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寻羊冒险记 - 第六章寻羊冒险记Ⅱ 8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8.沙丁鱼的诞生
  上午10点,那辆潜水艇一般笨头笨脑的车停在公寓楼门口。从3楼俯视,与其说是潜水艇,看上去更像扣在地上的金属甜饼干模具,大约可压出足够300个小孩吃两个星期的巨型甜饼干来。我和她靠着窗框往下看车看了半天。
  天空晴朗得有些令人不快,使人联想起战前表现主义电影中的场面。高空中飞行的直升机渺小得近乎不自然。万里无云的天空犹如被切去眼睑的巨大眼睛。
  我把房间的窗扇全部关好锁定,电冰箱切断电源,查看一遍煤气闸。洗涤物已全部收回,床盖上床罩,烟灰缸洗了,洗脸间数量繁多的药瓶归拢得整整齐齐。两个月的房租提前付了,报纸也打招呼中止了。从门口望去,无人房间静得有点别扭。我边望房间边想在这里度过的4年婚姻生活,想我同妻之间本有可能生的孩子。电梯门开了,她招呼我。我把铁门关上。
  等我们的时间里,司机用于布忘我地擦拭车前窗玻璃。车依旧无半点污痕,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异常耀眼,仿佛只消手一碰,皮肤就会出现症状。
  “早上好!”司机说。还是那天那个富有宗教意味的司机。
  “早上好!”我的女友说。
  她抱着猫,拎着装有猫食罐头和猫便用沙的纸袋。
  “好天气啊!”司机抬头望天,“怎么说呢,简直晴得透明。”
  我们点头。
  “晴到这个程度,上帝的旨意大概容易传到吧?”我说。
  “没那回事。”司机笑眯眯应道,“旨意已在万物之中。花里石头里云絮里……”
  “车呢?”她问。
  “车里也有。”
  “可车是工厂制造的嘛。”我说。
  “不管谁制造的,上帝的意志都要进入万物之中。”
  “像耳虱那样?”她问。
  “像空气那样。”司机纠正。
  “那么说,比如沙特阿拉伯生产的汽车有真主进入里边了?”
  “沙特阿拉伯不生产汽车。”
  “真的?”我问。
  “真的。”
  “那么,美国生产的汽车出口到沙持阿拉伯,有什么神进到里边呢?”女友问道。
  问得很难。
  “对了,要讲一下猫的事。”我解围道。
  “多可爱的猫啊!”司机如释重负他说。
  其实猫决不可爱,甚至莫如说处于可爱的对立面。毛像磨损的地毯一样沙沙拉拉,尾巴尖弯成60度角,牙齿发黄,右眼3年前受伤仍不住流脓,如今几乎已开始丧失视力,能否认清是运动鞋还是马铃薯都是疑问。脚掌如同干硬干硬的水泡,耳朵宿命般地附有耳虱,由于年纪的关系每天要放20个屁。它像放在下坡路上的保龄球沿着70年代后半期的斜坡迅速跌向深谷。况且连名字也没有一个。我不清楚没有名字这点是会减少猫的悲剧性还是相反。

  “乖乖!”司机向猫说道,但毕竟没有伸手,“叫什么名字呢?”
  “没有名字。”
  “那么平时怎么称呼呢?”
  “不称呼。”我说,“只是存在。”
  “问题是它并非一动不动,而是由意志驱动的吧?由意志驱动的东西没有名字,总觉得有些奇怪。”
  “沙丁鱼也受意志驱动,可谁也没给它取名字嘛!”
  “可沙丁鱼同人之间没有情感交流,况且叫名字它也理解不了。当然喽,取名是人的自由。”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同人进行情感交流且有听辨能力的动物是具有被赋予名字的资格的,是吧?”
  “是那么回事。”司机自以为是地点几下头,“如何,我随便给取个名字可以么?”
  “完全可以。取什么名字?”
  “沙了鱼怎么样?因为这以前它等于被作为沙丁鱼来对待的。”
  “不坏。”我说。
  “是不坏吧?”司机露出得意。
  “你看呢?”我问女友。
  “不坏。”她也赞成,“天造地设似的。”
  “沙丁鱼在此!”我说。
  “沙丁鱼,过来!”司机抱过猫。猫怯生生地咬司机手指,继而放了个屁。
  司机开车把我们送去机场。猫在助手席上老老实实蹲着,不时放屁,这从司机不时开一下窗户即可知道。路上我提醒他如何关照猫——掏耳方法、出售粪便除臭剂的商店、投食量等等。
  “请您放心,”司机说,“注意爱护就是,毕竟是我给它命名的嘛。”
  路面空得很,车如产卵期溯流而上的大马哈鱼向机场一路疾驰。
  “为什么船有名,而飞机没名呢?”我问司机,“为什么只叫971航班或326航班,而不分别命名为‘铃兰号’或‘雏菊号’什么的呢?”
