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心兽 - 第一章(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一章
  每朵云里有一个朋友
  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朋友无非如此
  连我母亲都说这很正常
  别提什么朋友
  想想正经事吧
  ——盖鲁徼?
  如果我们沉默,别人会不舒服,埃德加说,如果我们说话,别人会觉得可笑。
  我们面对照片在地上坐得太久。我的双腿坐麻木了。
  我们用口中的词就像用草中的脚那样乱踩。用沉默也一样。
  埃德加默然。
  今天我无法想象一座坟墓。只能想象一根腰带,一扇窗,一个瘤子和一条绳子。我觉得,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只袋子。
  谁要是听见你这话,埃德加说,准以为你疯了。
  在我看来,每一个死人仿佛都留下来一袋子词。我总是想起理发师和指甲剪,因为死人不再需要。还有,死人永远不会再掉一粒纽扣。
  独裁者是一个错误,死去的人对这句话的体会也许跟我们不一样,埃德加说。
  他们有证据,因为我们甚至对自己而言都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不得不在这个国家战战兢兢地行走,吃,睡,爱一个人,直到重新需要理发师和指甲剪。
  一个人,如果只是为了行走、吃、睡、爱一个人而制造坟墓,埃德加说,那么他的错比我们的还大。他是一个对所有人的错,一个主宰一切的错。
  脑中长草。我们开口说话,草就被割。我们沉默,也一样。一茬又一茬,想长就长。然而我们还是幸运的。
  萝拉从南边来,从她身上可以发现一个没有脱贫的地域。我不知道从哪里,或许从颧骨上、嘴边、眼睛里。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一个地域也罢,一张脸也罢。这个国家每个地方都没有脱贫,每张脸上也一样。可是萝拉来的地方,一如人们从她的颧骨、嘴边和眼里所看到的,也许更穷一些。地域多于风景。
  贫瘠吞噬了一切,萝拉写道,除了羊、瓜和桑树。
  但不是贫瘠驱使萝拉进城来的。我学什么,贫瘠无所谓,萝拉在本子里写道。贫瘠察觉不到,我知道多少。只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就是说我是谁。在城里一定要有所作为,萝拉写道,四年后返乡。但不是走在下面尘土飞扬的路上,而是在上面,穿行于桑树的枝间。

  城里也有桑树。但是外边街上没有。桑树在内院里。在少数内院里。只有老人的院子里有桑树。树下搁着一把原是屋里坐的椅子。丝绒软垫的椅座。可那丝绒上斑斑点点的,撕破了口子。一束干草从下面将破洞堵住。草被坐扁了。椅座下面像是拖着一条辫子。
  走近这把被淘汰的椅子,辫子上一根一根的草茎依稀可见。而且它们曾经绿过。
  在种着桑树的院子里,阴影如同一片闲静,罩在椅子上坐着的那张苍老的脸上。说如同闲静,是因为我不期而至来到这些个院落,而且难得再来。难得的是一缕阳光从树梢笔直地照在那张苍老的脸上,一个遥远的地域。我的目光沿着那束光移下又移上。一阵寒意袭上脊背,因为这份闲静并非源于桑树的枝条,而是来自脸上眼睛里的寂寞。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在这些院子里。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干的不比我眼前的这些东西多。我久久凝视着桑树。然后,在我离开前,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脸。脸上写着一个地域。我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或一个年轻的女人离开那个地域,扛着一棵装在袋子里的桑树。我在城里的院落中见过不少带出来的桑树。
  后来我在萝拉的本子里读到:从那个地域搬出来的东西,又搬到了脸上。
  萝拉想学四年俄语。入学考试不难,因为名额足够,大学里的名额跟全国学校里的一样多。俄语是少数人的志愿。志愿很难,萝拉写道,目的比较容易。一个上大学的男人,萝拉写道,指甲干净。四年后他跟我同行,因为这样的人明白,到了村里他就是个人物。理发师上门来,到了门口脱鞋。永别了,羊,萝拉写道,永别了,瓜,只要桑树,因为我们都有树叶。
  一个小小的四角形作为房间,一扇窗,六个女孩,六张床,每张床下一个箱子。门边有个壁橱,一个扩音器安在门上方的天花板上。工人合唱队从天花板唱到墙,从墙唱到床,直至夜幕降临。然后他们安静下来,就像窗前这条街以及外边那个无人穿越、乱蓬蓬的公园。每个宿舍里像这样小小的四角形房间有四十个。

  有人说,扩音器看得见听得到我们所做的一切。
  六个女孩的衣裙紧紧地挤挂在壁橱里。萝拉的最少。她穿大家的衣服。女孩们的长筒袜躺在床下的箱子里。
  有人唱道:
