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西线无战事 - 第19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眼前一张张画面掠过,稍纵即逝,它们都是些琐碎的灰色的回忆。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我愈发的焦躁起来。 我一阵紧张空虚,我已无路可退、无计可施了;我拼命地祈求,但没人应答,我垂头丧气、郁郁寡欢地坐着,像一个罪犯在审判后,过去远远地离他而去了。可我又不愿有过多希望我的明天将会如何,我毫无把握。我还是一个兵,我牢记着这一点。
  我心烦意乱,起身向窗外眺望。然后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就把它丢在一边,又搜出一本。有些字句,我还做了注记。我边翻边开,又拿了另一本。转眼间身边已堆了厚厚一摞书。之后又有报纸、杂志、信件也堆了上去。
  我默然地仿佛面对审判一样站在那里。
  丧失了勇气。
  字、词、句——什么都无法对我表达。
  我迟钝地把书整理好,放回原位。
  一切都平静了,都过去了。
  轻轻悄悄地,我走出房去。
  我没有过分失落,还有希望嘛。我虽然不再到我房间去了,但我仍然宽慰自己,刚几天没必要早下定论的。今后,将来,有的是时间供我适应再判断呢。我独自到米特尔思铁那所士兵营找他,他屋子有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气氛,我对此却非常熟悉。
  米特尔思铁给我讲了一个他很早就知道的新闻,却让我大吃一惊。他对我说,坎通列克被征募到国民军了。他拿出几根名雪茄,得意地说:“你想,我从医院回来就碰上他了。他出爪子,声音像鸭子似的!‘你好,米特尔思铁。’——我瞪了他一眼,说:‘坎通列克国民军,请注意分清场合,要知道跟一位上级军官讲话应该立正’。——他又气又急;脸色像调色板,一会儿涨得像没爆炸的炮弹,一会儿又像黄瓜蘸了醋。他想用往事来与我套近乎,但我不买账,更猛烈地训斥了他一通。他终于受不了,反而威胁我说:‘我可不愿意因为我的影响而让你去参加应变考试。,他居然用这事情吓唬我。我听完火气冲天,我对他说:‘坎通列克国民军,是你在两年前鼓动我们报名参军;那时有人不愿去,他叫约瑟夫·贝姆。但在他正式入伍前三个月,便阵亡了。若不是你的原因,他是不会那么早死的。现在,好,再见。我们会有机会谈心的!我轻易地要求分到他们所属连队。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到储藏室换上一套非常合身的衣服。待会儿我们去看看。”’

  他带我到外面场地上。连队己集合站好。米特尔思铁下了稍息口令后,开始逐个检查。
  当看到坎通列克,我几乎笑出声来。他的样子太滑稽了,上身是一件旧的蓝军服,背心袖子布满了一个个大补钉。上衣就像罩着一件宽松的大衣。而下身的破旧的黑裤子短的只到小腿肚子一半。脚上套着一双宽大而且粗硬的破旧便鞋。鞋尖向上翻起,上面的鞋带歪系在一旁。脚指头光秃秃地露出外面。与之相反的是那顶圆桶平底帽,却是又紧又小又脏旧,根本不像戴着一顶制式的军帽。他从头到脚整个人感觉就是一个落难的可怜虫。
  米特尔思铁径直迈步走到他跟前,停下来看着他大声说:“坎通列克国民军,你这些纽扣能不能再往干净擦一点,难道就这个标准吗?我看你是真的一辈子都很难学会了。我说你呀,可得用心啊,别整天无所事事,可得用心呀,坎通列克。”
  我心里简直都快要乐开花了。记得上学时,坎通列克就总是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来训斥米特尔思铁的!“别整天无所事事了,得多用心啊,多下点功夫,米特尔思铁,你可得多用心呀。”
  米特尔思铁接着又挖苦他说:“你就应该多向人家伯特希尔学学,他现在是你各方面的表率。”
  我真的难以置信,那个以前专门为我们学校看守大门的伯特希尔竟然也在里面。而且,居然也成了别人学习的表率!坎通列克愤怒地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有想咬牙切齿把我活活吞到肚子里的意思。我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冲他淡淡地一笑,就好像我们俩是彼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他的那身打扮实在太荒唐可笑了!可曾几何时他还威风不可一世地站在讲台前,高高在上地面对我们这些唯唯诺诺的学生。因为我们不会使用法文规则,他竟用铅笔往我们身上乱戳。可事实上,我们到了法国也没有用过他讲得一个单词。两年过去了,此刻的国民军坎通列克却威风扫地,黯然失色,样子十分狼狈。他弯曲着膝盖,胳膊像锅刷一样,纽扣灰淡淡的,样子滑稽,丝毫不成体统。比起两年前的坎通列克我真有些不敢相信,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俩人。我有些迟疑,我这个老兵要是又被这个可怜的家伙突然再问一句:“博伊慕尔,你给我好好想一下把‘aller’的imparfait①出来。”该怎么办。

