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唉!......我把该接续的话竟然忘记了;可不管下面我要说的究竟是什么,总不失为前瞻或回顾,也与那失踪的游思不请自来相似.我们的生活逃不掉一声感叹:或者"唉!"以表悲苦,或者"噢!"以表快乐,或者"哈哈"一笑,然后打个呵欠,不然就是"呸!"......或许这倒是最自然.二可事情倒更像一阵昏迷,或是一声痛哭......多少是热情的象征,与厌腻恰恰相反,因为一旦腻了,我们希望的泡泡就消失在大海上.啊,大海用水画出了永久的轮廓,或是永久的缩影(我是这么想);它使我们的灵魂感到愉快且满足,因为看到了难得见到的事物.三然而这一切都胜过闷气不吭,将一口怨气留在腑肺间变腐,脸上却永远戴着若无其事的面罩,将天性变成了矫揉造作的艺术.无人敢于直说什么是最好或最糟;"虚伪"总是把一角留出为她自己;因而,荒诞不经的事反而到处通行,不常受到驳斥.四唉,谁能明说呢?或者,不需直说,谁能记不得自己热情的受挫?连借酒浇愁.以忘记一切的醉鬼次晨对镜,仍是看到一个愁魔.他徒劳在忘川中浮游了一阵,却没法把他的心悸或悲哀沉没;他手中的红宝石酒杯饮至完,给他留下了时漏最差的沙粒.五但对于爱情,噢,爱情!......我们又得谈一谈阿德玲.阿曼德维夫人,这好听的名字谁不想读它?难怪它给我的笔增添了谐韵.在芦苇的叹息里含有一种天籁,在溪水的奔流里有切切低吟,只要你是知音,万物都包含有音乐,地球仅仅是天体的一个音阶.六可敬的阿德玲夫人人人都敬仰,现在却有些不太可敬的危险;因为异性的意志,大多都不坚定,唉!事实如此,我竟然也无法偏袒.她们如斟出来的酒,非常不同于瓶上的标签;这是我擅自论断,绝不打赌:而有时候,酒和女人都乱掺和,除非是年代久远.七阿德玲,一种最纯的佳酿,或是从未掺和的美酒,而且看来灿烂得如新铸出来的拿破仑币,或者如嵌金的钻石那么光彩,这一页使得"时光"不敢印上岁月,所以"自然"也可能不向她索债(唯有这个债主才是真正的好运气:凡是欠它的无还不起).八死神啊!你是债主中最逼十人的债主!你天天在叩门,开始敲得还轻,仿佛是小商人来到了豪门富户,想凭暗道遇上神气的负债人,可是却常碰钉子,终于不耐烦了,就气急败坏地将门敲个不停;如果放进来,你就分文不许少,不付现钱,也须给银行的支票.九不管你将拿去什么,请暂且留下可怜的美色吧!她是稀世珍宝,固然偶尔她会偷偷地有违闺范,但岂不因此你更应该稍存厚道?瘦骨嶙峋的饕餮者啊!你掠夺了多少邦国,也应该稍稍讲究礼貌:因此,请压一压女人的一般小毛病,随便抓走英雄吧,随老天高兴.一十美丽的阿德玲既然感到了有趣(如人们所说),就会变得更加坦率,因为她不和某些人一般一见钟情,高贵的教养让她不屑于表白这种感情(这一点现在不须提起),她只无邪地将头和心献出来去充实她以为是纯洁的情谊,若是对方也值得她这番心意.一十一唐璜过去的历史也曾经被"谣言",那活的公报,加以歪曲地传播;她虽有耳闻,可女人对于这些过失可比严厉的男人较为心平气和.况且,他自到英国以后,行为更端正了,也更显现出男人的气魄.因为他与阿尔西拜阿底斯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学会适应情况.一十二他看来似乎并不急于勾引女人,所以那仪态就更是潇洒风流;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孤芳自赏,或纨绔子弟情场卖弄的派头;使人一览无余的是自我炫耀,他绝不以爱神自居,似乎在夸口:"谁可以拒绝我的魅力?"这一切成全了花花公子,但并不是做人之道.一十三人们错了......那样做是不对的;如果他们说实话,就可以证明.