  妈妈说
  如果我嫁人
  她就给我
  二十个大枕头
  统统装满蚊子
  二十个小枕头
  统统装满蚂蚁
  二十个软枕头
  统统装满败叶
  而萝拉正坐在床边地上开箱子。在长筒袜子堆里翻寻着,把搅作一团的大腿、脚趾和脚踵举到面前,一松手,任其散落在地上。萝拉的手颤抖着,眼睛不止脸上那两个。两手空空,手也不止空中这一双。空中林立的手几乎和地上躺着的长筒袜子一样多。
  眼睛、手和长筒袜无法在一首隔着两张床的歌声中相容。一个前额上有一道愁纹的小脑袋,轻晃着站在当地唱歌。愁纹顷刻间又从歌中消失了。
  每张床下面立着一个箱子,里面是乱成一团的长筒棉袜。全国都管这叫专利长筒袜。这种专利长筒袜是给那些想要光滑、薄雾般的连袜裤的女孩们穿的。女孩们还想要发蜡、睫毛膏和指甲油。
  床上枕头底下放着六个睫毛膏盒子。六个女孩子各自吐一口唾沫到盒子里,拿牙签搅一搅,搅到烟炱糊糊粘到牙签上为止。然后她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牙签在眼帘上摩刮着,睫毛变得又黑又粗。可是一个小时后,睫毛上就显现灰色的缝隙。唾液干了,烟炱落到了颊上。
  女孩们要颊上的烟炱、脸上的睫毛烟炱,可是再也不要工厂的烟炱了。只想要很多很多薄雾连袜裤,因为这种袜子太容易抽丝了,女孩们不得不在脚踝和腿部将漏针捉住。用指甲油将漏针捉住,粘住。
  一位先生的衬衫要保持洁白不容易。如果他四年后跟我回贫乡,那就是我的爱了。如果他穿着白衬衫在村里行走有本事让路人艳羡,那就是我的爱了。如果他是一个体面人,理发师上门来,到了门口脱鞋,那就是我的爱了。在跳蚤跳来跳去的脏地方保持衬衫的白净不容易,萝拉写道。
  萝拉说,连树皮上都有跳蚤。有人说,那不是跳蚤,是虱子,蚜虫。萝拉写入本子:木虱更可怕。有人说,它们不犯人,因为人没有叶子。萝拉写道,它们什么都犯,太阳热辣辣一晒,连风也犯。而叶子我们都有。如果人不再长个子了,就掉叶子,因为童年过去了。如果人干瘪了,叶子就又回来了,因为爱情过去了。叶子想长就长,萝拉写道,像深草。村里有两三个孩子没有叶子,他们有一个大童年。他们是独生子女,父母都念过书。木虱让大孩子变成小孩子,让四岁的变成三岁的,三岁的变成一岁的。还有一个半岁的,萝拉写道,还有一个新生儿。木虱造的兄弟姐妹越多,童年就越小。

  有位祖父说:我的葡萄剪子。我会越来越老,一天天变矮变瘦。可我的指甲越长越快,越长越厚。他用葡萄剪子铰指甲。
  有个孩子不让铰自己的指甲。疼啊,孩子说。母亲用裙带把孩子绑在椅子上。孩子目光阴郁,大喊大叫。指甲剪一再从母亲手中跌落。每剪一个手指,剪刀就掉一次,孩子想。
  血滴落到一条腰带上,草绿色的那条。孩子明白:流血,人会死。孩子的眼睛湿了,母亲的样子模糊起来。母亲爱孩子。她爱孩子爱得上瘾,爱得没有节制,因为她的理智绑在了爱上,就像孩子绑在椅子上一样。孩子知道,母亲因这份被捆绑的爱必须剪碎孩子的手。她得把剪下来的手指塞进居家服的口袋里,走到院子里,假装去扔手指。然后在别人看不到她的院子里,把孩子的手指吃掉。
  孩子料想,到了晚上,祖父如果问她:手指扔了吗?母亲会撒谎会点头。
  而孩子也已料到自己晚上将干什么。她会说,她拿了手指,然后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带着手指出门上了石子路。她到过草地。也到过园子、小径和菜畦。她沿着墙走,在墙背后走。她到过存放螺丝钉的工具柜旁。还有衣橱边。她向橱里哭泣。她一手拭脸,一手从居家服口袋里掏出手指塞进嘴巴。一次又一次。
  祖父把手搁到嘴上。他大概想在屋子里表演一下在外头院子里吃手指的样子吧,孩子推想着。可是祖父的手没有动。
或许您还会喜欢:
乞力马扎罗的雪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3
摘要: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①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奇怪的是它一点也不痛,”他说。“你知道,开始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真是这样吗?”“千真万确。可我感到非常抱歉,这股气味准叫你受不了啦。”“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 [点击阅读]
别相信任何人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2
摘要:如果你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你虚构了一个人生,你还能相信谁?你看到的世界,不是真实的,更何况是别人要你看的。20年来,克丽丝的记忆只能保持一天。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完全忘了昨天的事——包皮括她的身份、她的过往,甚至她爱的人。克丽丝的丈夫叫本,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支柱,关于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只能由本告知。但是有一天,克丽丝找到了自己的日记,发现第一页赫然写着:不要相信本。 [点击阅读]
