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一朵桔梗花 - 一朵桔梗花(2)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朵桔梗花(2)
  在第三次邂逅的时候,那花在彩色洋灯下,跟整个房间同样地被染成一片嫣红。第一次造访梢风馆后两天,我不是以一个警方人员,而以一个客人身分,在那个房间里和铃绘相见——这是有理由的。
  菱田刑警从老板娘、昌子以及铃绘的话,判断当天晚上铃绘接的客人福村谨一郞是凶手。
  据称,一钱松并没有进铃绘的房间,这样的一钱松的尸首手上,为什么抓着只有铃绘房间里才有的桔梗花呢?答案只有一个。换一种说法,凶案发生时,身上有桔梗花的,不是被害人,而是加害人。当一钱松和凶手缠斗时,凶手八成是在胸口上缀着一朵花,他偶然地抓着了它。这么一想,凶手正是唯一可能和铃绘房间里的那个玻璃杯上的花有过接触的人物,那人除了福村之外,没有第二个。
  福村应该是在一钱松离开后,马上出了梢风馆,从后赶过去,在现场袭击一钱松,勒杀后把一钱松怀里的五百圆夺走。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福村有一只手受到火伤,几乎不能用,这样的人能够勒杀一钱松吗?另外,福村又如何知道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一钱松有钱?菱田刑警认为可能是福村出去上厕所什么的,路过时在纸门外听到昌子房间里的交谈吧,不过我倒以为在这一点,铃绘好像还隐瞒着什么。
  我希望能够在老板娘不在场的情形下,与铃绘单独谈谈,原因就是想弄清楚这一点。我觉,铃绘与其说是怕我们,好像还更怕老板娘,我相信只要老板娘听不到,她会说出更多的话。
  我还得说明另一椿,我之所以卸下眼镜,还为了遮去稀疎的头发戴上了帽子,几乎是化装了,这才以一个狎客的身分去接近铃绘,乃是因为除了自身的职务之外,还有着一份感情的成分在内。
  在我幼小时的记忆里,一直烙印着一个女孩的影子。我的故乡是富士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那时候我的邻居有个名叫幸子的女孩。幸子就像一个替人家看顾小孩的姊姊般地疼我,常常捎我,或者牵着我的手去玩。幸子虽然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可是我牢牢地记得她那双手,因为经常做粗活,所以又粗又黑又大,像个男人似的。如今我没法想起幸子如何跟我玩,不过有一天早上,幸子突然地抱着一只包皮袱,被一个行商的生意人般的男子带着,从土堤上离去的情景,至今还历历犹似在眼前。我从后面追过去,幸子到了桥边就回过了头,朝我笑着摆了摆手。我幼弱的心灵里,倒也知道幸子是被卖到悲伤的地方去了,可是她那笑,跟往常一无两样,是完全开朗的。

  我不晓得幸子后来怎样了,可是那笑容,是幸子留给我的最后一幅画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版上,鲜明如昨。自从看到了跟幸子一般年纪的铃绘,我让她与幸子的其实是悲伤的笑容重迭在一块。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把她从那种世界救出来——大概就是这一类年轻人的一种正义感吧。
  我打算事后才向菱田刑警报告,因此事前什么也没说就决定这么做。可是单独行动,有点不放心,所以找了个熟悉花街老于此道的朋友同往。我还不懂玩乐的事,在这个案子发生以前也从未涉足过这一带,连一个狎客如何进去都不懂,尽管眼镜和头发这两样我形貌上最大的特征都遮掩住了 ,但还是担心单独行动会被看出来是警方人员。
  暗灰的暮色里夹杂着斑剥的夕照,六轩端的华灯也开始这里一盏那里一盏地亮起来的时候,我们从现场近傍的后门进了二区。两天前走过的路找不着了,在巷道里胡乱绕了一阵,末了竟是没找到梢风馆的建筑,却先发现铃绘其人。我们偶然地在一个转角拐了弯,不料浮在那儿的一个窗口的面孔,正是她。在朦胧的灯光下,她不像别的窗口的女郞,一看男人走过便媚起脸,眼光好像还故意从巷子侧开,满脸与她那种年龄不符合的慵倦样子,一把团扇的柄凑到嘴,用那两瓣小小的唇,多么无聊似地咬着。
  我那个同往的朋友鼓着如簧之舌,巧妙地替我掩饰,瞒过了老板娘,让我和铃绘上到一 一楼上铃绘也没有马上察觉出来。她背过身子,在红灯的朦胧里开始宽衣解带。
  “不用啦!”
