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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湖宝藏 - 03.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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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熊河高高的河岸上,燃着一大堆篝火。虽然天空中悬挂着月亮,但它的光芒无法穿透浓密的树梢。没有这堆篝火,四周会是一片漆黑。火焰照亮了一间木屋。木屋的屋顶与四面墙壁一样,都采用了所谓的护墙板,这些木板都是用意大利柏或红橡树的树干做的。正面的墙上留出了三个洞,大一点儿的洞作为门,左右两旁两个小一点儿的作为窗子。屋前燃起那堆已提及的篝火,大约二十个人围着篝火坐着,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得出,他们已同文明脱离很长时间了。他们衣衫褴褛,风吹、雨打、日晒使他们的脸变成了棕色。除短刀外,他们身上没有带武器;武器可能放在木屋内。
  火堆上面,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正煮着一些大肉块。篝火旁放着两个已被掏空的大南瓜,瓜里盛着煮熟的蜜水,也就是蜂蜜酒。谁高兴了都能随便喝,或者从锅里盛一碗肉汤。
  这帮人一边吃喝,一边热烈地交谈,仿佛感到非常安全,没有人费力低声说话。倘若这些人猜测到敌人就在旁边,他们就会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让篝火保持着微弱的、近处才可以见到的火焰。靠墙放着长柄斧、短柄斧、锯子和其他工具,不难猜出,这些人是一群伐木工和核运工。
  这些伐木工、筏运工,是些特种的土包子。他们的活动不受场所限制。他们过着自由的、几乎是独立的生活。伐木工从这个地区漫游到另一个地区,从这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他们不喜欢探访他人和他人的住宅,因为他们的行业本来就是非法的。他们伐木的地方,并非他们所有。他们极少想到问问它是属于谁的。要是他们发现有适当的林区,而附近又有可让木筏顺利漂运的水域,他就开始工作,而不过问他们所利用的地方是属于国会还是属于私人财产。他们挑选出最好的树木,将其砍伐,对树干进行修剪和加工,将其连结成木排,让其顺流而下,以便在某个地方把木材卖掉。
  伐木工并非是个受人欢迎的客人。他们只取走最好的树干,把树砍下,截去树梢,让树梢留在地上。以后,新的幼芽、嫩枝在这些截下的树梢之间从旧的树根上长出来。它们与野生的葡萄藤和其它攀缘植物缠连成一个稳定的整体,形成一个茂密的原始森林,斧子砍,有时甚至纵火焚烧,都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尽管如此,伐木工通常还是无忧无虑的,因为他们是强壮、勇敢的小伙子,别人不敢轻易同他们打架。当然他们一个人无法工作,总是许多人,多半是四个到八个或者十个人联合在一起干活。有时合伙的人更多。没有农场主会同这样一群人吵架,他们为占有一条树于,会拿生命去冒险。
  伐木工们过着艰苦、劳累、贫困的生活,但他们的报酬也并不微薄。当其他人干活时,一两个或者更多的伙伴——视群体大小而定——就关照吃饭问题。这些人是猎人,他们白天,有时夜晚也四处转悠,去“搞肉”。
  多野兽的地区,打猎是件轻松的事。但如果缺少猎物,打猎就艰苦了。忙于打猎,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觅蜂蜜和其它美食,这样伐木工们就得连土包子平日不屑一顾的肉块,甚至内脏也吃掉。
  此时在黑熊河畔活动的这群人,有满钢的肉,不必忍饥挨饿,所以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在艰苦的白天劳动结束后,很爱开玩笑。人们常讲述轻松愉快的或者引人入胜的经历。
  “我在奈厄布拉勒上面曾碰到过的一个人,你们大概认识吧,”一个白胡子老人说,“他是个男人,却被叫做姑妈。”
  “你也许是说‘杜乐姑妈’吧?”另一个人探问道。
  “是的,我说的就是他。你也遇到过他吗?”
  “是的,有一次。那是在得梅因,在一家旅店里,他在那里的出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男女老幼都取笑他。特别是有一个人,他让人家不得安宁,直到杜乐抓住他的腰部把他扔出窗外。此人没有再进来。”
  “我非常相信姑妈会做得出来,并为此而高兴。杜乐喜欢开玩笑,人家取笑他,他不反对。但是开玩笑不要越过一定的界限,不然他就会给人颜色看。再说,谁要是严重地侮辱他,我会亲自把他打翻在地。”
  “你,布伦特尔?为什么?”
  “因为我要感谢他救了我的命。我与他一起被苏族印第安人①俘获。我跟你们说吧,当时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就要被那些人送进天国啦。对付几个印第安人,我并不害怕。身处逆境时我也不爱啜泣。当时没有希望,我真的看不到出路。这个杜乐可是个无与伦比的机灵鬼。他让印第安人上了大当,使他们无法睁开眼睛看东西,于是我们就溜之大吉了。”
  ①据称,这个部族的印第安人体格健美而好斗。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样发生和经过的?你说说吧!”
  “倘若你们觉得合适,我宁可闭口不说。讲述一件我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事情,并不是件开心的事。我这样跟你们说就够了:今天我在这儿吃雄鹿,吃得津津有味,这我得感谢‘杜乐姑妈’。”
  “那你必定曾陷入到水深火热的困境了。年长的密苏里人①布伦特尔,以西部男子著称,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尚有办法可想,他准能想出一个办法来。”
  ①属于现已灭绝的北美印第安民族。
  “可当时我没有想出来。我几乎是站在刑讯柱旁。”
  “这当然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刑讯往这玩意儿,实在是一个该死的发明!每当我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对印第安的小子们恨之入骨。”
  “那你就是不懂得你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谁憎恨印第安人,谁就是错误地判断他们,就是没有好好地想过,红种人忍受过多大的痛苦。假如现在有某个人来把我们从这儿撵走,你怎么办?”