无论对错,唐璜可不这样,事实上呢,他有其独特的作风:你绝不会怀疑......他的诚恳,至少当你对面听着他的谈话.魔鬼无论也找不出一支利箭能比甜蜜的音调更进入心坎.一十四他天生温存,一开口就能打消你的疑心;尽管他并不是胆小,他注意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让你提防他的什么花样.或许我这么说有失公允:"谦虚"本身就是它自己的酬劳,与美德一样;只要不是自命不凡,那将来这里有说不完的好处.一十五他安详,涵养好,明朗且不张扬,能奉承人且又不露痕迹;对在场人的弱点看得很清楚,可在谈吐中绝不显露这一层.遇见傲慢的人他也毫不示弱,但做得有分寸,使对方知道他胸中有数而已:他不想和人争长短,既不居于人下,也不向人使气焰.一十六也就是说,对男人如此;而对女人,他就凭她们随意想他是什么,幸好她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只要外貌的轮廓大致看得过,她们就让其涂满了色彩,......实际呢,智者一语即足.不管什么景色,只要一经她们的幻想渲染,那一定要比拉菲尔的"变容图"更加灿烂.一十七阿德玲看人虽不能入骨三分,却喜欢以想象的色彩给人涂上;好人常常会可爱地犯这种错误,连智者也难免:这已屡见不鲜.经验虽然是大哲学家,可他的处世术说穿了实在并不怎么样.自以为智的常常是受迫害的圣贤,竟让人忘记有蠢人存在于世.一十八伟大的洛克.培根.和苏格拉底啊,我说的可对?神圣的基督,还有你!你的命运岂不就是被人类误解,你纯净的教义却成了万恶的掩护?你救的世界只落得让盲从的人来糟蹋,这可算对你的劳苦有所酬报?这种可悲的事例真是一语难尽,只好让各族人民扪心自问.一十九我在景色万千的生命大海中,只选了一个卑微的海栖身,我不大在意人们所谓的荣誉,而是着眼于使用什么材料塞进这篇故事里,也不管是否合适,我从来不搜索枯肠,半日苦吟;我的絮叨就仿佛是我在骑马或是散步时,和任何人的随意谈话.二十我不知道在这乱弹的诗中是否能够表现新颖的诗才;但它却颇有谈锋,可以让读者每次愉快地消磨一小时.不管如何,在这篇毫无规律的韵律中,你不会看得到一丝媚态;我只凭意兴所至,写出那在我脑中映现的旧事或新话.二十一"马索总是想将话说得面面俱到,然而有时说得好,有时说得一般,有时说得坏."第一点凡人做不到;说好话倒是需要,不论你是悲伤还是快乐;说平常话则太不容易,至于坏话呢,那可是我们天天讲的,也天天听的,......把这一切合起来,就是我的缪斯想拿给您的献礼.二十二一个卑微的希望!......可谦卑本是我之所长,一如骄傲是我之所短.我要扯下去了:我原想将这篇诗写得很短,可如今确难以估测它要泛滥到哪儿.无疑地,假如我是想迎合批评家的口味,或是欢呼任何一种专制的夕阳,那我必会大大删节,......可我生来偏爱的是反对.二十三而且总是爱站在弱者的一边;因此我坚信:在今天颐指气使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假如垮台,因为"每条狗都有得意的日子",虽说起初我不免要嘲笑一番,我终必又要转个向,重新发誓,一变而成极忠诚的保皇党派,因为民主派做皇上也会遭我恨.二十四我想我本来会做一个像样的丈夫,要不是我被人看出过于优柔;我想我会矢志于作一名修道僧,要不是被我特有的迷信所掣肘;我本来不应苦苦地来舞文弄墨,让韵律碰破了我及普利申的头,更不应该扮起了诗人这个丑模样,若不是有人叫我别干这一行.二十五可随它去吧.我要歌唱的是骑士和淑女,依照这时代所显示的那般;初看,这似乎无须由朗吉那斯或亚里斯多德给予自由的翅膀,问题只在于要用自然的彩色来描绘不自然的习俗及风尚,当然还要不失其正常的比例,并使特殊具有其普遍的意义.