  “肯定与船相比数量大多的缘故,大批量生产的玩意儿。”
  “是吗?船也算大批量生产的么,数量比飞机还多。”
  “不过,”司机停顿数秒,“作为现实问题,东京城里的公共汽车也是不可能一一命名的。”
  “公共汽车要是一一命名该多有意思!”女友插进来。
  “但那样一来,乘客岂不是要挑肥拣瘦?比如从新宿去千驮谷,要乘‘羚羊号’而不坐‘骡子号’。”司机说。
  “你说怎么样?”我问女友。
  “的确,是没人坐‘骡子号’。”女友回答。
  “那一来‘骡子号’司机就可怜了。”司机做司机式发言,“而‘骡子号’司机是没有罪过的。”
  “是的是的。”我说。
  “是啊,”女友说,“可‘羚羊号’仍是可以乘的。”

  “喏,”司机说,“问题就在这里。船所以有名字,是大批量生产之前约定俗成沿袭下来的。原理上同给马取名是一回事。所以,当做马来使用的飞机就是自有其名号的。例如‘圣路易之魂’和‘快乐的爱诺拉’等等,显然有意识交流在里边。”
  “就是说是因为根本上是属于有生命的喽?”
  “正是。”
  “那么,目的性这东西对于名字是次要因素?”
  “是的。仅有目的性用番号即可,就像犹太人在奥施维茨被干掉那样。”
  “果然。”我说,“那是就名字的根本在于生命的意识交流作业这一前提而言。为什么车站和棒球场有名字呢?尽管不是生命体?”
  “车站没有名字不好办的嘛!”
  “所以希望你不是从目的而是从原理上加以说明。”
  司机认真沉思起来,以致没注意信号变绿,后面紧跟的露营车改装的“王牌”按响模仿《荒野七人》序曲的喇叭。
  “大概没有互换性的缘故吧。比方新宿站只有一个,不能同涩谷站相替换——无互换性和非大批量生产。归结为这两点如何?”司机说。
  “要是新宿站在江古田多好玩!”女友道。
  “新宿站在江古田,就是江古田站。”司机反驳。
  “可要是小田急线也一起带去呢?”
  “话说回来吧,”我说,“假如车站具有互换性会怎么样呢?假如——我是说假如——国营电气列车站统统是大批量生产的折迭式,故而新宿站同东京站可以整个替换的话呢?”
  “简单:在新宿就是新宿站,在东京就是东京站。”
  “既然如此,名字就不是附属于物体,而是附属于作用的。这不还是目的性吗?”
  司机沉默下来。但这次沉默没那么长。
  “我忽然心想,”司机道,“我们是否应该对这些东西多少投以温和的目光呢?”
  “你意思是?”
  “就是说,城镇啦公园啦道路啦车站啦棒球场啦电影院啦全都有名字——作为它们固定于地面的代价而被赋予名字。”
  新见解。
  “那么,”我说,“假定我完全放弃意识而牢牢固定化于某处,我怕也会得到像模像样的名字吧?”
  司机瞥一眼我映在后视镜中的脸。眼神充满狐疑,仿佛在说莫非哪里设有圈套。“固定化?”
  “如冷冻起来等等。像森林里的睡美人那样。”
  “你不是已经有名字了么?”
  “是啊,”我说,“忘了。”
  我们在服务台领了登机牌,向跟过来的司机道声再见。看样子他想送到最后,但距起飞还有1个半小时,只好作罢返回。

  “人真够特殊的。”女友说。
  “有个地方专门住这类人。”我说,“在那里奶牛到处找钳子。”
  “有点像《岭上我的家》。”
  “或许。”我说。
  我们走进机场餐厅,提前吃午饭。我点炸虾奶汁烤菜,她要意大利面条。窗外747和洛克希勒喷气式以令人想起某种宿命的庄重飞上飞下。她不无怀疑地一条条检查面条吃着面条。
  “我一直以为飞机上供饭呢。”
  “哪里。”我等口里的烤菜块儿稍凉些后吞进去,赶紧喝口凉水。“供饭的是国际航线。国内航线若是远距离也有提供盒饭的,只是不怎么可口。”
  “电影呢?”
  “没有。札幌一个钟头多一点点就到了。”
  “那,岂不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坐在座位上看一会书就到目的地,跟公共汽车一样。”
  “没有信号?”
  “嗯,没有信号。”
  “得得。”她叹息一声。随后放下叉子,用纸巾擦拭嘴角。面条剩下一半。“也用不着取名字?”
  “是啊,无聊得很。无非时间大大缩短罢了。坐火车要12小时。”
  “那,剩下的时间哪里去了?”
  我也吃一半不吃了,又要一杯咖啡。“剩下的时间?”
  “坐飞机不是节省十多个小时么?那么长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哪里也没去,加算上去而已。我们可以在东京或札幌自由支配这10个小时。10小时可以看4部电影,吃两次饭。对吧?”
  “要是一不想看电影二不想吃饭呢?”