  “进行自卫,本该如此,或者付出生命的代价。”
  “难道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吗?”
  “我压根就不知道它属于谁。但我确实没有付钱买它。”
  “四周围的所有地方都属于印第安人。他们的地方被别人抢走,于是他们起来自卫,你就这样谴责他们吗?”
  “哦,你说的倒是对的。但红种人必须退让,必须灭绝。这是毫无疑问的。”
  “是的,他们将灭绝,因为我们杀死他们。这就是说,他不可以教养,所以就得死绝。文明不能一蹴而就,不是像子弹从抢膛一射出就可击中,就可以获得。这需要时间,需要很多时间。我对此了解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我认为,这需要数百年时间。我们给了红种人时间吗?要是你把一个六岁的孩子送进学校,几个星期后他还未成为教授,你就对他拳打脚踢吗?我们对待印第安人大概如此。我不想替他们辩护,因为我从中一无所获。我在他们中碰到的好人起码像在白人中碰到的一样多,甚至还要多。现在我失去了美好的家园和家庭,得作为一个年迈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西部地区四处乱走,这我得怪谁呢?怪红种人还是白人?”
  “这我可是无法知道的。这事你还从未谈过。”
  “一个正派人宁可把这类事情埋藏在自己心里,也不想去谈论它。我要谈的只有一个人,从我身边逃脱的最后一个人,他是一个团伙剩下来的,又是这个团伙的首领,最最坏的家伙!”
  老人咬牙切齿地、慢慢地讲述,仿佛每个词他都想要强调一下
  他这样说话提高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围拢得更紧,请求地注视着他”,却又什么都不提问。他向火堆凝视一会儿,用脚捅着燃烧的木柴,仿佛他只对自己说话。“我没有枪杀、没有捅死他们,而是打死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我要把他们活生生地折磨死,使他们像我的家庭,像我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那样死去。他们是六个人。其中的五个我已在短时间内干掉了。第六个溜掉了。我走南闯北追捕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为止。我虽然还没有再见到他的足迹,但他仍然活在人世,因为他比我年轻,年轻得多,因此我推测,我这双老眼睛在永远闭上之前还会见到他的。”
  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大家都觉得,这涉及到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长久的间歇后有一个人才问:“布伦特尔,这个人是谁?”
  老人从沉思中惊起:“他是谁?绝不是印第安人,而是个白人,一个可惜的人,红种人中没有这样的人。是的,我甚至要跟你们说,他和你们大家一样、也和我一样,是个伐木工。”
  “怎么?是伐木工杀害了你的家人?”
  “是的,是伐木工!你们根本没有理由为你们的行业而自豪,觉得你们比印第安人优越。在这儿坐着的,我们大家都是盗贼和扒手。”
  这一论断遭到了激烈的非议。布伦特尔坚定不移地继续说:“我们旁边的这条河,我们砍伐并出售其树木的这片森林,都不是我们的财产。我们强占属于国家或者甚至是私人的东西。我们会击毙任何人,即便是合法占有者,假如他要把我们从这儿赶跑的话。这不是掠夺吗?”
  老人环视四周,因为没有人马上答话,他便说下去:“当时我正同这样的强盗打交道。我从密苏里那边过来,手中拿着真正的地契。我的老婆和儿子跟我在一起。我们带来几头牛,几匹马,几只猪和一辆满载家用器具的大车,因为,我跟你们说吧,我还可以算是富有的。附近一个移民都没有,而我们也不需要别人,因为我们的四双手又强壮又勤快。木屋在短时间内就建造好了。我们开垦了一块可耕地,把地上的野草烧尽,开始播种。在一个美好的日子,我发现丢失了一头奶牛,就进森林去寻找。我听到斧头的砍伐声,循声走去,见到六个伐木工在砍伐我的树木。奶牛躺在他们身旁。他们枪杀了它,想把它吃掉。事情就是这样,处在我的位置,你们会干什么?”