二十六不同的是:在古代,人形成风尚,而今却是风尚成了塑人的模子,全社会如一群被管束的绵羊,无人幸免地被剪掉羊毛?这自然会使作家们感到寒心,因为他们或者被迫重新写一次那已经被前人精彩写出的古昔,同时写着乏味的拟今主题.二十七我们将因此而尽力而为,......前进吧,缪斯!假如不能高飞,就拍翅膀;庄严不了,就耍花腔或是板起脸,要人所发的文告就是那般.我们总会找到值得研讨的东西,要知哥伦布的船也并不堂皇:他凭着小桅船而发现了新世界,而那时美洲不过是原始的林野.二十八善良的阿德玲越来越觉到唐璜的优点及他危险的处境;总之,她对于他怀着强烈的关心,或许由于一种新鲜的感情,或许由于唐璜的天真的作派,可惜天真最容易被天真勾引!她开始思索方法来拯救唐璜,因为女人行事从来不中途倘徉.二十九她对忠告颇为热心,就像有的人经常把它白白送出,无偿收进,尽管这种货物有时代价很高,它的市场价格却依旧是"毫不感恩".她将唐璜的事情想了两三遍,最后决定:对待道德的最好的环境就是结婚;这个议案一旦通过,她就正式规劝唐璜应娶个老婆.三十唐璜对这个意见十分尊重,他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很合理,但是,在目前,鉴于他的情况,对这种事情尚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对他来说,还不曾有一个意中的人,也未见有谁对他中意.并且,每当他遇到一位想与她结婚的姑娘,却不幸发现,她已经早嫁了人.三十一女人最爱插手作媒这件事,首先当然为自己寻找一个婆家,然后就去忙女儿,弟妹,远亲和近邻,好似把书本都得依次排上架.其次呢,就是张罗一般的那种婚姻(股份公司敛财也是这种作法);自然这总不算是罪过,恰恰相反,她们的动机恰是防患于未然.三十二我还不曾见过一个贞洁女人,(自然未婚的小姐,不嫁的情妇,或已婚但反对结婚之人除外)不是常常在脑中描绘着一幕两位一体的婚姻生活的戏剧,并且结合得极严,无论在床铺或餐桌,好比戏台也要严守三一律,尽管结果不是闹剧就是哑剧.三十三这种家庭常常有一些座上佳宾,若不是独生子,就是一笔财产唯独的继承人,或者是名门之后,不管严肃的乔治,快活的约翰,正忧虑后继无人,那高贵的世承眼看就要完,除非用婚姻来扭转这种情况以及他们的道德;何况主人又有一批现成的待字小姐.三十四在这一批里他们会仔细选择,......有的要阔小姐,有的要俊模样,有的却要一个看得过去的女歌者,有的只要能操持家务的就满意;有的碰上了无法拒绝的对手,她一生唯一的成就一生的战利品;又有的只为女的亲戚是显贵,还有的只因她的为人无可厚非.三十五拉勃在美洲开辟了一个和谐村,他的和谐村却不准男女结婚,(可奇怪那村子却蓬蓬勃勃,毫无差错,由于它按照物产多少而添丁;绝不允许有人失于计算,胡乱地对天性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为什么将婚姻甩掉才能叫"和谐"?这准会问得那神父无法回答.三十六因为他将婚姻与和谐离异的原因,不是嘲笑和谐,就必然是讽刺婚姻,不知他是否是在德国学来的这一套,听说他那教派的道理可是很深,比我们这儿的都更纯洁和虔诚,尽管是我们这些教门繁殖更甚.我反对他的称呼,而不是反对那教规,虽然我奇怪它怎能持久而不辍.三十七但与拉勃相反,也不去管马尔萨斯,我们却有些热心支持生育的太太,她们都是婚姻艺术的老师,对"繁殖"的雅致的一面无不加以热忱的关怀,......实话实说,这儿繁殖的速度真是要命,以至那产品的半数都想移向国外!这都是热情及马铃薯所造成的孽,正是它们难住了我们的经济学!三十八阿德玲是否不曾读过马尔萨斯?