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近三个月的时间, 赵捷和李亦各自忙于工作. 好像忘了争吵的事儿, 也好像忘了来往。只有一次, 赵捷接到李亦的电话, 说他母亲从老家寄来几瓶腌菜, 特意在信上说, 给赵捷两瓶尝尝。李亦让赵捷有空去他那JL拿。赵捷答应了, 两人就挂了电话。而赵捷最近正忙于一出新舞剧的编排, 也没空去李亦那儿。
赵捷进舞剧院两年, 第一次得到机会, 编导现代舞剧, 他全力以赴, 但最近他感到力不从心。少年死亡事件的阴影及和李亦之间的距离让他无法作到真正的投入, 他突然觉得以前认识清楚的很多事物, 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犹如他和李亦之间的情感开始飘忽。现代舞的主题大都逃不出所谓生命的圈套, 或张扬, 或沦落, 或有意义或没意义。但两者之间有界线吗, 它们各自的疆域究竟有多宽广。
赵捷有一天从练功房的镜子里盯着自己, 突然觉得所思的一切是如此的脆弱, 它经不住一个寻常黄昏的敲打, 它经不住一个少年死前气息的吹拂, 它更经不住自己和李亦如今的困惑及渴望忘却的冲动。但舞剧依然要在下个月的某个富于诗意的冬夜首演, 赵捷依然要为这个表现生命的冬夜, 准备他的舞剧, 准备他对生命的所谓关照, 赵捷每想到此, 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一种难受的感觉。
就在这样一种状态下, 赵捷每天编织他想象中的动作。他开始知道这动作对他个人而言其实是无关的, 他无非要将人类对生命的理性或非理性的认识, 落实在身体的变幻之中。赵捷有时候在排练中会忘了注视演员的动作, 而盯着他们的身体发呆, 他觉得那或许是问题的核心, 但那如果不舞动起来, 又有什么呢? 又能成为什么呢? 成为肉体本身, 成为那个黄昏, 成为一张死去少年的面孔, 成为那个黄昏, 赵捷拎着的塑料口袋汽车轮子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他们的眼前滚过, 赵捷和李亦蹲在安全岛上, 一排落满灰尘的冬青遮掩着他们的膝头。
赵捷开始明白, 这才是生命的真实。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只有和李亦一样, 在寒冷的安全岛上蹲下去。他更不知道如何将它形成动作, 形成舞剧, 形成下个月的一个富于诗意的冬夜, 他要向感情充沛的人们表现的所谓生命。于是, 他决定放弃。而就在他决定放弃面对生命本身, 决定装扮生命的那一天清早, 他碰见了李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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