  “把这些小子击毙!”有个人声称,“这完全合情合理。按照西部的法律,一个偷马或者牛的窃贼是注定要死的。”
  “这话不错。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平心静气地同他们说话,只要求他们离开属于我的地方,赔偿我的奶牛的钱。他们取笑我。第二天我又丢失了第二头奶牛,也是这些伐木工抢走的。我再去找他们时,他们已把牛剁成块,将牛肉片挂起来晾干,准备做于肉饼。我以我的权利相威胁,要求赔偿损失。伐木工头举起步枪对着我。我用我的子弹回击他把他的枪击坏。我不想把他本人击伤。接着赶紧回去把我的儿子们叫来。我们父子三个绝不害怕这六个人。然而当我们来到现场时,他们已远走高飞。现在要小心谨慎。我们始终在最贴近木屋的周围活动。第四天,储备紧缺,我与老大外出搞肉。当然,我们要小心,但见不到伐木工们任何蛛丝马迹。我们俩后来慢悠悠地、悄悄地潜行,穿越森林,也许彼此相隔二十步远,突然我看见那个首领在一棵树后站着。他没有瞧见我,却见到了我的儿子,并举起步枪瞄准他。我这号人,不在万不得已时从不会杀害一个人。我急忙猛扑过去,从他手中把步枪夺过来,从他腰带中拔出短刀和手枪,我立即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摔倒在地上。他十分沉着镇定,还在我能够向他伸出一只手时,便已迅速爬起来跑掉了。”
  “我的天哪!这件蠢事以后会让你遭殃的!”一个人叫嚷着,“毫无疑问,此人以后要报这一记耳光之仇。”
  “是的,他报了,”老人一面点点头,一面站起来来回走动一会儿,往事的回忆使他情绪激动起来。接着他又坐下继续说:“我们很走运,打猎获得了丰收。我们回家时我先到屋后把猎物放下来。我觉得好像听见约翰惊叫的呼声,但遗憾的是我没有留意它。进入木屋时我见到家人躺在灶边,手脚被捆绑着,嘴被堵塞着。与此同时我被揪住,被推倒。伐木工们在我们外出时来到农场,把我妻子和小儿子制服,正等待我们回来。当约翰先走进屋里,伐木工迅速向他猛扑过去,他来不及向我发出警告。我的遭遇与我的家人一样。一切都发生得那么意外,那么迅速,我还没有想到反抗,就已被捆绑。接着他们将一块破布塞进我的嘴里,使我无法叫喊。随后发生的事,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叙述。因为我开了枪,他们谴责我罪行重大,死有余辜。另外,这些恶棍开始大喝我的白兰地酒,喝得酩酊大醉,完全失去了人性。他们决定要干掉我们。作为对我打首领耳光的特殊惩罚,他要求我们也那样挨揍,就是说,要把我们鞭打致死。他的同伙中,两个赞成,三个反对。但他自行其是。我们被拉到篱笆外面。首先轮到的是我妻子。他们把她牢牢绑住,用棍棒打她。他们中的一个人不想再这样折磨她了,便朝她的头开了一枪。两个儿子的遭遇比她更惨。他们简直是被鞭打致死。我躺在旁边,目睹这些惨状,最后才轮到我。伙伴们,我跟你们说,我觉得那一刻钟是漫长的。我像发疯似的,却无法制止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终于轮到了我。我被从地上拽起来,被绑住,棍棒对我的打击,我已感觉不到了。我的心灵已处于一种对肉体痛苦毫无感觉的状态。突然,从玉米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这呼喊暂时没有被伐木工们注意到,接着一声枪响,随着枪声我晕过去了。”

  “没有人来救你吗?”
  “有人来救我。有一个人。老远他就从我头部姿势看出,我正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他发出呼喊,并鸣枪警告。他向空中只开了一枪,随后便火速赶来,其中的一个小子认出他,惊叫他的名字。阴险的谋杀,他们干得出来,但要同面前这个人交手,六个流氓都没有胆量。他们利用木屋作掩护,逃进了森林里。”
  “这么说跑来的人必定是个赫赫有名的西部汉子啦?”
  “西部汉子?呸!那是个印第安人。是的,我跟你们说,一个红种人救了我!”
  “一个红种人?六个伐木工都被他吓跑了,他这么可怕?不可能!”
  “他就是温内图!”
  “温内图这个阿帕奇人?真是走了好运!如果是这样,诚然是可信的!当时他有那么大的名声吗?”
  “他虽然刚刚开始出名,但是那个叫出他的名字、接着就拔腿逃跑的伐木工,大概曾以某种方式认识过他,这一方式使他不希望与他第二次相遇。此外,你只要见到过温内图,哪怕只有一次,你就知道,光是他的露面就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他让这些家伙跑掉了?”
  “是的,暂时的。不让他们跑,那你打算怎样做?他虽然从他们匆忙的逃跑中看出,他们很可疑,然而他还不了解实际情况。发现了尸体后,他才知道那些人杀了人。但是他无法去追捕逃跑者,因为当务之急是照顾我。我醒来时他跪在我身边。他为我解开绳,把堵嘴的东西取出来。我真的没有感到疼痛,我要起来,要去报仇雪恨,但被他制止了。他把我和尸体弄进屋里,这样要是伐木工们胆敢再来这里,我还能够抵抗一阵子——接着他骑马去找最近的邻居,请人帮忙照料我。我跟你们说,这个邻居住在三十多里远的地方,温内图还从未到过那里。虽然他是傍晚才去的,但还是找到了。早上他带邻居和一个奴仆来到我这里,随后就离开了,去追踪凶犯的足迹。他一个多星期没有回来。这期间我把亲人的遗体埋葬了,并委托邻居将我的财产卖掉。我那软弱无力的四肢尚未恢复健康,我带着真正的痛苦期待着阿帕奇人的归来。他跟踪伐木工,窃听他们的谈话,听说他们要到斯莫基希尔河那儿去。他没有在他们跟前露面,一点儿也没有伤害过他们,因为报仇是我的事情。不久,我就拿起猎枪,骑上马离开了那里。其余的事你们已经知道或者可以猜出来!”
  “我们不知道。你务必说下去!”
  “你们可以想到,讲下去不会给我带来任何乐趣。五个人已被我一个接一个地干掉,第六个,也是最坏的一个逃脱了。我已说过,他是伐木工,因此我也成了伐木工,因为我相信,只要干这一行,总有一天,我会碰见他。喏……看呀!那是些什么人?”
  他一跃而起,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两个用五光十色的布裹着身体的人影从森林的黑暗中走到篝火附近。是印第安人,一个年长的,一个年轻的。长者举起手说:“不必担心,我们不是敌人!黑托姆认识的伐木工们在这儿工作吗?”
  “是的,我们认识他。”布伦特尔确认道。
  “他为你们去取钱,是吗?”
