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舞舞舞 - 第38节---(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扶雪坐进助手席,打开车窗。雨悄然下个不停。雨很细,细得几乎看不清,却将沥青路面一点点涂上淡淡的墨色,也可闻到下雨的气息。有人撑伞,也有人不在乎地兀自前行——便是如此程度的雨。几乎没有可称之为风的风,于是雨下得很静,且径直从空中落下。我把手心伸到窗外试了一会,略觉有点湿润。
  雪把胳膊放在车窗下端,下颏搭在胳膊上,歪着脖颈,脸探到外面半边。她如此久久地纹丝不动,只有脊背随着呼吸而有规则地颤动,且也微乎其微。呼吸很轻,稍稍吸进,略略呼出。但毕竟是呼吸。从后面看去,似乎只要施加一点点力,臂肘和脖颈都会咯嘣一声折断,我心想,她为什么显得如此脆弱如此毫无防备呢?莫非因为我是以大人的眼光看她不成?我尽管不够成熟不够健全,但终究掌握了相应的生存之术,而这孩子恐怕尚未达到这个地步。
  “我可以做点什么?”我问。
  “不用的。”雪小声说道,依旧俯着头,吞了口唾液,吞下时发出大得不自然的声响,“领我到没人的安静地方,不要太远。”
  “海边好吗?”
  “哪里都行。慢慢开,摇晃大了很可能吐出。”
  我像手捧快要裂开的鸡蛋似的将她脑袋收回车内,靠在头托上,然后把车窗关上半边。我把车开得很慢——只要交通情况允许——一直开到国府律海岸。停下车,把雪领到沙滩。她说想吐,旋即吐在脚下的沙滩上。胃里几乎没有什么,没有多少值得吐的东西。吐罢巧克力黏糊糊的褐色液体,再出来的只是胃液或空气。这种吐法最为辛苦,身体光是痉挛,却什么也出不来。就像整个身体被挤干油水,胃袋收缩得只有拳头般大小。我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雾样的雨仍在不停地下,雪似乎没甚注意到雨。我用指尖轻按她胃部后侧的部位,发现她筋肉硬得竟如化石一般。她身穿夏令布衫和褪色的蓝牛仔裤,脚上是康巴丝红色球鞋——现在则以这样的装束四肢着地,闭目合眼。我将她的头发束起缠在脑后,以防弄脏,继续上下摩擦她的后背。

  “好难受!”雪双眼渗出泪水。
  “晓得,”我说,“完全晓得。”
  “怪人!”她皱起眉头说。
  “以前我也这么吐过,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点点头,身上又掠过一阵痉挛。
  约10分钟后,痉挛消失。我掏手帕给她擦拭嘴角,将呕吐物用沙子盖严。而后挽起她的胳膊,扶她去防波堤,那里可以靠坐。
  两人便在雨中久久坐着。背靠防波堤,耳听西湘支线公路上疾驶而过的车轮声,眼望海面烟雨。雨依然很细,但比刚下时势头急了些。海岸站着两三个垂钓人,看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连头都不回的。他们头戴雨帽,身上紧紧裹着雨衣,像打标语似的将长长的钓竿竖在水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海湾方向。此外了无人影。雪把头软绵绵地放在我肩头上,什么也不说。若有陌生人远望过来,必定以为我们是热恋中的情人。

  雪闭着眼睛,呼吸还是那么轻微恬静,仿佛睡了过去。湿乎乎的头发贴在额角一缕,鼻腔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脸上还留有一个月前被太阳晒过的淡淡遗迹,在阴晦的天空底下,似乎带有不健康的色调。我用手帕擦拭她被雨淋湿的脸,抹去泪痕。无遮无拦的海面上,雨继续静悄悄地下着。自卫队的形如水虿的对潜侦察机发出沉闷的声响,几次穿过头顶。
  过了一阵,她睁开眼睛,头依然放在我肩上,而把模糊的眼光转向我。然后从裤袋里抽出烟,擦根火柴,却怎么也擦不起火——擦火柴的力气也没有了。但我置之未理,也没说现在吸烟不好。她好歹点燃香烟,用手指弹开火柴杆。吸了两口便皱起眉头,同样用手指将其弹开。香烟落在水泥地上,冒了一会烟,被雨淋灭了。
  “胃还痛?”我问。
  “一点点。”
  “那就再稍坐一下。不冷?”
  “不要紧。被雨淋淋心情反倒好些。”
  垂钓人仍在凝望太平洋。钓鱼到底什么地方有意思呢?不就是引鱼上钧么?何苦为此而一整天站在水边冒雨面对大海呢?不过这属于个人爱好问题。而我同一个神经兮兮的13岁女孩儿并坐海岸淋雨——说是好事之徒又何尝不可!