我不知道;希望她读过.他的书是第十一诫,我理解为:"汝勿婚配",除非是配上了富家.自然我并不是想讨论他的见解,也无意推敲这大作家的意思:可无疑,他叫人走上禁欲之路,或要把男女结婚变为算术.三十九或许,阿德玲认为唐璜能够养家,或能另起炉灶,如果夫妻反目.这种事情本来是在两可之中,通常是:新郎"新"不了几天工夫,总会在结婚之舞中悄然后退(这对于画家倒是个新鲜的题目可与霍尔本的《死亡之舞》媲美:本来这两种舞没有什么区别);四十可阿德玲已经在自己的脑中决定让唐璜结了婚:这对女人倒足够;但是和谁结婚呢?和贤明的书虫小姐?生硬小姐?缺陷小姐?不然与风头小姐,男人通小姐,或是金褥两姊妹?可她觉得唐璜应该有较好的配偶,自然这些婚配也都说得过去,只要上好发条,仍会像表走下去.四十一有一位池塘小姐是位独生娇女,恬静如夏日的海,真是女性榜样!她像凝乳一样安详,......可若撇一下,却多半会有酸奶及水翻上泡沫,并且底下仿佛蓝绉绉,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只有恋爱才会暴烈如火!而且婚姻的岁月总应该极力安详,何况它若患结核,恰好以牛奶调养.四十二有一位惹眼的暴发户小姐,又阔又泼辣,打扮得十分俊俏,她曾醉心于一颗金星或蓝绶带,可不知是否英国的公爵极稀少,或是她没有弹对意中人的心灵之弦,我们的贵族一个也没被抓到;结果她迷恋上了一个外国的小兄弟,是俄国还是土耳其......这倒没有关系.四十三此外尚有......但我何必提个没完,如果没有一位适合他的条件?不过,的确有位仙灵般的小姐,出身高贵,但较一般贵人好得多;那是奥罗拉.瑞比,一颗新的明星,人世由她来照耀只嫌太过生色:这可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或是含苞未放的玫瑰,鲜艳欲滴.四十四她富有而高贵,但是却是个孤儿,一直受着善良的保护人的扶育,可她的脸上却仍带着孤凄的神态:唉,骨肉究竟非等闲!那已被死亡掠夺的亲人和感情去哪里去找?可惜我们活下来只为伴着凄凉慢慢枯凋在举目无亲的高楼里,而我们的至亲之情已经埋在荒郊.四十五她年纪弱小,容貌更显年轻,然而在她那忧郁的.天使般闪耀的目光里,却自有一种高贵尊严,她焕发着青春,深沉而又光耀;似乎她处于时间之外,怜悯人的衰亡,为人的堕落而悲哀,又好象她坐在伊甸的门旁,为了别人的不能复返而忧伤.四十六她还是个天主教徒,虔诚,严肃,尽她的心,所允许的程度;那衰落的信仰受到她的加倍支持,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衰落.她的祖先曾经骄傲于他们的业绩名震万邦,并且从不让自己匍匐在异教之前;她既是最后一枝,她也严谨地保持了这种门风和信仰.四十七她看着一个她不太理解的世界,因为她原本不想懂它;与花一样,她静静地生长,沉默且又孤独,得安祥地生活在自己的园地里.人们对她的爱慕挟合着敬畏,她的心灵好比殿堂中的女王的心灵,远离人群;它坚强得足以自傲,奇怪她这么年纪小小就能如此!四十八事情竟然这么巧合:在阿德玲的芳名录中,奥罗拉刚好被漏掉,否则无论以门第或是财富而言,她在那群丽人中均名列前茅;并且她的美似乎也不应该成为问题,我相信人们看了她的容貌,更会感到她的优点俱备,值得绅士们来将良缘匹配.四十九这种漏掉犹如泰勃瑞阿不让勃鲁托斯的胸像在仪仗队伍中出现一般,使唐璜不禁奇怪,他就半真半笑地提到这一点.然而阿德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呢,带着厌恶.甚至是高傲的神情:她不明白"那个冷漠.呆板的小孩有什么优点会让唐璜看中她".