  “是的,他收款去了,过一个星期,就能再回到我们这里。”
  “托姆该早点回来。我们是来找伐木工的。把火弄小点,不然老远就可见到。说话也要低声,不然老远可以听见。”
  这个印第安人把身上的缠身布撂下,走近篝火,拨开一些木柴,将其熄灭,只留下几根继续燃烧。年轻的印第安人帮助他干。将火弄小后,年长的印第安人向铁锅里看了一眼,坐下来说:“给我们一块肉吃吧,我们骑马走了很远的路,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说着他就自己动手吃起来,这自然令伐木工们惊异不已。密苏里人瞠目结舌地问道:“唉,好家伙,你怎能这样做呢?你胆敢靠近我们,好像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我们不敢,”他回答说,“印第安人不一定是坏人。印第安人是好人。这点白人以后会了解的。”
  “你到底是谁?你起码不属于江河流域、草原地带的部族。看你的样子,我猜你是新墨西哥州人,也许是贝勃罗人。
  “我不是贝勃罗人。我是通卡瓦部族酋长,我叫大熊,这个是我的儿子。”
  “怎么,你是大熊?”伐木工们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密苏里人补充说:“照这么说,这个男孩子就是小熊-?”
  “正是!”红种人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两位通卡瓦部族的熊是处处都受人欢迎的。有肉和蜂蜜酒,请随便,你们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喜欢留多久就留多久!什么风把你们刮到这地方来啦?”
  “我们来是要告诫伐木工的。”
  “怎么回事?我们遇到什么危险吗?”
  “很大的危险。”
  “什么危险?你说吧!”
  “我们得先吃点东西,把马牵回来,然后再说。”
  大熊向他的儿子示意着,小熊随即离开了,大熊从锅里取出一块肉,开始不慌不忙地吃起来,好像他是在自家的平平安安的帐篷里。
  “你们把马牵来了?”老人问道,“你们在这漆黑的森林里找我们,居然也找到了!这可真是奇迹!”
  “通卡瓦人既有眼睛也有耳朵。知道伐木工们总是住在河边。你们高声的谈话,熊熊的烈火,这我们老远就看见了。你们如果不小心谨慎,就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这里没有敌人。这个地方只有我们,没有别人,无论如何,我们的力量还足以抵挡一些敌人。”
  “密苏里的布伦特尔搞错了。”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在这儿的树后已站立很长时间了,想听听白人都说些什么。听见了一些名字。如果敌人以前没有到这里来过,那么现在还是会来的。你们如果马虎大意,就会被打败,甚至被少数敌人征服。”
  现在大家听见松软的土地上响起了马蹄声。小熊牵来了两匹马,将其系在一棵树上,他也从锅里取出一块肉,在父亲身旁坐下吃起来。老子用完餐,把短刀插进腰带里,又开始说:“通卡瓦人先说话,然后伐木工们同他相互传吸烟斗。黑托姆身上带着许多钱。流浪汉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伏击他,抢走他的钱。”
  “流浪汉们?在这黑熊河边?你大概搞错了吧。”
  “通卡瓦人没有搞错,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听我继续说。”
  印第安人用不连贯的英语叙述在轮船上的经历,为他儿子的英雄行为感到非常自豪。大家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他也讲述流浪汉们逃跑后发生的事情。他与他的儿子一起划着一条小船尾随着流浪汉,不久就到达阿肯色河河岸,在那里一直呆到天破晓,因为夜间无法跟踪。他们的踪迹非常清楚,尽量避开吉布森堡,在阿肯色河上的红堡与加拿大的北福克中间穿过,然后向西部逃窜,以便最终再次转向北方。为了搞到马匹,一天夜里,流浪汉们袭击了克里克人的一个营地。第二天中午,他和他的儿子遇见了正在迁移的乔克托人的战士们,从他们那里买了两匹马。买马占去了很多的时间,使流浪汉们领先了一整天的路程。他俩随后骑马穿越红堡和广阔的北美中部大草原向黑熊河奔来。现在流浪汉们就在河边一小块林中空地上露宿,我们先来寻找伐木工,向他们报个信。
  印第安人的这番讲述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现在大家说话声音非常低,并且把火完全熄灭了。
  “这些流浪汉露宿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年老的密苏里人问道。
  “用白人的话说,半个小时。”
  “哎哟,天啊!他们虽然看不见篝火,却能闻到烟味。我们真的觉得自己太安全了。他们从什么时起在那里安营的?”
  “傍晚前一个小时。”
  “那他们肯定也找过我们啦。这些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因为天还很亮,我们不可能去观察流浪汉们。所以就继续奔跑,以便警告伐木工,因为……”
  他停止说话,静静地细听。随后他更加低声地继续说:“我看见点儿东西,屋角那儿有点儿动静。大家静静地坐着,不要说话。我爬过去了解一下。”
  话音刚落,他就趴在地上,留下他的步枪,向木屋匍匐前进。伐木工们都竖起耳朵听。十分钟后,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短促的叫喊,每个西部人都熟悉这样的叫喊:那是一个人临危时的惊叫。不久酋长就回来了。
  “是个侦探,”他解释说,“我捅了他一刀。也许还有第二个。他会跑去报告的。倘若你们也想要窃听流浪汉们说话,那就赶快行动。”
  “说得对,”密苏里人悄悄地说,“我也一块儿去,因为你熟悉他们扎营的地方,你带我去。现在他们还预料不到我们已知道他们的营地。就是说,他们觉得自己安全,因而在谈论他们的计划。要是我们马上动身,也许会知道他们有些什么打算。”
  “是的,要马上行动,但是务必悄悄地、人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以便——假如还有第二个暗探的话,他看不见我们离开。不带步枪,只带一把短刀。步枪碍手碍脚的。”
  这个建议被采纳了。伐木工们拎起他们的手工器具和烧肉的铁锅走进木屋,这里别人就无法观察他们了。密苏里人与酋长一起悄悄地溜了。
