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少年天子 - 第六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 三 ——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独立山坡的老杏。它象一个年迈的老人,张开枯枝,迎接归来的游子。它,能唤起同春多少美好的回忆啊!抚摸着那黝黑如铁的树干,同春心里热辣辣的。他没有心思慨叹,攀着老杏的枝桠,举目北望,村边的环秀观,观后不远的乔家院落看得一清二楚。古旧的观门贴着交叉封条,崭新的乔家红旗门上,也贴着交叉封条。没有人声,没有人影,甚至也没有过路的行人。同春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乔家院边的小巷中,不时露出巡丁的红缨帽顶,他们是在监视、等候,要撒网捉鱼啊!……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乔家母女看来都……同春没有力气再往村里走了。他扶着树干坐下,坐在老杏树那从地土中突出的坚硬的老根上。原野、山川、村落,历历在目,依然和过去一样,但是,它们怎么看上去那么苍白、那么凄凉?
  就和同春的心一样,空落落,白茫茫……三车轮儿"吱吱吜吜"响个不停。两头黄牛也许是太老了吧,走得这样慢。新年刚过,天气便转暖,太阳当空,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躺在粮车上的柳同春,随着车身摇晃着,舒服得仿佛睡着了。
  同春在马兰村的老邻居家住了几天,乡亲们东一句西一句的,他慢慢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说了,那老道师徒谋反蓄意已久,乔家也着了他们的道儿。腊月里到村里来的那许多骑马带刀的人,想必是他们的同伙。又是那个王用修,几次去偷听,不得要领,又不敢得罪乔柏年,便去搬动老鞑子苏尔登。别瞧苏尔登平日不管闲事,也不欺负人,可一听说有人谋反,登时炸了,上府里一告,县里也知道了。府里县里两下里一起动手,老道师徒和同伙们一个也没跑掉!
  环秀观、乔家院都被抄个净光。谁知道那小道士还娶了那么多房妻妾?这回一网打尽,连袁道姑都抓去了。后来那伙子里有好些人自首,把凭证、记号和新正日要抢县里粮仓银库的事都说出来了。这才在各处布下罗网,捉拿不薙头的、戴白帽的人。说起戴白帽,还有个讲究。那伙人有句口号,叫做"红花开败黑花生,黑花单等白花青",说是清朝戴的是红帽,他们戴的是白帽,就如秋霜一般,专打红花……那么梦姑的下落呢?谁也无法回答。所幸梦姑生为女子,不至于"立斩",但是"入官发卖",或"给付功臣家为奴",则是此案中所有女子逃脱不了的命运。在京师这么多年,同春见的还少吗?
  常有这样的事: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显得宝贵;常有这样的人:命运的打击越是沉重,他越是不肯屈服!在离开马兰村,离开养育了同春一生最可珍爱的情感的山山水水的那一刻,同春对天发誓:他非要救出梦姑不可!
  如今,他躺在嘎嘎作响的牛车上,正在筹划如何探寻梦姑的下落。他丝毫没有睡意,头脑极为活跃。他仿佛一下子变得聪明了,而且精神百倍:他要去救人!他这样一个低贱的、为许多人所不齿的下等人,要去打救更苦的、落入火坑的人!有了这么一个明确的、引以自豪的高尚目的,纵然前途未卜、困难重重,他也觉得活着有了希望,有了味道。
  这辆装满粮袋的牛车,是他老邻居的。这老汉最善种黄米和黏高粱。京师一家点心铺专要他这两样,给价比别处高一倍,只是要他每年送两趟。本当秋后就送,因故拖到立春,同春正好跟他搭伴,一路做了他的帮手。车又重,牛又慢,两人轮流赶车,昼行夜宿,到京师已经是第三天过午了。
  一进永定门,同春就觉着异样,街上人马车辆比往常拥挤。老汉心里发怯,把鞭子交给了同春。同春赶车可不生疏,不管在戏班还是当书童仆役,这是少不了的差使。他"叭"地甩出响鞭,指挥辕牛沿着深深的车辙稳稳当当地往北走去。那家点心铺在前门粮食店。
  "啊哈!小同春儿!好大一车粮食!打哪儿发财儿回来啦?"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大声嚷着,吓了同春一跳。原来是他跟张汉当书童时认识的一个京师长随,有名的无赖。同春不愿意搭理他,冷冷地回一句:"人家的货,我给赶车!"那人跟在车边走着,哈哈一笑:"别哄我啦,就你这身打扮,赶车的?连毛孩子也不信哪!"同春皱皱眉头。这倒是真的,他还穿着年节穿的那件皮褂子呢,是打同秋那儿借来的,他自己也忘了。
