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心是孤独的猎手 - 第6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她天天打扮个不停。这很要命。埃塔不像海泽尔那样天生丽质。关键是她没有下巴。她会使劲拉腭部,按照电影手册做很多下巴运动。她总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侧影,想把嘴摆成一个合适的姿势。但这没用。有时候埃塔会用双手捂住脸,因为这个在夜里哭泣。
  海泽尔十足的懒。她长得好看,但脑子一团糨糊。她十八岁,是家里除了比尔最大的孩子。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每样东西,她得到的总是新的和最大的一份——第一个试穿新衣服、分到大餐或奖励中最多的一份。海泽尔从来不用去争夺什么,她是温柔的。
  “你打算这一天就在屋子里踏来踏去吗?看你穿那些傻小子的衣服,真让我恶心。应该有人治治你,米克·凯利,让你乖一点。”埃塔说。
  “闭嘴,”米克说,“我穿短裤,是不想捡你的旧衣服。我不要像你们一样,也不想穿得和你们一样。绝不。所以我要穿短裤。我天天都盼着自己是个男孩,真希望我能搬到比尔的屋里。”
  米克爬到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帽盒。她抱着它走到门口时,后面传来两个姐姐的喊声:“上帝,总算走了!”
  比尔的房间是全家人里最好的。像一个小窝——完全属于他自己——除了巴伯尔。墙上钉着比尔从杂志上剪下的画片,多数都是漂亮女人的脸;另一角钉着米克去年在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比尔趴在桌子边,正在读一本《大众机械》。她走到他的背后,胳膊绕住他的肩膀。“嗨,你这个大混蛋。”
  他没像以前那样和她扭打在一起。“嗨。”他说,微微晃了晃肩。
  “我在这待一会儿,不会影响你吧?”
  “当然不会——你想待就待吧。”
  米克跪在地上,解开盒子上的绳子。她的手在盒盖边上徘徊,因为某种原因,她犹豫要不要打开它。
  “我一直在想——这盒子,我都干了什么,”她说,“也许它行,也许不行。”
  比尔还在读书。她跪在盒子边,但是没有打开。她的目光飘向比尔,他背对着她。他的一只大脚始终踩在另一只上。鞋破了。有一次,他们的爸爸说所有吃到比尔肚子里的中饭都跑到了脚上,早饭跑到一只耳朵里,晚饭跑到另一只耳朵里。这么说,有点恶毒,比尔为此不快活了一个月,但这种说法很有趣。他长着红焰焰的招风耳;尽管他才中学毕业,却穿十三码的鞋。他站着的时候,一只脚总是藏在另一只后面拖来拖去,试图掩盖他的大脚,这样反而更糟。
  米克把盒子打开了几英寸的缝,又马上关上了。她太激动了,不敢看里面的东西。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几分钟,她在自己的画前停住,那是去年冬天她在政府为孩子们办的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的是大海上的风暴,一只海鸥被狂风撞击。名字叫“风暴中后背破碎的海鸥”。老师在最初的两三堂课里描述了大海,这就是每个人对大海的认识。班上大多数孩子和她一样,都没有亲眼见过大海。

  这是她的第一张画,比尔把它钉在了墙上。其他的画都充满了人。开始她画了不少海洋风暴的画——有一个画着失事的飞机,人们向外跳;另一个则是横穿大西洋的轮船正在沉没,大家推搡着想挤进一个小小的救生艇。
  米克走进比尔房间里的储藏室,拿出她在艺术课上画的其他几张画——一些铅笔画、水墨画和一幅油画。画面上挤满了人。她想象布劳德大街上的一场大火,画下她想象中的场景。火焰是鲜绿和明黄,布瑞农先生的餐馆以及第一国家银行是惟一剩下的楼房。死尸躺在街道上,另一些人在奔跑逃生。一个男人穿着睡衣,一个女士奋力试图拎着一串香蕉带走。另一幅画叫“工厂锅炉房的爆炸”,男人跳窗、奔跑,一群穿工装裤的小孩挤在一起,抱着饭盒,他们是来给爸爸送饭的。油画画的是发生在布劳德大街的小镇集体骚乱。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画这个,而且她也无法给它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在画面上,没有大火和风暴,你也看不出任何骚乱的理由。但是这张画面里的人是最多的,也有比其他画面更多的跑动。它是最好的,可她实在想不出最合适的名字,这真是太糟糕了。她的脑海深处模糊地存在着这个名字。
  米克把画放回到储藏室的架子上。没有一幅真正好的。人们没有手指,有些胳膊比腿还要长。当然,艺术课挺有趣。她只是将毫无来由想到的东西画了下来——在她的内心,绘画给她的感受和音乐大不一样。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好的了。
  米克跪在地上,迅速地抬起大帽盒的顶盖。里面是一把破裂的尤克里里四弦琴,配着两根小提琴弦,一根吉它弦和一根班卓琴弦。尤克里里琴背上的裂缝被仔细地用塑胶修补过,中间的圆洞被一片木头盖住。琴马在尾部支撑着琴弦,两边雕着一些声口。米克正在为自己做一把小提琴。她把小提琴放在腿上。她有一种感觉,像是以前从未真正看过它。过去,她用香烟盒和橡皮筋为巴伯尔做过小小的玩具曼陀林,这让她有了一个想法。从那以后,她到处寻找不同的配件,每天进展一点点。她觉得除了没换上自己的脑袋,她已经尽了一切努力。
  “比尔,它看上去不像我见过的真正的小提琴。”

  他还在读书——“嗯——?”