  黑熊河可以称作那个特有的多丘陵地域的边界,人们用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①这个名字称呼它。这里的丘陵,一座挨一座地排列着,它们几乎一样高大,被大小相似的一个个山谷隔开。堪萨斯的整个东部地区,都是这样的草原。这里的草原水源充足,树木茂密。从高处往下看,许多连绵不断的丘陵与山谷如同一片染成绿色的海洋中翻滚的波浪。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这个名称就是这样得来的,草原并不总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或草坪。黑熊河的水深深地渗进这片松软的富于腐殖质的丘陵地带,茂密的树木一直长到水边。这是一片真正的货真价实的荒芜地带,只是到了近期,地势起伏的北新大陆草原才有比较多的人群来居住,并被惯于星期日活动的猎人们掠夺去它的野生动物资源。

  ①北新大陆草原,亦即新大陆北部草原。
  在伐木工们劳动的地方,离木屋不远的高高的河岸很陡峭,这是极其有利的,可以修建所谓的滑运道。在滑运道上,伐木工们不必费很大的力气就可以把树干送入河水中。此外,河岸上没有矮树丛。尽管如此,黑暗中在上面行走也不容易。密苏里人是个有经验的西部男子。尽管这样,他对酋长还是感到惊异,后者拉着他的手,静悄悄地从树木间穿过,懂得稳稳当当地避开树干,仿佛是在大白天行走似的。底下有流水的瀑瀑声,他们听不到任何噪音。
  一刻钟以后,两个男子走下一个与河道相交的波谷。波谷中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由一条低声地淙淙流着的小溪灌溉。小溪汇入河流附近,有个只长着几棵灌木没有其他高大树木的地方,流浪汉们就在那里露宿。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两条汉子还在树林树梢庇护下呆着时,火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流浪汉与伐木工一样马虎大意,”通卡瓦酋长悄悄地对他的同伴说道。“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好像他们要烧烤整条水牛似的。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们看不见我们。”
  “是的,我们可以走近些,”老头子说,“但是否允许我们走得那么近,近得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那还是成问题的。”
  “我们要走得很近,要听得见。如果流浪汉们发现我们,我们要相互支持。必要时将进攻者捅死,然后赶快逃进森林。”
  他俩走到最后几棵树前面,比较清楚地见到篝火和四周躺着休息的人。这儿的蚊子,是这一带的祸害,比上面伐木工营地要多。也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流浪汉们才燃起如此猛烈的、烟雾腾腾的篝火。一些马就在旁边,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它们踩地的声音。它们备受蚊子的折磨,为了将其赶走,只好不停地走动。
  两个侦探趴在地上,向篝火匍匐前进。他们利用丛林空地上长着的几棵灌木作掩护。流浪汉们坐在小溪旁边,岸边长着茂盛的芦苇,一直蔓延到营地,从而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向前爬行着的印第安人拿出了侦察方面的真正本领。现在要从高高的草茎中间穿过,却又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芦苇梢也不许摇曳,因为这很容易被发现。大熊干脆开劈一条路,借以避免这种危险。他用锋利的短刀割倒面前的芦苇,同时还要关注密苏里人,以减轻他跟随他的困难。坚硬的芦苇悄然无声地被割下,听不见草茎倒地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接近了篝火。当他们来到流浪汉近旁,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地方,才躺了下来。布伦特尔仔细观察他面前坐着的那些人,低声询问酋长:“到底哪个是你曾对我们讲述的康奈尔?”
  “康奈尔不在,他走了。”印第安人悄悄回答说。
  “大概是去找我们吧。”
  “对!”
  “这么说,他也许是你曾经刺杀过的那个人?”
  “不,他不是那个人。”
  “是与否,你现在是无法见到的。”
  “白人看东西只用眼睛,而印第安人看东西也用手。我的手指肯定会认得康奈尔的。”
  “他是有另一个人陪伴着,你刺杀了这个人。”
  “这就说对了。我们在这里等候,直到康奈尔回来。”
  流浪汉们交谈着,异常热烈。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无所不谈,偏偏不谈两个暗探认为重要的事,后来有一个人还是说道:“我想知道康奈尔是否猜对了。要是伐木工们不再在这里,实在令人生气。”
  “斧头砍了下来、雨水冲积到这里的木屑,完全是新近的,是昨天或者前天砍下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又得后退,因为我们这里与这些小子太靠近,他们会察觉我们的。这是不允许的。本来我们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及。我们只想等黑托姆,劫取他的钱。”
  “我们可能得不到他的钱,”第三个人插话说,“你们也许认为,我们后退一段路他们就不会察觉我们吗?我们在这里留下根本无法消除的踪迹。倘若我们在这里暴露了,那么我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完全不会的!我们毙了这些小子!”
  “他们会直挺挺地站着,平心静气地让人开枪射击的!我曾向康奈尔提出了最好的建议,但可惜遭他拒绝了。在东部,在大城市里,被盗者去报警,擒贼的事完全交给警察去办。而在西部,人人都是自己管自己的事。我相信有人起码跟踪我们一段路了。谁跟踪我们呢?在轮船的乘客中,无论如何会有一些懂行的人,就是说老枪手,黑托姆,此外最多还有那个古怪的‘杜乐姑妈’。我们本该途中等候他们,把托姆的钱劫走并非难事。我们非但没有这们做,反而骑马狂奔,现在在黑河边坐着,却不知道我们是否会弄到这笔钱。这个康奈尔此刻在夜幕下的森林中四处乱跑,去寻找伐木工,同样是蠢事一桩。他可能要一直等到明天……”
  说话的人突然停止了他的谴责,因为他谈论的人此刻已在树下出现,并向篝火走来。他见到他的伙伴们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从头上取下帽子,把它扔到地上,说道:“没有带来好消息,伙伴们,我遇到了不幸。”
  “不幸?到了什么程度?”众口一词地询问道,“布龙斯在哪里?为什么他没有一块儿回来?”