  "瞧瞧,圆不了谎啦!"那人很讨厌地格格直笑:"哎,我说你倒停停啊,我有话跟你说,别太不给面子啦!……"同春无奈,喝牛停车,那人立刻亲热地拉住同春胳膊:"好兄弟,这些日子没见,怪想你的,走,上兴盛居喝两盅,我请客!"同春忍气,应付着说:"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改日吧,我眼下要赶车送粮,天不早了!""唉,唉,你听我说呀,"他的眼睛骨碌碌地直往车上转溜:"哥哥我这些日子运气不好,混得穷透了,几家的活儿都辞了,眼前就揭不开锅啦。——这么着吧,好兄弟,你借给我一石粮食怎么样,过两个月准还,成不成?""你说什么呀!"同春责怪地说:"这粮食真不是我的!人家辛辛苦苦打永平府赶来京师送给粮主,误了事不是玩的!"老汉赶紧下车过来,陪笑道:"这一车又不是大米白面,尽些个黄米黏高粱,桂兰斋早订下的,实在不能动。"那人哪里肯听,死皮赖脸地缠住同春:"是你的也罢,不是你的也罢,这点面子还不给?就一石,就一石!一个月就还!"同春懒得再费口舌,脱开他的手,跳上车帮,口里"哦吁"一声,鞭子一甩,两头牛迈开步子,大车慢慢起动前进。
  那无赖大怒,往前跑了十来步,拦在车前,挥胳膊甩掉大褂,"噗"的一声仰天躺在车辙中。他跷起二郎腿,抱着双臂,洋洋得意地喊道:"你们这两个老悭!敢压我吗?要敢,今儿老子等着!要不敢,老老实实给我十石粮!"同春又气又急:"你给我起来,耍什么无赖!"他跳下车去拉那无赖,那无赖叫喊起来:"打死人啦!把胳膊拉折啦!——"他倒真有力气,象长在地上似的,同春不但拉他不动,而且他又喊又叫地招来许多人围着看热闹,众目睽睽,同春反而无计可施。谁不怕这个不讲理的混混呀!
  老汉上前哀告,那无赖把头一扭,听都不听。老汉无奈,说:"算我倒霉,送你一石黄米,总行了吧?""嘿嘿!晚啦!早给我一石不就没事了?这会儿,不行!""唉呀,好爷哩!"老汉急得满头大汗:"十石实在太多,小老儿一年也打不下多少,求你减些个,我给你老叩头……"那无赖躺在那儿傲慢地笑道:"叩头顶个屁用!就是十石,一颗也不能少!"太阳平西了,聚观的人越来越多,象几堵墙似地围着看热闹,有的说笑,有的叫骂,同春手足无措,老汉急得直掉泪,可就是没办法对付这个无赖。后面压了一长溜牛车骡车,都动弹不了,急得乱吼乱骂。
  一阵马嘶,几匹高头大马跑近,一个头戴貂帽、身着绣花战袍、披一领黑绒披风的伟岸丈夫下了马。人群立刻给他让出一条道,表示对他寄予劝解的希望。他看了看情势,皱着又粗又黑的海参眉问:"怎么回事?"老汉连忙指着无赖道:"他说要不敢压死他,就得给他十石粮!"那人两大步就跨到无赖身边,冷笑一声,喝叱道:"这话是你说的?"无赖大怒,一拍胸脯:"就是老子说的!关你什么事?"戴貂帽的人一言不发,猛一回身,夺过同春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狠抽牛背,两头牛一惊,猛地向前蹿去,轰隆隆大车一阵响,竟从那无赖身上压了过去!车过后,一片血迹,那无赖腹裂而死,脸上是一副极度惊惧的表情。

  围观的人大惊失色,胆小的吓得抖成一团,附近的司坊官和乡约闻讯赶来,车主老汉和同春都觉得大祸临头了。可是戴貂帽的人竟毫不在意,静静她说:"他自己求死,何必让他活着!"他又回头催促老汉说:"你们走吧,是我杀他的,没你们的事!"可是司坊官和乡约见出了人命,哪里肯放车走,还叫来些巡检、捕役,要绑这戴貂帽的人去见官。这里正在闹闹嚷嚷地不可开交,忽然有人喊:"南城御史来了!"果然,开道锣一声又一声,主管京师南城治安事项的巡城御史闻讯赶到了。
  南城御史走近现场时,巡检和捕役正拿出绳索要绑那肇事人。御史一看大惊,喝退众人,赶紧冲上去几步,跪到戴貂皮帽人的脚前,叩头道:"小官来迟,特地请罪!"围观的人们哪能想到这个局面,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悄悄地直嘘气。戴貂帽的人声音有些沙哑,但气势很充沛,有一股镇人的威严:"这是皇城御道,奸民横行如此,要巡城御史干什么用?"御史连连叩头,面色如土,听他继续大声说:"再有学这无赖的,今天就是样子,压死勿论!"说罢,他转身上马,那一小队刚才站在人圈外窃笑的骑兵跟在他身后,向北驰去。
  巡城御史站起来,对着司坊官大发雷霆:"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早差人来报?饶不了你们!鞭三十!"御史身边的役吏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下司坊官挥鞭就打,打得他们不住地叫喊求饶。人们都吓呆了。这戴貂帽的到底是什么官?这么大的威风!