  米特尔思铁要求现在开始操练,课目是单兵训练,并特意指定要坎通列克担任他们的训练班长。
  这有奥秘呢。班长在散兵操练时的位置应始终是在队列前二十步的地方;当命令:向后转——齐步走!时队列只要转身即可,而班长则必须迅速跑步到队伍前二十步的距离。那么来回他就多跑了四十步。可马上再下“向后转——齐步走!”的口令,他就得赶紧再多跑四十步。因此队列的人只不过转个身而班长却已跑了很长,像在窗帘木杆上放的屁一样来回滚动。这一招,是米特尔思铁的许多绝活中的普通一招。
  坎通列克跟着米特尔思铁就只有自认倒霉。
  我很不理解,坎通列克居然那么温顺,尤其在体操课上,米特尔思铁故意模仿他的样子,当他引体向上时,米特尔思铁一把拽住他的裤裆这样他下巴刚露过横木,随即使是一番充满哲理的教育。而那时坎通列克最先把这方法运用在他身上的。
  随后又分派公差勤务:“坎通列克和伯特希尔用于推车去拉面包皮!”
  几分钟后,俩人一个怨气十足一个兴高采烈推着车去了。坎通列克实在受不了了,而那个门卫却因为有这样轻松的勤务而高兴。
  面包皮厂在城市另一端,推车来回要经过整个市镇。
  “他们一块儿去过两三次了,”米特尔得意地狞笑着,“早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你真行,”我说,“但他就不会去告你。”
  ①aller和lmparfait 都是法语。aller的意思是“去”,动词;imparfait的意思是未完成式。
  “当然去过,但我们的上司听完讲述之后哈哈大笑。他才懒得去管教师的事呢。况且我和她!~7~1,F#D恋着呢。”
  “他会在你考试时做手脚的。”
  “我无所谓,”米特尔思铁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他有苦也说不出来,我可以表示给他要安排的都是很轻松的公差勤务。”
  “你可以改变一下方式让他稍微改掉一些呀?”我说。
  “他愚不可耐,我实在没那份闲心。”米特尔思铁严肃而傲慢地说。
  休假是为了什么?它使本来的平静被打乱被破坏罢了。离别的氛围渐渐弥散开来,母亲无言地端详着我,数着每一天所剩的日期;她暗暗地伤心。我知道,特别是新的一天开始时。她把我的背包皮拿走;不想让它影响自己的情绪。

  有心事时,时间便一小时一小时从思考中溜走了。我振作起来和姐姐到肉店排队。这种情况太珍贵了,所以队伍很长人很多。有的人甚至昏倒在地。
  不幸的是,排了三个小时后,里面已经没有了,我们也只好随人流散开了。
  好在我领到一份军粮总算能吃到一点还算可口的东西。
  一天比一天沉重,母亲的眼神也日益哀伤。在这里的时间,仅有四天了。我决定去看望克姆里奇的母亲。
  我真不知如何说起。她流着泪,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晃动我,向我哭诉着:“你还好好活着,为什么他却死了!”她泪如雨下,呼喊着泣不成声,“你莫非没见到他吗?孩子,当他……,”她一下子跌坐在一张长椅上,抱头痛哭,“孩子,你见他了吗?当时你在吗?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我告诉她,他心脏被击中,当场便死了。她直直盯着我,神情冷漠:“你瞎说。我早就知道了。我早感觉到他死时候的痛苦。晚上,我听见他的哭泣和煎熬。把实情讲给我听,告诉我真实过程。”
  “不,”我说,“他当时,他死时我就在旁边,他是立即死去的。”
  她几乎在哀求我:“别隐瞒说吧。不要以此安慰我,要知道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会更加痛苦的。我真的忍受不了胡乱猜测地情况。你快告诉我吧,他是怎么死的,就是很惨也没事。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瞎想会更难受的。”
  我就是被剁碎成了肉泥也不会告诉她的。我能理解她。但她已有些失去理智,有些想不开。其实,她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反正人已经死了。我已目睹了太多死亡,再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只对一个如此悲伤。因而我有些烦乱说:“他一下子便死了,死时又快又平静。”
  她沉默了。“你肯发誓吗?”她阴着脸慢腾腾地说。
  “当然肯。”
  “就拿你最神圣的东西发誓吗?”