  “布龙斯?”康奈尔一边答道,一边坐下来,“他再也回不来啦。他见上帝去了。”
  “他死了?你疯了吧?他是怎样遇难的?”
  “通过一把短刀,有人把短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个消息当然引起了骚动。每个人都追问遇难的地点,问题一大堆,康奈尔回答不过来。他命令大家安静。大家都静下来,他说:“布龙斯与我都猜测伐木工们是向上游走去,因而就选择了这个方向。我们的行动必须非常小心谨慎,不然我们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我们极慢地前进,天已经黑了。我想要折回,布龙斯不同意向后转。我们发现了许多足迹,从中断定我们离筏运工营地不远。我们能料到伐木工们在什么地方,他们为了轰蚊子要燃篝火。这个看法随后也得到了证实,我们终于闻到了烟味,见到河岸高处有微弱的、似乎是来自一堆篝火的光亮,篝火的光线穿过了灌木和树木。我们攀爬上去,篝火就在我们眼前。它是在一幢木屋前生起来的,二十个伐木工——人数恰好跟我们一样——围着它坐着。我们爬过去。我在一棵树下躺着,布龙斯则走到木屋后面。我们还来不及听谈话,两个陌生人就突然闯过来。是‘小鲨鱼’号上的那两个印第安人。”
  流浪汉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吃惊的样子。而当他们获悉酋长对伐木工们所讲的话时,简直惊呆了。康奈尔继续说下去:“我看见印第安人把火熄灭,随后人们开始低声说话,我什么也听不明白。我想要走掉,却还要等候布龙斯。突然我听到一声惨叫,很可怕,很吓人,令我毛骨悚然。惨叫声从木屋那儿传来,而布龙斯正是藏在屋后的。我为他担惊受怕。这样我就绕着营地向木屋爬去。天色非常暗,我得摸着前进。我用手碰到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人体。我从衣服察觉出,那是布龙斯,顿时感到十分惊慌。他背上挨了一刀,必定是刺进了心脏。我能做什么呢?我拿走了他的钱、短刀和手枪,让他躺着。我再来到屋前,见到伐木工们都已回到木屋里,于是我马上溜之大吉——好吧,现在我们抓紧时间,因为我们得离开。”——“为什么?”有人问他。
  “为什么?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这些印第安人熟悉我们的营地吗?他们当然要袭击我们。他们心里肯定想,我们惦记着死者,因而起了疑心,所以他们很快会来是可能的。要是我们等着瞧,那我们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放弃伐木工们的钱,这是上策……”
  康奈尔中断说话,作了一个惊异的手势。
  “你怎么啦?”一个人向他询问道,“说下去吧!”
  康奈尔没有回答就站立起来。两个窃听者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中的一个冒险前进,走得太远。年长的密苏里人一见到康奈尔,他就为一种完全异乎寻常的激动所侵扰,听见康奈尔说话的声音,这种激动变得更加厉害。他不是安心地躺着,而是在芦苇中一步一步地不断向前挪动。他的眼睛发出红光,仿佛要从眼窝中鼓出来似的。激动中,他忘记了必要的小心谨慎。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几乎从芦苇中凸出来了。
  “不要让人看见!”酋长悄悄地对他说,一边抓住他,将他往后拽。
  但为时已晚,康奈尔已窥见了密苏里人的头。所以他中断说话,迅速站起来,想过去把窃听者抓住。他十分狡猾地说:“我刚刚想起来了,我在拴马的地方还有……你们俩还是跟我来吧!”
  他向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男子示意。他们站了起来,他低声地对他们说:“我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我们后面的芦苇中有个人躺着,肯定是个伐木工。如果他察觉到我要抓他,那他会跑掉。一旦我向他猛扑过去,你们就立刻抓住他!这样我们可以把他牢牢抓住,使他无法自卫。好吧,前进!”
  他闪电般转过身来,向他窥见头冒出来的那个地方蹿去。
  通卡瓦人毕竟是个小心谨慎、富有经验、目光锐利的人,他瞧见康奈尔站起来同两个人窃窃私语,并察觉到他们中的一个人不由自主地作了一个向后转的动作。动作虽微小,几乎看不见,但向大熊泄露了他的动机。大熊用手摸摸老人,悄悄地对他说:“快跑!康奈尔看见了你,他来抓你。快跑!”说着转过身,弯着腰,飞快地躲到最近的一株灌木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充其量只用了两秒钟的功夫。他的身后已响起了康奈尔发出“前进”的命令。他回头看看,见到三个流浪汉向密苏里人猛扑过去。
  年长的布伦特尔虽以沉着镇定著称,但还是遭到袭击。那三个人压在或者跪在他身上,将他的手脚牢牢按住,其他人从篝火处一跃而起,迅速跑过来。印第安人拔出短刀,想要助老人一臂之力,但又寡不敌众。他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处置布伦特尔,然后回去向伐木工们通报。为了使自己不被发现,他离开了从芦苇中开辟出的那条路,远远地走到一株灌木后面。
  流浪汉们一见到俘虏,便怒气冲冲,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扯开嗓子,但是康奈尔命令他们沉默:“安静!我们不清楚是否还有别人。你们紧紧地按住他!我去查看一下。”
  他巡视篝火周围,没有见到一个人,这才放心。四条汉子将俘虏按在地上,康奈尔弯下腰去想看看他的脸。他投出的一瞥,那是一道长长的、锐利的、沉思地审视着的目光。接着他说道:“小子,我肯定认得你!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你呢?”
  老人心中,仇恨的情绪在沸腾,但他竭力摆出一副尽可能冷漠的面孔。
  “是的,我肯定认识你,”康奈尔重复道,“你是谁?你属于在上面干活的那些伐木工吗?”