  同春身边那个胥役悄悄对同春说,"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我也刚知道——那是简亲王!"人们咋舌不已。谁不知道,简亲王济度——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儿子,是眼下朝中最尊贵、最威严的亲王啊!
  简亲王济度回到他巍峨富丽、仅亚于皇宫的亲王府,早有侍从家仆等在门前迎接。他觉得有些累,但又非常兴奋以至于根本坐不下来。刚才在前门处置那个无赖,以及由此引来的一场戏剧性的情节,使他很觉痛快,但更使他振奋的是,皇上任命的安南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今天出师了!
  他坐在舒服的软塌上,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奶茶,一碟碟黄黄的酥油点心引人食欲。可是他还在体味着今天浸透他全身每根经络的那种激情。
  ……五色旌旗飒爽飞扬;无数的龙纹散扇、旛、幢、麾、氅、节耀眼辉煌;金钺、卧瓜、吾杖金光闪闪;仪象、玉辂富丽雄壮——盛大的法驾卤薄直排到午门!出征大将军率出征诸将身着采服,从午门开始,在两排卤薄的迎候和致敬中,由鸿胪官导引着,庄重而肃穆地踏着汉白玉御道,穿过王公百官的侍班队伍,一步一步升上太和殿玉阶,在雄伟无比、神圣无比的太和大殿,跪受大将军印,奉天子敕书,这是什么样的荣耀啊!……随后,大将军跟从天子往堂子行礼,祭大纛,那又是何等的庄严!祖先的嘱望、满洲的命运,此刻仿佛一下子交给了大将军!……长安左门外的天子黄幄中,皇帝亲自赚大将军酒,大将军跪受,饮毕上马,更有文武大臣代皇上送大将军至郊外饯行,礼、兵二部堂官亲自为大将军奉茶把盏。大将军率从征将士望阙谢恩,便率大军代天子去巡狩、平定天下了!……在这无比隆重和雄伟的大典中,最突出的人物,就是大将军。大将军是谁?今天是信郡王多尼。但济度不时有一种幻觉,仿佛他又受命为大将军,又做了一次盛大的命将出征典礼的主角!象三年前他受命为定远大将军去征剿郑成功时一样!这无与伦比的庄严仪式,是由祖上流传下来的,体现着祖先的尚武精神。济度的血管里,流淌有努尔哈赤的血、皇太极的雄心和济尔哈朗的忠诚,合成了马上得天下、马上治天下的伟大抱负!
