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心兽 - 第二章(5)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他又要出去啦,大家交头接耳:去法国或中国,比利时,英国或韩国,利比亚或叙利亚,德国或古巴。耳语的时候,自己逃亡的心愿跟他的出行结合在一块了。
  每一次逃亡都是给死亡提供一次机会。所以耳语才具有这样的吸力。两次有一次败给卫兵的警犬和子弹。
  流淌的水,行驶的货车,静止的田野都是死亡地带。农民收割玉米时,发现风干或胀裂、被乌鸦啄空的尸首。农民收走玉米,让尸首留在原地,因为眼不见最好。到了晚秋,会有拖拉机来耕地。
  对逃亡的恐惧使独裁者的每一次出行演变为就医急诊:远东的空气治疗肺癌,野生植物的根治疗咽癌,电池热枕头治疗肠癌,针灸治疗大脑萎缩,温泉浴治疗瘫痪。据说,只有一种病他不用出国就诊:治疗血癌用的童血他在国内就能获得。在妇产科医院用日本吸针从新生儿脑袋中抽取。
  独裁者患病的谣言与埃德加、库尔特、格奥尔格和我母亲的来信相似。耳语是在提醒预备逃亡的人先等一等再说。人人因幸灾乐祸而热血沸腾,虽然灾祸从未降临。独裁者的尸体如同人们自身腐朽的生命,悄悄潜入每个人的脑中。大家都想比他活得更长久。
  我走进餐室,拉开冰箱。灯亮了,似乎是我从外面把灯光投射进去的。
  自萝拉死后,冰箱里没了舌头和腰子。不过我还是看得见,闻得着。我在打开的冰箱前想象着一个透明的男人。这个透明人有病,为了多苟活些时日,偷走了健康动物的内脏。
  我看到了他的心兽。悬挂在封闭的灯泡中。蜷缩着,很疲乏。我关上冰箱,因为心兽不是偷来的。只能是他自己的,比世上一切动物的内脏都要丑陋。
  女孩们在四角里行走,嬉笑,吃着葡萄和面包皮,没有开灯,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后来有人啪嗒一声打开灯,准备上床。大家都躺下了。我关灯。女孩们的呼吸很快坠入睡乡。我似乎看得见呼吸。这呼吸又黑又静又温热,但不是夜。

  我没盖被子躺在那儿,望着床上那些白色的床单。人应该怎样生活,我想,才能跟正在思考的东西合拍呢。街上那些东西,虽然是有人遗失的,路人却熟视无睹,怎么会这样呢。
  后来父亲死了。他的肝因为酗酒大得像填鹅的肝,医生说。父亲脸旁的玻璃柜中躺着钳子和剪刀。我说:他的肝大得像赞美元首的歌。医生伸出食指搁到嘴边。他想到了赞美独裁者的歌,而我指的却是元首。他把食指搁在嘴边说:没救了。他指的是父亲,而我想到了独裁者。
  父亲出了医院,回家等死。他那骨瘦如柴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他傻乐呢。医生不行,他说,病房很糟糕,床硬邦邦的,枕头里面没有羽绒尽是破布条。所以我的病越来越重,父亲说。手表在他的手上哆嗦。牙龈萎缩了。他让假牙落入外衣口袋里,因为不合嘴了。
  父亲瘦得跟豆秆儿似的。只有肝变大了,还有眼睛和鼻子。父亲的鼻子宛如鹅的嘴。
  我们去另一家医院,父亲说。我拎着他的小箱子。那里的医生好,父亲说。
  街角,风把我们的头发拂得团团乱转,我们对视了一下。父亲趁机说:我还得去理发呢。
  他真傻,死前三天,还把头发当桩事儿。我们俩都傻,他看了看哆嗦的表,我点了点头。所以几分钟以后他就可以静静地坐在理发店里了,而我也可以静静地站在那里。死前三天,我们就这样彼此松了绑,让我们俩能够旁观穿白大褂的理发师将头发放到剪刀口上。
  我拎着父亲的小箱子进城。箱子里有一个手表、一副假牙和一双白褐双色格子便鞋。入殓师给死去的父亲穿上了户外鞋。我想,属于父亲的一切,都应该进棺材。

  白褐双色格子便鞋在脚踝处有个翻领。翻领中间交接的地方有两束白褐混杂的羊毛。自从有了孩子,父亲就一直穿这双便鞋。他的脚钻进鞋子里,踝骨就比打赤脚要瘦削一些。父亲就寝前,孩子允许用手摸一摸那些毛穗子。踩上去是不允许的,即使赤脚也不行。
  父亲坐在床沿上,孩子坐在地上。孩子听着壁钟摆动,一边顺着节拍摸毛穗。母亲已经睡着了。孩子一边摸一边说:嘀嗒嘀嗒。父亲穿着便鞋的右脚踩到了左脚上。夹在鞋子中间的是孩子的手。很痛。孩子屏住呼吸,一声不响。
  当父亲抬起脚来时,手已经压伤了。父亲说:别烦我,不然缮随即拿起孩子的手放在两掌间说:不然,就没事了。