五十唐璜却说:"她比较合适,因为与他信仰相同,也是一名天主教徒;他也相信他的母亲将会很难接受,教皇也会将他驱逐出教,假如......"可阿德玲这时已打断他,她好像特别自诩可以有独特见解灌输给别人似的,又将自己的高见照旧一字不变地说了一遍.五十一为什么不呢?一个有理的原因如果是好的,重复一下并不会变坏;如果是坏的,最好的方法是把它不断申述:言简意赅才会让你失败!而不厌其烦地说个没完,就准可以说服一切人(就连政治家也不例外),这也就是说,让人听得太心烦.可只要达到目的,何必在乎手段?五十二阿德玲为什么竟会有点偏激,......这确实是偏激,......对一个纯洁得无可指责的人,并且论体态.面貌,又这般妩媚的人,竟有点冒火?唉,这对于我真是一个难解之谜,因为阿德玲的天性本来极洒脱;可天性总是天性,它任性起来,我可没法能一一解开.五十三或许她并不喜欢奥罗拉的冷静:本来,对浮华世界的这些泡泡似她这么年轻就应该赞赏不已;世人,也包括女人,我们可说,感到最难忍受的,莫过于发现,他们的天才竟受到这般的冷漠,就如凯撒对待安东尼;因为有少数人却以十分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五十四她并不是羡慕......阿德玲一点也没有,她的地位,她的心灵,使这不可能;也并不是轻蔑......请想一想吧,她的缺点顶多不过是叫人抓不着把柄;更不是嫉妒,我想......可我们最好别将人类的这种鬼火来追踪:她也不是......唉,我本不须这么的噜嗦,但说"不是"比说"是"要简单得多.五十五奥罗拉根本想不到自己成为了话题,虽说她当时也正在那儿做客;那场合真好比是锦绣青春中的灿烂之川,而她就是此中的一波,即使是美丽和无污的纯洁,也必流逝,在起浪处也会被时间照得闪烁.如果她知道这事,她也会淡然一笑,因为她稚气太多......同时也太少.五十六阿德玲的光艳及凌人气派没有迷住她的眼睛;在她看来,她的华彩仅仅是萤火而已,而她要朝星空去追寻更崇高的光芒.唯有唐璜她还猜不透,因为她对于方外的世界还不会估测;但是,她并没有被这流星的光所炫惑,因为她从不惑于外表.五十七至于他的名声呢,因为他的确有那常常叫女人上当的名声:那是一团光荣的火,由半损的美德与完整的罪恶混合而成;错误越出了常规更让人神往,蠢笨打扮得光彩也更引人入胜:可这一切并没有打动她的心,她的冷峭或自持是这样的惊人!五十八唐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性格......她不凡,可并不像他那失去的海黛,她们在各自的世界里闪着光芒;那海岛的姑娘出生于孤独的大海,她全然是自然赤子,天生热情甚于沸腾的海,却也热诚.可爱;可奥罗拉的特点却完全不是这些,她们如鲜花和宝石那样有别.五十九在做出这么一个伟大的比喻之后,我想我们可以将故事叙述一下,正象司各特所说过的:"我已吹响了进军之号了!"啊,司各特!他的才华让人望尘莫及!他所描写的那些武士.农奴.贵族.人,拔艺超群,生动如画,他能够像莎翁或伏尔泰那般传神,至少他已让两者之一后继有人.六十我说过,我要用我手中的不才之笔来浮光掠影地描写虚荣场,不论世人爱不爱读,我的作品绝不因为求得市场而轻饶那浮华世相;唉,谁知我的缪斯因为这幅画而不知得罪多少人!本来开始我就想大概会如此:现在果然群情愤然,但是我却仍不失为像样的诗人.六十一阿德玲与唐璜举行的的会议或议会(因为它很像近来议会的收场)既融洽但又有一些甜中带酸,这只怨阿德玲的心意太乖背;但在这情况进一步好转或恶化以前,银铃响了!倒不是宣布"晚餐齐备",请人更衣的前半小时,而是指就餐,尽管女人穿的少得无法再脱去.