  正是这种激情,促使他越礼郊送信郡王。因为按礼节,身为亲王的他,是不必同文武大臣一样去郊外饯行的。他不但去了,还带动好几位亲王、郡王也去了。临分别时,济度执着多尼的手,虎目炯炯地说:"多尼!杀出咱们八旗的威风!"也正是这种激情,使他当场约请同去的子侄弟兄们,那些王公贵族中的小辈,下午到自己府中练射。
  三碗奶茶喝过,他沸腾的心绪略略平静了些,正想着要不要召福晋、侧福晋来说会子话,门上报进:巽亲王常阿岱、显亲王富绶与七弟温良郡王猛峨、康郡王杰书、顺承郡王勒尔锦五王联翩在府前下马,求见王爷。济度很高兴,立刻出迎。在正殿行了宾主礼,再行家人礼,济度便立刻领诸王到射圃去了。
  射圃,在王府东侧,长宽都在百丈以外,高大的墙垣下一圈槐树,围着平坦开阔的场地,能跑马、能射箭、能习武。
  树下有几排小平房,平房的那一边是菜圃和花圃,管理菜、花和武器的奴婢就住在那些平房里。紧靠王府主要建筑这边,建了一座观射楼,那是雕梁画栋、绿琉璃瓦顶、飞檐上蹲着七只压角兽的华美建筑,完全符合亲王府的制度。观射楼是专供王爷和王府子弟练武时观射、休息用的。济度把客人们带到了这里,楼下正厅已摆好茶酒菜肴,地上也铺好了毡垫座位。
  在世的皇族亲王、郡王中,和顺治皇帝同辈的,只有简亲王、安亲王和信郡王三人了。信郡王多尼今天已受命领大将军印出征;安亲王岳乐,和济度一直不那么亲近,而且论威望、论尊贵,也不能和他这位郑亲王世子相比。常阿岱、富绶、猛峨,是子侄辈里有威望的王爷。康郡王杰书虽说不完全与济度合拍,但终究是常阿岱的堂弟。孙辈的两个郡王,克勤郡王罗科铎已随多尼南征,只有这位年轻的顺承郡王勒尔锦在京。他不免有些娇弱,但正因为此,非要他来不可!……济度打量着诸王,心里很觉安慰:朝中有名气的王爷,都在这里了。他脸上泛出长辈的和蔼笑容,这和他威风凛凛的浓眉虎目极不相称。他说:"今日送大将军出征,贤侄们有何观感?"诸王显然都有许多感受,但在济度面前不敢放肆。常阿岱为人和他外相相似,比较粗莽,首先扬着头大声说:"真正叫人痛快!一肚子闷气全扫光啦!打天下、平四海,还得靠咱们八旗将士!"显亲王富绶是肃亲王豪格的儿子,顺治皇帝的亲侄。他承继了父亲的勇武体格,也承继了父亲的豪迈气概,他说:"叔王,八旗男儿百战一生,不到这等地步,枉为人了!"济度听着他们振奋的言谈,正合心意,非常高兴地说:"今日真大长了八旗的威风!贤侄们胸怀大志,自有拜将受印的一天!他年都当大将军,老叔我死也瞑目!……祖宗创业以弧矢威天下,所以八旗必须以骑射为本务。今日老夫心绪振奋,特邀贤侄们来此较射,准备了小小采头,为贤侄们助兴。来,端上来!"侍从们顺次走上,捧上几样珍品放在正中间的桌上:一只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雕荷叶片,两只嵌宝石金杯,三只点翠镶红白玛瑙银盌。一个个光彩夺目,很是诱人。济度又指着射场正面的三个支架,笑道:"贤侄们请看:右边是鹄子,中间是花篮,左边是绸巾。各射三箭,射鹄子中最上层羊眼者为胜,射得篮开者为胜,射绸巾穿透者为胜。九射九中者得玉器,九射六中者得金杯,九射三中者得银盌。怎么样?"诸王这时都来了精神,不象刚才那么拘谨了。猛峨温顺地笑笑,说:"叔王,要是我们五个都九射九中呢?玉器可只有一只呀!"济度捋着不长的硬胡子笑道:"要能这样,老叔补给你们四只玉器,就怕你们没有拿玉器的能耐!"这五位亲王、郡王,是开国诸王的第三代、第四代子孙,虽说没有先辈那般神勇,一个个也还年轻力壮、武艺不凡,被济度一激,都坐不住了,磨拳擦掌地要显显本领,纷纷到厅侧的武器架上选取弓箭。勒尔锦辈分最低,年纪最轻,心也最虚。他不敢说自己骑射低劣,只能硬着头皮跟叔辈们一起去选弓箭。

  要射百步之外的目标,又用的是镞长五寸、箭长三尺的祖上传下来的透甲锥,不选硬弓根本不行。勒尔锦愁眉苦脸地选了一张弓、九支箭,回到正厅,对远远的鹄子、花篮看了看。郑亲王家传的鹄子是四层箭靶,最下一层大小确和黄鹄差不多,上一层就如飞鸽,再上一层小如麻雀,最上层被称作羊眼,因为那只假鸟做得只有羊眼那么校至于花篮就更奇巧了:那是由许多铁圈相衔合组成的葫芦形的东西,葫芦的腰间有一个红色的小木环,飞箭只有正好穿过木环,所有铁圈才能全部张开,使那葫芦变成一只漂亮的花篮。老天!
