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舞舞舞 - 第21节---(2)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目不斜视盯着桌面上的玻璃烟灰缸。
  文学啪地摔了一下手册,揣进衣袋,有30秒钟谁也没有做声。渔夫又点燃一支“七星”。
  “久经沙场。”渔夫道。
  “莫非要叫人权维护委员会来?”文学说。
  “喂喂,这还谈不上什么人权不人权的。”渔夫道,“这是市民的义务。市民须尽可能对警察的破案工作予以协助,这在法律上写得明明白白,你所喜欢的法律上可就是这样写的。你为什么对警察那般深恶痛绝呢?向警察问路什么的在你也是有的吧?小偷进来你也要给警察挂电话吧?彼此彼此嘛!可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事你都横竖不肯协助呢?不就是走走形式的简单问题吗?昨天夜晚你在哪里干了什么?根本用不着费事,快点答完算了!我们也好往下进行,你也好回家,皆大欢喜。你不这样认为?”
  “我想先知道事由。”我重复道。
  文学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肆无忌惮地擤了一通鼻涕。渔夫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塑料尺,啪嗒啪嗒地拍打手心。
  “我说,你还不明白?”文学将纸巾扔进桌旁的垃圾筒,“你在使自己的处境变得越来越糟。”
  “知道吗,现在不是1970年,没有闲工夫和你在这里玩什么反权力游戏。”渔夫忍无可忍似的说,“那样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我也罢你也罢任何人也罢,都已被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安在社会里,由不得你讲什么权力或反权力,谁也不再那样去想。社会大得很,挑起一点风波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整个体系都已形成,无隙可乘。要是你看不上这个社会,那就等待大地震好了,挖个洞等着!眼下在这里怎么扯皮都没便宜可占,你也好我们也好,纯属消耗。知识人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说起来,我们是有点累了,话也可能说得不大入耳。这是我们不对,特此道歉。”文学一边嘛里啪啦翻着手册一边说,“不过,我们的确累了。马不停蹄地干,昨晚到现在几乎没睡上觉,5天没见到孩子了,饭也随便乱凑合。也许你看不顺眼,可我们也在为社会尽我们的力。而你到这里来,硬是别着劲儿一言不发,我们自然要不耐烦。明白吗?说你使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指的就是我们一累心里就烦得不行,以致本来可以简单完结的事却完结不了,容易节外生枝。当然喽,你有可以求助的法律,有国民的权力,但那东西运用起来需要时间,而在那时间里很可能遇到不快。法律这玩艺儿-嗦得很,费事得很,而且总有个酌情运用的问题。这些你能理解吧?”

  “别误解,这不是吓唬您。”渔夫道,“是他忠告您。我们也不愿意让你遇到不快嘛!”
  我默默看着烟灰缸。这烟灰缸没有任何标记,又旧又脏。最初玻璃也许还透明,但如今则不尽然,而呈浑浊的白色,底角还有油腻。我揣摩恐怕在这桌子上已经放了不知多少岁月——10年吧。
  渔夫久久摆弄着塑料尺。
  “也罢,”他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说明一下事由。实际我们提问也是该讲究顺序,你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就按顺序来好了,事情既已至此。”
  言毕,将尺置于桌面,拉出一本文件夹,啪啪翻了几页,拿起一个信封,从中取出大幅照片,放在我的面前。我将这3张照片拿在手中审视。照片是真的,黑白两色。一看便知不是艺术摄影。照片上是个女子。第一张照的是裸背,女子俯卧床上,四肢修长,臀部隆起,头发像扇面一样摊开,掩住头部。两腿略微分离,下部隐约可见,胳膊向两侧随意伸出。女子看来是在睡觉。床无甚特征。
  第二张更逼真。女子仰面而卧,整个身子袒露无余,四肢呈立正姿势。无须说,女子已经死了。眼睛睁开,嘴角往一旁扭歪,扭得很怪。是咪咪!
  我又看第三张照片。这张是面部特写。是咪咪,毫无疑问。但她已不再雍容华贵,而显得冻僵般的麻木不仁。脖子四周有一道仿佛被揉搓过的痕迹。我一时口干得不行,连咽唾液都很困难,手心皮肤阵阵发痒。咪咪,那场绝妙的欢娱!曾和我快活地扫雪不止,直至黎明。曾和我一起听斯特伦兹,一起喝咖啡。然而她死了,现已不在人世。我很想摇头,但没摇。我把3张照片重迭收好,若无其事地交还给渔夫。两人全神贯注地观察我看照片时的反应。我用催问的神情看了看渔夫的脸。
  “认识这个女孩儿吧?”渔夫开口道。
  我摇头说不知道。如果我说认识,势必将五反田卷入进去,因为他是我同咪咪的中介。但眼下不能在此将他卷进去。或许他已经卷入,这我无从推断。果真如此,果真五反田道出我的名字并说我同咪咪睡过,那么我的处境就相当尴尬,等于说制造伪供。那样一来,可就非同儿戏。这是一次赌注。但不管怎样,不能从我口里吐出五反田的名字。他和我情况不同。如若说出他来,必然舆论大哗,周刊蜂拥而至。

  “再仔细看一遍!”渔夫以颇含不满的缓慢语调说道,“事关重大,再仔细看一遍,然后好回答。如何?对这女子可有印象?请不要说谎。我们可是老手,谁个说谎当即一目了然。对警察说谎,后果可想而知。明白吗?”