  “是的。”俘虏回答。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走来走去?你为什么要窃听我们的谈话?”
  “奇怪的问题!难道在西部看看自己遇见的人也是犯法吗?确切地说,我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要提防的人,这里有的是。”
  “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你将要知道,我们是谁,是什么人。”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在我河边,要返回我们的营地。因为我见到了你们的篝火,当然就悄悄地溜来,想要确定一下谁在这里安营。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听你们的谈话。我太大意了,马上就被你们逮住了。”
  他觉得康奈尔在木屋上面没有见到他。但是他搞错了,红头发嘲弄地说:“这可是一派谎言。我刚才不仅见到你与伐木工们坐在一起,而且听见你也在说话,现在我又认出你来了。这你得承认吧?”
  “我想不起来了。我现在说的都是真话。”
  “你真的是独自一人来这里吗?”
  “是的。”
  “你说你事实上没有听见我们谈些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叫什么?”
  “亚当斯。”密苏里人说了谎,他相信有一切理由不说出自己的真名。
  “亚当斯。”康奈尔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亚当斯!我从未见过一个长有你这副面孔的亚当斯。可是我觉得好像我们彼此见过面。”
  “没有,”老人声称,“你们放了我吧!我也没有伤害过你们一根毫毛。我希望你们是诚实的西部男子,不要纠缠老实人。”
  “是的,我们当然是诚实的男子汉,是遵纪守法的男子汉,”康奈尔笑道,“你们不久前刺死我们一个人,按照西部的法规,这要以血还血,以命抵命。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完蛋了!”
  “怎么?你们要谋杀我?”
  “是的,就好像你们谋杀我们的同伴那样。现在的问题只是,你是像他那样被刀捅死呢,还是在这儿的河里淹死。绝不搞得太麻烦。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迅速表决吧!把他的嘴堵住,使他无法叫喊!你们谁赞成把他扔进水里的请举手!”
  这是向流浪汉们提出的要求,多数人马上举手赞成。
  “就是说大家赞成把他淹死!”康奈尔说道,“你们把他的手脚牢牢捆住,使他不能游泳!捆好后赶快将他抛进水里,之后,在他的人马到来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在审问期间,年长的密苏里人被几个男子汉紧紧地抓住,但他的嘴还能说话。他知道,印第安人此时不可能回到伐木工们那里,于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反抗,使劲呼救。他的呼喊声穿过静悄悄的黑夜传到远方。
  “他妈的,糟了!”康奈尔怒气冲冲地说,“可不能让他这样叫嚷!要是你们制服不了他,我就亲自令他安静下来。你们注意!”
  他抓住并抡起步枪,要用枪托给老人一棒。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灌木丛中冒出一个巨大的影子。重重一击,唆的一声落到康奈尔头上,从其背后将他制服。
  临近傍晚,四个骑马人逆流而上,跟踪流浪汉们的行踪,他们是:老枪手、黑托姆和杜乐以及小男孩弗雷德。流浪汉们的足迹在树下通过,虽然尚可认出,但很难确定其年龄。当他们来到一块长着青草的空地时,老枪手才下马查看一下足迹。因为草茎比低矮的森林苔藓更能确认某些事情。仔细地查看了足迹后,他说:“流浪汉们大约先我们一里多,因为这儿的足迹是半小时前踩下的。因此我们得快马加鞭,让马快速奔驰。”
  “为什么?”托姆问道。
  “为了能够在天黑之前接近流浪汉们,知道他们的营地。”
  “这对于我们不是很危险吗?他们肯定在天黑之前就扎营,对于偶然与他们恰好相遇这一点,我们得要有准备。”
  “我无所畏惧。即便您的假设是对的,天黑之前我们也不能追上他们。我从种种迹象推断出,我们已经到了伐木工的附近。熟悉流浪汉营地所在的地方是很有利的。因此快速恰好是必要的。不然,黑夜会袭击我们,从夜晚到明天早上,许多我们无法阻挡的事都可能发生。杜乐,您认为如何?”
  老枪手与托姆两人是用德语交谈的。所以杜乐用他的德国方言答道:“你完全说出了我个人的意见。我们必须急速奔跑,早些赶上他们。那就是说,我的先生们,我们骑马快跑,让树木都摇曳起来。”
  树木不是紧挨在一起的,所以马儿可以快步奔跑。流浪汉们也充分利用日光,只有到了黑夜,才停止前进。如果老枪手不是跟着他们的踪迹,而是更多地沿着河岸附近前进,那么他会发现两个通卡瓦族印第安人的足迹。他俩只比他领先一点点。
  天色渐渐变暗,马蹄的印迹几乎无法再辨认,这时老枪手又下马查看了一下马蹄足迹。结果是:“我们追上了半里路。但可惜的是流浪汉们也在骑马快快地奔跑。尽管如此,我们也要试图赶上他们。您下来吧!现在我们得牵着马继续步行!”
  夜色很快昏暗下来,根本无法辨认足迹。四个人停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托姆问道,“我们几乎被迫在这里逗留。”
  “不,”杜乐抗争道,“我们不能逗留,要继续跑,直到找到他们。”
  “那他们还是会听见我们来的!”
  “我们轻声地走。他们听不见我的脚步声,而且也抓不住我。枪手先生,您不也是这样看吗?”
  “是的,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猎人确认道,“小心谨慎当然不利于我们掌握他们的行踪。要是我们从河流附近向右转,那样这些小子就会处于我们与河之间,我们必定能看见他们的篝火,而他们却看不见我们。”
  “倘若他们不点篝火呢?”托姆探询道。
  “那我们能闻到他们的马的气味,”杜乐答道,“马的气味,在森林中远比在空旷的原野容易嗅到。我的鼻子还没有把我丢弃不管。我们上马继续走,向右转过去!”