六十二伟大的事业在餐桌上进行着:人们以大盘作为盔甲,挥动着刀叉进行战斗;可自从荷马史诗以后(其中宴会的描写不比其他的差),没有哪个缪斯能给现代的筵席开一个菜单!说实话,在那些汤呀,作料呀,青葱呀里所藏的神秘远远多于女巫.娼妇或医师的玄机.六十三有一种解美的"好主妇汤",天知道从哪里来的名字!还有一种比目鱼可以让塞得太饱的人换换口味,吃完后再调换吃培里柔式的火鸡;还有......唉,瞧我这个俗人!我怎能把这讲吃的一节诗给敷衍过去?还有鲂鱼,能够配包弗味的汤,之后用猪排换胃口,那就更美妙!六十四可是我却得把一切好味都塞进一场盛宴中:因为假如我写得拖拖拉拉,恐怕我的缪斯会不免比人所抱怨于她的更加噜嗦.但她虽然爱享乐,我却必须指出:口腹之娱却不是她的大罪过;也需要端些茶点,这故事确实,好给人提提神,以免她会太疲倦.六十五孔台味的野禽,外加上几片萨门鱼,再配上日内瓦的酱油,及鹿肉腰,还有酒......啊,能再把阿蒙之子喝死如他那种人我希望能日益减少;还有光滑的维斯特菲利亚的火腿,足能让阿比歇斯也颂扬那种味道.并且还有香槟酒的气泡在澎湃,好似克柳巴的珍珠在酒里化开了.六十六另外还有天知道什么的德国菜,什么西班牙菜,野禽肉之馅饼,香辣肉,及其他我也不懂的美味,却都是一见就得吃,不管怎么撑;另外还有些甜食小品,闲来抓一些,可以缓和一下灵魂,让它安定;还有松露味道的鹧鸪肉,盖上一层"卢古拉斯的红袍"(这就是名气).六十七英雄额前的花冠怎会能比得上这些肉呢?那早成了碎片或是灰尘.那凯旋门和战利品而今安在哉?哪儿是无敌战车的胜利进军?呜呼!都到了胜利终须去的地方,与饮食同归,再远我也不须追寻.啊,但你们这些玩弄炮弹的现代英雄,何时鹧鸪也能蒙受你们的美名?六十八那些松露并不是太坏的陪衬,尤其是还跟上来"爱情的陷阱",这道菜的作法可能会很不一样,要看每个人愿怎样去烹饪;如照最上乘的法规,则它必须是有鱼也有肉,那样味道才最美.即使缺甜酱,仍然可以肯定还不停有人啄食那个小陷阱.六十九我的头沉迷在了伟大的沉想里:有多少才能在两道菜上发展!制造了消化不良的那许多公式决非我目前的算术所能演算.自从亚当以苹果作为食物后,谁想得到烹饪竟变得这样烦难?它竟从人性的普遍的需求里一变而成学术,且另有一套名称!七十杯盘叮当作响,嘴巴哆个不停,就餐的显贵们一路吃得痛快,太太及小姐在饮食上显得比较斯文,东尝西品,少得连我也说不出;年轻人也这样,不敢像成年的老将可以在口腹之娱上大展宏图,而是很少想到吃,且比较注意身旁哪个娇人的莺声燕语.七十一唉,还有许多菜我都必须略过去:什么"野味"."烧烤肉"."牛肉茶"."肉菜浆",这些法文字音都是多么清脆悦耳,我们那浊重的"烤牛排"可是无法比;在这里,连一根排骨都不便提起,"就连肉炒卷心菜"也会破坏诗之流畅:这些我都吃过,可惜都须放弃!甚至也不能素净地写一下"山鹬".七十二还有水果啊,冰淇凌啊,小吃啊,及一切把自然精工巧制成的美食,都是为了got(口味)或gout(痛风),在就餐之前,您取那法文最为合适;可在餐后,您的肠胃有时倾向于证明那朴素的英文字倒更贴切.您是否有痛风病?我没有得过......然而可能的:您也会怕得它吧,读者?七十三啊,朴素的橄榄,美酒的良伴,道也得在我的菜单里略掉?是的,都要割爱了,虽然我曾在西班牙.卢加.雅典,对它极喜欢;在苏尼阿或希梅塔的山巅上,我经常有幸用它来佐吃面包,而且席地而坐,和戴奥金尼相同:本来我的一半哲学就是以他为源.七十四面对这缤纷杂陈的鸡.鸭.鱼.肉.蔬菜(它们无一不是化装的状态),客人都依照名次坐下,形形色色,也与那些肉食一样光怪陆离;唐璜的座次依着"西班牙风味",......不是女人,我说过,而是指一盘菜,不过又如女人一样,装璜隆重,谁若要尝一下,那也是其乐无穷.七十五因为奇怪的巧合,他的座位正好排在奥罗拉和阿德玲夫人之间,这,对一个有心及长了眼睛的男人,要他从容用餐我想的确很困难.