是凶暴的训奴官,挥着皮鞭斥打每一个不能及时爬起来的奴隶。在持续数日的残酷训练后,体力已经很难支撑简单的站立。从中原捉来的人,在这里是最低等的存在。伤口刚刚愈合,便被驱赶到训场,不知用什么手法禁制了内力,除了凭经验躲闪,只剩毅力和体力硬撑。 [点击阅读]
大漠遥
作者:佚名
章节:123 人气:2
摘要:日子轻快一如沙漠中的夜风,瞬间已是千里,不过是一次受伤后的休息,草原上的草儿已经枯萎了三次,胡杨林的叶子黄了三次。三年多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随着狼群,从漠北流浪到漠南,又从漠南回到漠北。打闹嬉戏中,我似乎从未离开过狼群,与阿爹在一起的六年似乎已湮没在黄沙下,可惜……只是似乎。沉沉黑夜,万籁俱静。篝火旁,我和狼兄一坐一卧,他已酣睡,我却无半丝睡意。 [点击阅读]
怪诞心理学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2
摘要:有人曾经问我:你从事的这项研究到底能有什么用呢?但我从没有因诸如此类的怀疑或非议而动摇过。我始终坚守着这样一个信念:只要能够满足人们的好奇心、能够给人以些许的启迪、能够让我们从一个新的角度去解读我们置身其中的这个社会, [点击阅读]
色眼识人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2
摘要:乐嘉自白许多人既不了解我本人,也不熟悉我所投入工作的使命和意义,他们或者把我捧上天,或者把我批得一文不值。关于我的讲台生涯,我走过一条什么样的路,有一天我会告诉大家。我的这段故事可能会激起人们的好奇,也可能会引起评论者的品头论足。 [点击阅读]
菊与刀
作者:佚名
章节:63 人气:2
摘要:关于作者本尼迪克特,我们知道的不多。据已查到的资料,她是美国当代著名的人类学家,1887年6月5日生于纽约。其父弗里德里克•S.弗尔顿是位医生,在她两岁时去世。其母伯特里斯•J.(夏特克)弗尔顿靠教书养家。1909年,本尼迪克特从瓦萨尔学院毕业,获文学士学位。次年赴欧洲,游历了瑞士、德国、意大利和英国,回国后曾执教于加利福尼亚的某女子中学。 [点击阅读]
长相思3思无涯
作者:佚名
章节:132 人气:2
摘要:请将我的眼剜去,让我血溅你衣,似枝头桃花,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颛顼来小月顶看小夭时,小夭正坐在廊下绣香囊,黑色的锦缎,用金线绣出—朵朵小小的木樨花,一针一线十分精致,已经快要绣完。颛顼等她绣完最后一针,稀罕地问:“你怎么有性子做这些东西了?”小夭说:“一举两得。针法也是医技,可以用来缝合伤口,多练练,能让手指更灵活些,病人少受点苦。”“还有一得呢?”小夭笑说:“我打算绣好后,送给璟。 [点击阅读]
香蜜沉沉烬如霜
作者:佚名
章节:77 人气:2
摘要:霜降,寒月,更深露重。百花宫中,二十四芳主次第跪伏在剔透琉璃铺就的大殿上,屏息凝神。一阵夜风过,殿外树影婆娑,将月色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殿中央,水色的纱帘轻轻摇摆,似帘内人起伏微弱的气息。那人侧卧在云衾锦榻中,发簪墨梅,眼尾迤逦,半阖半张,脸容清艳绝伦,虽是惨白羸弱却难掩眉宇间风流仪态,堪堪让人难以逼视。白雾般的月光洒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点击阅读]
习惯决定一切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第1章积极处世的习惯决定成功(1)成功源于自信没有自信心,好比没有气的皮球,怎么拍也拍不起来,谁还会拿去比赛。一个经理,他把全部财产投资在一种小型制造业上。由于世界大战爆发,他无法取得他的工厂所需要的原料,因此只好宣告破产。金钱的丧失,使他大为沮丧。于是,他离开妻子儿女,成为一名流浪汉。他对于这些损失无法忘怀,而且越来越难过。到最近,甚至想要跳湖自杀。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