  老枪手牵着他的马走在前头,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跟着走。这条河在这儿朝左拐了一个相当大的弯。他们现在这种走法,离河太远。老枪手从土地和周围温度的减弱察觉到这点,因此他现在更多地向左转。他突然嗅到烟味,于是便停止前进。在他后面的杜乐用鼻子嗅嗅周围的空气,接着说道:“这是烟味儿,从对面飘来的。因此我们得到那里去。但是我们要小心,提高警惕。我觉得那里好像比较明亮些。这只能是篝火的光亮。”
  他要继续走,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那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老枪手也听见了,同时还听到来者气喘吁吁的呼吸声。他放下马鞭,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耳朵告诉他,这个人必定从这儿经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在昏黑的森林中,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猎人眼睛也几乎是无法辨认的;这时在他面前出现一个人影,想要无声地快步溜过去。老枪手伸手去抓。
  “止步!”他用压低的声音命令道,“你是谁?”
  “我不知道,无人。”被查问者一边答,一边试图挣脱。
  即便是胆大包天的人,倘若他夜晚在森林中突然被两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也是会害怕的。此时此刻,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使用母语。被老枪手揪住的这个人也是如此。枪手懂得这些话,惊异地说道:“这是通卡瓦人!大熊与他的儿子在我们面前。难道你……说吧,你是谁?”
  他听出了是猎人的声音,用他那不连贯的英语急促地答道:“我是宁特罗潘-豪艾;你是者枪手。这很好!你身边还有更多的人吗?”
  “这么说你是大熊呀。真是一次幸运的会面。是的,我是老枪手。我身边还有三个人。流浪汉们就在附近,你要提高警惕!”
  “见过他们。流浪汉抓住了年长的密苏里人布伦特尔,要杀他。宁特罗潘-豪艾去向伐木工们求救。这时老枪手把我留住了。”
  “他们要杀一个伐木工?这事我们得制止。他们在哪里?”
  “在我后面,在树木间变得明亮的那个地方。”
  “红发康奈尔在他们那里吗?”
  “是的,他在那里。”
  “他们的马在哪里?”
  “马在右边。”
  “伐木工们在哪里?”
  “在山上。大熊曾到过他们那里,跟他们说过话。”
  通卡瓦人飞快地讲述已发生的事情。接着老枪手解释说:“一个流浪汉被杀了,他们为此就要谋杀密苏里人。我们四人把马拴在这里,赶快去阻止谋杀。而你呢,你跑到伐木工们那里,迅速把他们请来!”
  印第安人离开了。这四个人匆忙地把马系在树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流浪汉的营地冲去。不久他们面前明亮起来,很快他们就见到处于树木之间的篝火光照四方。在林中空地的右边,他们看到了流浪汉的马。
  现在他们趴了下来,爬着向篝火挪近。老枪手掉过头来要对小男孩子弗雷德说,他该到马儿呆的地方去,把任何一个也许要上马逃跑的流浪汉击毙。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嚎叫。那是已经提及的密苏里老人的呼救声。
  “他们要杀他!”老枪手呼喊道,“快,闯进他们中间去!对反抗者不得宽容!”
  猎人站起来,向篝火那儿冲去。他猛然将三四个流浪汉推到一边,以便赶到红头发身边,后者正挥动枪托准备打击。他恰好及时来到,用枪托把康奈尔打翻在地,两三个正在捆绑密苏里人、堵他的嘴的流浪汉,也被他打倒了。接着,他将子弹上了膛的步枪扔掉,拔出手枪朝其余的敌人开火。
  黑托姆像一阵狂风似的扑向流浪汉,他用枪托打倒他们,他一边打一边向他们叫喊最粗野的侮辱性、讽刺性和威胁的绰号。十六岁的弗雷德先用双筒猎枪朝他们开火,继而将猎枪扔掉,拔出手枪来。他连续射击,一边开枪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以提高恐吓的效果。
  可以听见声音最高的“杜乐姑妈”那尖锐刺耳的假嗓子。神秘莫测的猎人像疯子似的大吵大闹,他大声呵斥,破口大骂,一人顶多人。他动作神速,没有一个敌人能有把握地向他射击。流浪汉被这次意外的袭击惊呆了,他们起初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反抗,等他们苏醒过来时,一些未被打伤的见到他们的伙伴躺在地上,或者死了,受了伤或者处于昏迷中,便认为逃跑是最明智的。他们离开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人力上的优势,他们由于“杜乐姑妈”和弗雷德的大叫大嚷而过高地估计了进攻者的人数。从老枪手抡起头一棒到未受伤的流浪汉逃亡,几乎不到一分钟。
  “追他们!”老枪手喊道,“我守在这个地方。你们不要让他们上马!”
  托姆、杜乐和弗雷德在大喊大叫声中奔向马儿呆着的地方。那些已逃离营地,想要纵身上马逃命的流浪汉,来不及实现这个意图,便冲进了森林里。
  这期间,伐木工们在他们的木屋里等待着两个侦察员——密苏里人和通卡瓦人酋长回来。他们听见河下面的枪声,以为这两个人处于危险之中,便拿起武器,离开房子,借黑夜所能提供的光亮,向着枪响的地方奔去。他们一边跑,一边拼命喊,跑在最前头的是小熊,他同样边跑边喊,以便和伐木工们保持正确的方向。当他们面前传来另一种声音、亦即大熊的声音时,他们几乎没有走完一半路。
  “快来!”他大声喊道,“老枪手在向流浪汉们开枪。他只带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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