并且我们刚才提到的那次会议也让他不易振作起来左右逢源;因为阿德玲对于他很少谈话应合,她那一双慧眼好似已把他看透.七十六我有时几乎以为,眼睛能听;至少可以肯定:不怕耳朵远离,有的事还是瞒不了娇柔的美人,我真不清楚那消息她怎样得来?这就似天体的运行不管怎样响,而人类却一点听不见那样奇怪:不知异性如何会听到一大篇话?虽然它没有用一句言语表达.七十七奥罗拉对他也是半答不理,这自然使一个殷勤的骑士极不舒服;这是一切侮辱之中的侮辱之最,它好象暗示:你不屑于她一顾.唐璜尽管并不自命风流,可也不太喜欢受到这种摆布;好象好好一只船竟然驶入冰川,并且还受过那末多良言相劝.七十八对他空洞的俏皮话,她或者是不答理,或是敷衍一两句,仅是为了礼貌.谁要是自认为得到了奥罗拉青睐,那是瞎想:她极少旁顾,难得微笑.这女孩子真是活见鬼!这可是因为谦卑,白痴,心不在焉,或是骄傲?天知道!可阿德玲的眼睛中充满着恶意却得意洋洋,表明她言而有中.七十九她那样子似乎在说:"我早说过",我不想推荐这种得意的方法,因为有时候,据我所知,它会让无论是朋友或情人都感到极难堪,而为了维护绅士的面子,就必须要把一个玩笑用假当真去办,表示他也会预言过去或未来,因为谁都怕在这一方面的不光彩.八十所以唐璜就致力于献一些小殷勤,虽不多,却对准了心中的对象,叫精明的女性足以清楚地看到,他愿意多多亲热,而不愿意冷场.奥罗拉终于(据史家说是这样,很可能不足确凿,大概凭推想)把思想放出了它甜蜜之牢笼:她微笑了一两回,不论是否在听着.八十一她由回答转而变为有答有问,这对于她倒是极少见的;本来阿德玲一直认为自己的预见很有把握,现在却很担心她由冰解而到调情;据说物极必反,谁都不能阻止事物由这一端朝着那一端运行.但在这里,阿德玲未免想入非非......奥罗拉并不是调情的那一种人.八十二可唐璜却有一种讨人喜欢的作风,一种"骄傲的谦卑",如果这说得通;他屏声静气地听女人讲话,好象那每个字都是一条法令.他运转于严肃及诙谐之间,懂得何时应该拘谨,何时该放纵;他还会以话引话,让别人畅谈,同时却令人看不出是他在引线.八十三奥罗拉未加细察时,曾把他及那伙献殷勤的花花公子看成了一块,但是她觉得,他却比细语的小白脸或是高声卖弄的才子都更有头脑;她开始心欢,(啊,大事常常起于小节!)因为唐璜对骄傲人的奉承之道不是在于恭维,而是在于俯首听命,外加小心的异议更让人高兴.八十四并且他也长得漂亮,......这一个特点是女人一致赞赏的;不过让我遗憾的是:它却经常是把夫妻们引向诉讼的纠纷......这情况只能让法院研究了,因为我们已经闲扯了半天,不便再多说.大家知道:自古美丽的容颜害人,却又总比圣书给人的印象深.八十五奥罗拉看书的时间比看脸之时候多,难得年纪这么小竟这般圣贤;在智慧神和格拉西之间她更倾慕前者,尤其是爱看她印在书本上面.但"美德"即便严格约束,也不及"老年"的天然禁锢那样勒得紧;就是苏格拉底,嘉言懿行的范本,也承认他喜欢美(虽然很谨慎).八十六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正是这样达到了苏格拉底的审美的高度,并且追随着他,完全出于无邪;真的,如果那庄严的智慧之父在七十高龄还对美抱着幻想,那我不理解何以有人要说少女糊涂.请注意:当然她爱美应不越礼,这对我来说早就是不言而喻.八十七还请注意:正如伟大的考克勋(可参见利吐顿),每到我发表了两个意见,而开始看来它们好像冰火不容时,那经常是后者最好.或许我还有第三点藏在兜里,如果......那就是个对不起的玩笑.但一个作家要前后都一致,那就不能期望他写出现存的事实.八十八如果人人都不免自相矛盾,我怎能避免冲撞他们的每一位?