  “你的、你的那个朋友……”雪小声道,声音意外拘谨。
  “朋友?”
  “嗯,刚才电影里的人。”
  “本名叫五反田。”我说,“和山手线一个车站同名。就是目黑的下站,或大崎的前站。”
  “他杀了那个女的。”
  我眯缝起眼睛看着雪的脸。她脸色显得十分疲劳,呼吸急促,肩头不规则地上下抖动,活像被刚刚救上岸的即将溺死之人。我全然揣度不出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杀了?杀了谁?”
  “那个女的,那个星期天早上和他睡觉的人。”
  我还是莫名其妙,脑袋一团乱麻。有一种错误的外部力量破坏了事物的固有流程,而我又判断不出这种错误力来自何处和如何而来。我几乎下意识地笑了笑,说:“那部电影里可是谁也没死哟,你弄错了吧?”
  “我不是说电影,而是说在现实中他杀了她。我一清二楚。”雪说着,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可怕,就像胃里猛然被什么重重的东西捅进来似的难受得透不过气,怕得透不过气。喂,那个又来了,我知道,清楚地知道。是你的朋友杀了那个女的。不说谎,真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我是猫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生于江户的牛迂马场下横町(今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代表作有《过了春分时节》《行人》《心》三部曲。 [点击阅读]
我的名字叫红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尽管我已经死了很久,心脏也早已停止了跳动,但除了那个卑鄙的凶手之外没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而他,那个混蛋,则听了听我是否还有呼吸,摸了摸我的脉搏以确信他是否已把我干掉,之后又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脚,把我扛到井边,搬起我的身子扔了下去。往下落时,我先前被他用石头砸烂了的脑袋摔裂开来;我的脸、我的额头和脸颊全都挤烂没了;我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满嘴都是鲜血。 [点击阅读]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佚名
章节:81 人气:0
摘要:序幕那是萨瓦纳的一个凉爽春夜,我的母亲走在石子路上,木屐像马蹄似的敲得鹅卵石哒哒响。她穿过一片盛开的杜鹃,再穿过铁兰掩映下的小橡树丛,来到一片绿色空地,边上有一个咖啡馆。我父亲在铁桌旁的一张凳子上坐着,桌上摊了两个棋盘,父亲出了一个车,仰头瞥见了我母亲,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兵,棋子倒在桌面,滑下来,滚到一旁的走道上去了。母亲弯下身子,捡起棋子交还给他。 [点击阅读]
战争与和平
作者:佚名
章节:361 人气:0
摘要:“啊,公爵,热那亚和卢加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不过,我得事先对您说,如果您不对我说我们这里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您还敢袒护这个基督的敌人(我确乎相信,他是一个基督的敌人)的种种卑劣行径和他一手造成的灾祸,那么我就不再管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您就不再是,如您所说的,我的忠实的奴隶。啊,您好,您好。我看我正在吓唬您了,请坐,讲给我听。 [点击阅读]
户隐传说杀人事件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没有想到拉动门栓时竟然发出惊人的响声,令男子吓了一大跳,好在风声掩去了这一声响,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就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林里粗壮的树枝。整座山峦开始呼啸,呼啸声掠过屋子的屋顶。已经到了11月的月底,天空却刮起了在这季节里不可能出现的南风。据村子里的老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刮这样的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愿这不是出事的征兆。对男子来说,就是靠着这风声,才使他在拉动门栓时没有被人发现。 [点击阅读]
手机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脉冲”事件发生于十月一日下午东部标准时间三点零三分。这个名称显然不当,但在事情发生后的十小时内,大多数能够指出这个错误的科学家们要么死亡要么疯癫。无论如何,名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那天下午三点,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在波士顿的波伊斯顿大街上往东走。他名叫克雷顿·里德尔,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步伐也特别矫健。他左手提着一个艺术家的画夹,关上再拉上拉链就成了一个旅行箱。 [点击阅读]
拇指一竖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贝瑞福夫妇对坐在早餐桌前,他们和普通的夫妇没什么不同,这时候,全英格兰至少有好几百对像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夫妻正在吃早餐,这一天,也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一星期七天之中,至少有五个这样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会下雨,不过谁也没把握。 [点击阅读]
拉贝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
挪威的森林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编者语我们为什么选择村上春树?不是因为他连获日本文艺界的奖项:也不是因为他的作品高居日本畅销书榜首:更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掀起年轻一代的抢购热潮,突破四百万部的销量!那么,为什么?答案是:他和他的作品带给我们思想的特异空间,而轻描淡写的日常生活片断唤起的生活气氛令我们有所共鸣。更重要的是他以六十年代的背景道出九十年代,甚至世世代代的年轻心声。 [点击阅读]
推销员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前言阿瑟·米勒,美国剧作家,1915年出生在纽约一个犹太人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一个时装商人,他在哈莱姆上小学,布鲁克林上中学,中学毕业以后工作了两年,后来进入密执根大学,大学期间开始戏剧创作,写了4部剧本,并两次获奖。他第一部在百老汇上演的剧作是《鸿运高照的人》(1944),成名作是1947年创作的《全是我的儿子》,作品获当年度的纽约剧评界奖。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