  “那是你的问题,时间没有责任。”
  她咬起嘴唇,观望一会虎背熊腰的747机体。我也一起望。747总使我想起以前家附近住的肥胖的丑老太婆。没有张力的硕大的乳房和浮肿的双腿,干巴巴的脖颈。机场俨然她们的集会广场。几十个之多的这般模样的“老太婆”一个个赶来又一个个离去。颈项笔挺的飞行员和空中小姐好像给她们掰去了身影,显得异常平板而单薄。DC7和双涡轮螺旋浆客机时代似乎没有这种情形。但究竟如何我已无从记起。大概因为747大像肥胖的丑老大婆了,致使我有如此感觉。
  “喂,时间会膨胀?”她问我。
  “不,时间不膨胀。”我回答。话本是我自己说的,听起来却不像自己的语声。我清清嗓子,喝一口端来的咖啡。“时间不膨胀。”
  “可实际上时间是增加的吧?就像你说的——加算上去。”
  “只不过花在路途的时间减少罢了。时间总量不变。无非可以看多几部电影。”
  “如果想看的话。”她说。
  实际上我们一到札幌就连看两部电影——
或许您还会喜欢:
波洛圣诞探案记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我亲爱的詹姆斯:你一直是我最忠实最宽容的读者之一,正因为这样,当我受到你一点儿批评,我就为此感到极大的不安。你抱怨说我的谋杀事件变得太文雅了,事实上是太贫血了。称渴望一件“血淋淋的暴力谋杀”,一件不容质疑的谋杀案:这就是特别为你而作的故事。我希望它能让你满意。 [点击阅读]
波罗探案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正站在波洛房间的窗户旁悠闲地望着下面的大街。“奇怪呀!”我突然脱口而出。“怎么啦,我的朋友?”波洛端坐在他舒适的摇椅里,语调平静地问。“波洛,请推求如下事实!——位年轻女人衣着华贵——头戴时髦的帽子,身穿富丽的裘皮大衣。她正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看两旁的房子。二个男子和一个中年女人正盯捎尾随着她,而她一无所知。突然又来了一个男孩在她身后指指点点,打着手势。 [点击阅读]
泰坦尼克号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一艘船。梦幻之旅。巨大、气派、豪华。彩带飘舞、彩旗飞扬。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画面所具有的色彩只存在于我们的感觉里,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单一的黄颜色,仿佛是过去多少岁月的老照片、经过无数春秋的陈年旧物。我们似乎可以拂去岁月的灰尘,历数春秋的时日,重新去领略那昔日的梦里情怀。《我心永恒》(《MyHeartGoOn》)—一曲女声的歌,似从九天而来,带着一种空蒙、辽阔的豪放之感,在我们耳际回响。 [点击阅读]
活法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作者简介稻盛和夫,1932年生于鹿儿岛,鹿儿岛大学工业部毕业。1959年创立京都陶瓷株式会社(现在的京瓷公司)。历任总经理、董事长,1997年起任名誉董事长。此外,1984年创立第二电电株式会社(现在的KDDI公司)并任董事长。2001年起任最高顾问。1984年创立“稻盛集团”,同时设立“京都奖”,每年表彰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作出重大贡献的人士。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的陨落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市蜃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大江山高生野远山险路遥不堪行,未尝踏入天桥立,不见家书载歌来。”这是平安时期的女歌人小式部内侍作的一首和歌,被收录在百人一首中,高宫明美特别喜欢它。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歌中描绘了她居住的大江町的名胜,但真正吸引她的是围绕这首和歌发生的一个痛快淋漓的小故事,它讲述了作者如何才华横溢。小式部内侍的父亲是和泉国的国守橘道贞,母亲是集美貌与艳闻于一身,同时尤以和歌闻名于世的女歌人和泉式部。 [点击阅读]
海边的卡夫卡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0
摘要:这部作品于二零零一年春动笔,二零零二年秋在日本刊行。《海边的卡夫卡》这部长篇小说的基本构思浮现出来的时候,我脑袋里的念头最先是写一个以十五岁少年为主人公的故事。至于故事如何发展则完全心中无数(我总是在不预想故事发展的情况下动笔写小说),总之就是要把一个少年设定为主人公。这是之于我这部小说的最根本性的主题。 [点击阅读]
海顿斯坦诗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海神庙完成了,耸立在玫瑰如绣的花园里,旁边站着建造者,臂膀上,靠着他年轻的妻.她用孩童般的愉悦之声说:“我的杯中溢满了快乐,把我带到纳克萨斯①海滨的人,如今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光辉的神庙,这是他不朽的故土。”她的丈夫严肃地说:“人死后,他的名字会消失,而神庙,却永远如此屹立。一个有作为的艺术家,在看到自己的精神为人传颂时,他就永远活着,行动着。 [点击阅读]
消失的地平线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烟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感觉到一种幻灭般的失落:老同学又相聚在一起,发现彼此之间比原来想象的少了许多共同语言,这使得我们有一些难过。现在卢瑟福在写小说,而维兰德在使馆当秘书。维兰德刚刚在特贝霍夫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气氛并不热烈,席间,他都保持着作为一个外交官在类似场合必须具有的镇静。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