  她倏地转过了身子,看到我取下帽子戴上眼镜,这才低低地啊了一声,好像还记得我呢,我担心她会拔腿而跑,不过倒也坐下去了 ,眼光定定地盯住我,她的面孔被红色的灯光与白色的粉双重地妆扮着,却仍然存留着还没有完全成为娼妓的幼稚。
  我说明了希望单独相见的原因,马上开始问那个晚上的事,那晚一钱松与福村有没有接触过呢?可是一提起那晚的事,她便和两天前一样,低下头不响了。所不同的是今晚的确没有那晚的惊悸,因此可以认定她是有所保留的。她必定也觉察到我们在怀疑福村吧。她那种缄默的模样,好像是有意地在替福村掩饰着什么。
  我只好死心了,铃绘倒好像明白了我这种心意,忽然表现出解除紧张后的平易近人。
  “这眼镜好有趣。”
  她说着就伸过了手,取下我的眼镜给自己戴上。
  “看不见了 ,是不是?”
  “嗯……”
  她很无聊地应了 一声。

  “还以为可以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可是好有趣呀!您不戴这个就什么也看不见是不?”
  她说了这稚气的话,笑起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笑,还意外地天真,这倒使我奇异地觉得放心。
  把眼镜还给我后,铃绘突然说:“睡吗?”
  我默然。
  “第一次?”
  “——”
  “如果是第一次,那就昌子姊姊比较好。”
  “不,我本来就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
  铃绘点点头,接着又自语似地低声说:“和阿谨哥一样呢。”
  “你说阿谨哥……他也不睡吗?”
  “嗯——让我独个儿躺在棉被里,他自己坐着,一声也不响。有时打打陀螺,有时捻捻纸捻……有时还会做布偶戏给我看。”
  铃绘说到这里,从橱里取出了布偶,绯红的衣裳,在红灯光下,看就来像红丧衣。
  “他说,真的布偶,眼睛和嘴巴会动。可是这只,阿谨哥弄起来,好像会真的流出眼泪来呢!这一个,名字叫阿七姐。”
  这时,铃绘察觉到我的眼光,我正在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子里的一朵桔梗花。好像要避免谈起花般地,铃绘又加了一句:“睡吗?”
  “不,我还是像阿谨哥那样吧!”
  “那我自己睡好吗?”
  “好啊!”
  铃绘背过身子躺进棉被里,却又回过头说:“可是,您还是和阿谨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阿谨哥不说话的时候,面孔像是生气的,每次都一个人默默的,也不太爱和我说话。”
  我觉得铃绘好可悯,同时也对因为突来的横祸,不得不把自己丢弃在这种社会底层的福村,觉得可怜。来到娼馆却什么也不做,光是自己玩,这种愚蠢的行为,真个令人感到可悲可悯。
  “您要玩玩烟火吗?”铃绘又突然问。“阿谨哥给我买来的烟火,还有一些呢,放在衣橱的一个袋子里。”
  “阿谨哥喜欢玩烟火是吗?”
  “嗯。常常一个人燃放,看着四散的火花就笑个没完,大哥也来一下吗?”
  “我不。”
  “还是和阿谨哥不一样的。”
  “你今年几岁啦?”