  有人说,只有好人死了才下雪。这话不对。
  父亲死后,我拎着小箱子进城,天开始下起雪来。雪花如布片一般在空中跌跌撞撞。石头、铁篱笆的涡卷形花饰、花园门把和信箱盖子上都留不住雪。唯独男男女女的头发上留着一片白。
  父亲不关心死亡,我想,反倒去找了理发师。他就近在街角随便找了个理发师,这事儿就透着错,这跟他对待死亡一样透着错。他没跟理发师提到死亡。虽然父亲觉察到了死亡,但他期待着生。
  我真傻,因为雪花飘落,只在男男女女的头发上驻足,我就必须做一件正确的事。我必须拎着小箱子在父亲下葬前一天去我的理发师那儿,跟他谈谈关于死亡的事。
  我在理发师那儿延宕了半天,告诉他我所知道的有关父亲生平的一切。
  谈到死亡,我对于父亲开始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认知,大多是从埃德加、库尔特和格奥尔格的书中得来的,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微乎其微:一个返乡的纳粹党卫军士兵,造过坟墓,造完了马上走人,我对理发师说。一个必定要造一个孩子又老是呵护自己便鞋的人。就在我讲述他那最蠢的草、他那最黑的李子、他那些赞美元首的醉醺醺的歌以及他肿胀的肝脏时,理发师给我烫完了出席他葬礼的卷发。

  走之前,理发师说:我父亲当年去了斯大林格勒。
  我登上火车,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去看腰痛的母亲。田野白褐相间。
  我站在灵柩旁。唱歌的祖母拿着一床被子进屋来。她绕到棺边,将被子放在纱幔上。她的鼻子像他的鹅嘴鼻。她照顾他,我思忖,是被他利用了。她的嘴唇宛如一个沙哑而孤独的哨子,无理智地自吹自唱。唱歌的祖母多年来不认识家人了。现在她又认出了父亲,因为她疯了,也是因为他死了。眼下他的心兽栖息在她身上了。
  她对母亲说:让被子盖在棺材上吧,雪鹅会来。母亲一只手按住腰痛,另一只手将被子从纱幔上扯了下来。
  搜查以后,埃德加、库尔特和格奥尔格总是随身带着牙刷和小毛巾,放在夹克口袋里。他们估计自己会被捕。
  为了看一看四角中是否有人翻箱子,早上他们在箱子上放两根头发。晚上头发就不见了。
  库尔特说:每天晚上一躺下来,我就觉得背下面有两只冰冷的手。我只好侧过身来睡,把腿蜷缩到腹部。睡觉对我来说简直是受罪。我很快入睡,就像一块石头沉到水里面。
  我做梦了,埃德加说,我想去看电影。我新刮了胡子,因为大门口展窗里贴着一条法规,只有新刮了胡子的人才可以离开学生宿舍。我走到电车站。车里面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张标有星期的纸条。我读道: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直到星期天。我跟售票员说:今天不是这些日子。售票员说:所以大家必须站着。人们挤在后门口。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们正在合唱。唱得整齐划一,虽然中间隔着个大人谁也看不见谁。
或许您还会喜欢:
波洛圣诞探案记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我亲爱的詹姆斯:你一直是我最忠实最宽容的读者之一,正因为这样,当我受到你一点儿批评,我就为此感到极大的不安。你抱怨说我的谋杀事件变得太文雅了,事实上是太贫血了。称渴望一件“血淋淋的暴力谋杀”,一件不容质疑的谋杀案:这就是特别为你而作的故事。我希望它能让你满意。 [点击阅读]
波罗探案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正站在波洛房间的窗户旁悠闲地望着下面的大街。“奇怪呀!”我突然脱口而出。“怎么啦,我的朋友?”波洛端坐在他舒适的摇椅里,语调平静地问。“波洛,请推求如下事实!——位年轻女人衣着华贵——头戴时髦的帽子,身穿富丽的裘皮大衣。她正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看两旁的房子。二个男子和一个中年女人正盯捎尾随着她,而她一无所知。突然又来了一个男孩在她身后指指点点,打着手势。 [点击阅读]