  我再次慢慢地看了一遍3张照片。本来恨不得背过脸去,但不能。
  “不认识。”我说,“但她死了。”
  “是死了。”文学富有文学性地重复一遍,“彻底死了,的确死了,完全死了,一看便知。我们看到了,在现场。蛮不错的女子,一丝不挂地死了。一看就知是个不错的女子。但已经死掉,不错也罢什么也罢都无所谓了,赤身裸体也无所谓了。死人一个而已。再放下去就会腐烂,皮肤胀裂,血肉露出,臭气熏天,蛆虫四起。看过那种光景?”
  我说没有。
  “我们看过好几次了。到那步田地,女子错与不错早已分辨不出,一堆烂肉罢了,和烂掉的烤牛肉一样。闻了那种臭味,好久都咽不下饭。虽说我们是老手,可惟独这臭味受用不了,除非习惯。再过一段时间,就只剩有骨头,这回臭味是没了,一切都已干干巴巴,白生生的,也还好看。总之骨头是干净的,不坏。不过,这女子还没到那般地步,没有腐烂,没见骨头。仅仅是死掉,仅仅是变僵,硬挺挺的。是个不错女子,这点分明看得出来。要是能趁她活着的时候和她尽情大干一场该有多妙!但如今日睹裸体也兴奋不起来,因为已经死了。我们和死毕竟截然不同。人一死,就是一尊石像。就是说,这里边有个分水岭,一旦越过分水岭一步,就成了零,真真正正的零。等待的只有火化。多好的女孩儿,可怜!要是活下去,肯定更好无疑,可惜!哪个杀的?伤天害理。这女孩儿也有生存的权利,才20岁刚出头。是被人用长统袜勒死的。一下子死不了,到咽气要花不少时间。痛苦到极点。她自己也知道要死,心想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地方死去不可呢。她肯定还想活。她感觉得出氧气少得让人窒息,头脑一阵发晕,小便失禁,拼命挣扎,但力气不够,最后慢慢死去,死得够惨的,我们想把使她惨死的犯人捉拿归案,必须捉拿。这是犯罪!而且是非常残忍的犯罪,强者使用暴力杀害弱者。不能听之任之。如果听之任之,将动摇社会的根基。必须逮住犯人,严惩不贷。这是我们的义务,否则,犯人可能还将继续杀害其他女孩儿。”

  “昨天午间,这女孩儿在赤坂一家高级宾馆定了一间双人房,5点时一个人住了进去。”渔夫说,“说是丈夫随后到。姓名和电话都是假的,钱是预付过的。6点时要了一人分量的晚饭,叫送到房间去。那时是一个人。7点时把碟碗放到走廊,并挂出‘请勿打扰’的字牌。第二天12点是退房时间,12点半时服务台打去电话,没人接。门上仍挂着‘请勿打扰’。敲门也不应,于是宾馆人员用另配的钥匙把门打开。结果女孩儿已经赤裸裸地死了,像第一张照片那样。谁也没见到有男子进来。最顶层是餐厅,人们经常乘电梯来来往往,出入频繁。因此这家宾馆常用来幽会,以掩人耳目。”
  “手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线索。”文学说,“没有驾驶证,没有手册,没有信用卡,没有提款卡,什么也没有。衣服上没有任何字样。有的只是化妆品和装有3万多日元的钱包皮,以及口服避孕药,再没有其他的。不,还有一样:钱包皮最里边一个不易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张名片,你的名片。”
  “真的不认识?”渔夫叮问道。
  我摇头否认。如果可能,我何尝不想配合警察把那个杀害她的凶手抓到。但我首先要为活着的人着想。
  “那么,能告诉昨天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了?这回该明白我们特意请你来这里了解情况的事由了吧?”文学说。
  “6点时一个人在家吃饭,然后看书,喝了几杯酒,不到12点就睡了。”我说,记忆好歹复苏过来,大概是因为看到咪咪死尸照片的缘故。
  “那时间里见谁了没有?”渔夫询问道。
  “谁也没见,一直我一个人。”
  “电话呢?谁也没打来电话?”