  “……十八。”
  “告诉我真的,我不会向别人说的。”
  “……十六。”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果然是撒了谎。依法,未满十八岁的女孩是不许雇来当娼妓的。

  铃绘就那样躺着回答我的发问,渐渐地谈起了她自己的故事。
  铃绘被卖到这里的经过是司空见惯的,从东北的寒村上京来,本来打算当一名女工,可是身体不太强健,于是和几个女孩一起被卖了。我陡然想到,铃绘也许也有疼爱过的五、六岁小孩,离开故乡时,她是不是也向那个小孩摆摆手装出了笑容呢?铃绘那幼稚与成熟掺杂在一块的表情里,我彷佛感觉到像幸子那样的强毅。
  “债还清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还是在这里待下去吧!”
  “不是自由了吗?”
  “还不了的,听说有五百圆了呢。越久就越多——这也习惯了 ,老板娘虽然可怕,可是昌子姊姊很疼我。”
  说看说着,铃绘睡着了,看着那天真睡脸,听着那安详的气息,我忽地想到,福村是不是也因为女孩睡脸的天真,想到要从苦海里把她拉一把呢?五百圆,这个数目刚好和一钱松身上的款子相同,这也使我觉得不能等闲视之了。真地,除非去抢,这笔款子我是不可能弄到手的。我实在对她无能为力。不光是五百圆这样的款子,甚至连红灯、白粉、河沟的恶臭,以及在蚊香里还是成羣结队的蚊子,一切的一切,在这么年轻的我,都是无可如何的现实。一朵桔梗,只要同到阳光下,便可恢复那种纯白色。然而,渗进铃绘肌肤上的暗红灯影,我又如何能替她漂白呢?一旦开始枯萎的花,除了听任它朽坏以外,不会有什么办法——铃绘自己,凭她那一身污浊的肌肤,想必任谁都懂这一点的,一个萍水相逢的乳臭未干小子的伤感,救不了这位姑娘的命运,是铁定的。
  在花街的夜里,女郞们的叫声与狎客的笑声,外加流浪歌者的梵娥铃声,开始凑合在一起。
  然后,街道尽头凌云寺的钟声,撞破了这一片喧噪。是和那天早晨一样的钟声。静静地,却又似乎含着能包皮容一切声响的钟声。我看守着铃绘那稚弱里却令人嗅到一种尸臭的睡脸,彷佛觉得自己是在黑漆的棺木里,谛听着那祷告般的钟声。
  这晚,当我正想走出房间时,铃绘叫了一声。
  “那个……”
  我回过了头。一瞬间,铃绘的眼里掠过了一道闪光,好像正要轻启双唇的样子。可是在我正想问她什么事以前,铃绘摇了摇头,侧开了脸。她的确欲语又止。为什么我没有坐下来请问她想说什么呢?到如今,我还为此懊悔不已。如果我能从她口里问出一点什么,至少可以防范第二椿事件发生吧。
或许您还会喜欢:
朗热公爵夫人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泰蕾丝修女地中海一岛屿上,有一座西班牙城市。城中有一所“赤脚穿云鞋”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泰蕾丝女圣徒,这位名见经传的女子,一手进行了宗教改革,创立了一个新教派。这修道院中一切规章,从宗教改革时期严格保持至今,一成不变。这件事本身可能已使人感到非同寻常,但却是千真万确的。经过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荡涤,伊比里亚半岛和欧洲大陆的修道院几乎全部被毁或遭到激烈冲击。 [点击阅读]
末日逼近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萨莉!”哼了一声。“醒醒,萨莉!”“别……闹!”她含糊地应道,这次加大了嗓门。他更用力地推。“醒醒,快醒醒!”查理?是查理的声音,是在叫她。有多久了呢?她慢慢清醒过来。第一眼瞥到的是床头柜上的闹钟。两点一刻。这会儿查理不可能在家,他应该在值班的。等看清了他的面孔,萨莉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出事了。丈夫脸色惨白,鼓着眼睛,一手拿着汽车钥匙,一手还在用力地推她,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点击阅读]
机器岛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如果旅行开始就不顺,恐怕到末了都会磕磕碰碰的了。至少下面的这四位演奏家理直气壮地支持这种说法。现在他们的乐器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呢。原来,他们在附近的一个火车小站不得已乘坐的那辆马车刚才突然翻到路旁的斜坡上了。“没人受伤吧?………”第一位飞快地爬起来,问。“我只是擦破了点儿皮!”第二位擦着被玻璃碎片划得一道道的面颊说。“我也是受了点擦伤!”第三位应道,他的腿肚流了几滴血。总之,问题不大。 [点击阅读]