泰坦尼克号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一艘船。梦幻之旅。巨大、气派、豪华。彩带飘舞、彩旗飞扬。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画面所具有的色彩只存在于我们的感觉里,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单一的黄颜色,仿佛是过去多少岁月的老照片、经过无数春秋的陈年旧物。我们似乎可以拂去岁月的灰尘,历数春秋的时日,重新去领略那昔日的梦里情怀。《我心永恒》(《MyHeartGoOn》)—一曲女声的歌,似从九天而来,带着一种空蒙、辽阔的豪放之感,在我们耳际回响。 [点击阅读]
活法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作者简介稻盛和夫,1932年生于鹿儿岛,鹿儿岛大学工业部毕业。1959年创立京都陶瓷株式会社(现在的京瓷公司)。历任总经理、董事长,1997年起任名誉董事长。此外,1984年创立第二电电株式会社(现在的KDDI公司)并任董事长。2001年起任最高顾问。1984年创立“稻盛集团”,同时设立“京都奖”,每年表彰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作出重大贡献的人士。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的陨落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市蜃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大江山高生野远山险路遥不堪行,未尝踏入天桥立,不见家书载歌来。”这是平安时期的女歌人小式部内侍作的一首和歌,被收录在百人一首中,高宫明美特别喜欢它。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歌中描绘了她居住的大江町的名胜,但真正吸引她的是围绕这首和歌发生的一个痛快淋漓的小故事,它讲述了作者如何才华横溢。小式部内侍的父亲是和泉国的国守橘道贞,母亲是集美貌与艳闻于一身,同时尤以和歌闻名于世的女歌人和泉式部。 [点击阅读]
海边的卡夫卡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0
摘要:这部作品于二零零一年春动笔,二零零二年秋在日本刊行。《海边的卡夫卡》这部长篇小说的基本构思浮现出来的时候,我脑袋里的念头最先是写一个以十五岁少年为主人公的故事。至于故事如何发展则完全心中无数(我总是在不预想故事发展的情况下动笔写小说),总之就是要把一个少年设定为主人公。这是之于我这部小说的最根本性的主题。 [点击阅读]
海顿斯坦诗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海神庙完成了,耸立在玫瑰如绣的花园里,旁边站着建造者,臂膀上,靠着他年轻的妻.她用孩童般的愉悦之声说:“我的杯中溢满了快乐,把我带到纳克萨斯①海滨的人,如今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光辉的神庙,这是他不朽的故土。”她的丈夫严肃地说:“人死后,他的名字会消失,而神庙,却永远如此屹立。一个有作为的艺术家,在看到自己的精神为人传颂时,他就永远活着,行动着。 [点击阅读]
消失的地平线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烟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感觉到一种幻灭般的失落:老同学又相聚在一起,发现彼此之间比原来想象的少了许多共同语言,这使得我们有一些难过。现在卢瑟福在写小说,而维兰德在使馆当秘书。维兰德刚刚在特贝霍夫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气氛并不热烈,席间,他都保持着作为一个外交官在类似场合必须具有的镇静。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