  “它看上去不对头。它就是不——”
  这天,她原本打算用螺丝刀拧拧琴轴,为小提琴调音。她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无用功,就再也不想看它一眼。她慢慢地一根接一根地扯下琴弦。它们发出的是同样空洞微弱的砰砰声。
  “我怎么才能搞到琴弓呢?你确定一定要是马尾巴吗?”
  “是啊。”比尔不耐烦地说。
  “像细铁丝,或者人的头发,拴在有弹性的棍子上,不行吗?”
  比尔蹉着两只脚,没有回答。
  出于愤怒,她的额头上冒汗了。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它甚至算不上一只坏提琴。它只是曼陀林和尤克里里琴的杂种。我恨它们。我恨它们——”
  比尔转过头。
  “它的结果是一团糟。不成。没用。”
  “歇歇吧,”比尔说,“你还打算瞎鼓捣那把破尤克里里琴吗?我开始就应该告诉你,你还以为你真能做一把小提琴?那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造出来的东西——你得花钱去买。这不是常识嘛。当然啦,我想如果最后你自己能明白,也没啥坏处。”
  有时她世界上最恨的人就是比尔。他和过去完全不同。她差点想把小提琴摔到地上,踩它,但她只是粗暴地把它放回到盒子。眼睛里的泪水火辣辣的。她踢了盒子一脚,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没看比尔一眼。
  当她躲躲闪闪地穿过门厅去后院时,撞见了她的妈妈。
  “你怎么啦?你在这干嘛呢?”
  米克想脱身,但她妈妈却拽住了她的胳膊。突然,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妈妈刚才在厨房,系着围裙,脚上是家穿的便鞋。与往常一样,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时间多问。
  “杰克逊先生带他的两个妹妹来吃午饭,椅子不够了,今天你去厨房和巴伯尔一起吃。”
  “太好啦。”米克说。
  妈妈放她走了,解下围裙。餐厅传来中饭的铃声和突然爆发的愉快的谈话声。她能听见她的爸爸在说:他不应该在摔断髋骨前将意外保险停了,损失了好一笔钱。她爸爸永远不能把这种事忘在脑后——什么他本来可以挣到钱,却没有。碟子的响声噼里啪啦,过了一会儿,说话声停止了。
  米克靠着椅子的扶手。突然的哭泣让她打起呃来。她的思绪飘浮到上个月,她自己也并不相信小提琴真的能做成。但是内心深处,她一直在自我欺骗。即使是现在,她也很难一点都不相信。她累极了。比尔如今在任何事上都不帮忙。她过去以为比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过去,比尔走到哪,她跟到哪——去树林里钓鱼,去他和几个男孩的俱乐部,玩布瑞农先生的餐馆后面的老虎机——任何地方。也许他本意并不想让她像现在这样失望。不管怎么说,他们再也不会是好哥们了。

  门厅里一股烟味和礼拜日午餐的气味。米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午饭闻起来很香,她饿了。她能听见鲍蒂娅和巴伯尔说话的声音,似乎她在哼唱什么,或者在给他讲故事。
  “为什么我远远比别的黑女孩幸运,这就是原因之一。”鲍蒂娅边说,边开门。
  “为什么?”米克问。
  鲍蒂娅和巴伯尔坐在餐桌边,吃着午饭。在暗褐色皮肤的反差下,鲍蒂娅身上的绿印花裙有一种清凉感。她戴着绿色的耳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你总是像狗一样,闻到别人的话就扑过来,想知道所有的事。”鲍蒂娅说。她站起来,俯下身在滚热的炉旁弄了点吃的,放在米克的碟子里。“我和巴伯尔在说我祖父在老萨迪斯路上的家。我正告诉巴伯尔我祖父和叔叔们是怎么完全拥有了那个地方。十五英亩半的地。他们四个人种棉花,有些年为了让土壤肥沃换成了种豆。一亩山上的地,只种桃树。他们有一头骡子,一只种母猪,总有二十到二十五只母鸡和小鸡。他们有一小块菜地,两棵山核桃树,数不清的无花果、李树和浆果。我可没说大话。我祖父种的地比大多数白人农场强多了。”
  米克把胳膊肘支在桌面,身体俯在碟子上。除了她的丈夫和哥哥,鲍蒂娅说的最多的就是农场。听她的描述,你会觉得那块黑农场简直就是白宫。
  “家里开始只有一个小房间。经过好多年,全都建起来了,我的祖父、他的四个儿子、他们的妻儿,还有我的哥哥汉密尔顿才有地方住啦。客厅里有一架真正的风琴和留声机。墙上挂着他穿着社团制服的一幅大照片。他们把所有的水果和蔬菜装进罐头,不管冬天有多冷,下了多少雨,他们总有足够的东西吃。”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住?”米克问。
  鲍蒂娅停下削土豆的活,褐色的长手指在桌上敲着,随着她的话打节拍。“是这样的。懂嘛——他们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家造屋子。这些年他们很辛苦。但是要知道——我还是小姑娘时和我祖父住在一起。可我后来啥也没干。当然,只要我、威利和赫保埃有了麻烦,随时都可以回去。”
  “你父亲有没有造一个屋子呢?”