  可对于我哪一样是最神圣的呢?一切都会变化的。
  “我肯定,他一下子便死了。”
  “要不是实情,你就永不回来了吗?
  “若不是一下子死的,我便永不回来。”
  一切东西我都可以放到誓言里。但她终于相信了我的话。我只有编织一个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故事去应付她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和难以自控的悲叹声。
或许您还会喜欢:
伊迪丝华顿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0
摘要:作者:伊迪丝·华顿脱剑鸣译在我还是个小女孩,又回到纽约时,这座古老的都市对我最重要的莫过于我父亲的书屋。这时候。我才第一次能够如饥似渴地读起书来。一旦走出家门,走上那些简陋单调的街道,看不到一处像样的建筑或一座雄伟的教堂或华丽的宫殿,甚至看不到任何足以让人联想到历史的东西,这样的纽约能给一位熟视了无数美丽绝伦的建筑、无数地位显赫的古迹的孩子提供些什么景观呢?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当中, [点击阅读]
伦敦桥
作者:佚名
章节:124 人气:0
摘要:杰弗里。谢弗上校很喜欢他在萨尔瓦多的新生活。有人说这个巴西第三大城市非常迷人。这确实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地方。他在瓜拉球巴海滩正对面租了一套豪华的六居室别墅。在这里,他每天喝着甘蔗甜酒和冰镇啤酒,间或去俱乐部打打网球。到了晚上,谢弗上校——这个绰号“鼬鼠”的变态杀手——就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这座老城阴暗狭窄、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开始了狩猎。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结局(1)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的人,故事从结尾处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爱迪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像大部分其它时间一样,是在“红宝石码头”——壮观的灰色大海边上的一个游乐场里度过的。 [点击阅读]
你好忧愁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这种感情以烦恼而又甘甜的滋味在我心头索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冠之以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这是一种如此全面,如此利己的感觉,以至我几乎为它感到羞耻,而忧愁在我看来总显得可敬。我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我还熟悉烦恼,遗憾,还稍稍地感受过内疚。今日,有什么东西像一层轻柔的、使人难受的丝绸在我身上围拢,把我与别人隔开。那年夏天,我对岁。我非常快乐。“别人”指的是我父亲和他的情妇艾尔莎。 [点击阅读]
侏罗纪公园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在最初的不规则零散曲线中,几乎看不到基本数学结构的提示。||迈克尔·克莱顿几乎是乐园迈克。鲍曼一面开着那辆越野车穿过位于哥斯大黎加西海岸的卡沃布兰科生态保护区,一面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这足七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眼前路上的景色壮丽:路的一边是悬崖峭壁,从这儿可俯瞰热带丛林以及碧波万顷的太平洋。据旅游指南介绍,卡沃布兰科是一块朱经破坏的荒原,几乎是一个乐园。 [点击阅读]
侯爵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一R侯爵夫人可不是才智横溢的,尽管文学作品里,凡是上年级的妇女无不被写成谈吐妙趣横生。她对样样事都无知透顶,涉足上流社会对她也于事无补。据说饱经世故的妇女所特有的吐属有致、洞察入微和分寸得当,她也一概没有。恰好相反,她冒冒失失,唐突莽撞,直肠直肚,有时甚至厚皮涎脸。对于一个享乐时代的侯爵夫人,我能有的种种设想,她都统统给破坏了。 [点击阅读]
假戏成真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接听电话的是波洛的能干秘书李蒙小姐。她把速记簿摆到一边去,拎起话筒,平淡的说,“屈拉法加8137。”赫邱里-波洛躺回直立的椅背上,闭起双眼。他的手指在桌缘上轻敲着,脑子里继续构思着原先正在口述的信文的优美段落。李蒙小姐手掩话筒,低声问说:“你要不要接听德文郡纳瑟坎伯打来的叫人电话?”波洛皱起眉头。这个地名对他毫无意义。“打电话的人叫什么名字?”他谨慎地问。李蒙小姐对着话筒讲话。 [点击阅读]
假曙光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懒洋洋的七月天,空气中弥漫着干草、马鞭草和樨草的清香。阳台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淡黄色的碗杯,里面漂浮着几枚大草霉,在几片薄荷叶的衬托下显得那么鲜红。那是一个乔治王朝时代的老碗杯周围棱角很多,折射出错综复杂的亮光,雷西的两只手臂正好刻印到狮子的双头之间。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