杀人不难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英格兰!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回到英格兰了!他会喜欢这儿吗?路克-菲仕威廉由踏板跨上码头的那一刻,这么自问着。在海关等候入境的时候,“这个问题躲在他脑子后面,可是当他终于坐上列车时,又忽然跑了出来。他现在已经光荣地领了退休金退休,又有一点自己的积蓄,可以说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绅士,风风光光地回到英格兰老家。他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路克-菲仕威廉把眼光从列车窗外的风景转回手上刚买的几份报纸上。 [点击阅读]
杀死一只知更鸟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HarperLee-ToKillAMockingbird杀死一只知更鸟哈珀·李著PARTONEChapter1我哥哥杰姆快满十三岁的时侯,肘关节被扭断过。后来伤好了,他也不再担心今后玩不了橄榄球了,就不大为自己的伤感到不自然了。他的左臂比右臂稍短,站立或行走时,左手的手背与身体成直角,大拇指和大腿平行。这些,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能传球,能踢球就行了。 [点击阅读]
权力意志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与动物不同,人在自己体内培植了繁多的彼此对立的欲望和冲动。借助这个综合体,人成了地球的主人。 [点击阅读]
杰罗德游戏
作者:佚名
章节:39 人气:0
摘要:十月的微风在屋子的周围吹拂着,杰西听到后门不时地嘭嘭作响。秋天里门框总会膨胀,必须猛地一拉才能关上。这次,他们把这给忘了。她想,在他们沉醉于爱河之前,得让杰罗德回去关上门,不然的话,嘭嘭的撞门声会让她发疯的。接着她又想,考虑到眼下的情景,那会多么荒唐,会整个儿破坏情绪的。什么情绪呢?这可是个好问题。 [点击阅读]
校园疑云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1这是芳草地学校夏季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午后的斜阳照在大楼前面一条宽阔的石子路上。校门敞开,欢迎着家长和学生。门里站着范西塔特小姐,头发一丝不乱,衣裙剪裁合身,无可挑剔,其气派和乔治王朝时期的大门十分相称。一些不了解情况的家长把她当成了赫赫有名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而不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照例是退隐在她的那间圣洁的书房里,只有少数受到特别优待的人才会被邀请进去。 [点击阅读]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作者:佚名
章节:57 人气:0
摘要:1864年7月26日,东北风呼呼地叫,一艘典雅而华丽的游船使足了马力,在北爱尔兰与苏格兰之间的北海峡海面上航行。英国国旗在船尾桅杆的斜竿上飘动,大桅顶上垂挂着一面小蓝旗,旗上有金线绣成的“E.G.”两个字母(是船主姓名(Edward&Glenarvan(爱德华·哥利纳帆)这两个字的第一个字母),字的上面还有个公爵冕冠标记。这艘游船叫邓肯号,它属爱德华·哥利纳帆爵士所有。 [点击阅读]
梦的解析
作者:佚名
章节:72 人气:0
摘要:我尝试在本书中描述“梦的解析”;相信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并没有超越神经病理学的范围。因为心理学上的探讨显示梦是许多病态心理现象的第一种;它如歇斯底里性恐惧、强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属于此现象,并且因为实际的理由,很为医生们所看重。由后遗症看来,梦并没有实际上的重要性;不过由它成为一种范例的理论价值来看,其重要性却相对地增加不少。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