  我说谁也没打来电话。“9点倒有个电话打来,因为接上录音电话没有听到。后来一听知是工作方面的。”
  “为什么人在家还用录音电话?”渔夫问。
  “眼下正休假,懒得同别人谈工作。”
  他们想知道来电话那个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我讲了出来。
  “那么说,你一个人吃完晚饭一直看书喽?”渔夫又问。
  “先收拾好碗筷,然后才看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冰与火之歌2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彗星的尾巴划过清晨,好似紫红天幕上的一道伤口,在龙石岛的危崖绝壁上空汩汩泣血。老学士独自伫立在卧房外狂风怒吼的阳台上。信鸦长途跋涉之后,正是于此停息。两尊十二尺高的石像立在两侧,一边是地狱犬,一边是长翼龙,其上洒布着乌鸦粪便。这样的石像鬼为数过千,蹲踞于瓦雷利亚古城高墙之上。当年他初抵龙石岛,曾因满城的狰狞石像而局促不安。 [点击阅读]
冰与火之歌4
作者:佚名
章节:86 人气:0
摘要:Chapter1序章“龙。”莫兰德边说,边从地上抓起一只干瘪的苹果,在双手之间丢来丢去。“扔啊。”外号“斯芬克斯”的拉蕾萨催促。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我想看龙。”鲁尼在他们当中年纪最小,又矮又胖,尚有两岁才成年。“哪怕一眼都好。”我想萝希搂着我睡觉,佩特心想。 [点击阅读]
分歧者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作品导读如果世界按照所有最美的特质划归五派:无私、无畏、诚实、友好和博学,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还会不会有杀戮、争端、夺权、暴乱?答案你知道。因为丑恶从未消失,它只是被深深地隐藏起来,妄图在某一天爆发出来,冲毁这世界。 [点击阅读]
初恋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献给巴-瓦-安年科夫①……客人们早已散去。时钟敲过了十二点半。只有主人、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和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还在屋子里。主人按了一下铃,吩咐收拾晚饭的残杯冷炙。“那么这件事就决定了,”他低声说着,更深地埋入圈椅里,并把雪茄点上火抽了起来,“我们每个人都得讲讲自己初恋的故事。您先讲,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 [点击阅读]
刺猬的优雅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马克思(开场白)1.播种欲望的人马克思彻底改变了我的世界观,平时从不跟我讲话的小帕利埃今天早上如此向我宣布。安托万帕利埃,这个古老工业家族的继承者,他的父亲是我八个雇主之一。他是资产阶级大财团打的最后的饱嗝——特别而毫无杂质——此时,他正为自己的发现而洋洋得意,条件反射似的向我阐述起他的大道理,甚至没有考虑到我是否能听得懂, [点击阅读]
加勒比海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0
摘要:“就拿肯亚来说吧,”白尔格瑞夫少校说:“好多家伙讲个没完,却一个都没去过!我可在那度过了十四年的。也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老玛波小姐点了点头。这是她的一种礼貌性的和霭态度。白尔格瑞夫在一旁追问他一生中并不怎么动人的往事时,玛波小姐静静地寻找她自己的思路。这种司空见惯之事她早已熟悉了。顶多故事发生的地点不同而已。 [点击阅读]
动物农场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庄园农场的琼斯先生锁好几间鸡棚准备过夜,只是这一天他喝得烂醉,竟忘记关上那几扇小门了。他东倒西歪地走过院子,手中一盏提灯的光圈也随着摇摇晃晃。走进后门,他把靴子甩掉,又从放在洗碗间的酒桶里给自己倒了这一天的最后一杯啤酒,就爬上床去。这时琼斯太太早已在那儿打呼噜了。琼斯先生寝室里的灯光一灭,农场里个个厩棚就响起一阵骚动和嘈杂的声响。 [点击阅读]
十一种孤独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在格蕾丝婚礼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没人还会要求她工作。事实上,不管她想不想,都没人会让她干活。??打字机旁的玻璃纸盒里摆着一朵白色栀子礼花,这是她的老板阿特伍德先生送的礼物,连同礼花一起的还有个信封,里面卷着一张十美元的布鲁明戴尔商场①的购物礼券。自打那次在事务所圣诞派对上她热烈拥吻阿特伍德先生后,他总是待她彬彬有礼。 [点击阅读]
十字军骑士
作者:佚名
章节:103 人气:0
摘要:——《十字军骑士》亨利克·显克维奇是我国读者熟悉的波兰著名作家。他的历史长篇小说《你往何处去》和短篇小说集早已介绍到我国来了。《十字军骑士》是作者另一部重要的历史长篇小说,这次介绍给我国读者,将使我国读者对这位作家得到进一步的了解。亨利克·显克维奇一八四六年五月四日生于波兰一个地主家庭。他的早期作品大多描写波兰农民的生活,对于农民的艰苦劳动、悲惨生活有所反映。 [点击阅读]
千只鹤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0
摘要:菊治踏入镰仓圆觉寺院内,对于是否去参加茶会还在踌躇不决。时间已经晚了。“栗本近子之会”每次在圆觉寺深院的茶室里举办茶会的时候,菊治照例收到请帖,可是自从父亲辞世后,他一次也不曾去过。因为他觉得给她发请帖,只不过是一种顾及亡父情面的礼节而已,实在不屑一顾。然而,这回的请帖上却附加了一句:切盼莅临,见见我的一个女弟子。读了请帖,菊治想起了近子的那块痣。菊治记得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吧。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