地精传奇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梦每个人都会有,在这个网络时代,我们敲击键盘将梦化为一个个字符。做梦的人多了,写梦的人也多了,看梦的人更多了。当一个个梦想列于书站之中,我们不禁会发现许多的梦是那么相似。在金戈铁马中争霸大陆是我曾经的梦,但此时却不是我想要的。当“我意王”如天上的云朵随处可见后,英雄们早已失去光泽,那些豪言壮语怎么看都像是落日的余辉,虽然美,但已是黄昏时。对于什么题材流行我并不感兴趣,我最喜欢的还是西式奇幻。 [点击阅读]
基督山伯爵
作者:佚名
章节:130 人气:2
摘要:大仲马(1802-1870),法国十九世纪积极浪漫主义作家,杰出的通俗小说家。其祖父是侯爵德·拉·巴那特里,与黑奴结合生下其父,名亚历山大,受洗时用母姓仲马。大仲马三岁时父亲病故,二十岁只身闯荡巴黎,曾当过公爵的书记员、国民自卫军指挥官。拿破仑三世发动政变,他因为拥护共和而流亡。大仲马终生信守共和政见,一贯反对君主专政,憎恨复辟王朝,不满七月王朝,反对第二帝国。 [点击阅读]
大西洋底来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0 人气:2
摘要:阴云密布,狂风怒号,滔天的大浪冲击着海岸。海草、杂鱼、各种水生物被涌上海滩,在狂风中飘滚、颤动。一道嶙峋的峭壁在海边耸起,俯视着无边无际的滔滔大洋。一条破木船搁浅在岸边,孤零零地忍受着风浪的抽打。船上写着几行日文。孤船的旁边,一条被海浪选到沙滩上的小鲨鱼,发出刺耳的哀叫。在任暴的风浪里,野生的海带漂忽不走,有些在海浪里起伏深沉,有些被刮到海滩上,任凭酷热的蒸腾。 [点击阅读]
孤独与深思
作者:佚名
章节:53 人气:2
摘要:一、生平1839年3月16日,普吕多姆出生于法国巴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两岁时父亲去世,这位未来的诗人便与寡居的母亲和一个姐姐一起住在巴黎和巴黎南部的夏特内。据《泰晤士文学副刊》说,他很小时名字前就加上了家人用于他父亲的昵称“苏利”。普吕多姆以全班数学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准备进入一所理工学院,可是一场结膜炎打碎了他成为机械师的一切希望。 [点击阅读]
巴黎圣母院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78 人气:2
摘要:维克多·雨果(VictorHugo),1802年2月26日-1885年5月22日)是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代表人物,是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雨果几乎经历了19世纪法国的一切重大事变。一生写过多部诗歌、小说、剧本、各种散文和文艺评论及政论文章,是法国有影响的人物。 [点击阅读]
拉贝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
沉默的羔羊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2
摘要:《沉默的羔羊》还不能算是经典,可“名著”的殊荣它还是当之无愧的。一部书,印到四百万册以上,无论如何其影响力不能低估。《纽约时报》一九九二年的畅销书排行榜上,《沉默的羔羊》稳稳地坐着第一把交椅,而根据它改编的同名电影又在本年度一下获得了五项奥斯卡大奖,这一来更是推波助澜,使这部以悬念及恐怖著称的小说在全球范围内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我大约三年前在一个朋友的家中看到了《沉默的羔羊》。那是原版录像。 [点击阅读]
狼的诱惑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2
摘要:“彩麻,你能去安阳真的好棒,既可以见到芷希和戴寒,又可以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真的是好羡慕你啊!”“勾构,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你也可以到安阳来看我呀。记得常给我写信,还有打电话。”“喂,各位!车子马上就要出发了。”长途客运站的管理员冲我们叫道。“你快去吧,否则可要被车子落下了。”“嗯,我要走了,勾构。我一到妈妈家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