甚至于违背我自己?......但这是瞎说,我从不否定自己,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是怀疑一切的,什么也不会否定,真理之源固清,可下游就污秽,并且要越过"矛盾"的许多运河,以致使它常常要藉"虚构"才通过.八十九寓言,神话,诗歌,小说,全都是假的,可是只要播种在适宜的土壤里,它们也能够由假变真;真奇怪,虚构的故事中连乾坤也可以转移!据说它能让现实较易于忍受.可现实是什么?谁能知道它的底细?哲学吗?不成,它否定了太多的事物;宗教呢?行,可究竟哪个教派才算数?九十显然,必然是有千百万人信错了,或也许最后却证明大家都很正确.天保佑我们!因为我们的事业总是需要神圣的明灯来给照明.现在正是新先知出世的时刻了,不然就让老的再拿新启示来告诫:一千多年的意见早已经磨损完,必须让天界充实一下才显灵验.九十一又来了,为什么我偏偏要和玄学纠缠不清?无人比我更讨厌任何形式的争吵了.但是不知应该怪我的命呢,还是怪我的愚蠢,我总还是经常为了现在.过去.或是未来的牛角尖,碰得头昏.其实凡是有争吵,我都两不得罪,因为我信奉的教门是长老会.九十二可我虽然只是一个温和的教徒,谦卑有如玄学家,并且公正得就像艾尔顿审判疯人的时候一样......在政治上,我却坚持我的责任:那就是要约翰.牛看一下下层情况.每当我看到那群恶棍当权者在违法乱纪之时,我就义愤填膺,我的心沸腾得就象赫克拉一样.九十三可我之所以要把政治呀,策略呀,信仰呀,时时引为本诗之话题,不仅是因为藉此可以换换花样,并且还打算对道德有所裨益;因为我的宗旨就是要剖洗这社会,为这只幼稚的鹅填满了真理.本诗既要迎合一切人的口味,现在,我想要开始谈一下鬼.九十四从此我可要避免无聊的争论了!天哪,我从此绝不会让任何诱惑再"将我愚弄得难以忍受"了;是的,我一定要全面改弦易辙.唉,人们硬要说我的缪斯的议论是有害的,这实在让我难以琢磨;照我看,她只是费力而不讨好,议论越多,就越没人听她那一套.九十五你可曾见过鬼!冷酷无情的读者?没有;可你听说过?......我懂,但请你先不要抱怨在这儿会浪费时间吧,因为你还未尝到后面之乐趣.也不要以为我必然会嘲笑这类事,或者竟要以一笑而置之不理;那神秘的幽灵世界确实并非虚构,我相信鬼是存在的,而且有理由.九十六真的?你笑了;......随你便吧,我可不笑;我要不是真心想笑,就笑不出来.我说我相信有鬼出没的地方......那么,会在哪儿?这个我可不想转述;因为我宁肯这类事被人忘掉,大英雄也对鬼魂感到恐怖.总之,一说到鬼,我就有些不安,连哲学家霍布斯都惴惴不安.九十七夜是幽暗的(我却总是在深夜作歌,有时如一只夜枭,有时如夜莺),智慧女神的一只鸟站在我的桌前尽管高声飞绕,怪凄厉地歌吟;墙上,古画的人物对我怒视,啊!但愿他们别看得那么阴森.壁炉里的火已经越来越暗.越小了,这时我也感到,我写得太晚了:九十八所以,尽管我不惯于白日作歌(那时我总还有其他的事情盘算,如果我也有所盘算);我说,这时我不由觉着午夜的寒战;啊呀!再谈鬼岂不是要把鬼引来?我想最好把它留到白日再谈.如果您责备我不该这么迷信,您最好先身历其境,再来说别人!九十九在两个世界之间,生命正如孤星一样飘忽于晨昏两界,在天地的边缘.对于我们自己我们能知道些什么?对于未来知道得更少!时间的狂澜奔流不息地永远向前,远远地冲走我们的泡沫;旧的破灭了,新的又出现,无数世代的浮沫不停地激起;而帝国排成起伏的坟墓,仿佛波浪滚滚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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