  鲍蒂娅停止了咀嚼。“谁的父亲?你是说我的父亲?”
  “当然。”米克说。
或许您还会喜欢:
猜火车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4
摘要:欧文·威尔士,苏格兰著名作家,曾凭借《猜火车》一书被称为“药物时代的桂冠诗人”。这本书因为真实描绘苏格兰地区的下层人民生活而成名,其在1996年改编成电影,更是成为经典。一九五八年出生于爱丁堡雷斯市,他是个广受赞誉的苏格兰小说家,《猜火车》是他第一部,也是最著名的作品。 [点击阅读]
恶意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5
摘要:事件之章野野口修的笔记一事情发生在四月十六日、星期二。那天下午三点半我从家里出发,前往日高邦彦的住处。日高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仅隔一站电车的路程,到达车站改搭巴士,再走上一小段路的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到了。平常就算没什么事,我也常到日高家走走,不过那天却是有特别的事要办。这么说好了,要是错过那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点击阅读]
苏菲的世界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话说我对哲学产生兴趣是在研一时的自然辩证法课堂上。那是位颇为娘娘腔的老教授,本行研究人脑和意识,业余时间教授自然辩证法和自然科学史。不像其他政治课老师只晓得照本宣科,这老头有相当牛逼的学术基础,从古希腊哲学的朴素唯物主义,讲到近现代一系列科学危机,一贯而至,娓娓道来,一面精彩轻松的讲解着各种科学定律,一面逐步揭开科学背后的思辨踪影;当然作为一位老右愤, [点击阅读]
午夜凶铃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2
摘要:?19月5日晚上10点49分横滨数栋14层公寓和三溪园住宅区的北端紧紧相邻,这些新建的公寓已经有很多人入住。每一栋公寓有将近100户住家,算是人口相当密集了。但是,公寓里的住户们不相往来,彼此也不认识,只有在夜里窗子透出灯光时,才让人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在南边,工厂的照明灯投射在漆黑的海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工厂的外墙上交缠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 [点击阅读]
幻夜
作者:佚名
章节:82 人气:2
摘要:昏暗的工厂里,机床的黑影排成一排。那样子让雅也想到夜晚的墓地。不过,老爸要进入的坟墓并没有如此气派。黑影们看上去就像失去了主人的忠实奴仆。它们也许正和雅也怀着同样的心情,静静地迎接这个夜晚。雅也把盛着酒的茶碗送到嘴边。茶碗的边缘有个小缺口,正好碰在嘴唇上。喝干后,他叹了口气。旁边伸过一个酒瓶,把酒倒入他的空茶碗里。“以后在各方面都会有困难,但不要气馁,加把劲儿吧。“舅舅俊郎说。 [点击阅读]
五十度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7 人气:2
摘要:E L James is a TV executive, wife, and mother of two, based in West London. Since early childhood, she dreamt of writing stories that readers would fall in love with, but put those dreams on hold to focus on her family and her career. She finally plucked up the courage to put pen to paper with her first novel, Fifty Shades of Grey. [点击阅读]
血火大地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2
摘要:第一章绿林恶魔1没有风,天黑以后,气温还未降下来。空气的湿度很大,蚊子叮咬着人粘糊糊的肌肤。在巴西偏僻内地长大的日本姑娘水野直子,已经习惯了蚊子和毒虫,对蚊虫的毒素已产生了免疫力,即使受到它们叮咬也没什么反应。如果对它们神经过敏的话,在这里简直无法生活。一阵巨大的声音把直子惊醒。她从粗糙的木床上坐起时,那声音变成了狂吼和怒号。 [点击阅读]
源氏物语
作者:佚名
章节:63 人气:2
摘要:《源氏物语》是日本的一部古典名著,对于日本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誉为日本文学的高峰。《源氏物语》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所以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日本是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在歧视女性*的传统大行其道的同时,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源氏物语》偏又出自一位女性*之手,《源氏物语》全书,仅百万字,涉及三代历时七十余年,书中人物有四百多位。 [点击阅读]
龙纹身的女孩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这事每年都会发生,几乎成了惯例,而今天是他八十二岁生日。当花照例送达时,他拆开包皮装纸,拿起话筒打电话给退休后便搬到达拉纳省锡利扬湖的侦查警司莫瑞尔。他们不只同年,还是同日生,在这种情况下可说是一种讽刺。这位老警官正端着咖啡,坐等电话。“东西到了。”“今年是什么花?”“不知道是哪一种,我得去问人。是白色的。”“没有信吧,我猜。”“只有花。框也和去年一样,自己做的。”“邮戳呢?”“斯德哥尔摩。 [点击阅读]
双城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45 人气:2
摘要: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