  别说射了,那羊眼和红环看都看它不清!……"勒尔锦,你平日也用这箭练射吗?"济度站在勒尔锦面前问他。勒尔锦心里发慌,说:"没,没有。额娘说我还小……""还小?"亲缘上和勒尔锦关系最近的常阿岱不客气地说:"我八岁练骑射,十三岁就能开硬弓。你今年多大啦?"勒尔锦不语。济度和气地笑笑,从勒尔锦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拿在手中,从箭镞头捋到箭羽尾,深情地说:"看看这箭,不愧透甲锥的英名!射中了必定洞穿,能够连贯二人还有余力。你父亲勒克德浑当年为平南大将军,攻进南京,就用这透甲锥,开硬弓射太和门,深至没羽,惊得南明弘光朝上下百官股颤而降。八旗所以威镇天下呀!""是,我日后一定发愤练武……"勒尔锦低头小声说。
  常阿岱不满地瞅着他:"你怎么就拿不出咱们八旗男子汉的气概?看看阿里玛,就是死,也不倒咱满洲巴图鲁的架子!"猛峨小声问:"阿里玛,是不是老顺承王爷手下那员偏将,能举千斤石狮子的那个?怎么死了?"常阿岱说:"可不是他!骄横过了点,不法的事做得太多,竟闹到宗室头上,皇上赐死了,他还不当回事儿。直到坐了行刑车往菜市口斩首那节骨眼,他才明白过来。车到宣武门,他大吼大叫:'死就死,咱不在乎!可咱是满洲人,不能叫蛮子看我的笑话!把我杀在门里吧!'他拿两脚一分,挂住了城门瓮洞,那车竟走不动了。行刑官也是满洲人,禀了皇上,依了他,果然死在宣武门内。""真是个奇男子!"猛峨和富绶称赞着。几位叔辈王爷的眼睛都望着勒尔锦,勒尔锦羞红了脸,再不敢抬头。
  "对呀,"济度拍拍勒尔锦的肩膀:"咱们满洲人,可不能让汉儿看笑话!"他说着,从勒尔锦箭囊中抽走三支透甲锥,放进三支扑通的小镞头箭,说:"射红环必须用小箭。好了,你们开射吧!"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一张铺了虎皮的大扶手圈椅上,眯着眼观看那五位王爷较射。
  第一项射鹄,用透甲锥,居然个个三箭俱中,射中羊眼——自然不包括勒尔锦。勒尔锦的弓太软,透甲锥甚至射不出一百步,常阿岱和富绶哈哈大笑,勒尔锦不敢在长辈面前发脾气,羞得几乎要哭出来。济度命他用小箭射那麻雀大的中鹄,总算不错,箭箭到位,其中一箭中的,多少挽回点儿面子。
  第二项射花篮,勒尔锦自知无能,收了弓,站在济度身边看他们四个人射。这回常阿岱和富绶各中两箭,常阿岱的堂弟杰书、富绶的亲弟猛峨却又三射三中,远远望见那六个小葫芦顺次翻变成六只花篮,煞是好看。济度很快活,忙命斟酒上来,射中两箭的喝两盏,射中三箭的喝三盏。他笑道:"痛快!痛快!今天都遇上痛快事儿!"他一高兴,又把在前门处罚无赖的事说了一遍。
  常阿岱因射飞了一箭,心里正在懊丧,听济度这么一讲,来了情绪,说:"叔王,为你这件痛快事,再赐侄儿一杯酒吧!"富绶也附和着,猛峨、杰书、勒尔锦自然凑趣,一同敬了济度一盏酒。常阿岱还粗声大气地说:"叔王,咱们满洲人治国理政,就该这么干脆利落!快刀切豆腐!快刀斩乱麻!普天下但凡是个人,谁不怕死?凭了快刀,没个办不成的事!干吗偏去听那蛮子文人的什么仁政啦、什么民心啦,鬼话!……"
  "你喝多了?别胡扯!习武练射就习武练射,这不是谈政事的地方!"济度瞪了常阿岱一眼,他不敢作声了。
  射绸方巾,是最难的一项。因为绸子很软,又悬在空中,射出的角度必须丝毫不差才能洞穿。常阿岱和富绶大力射出的箭,带着响亮的啸声,都从绸巾下滑走了,全都不中,气得常阿岱拍着脑袋唉声叹气。猛峨心细,射起来很慢,瞄准好半天才放箭,可是只有第三箭洞穿了绸巾。
  没想到不爱说话的杰书,稳稳当当站定,左手如托泰山,右手舒张,开弓如满月,一箭出去,绸巾穿透,二箭长啸着刚离弦,第三支箭紧跟着追出去,"嗖""嗖"的两声响,另两块悬在空中的绸巾都被穿透了!
  济度鼓掌叫好,笑着站起来:"啊,玉器有主啦!早听说康郡王内秀,话不多本领不小,果然不错!"他把装了玉器的精致的檀木匣子给了杰书,盛着金杯的红木匣子给了九箭七中的猛峨,常阿岱和富绶两个大力士,都是九箭五中,各得一只银盌。勒尔锦呢?济度总归是简亲王,不会使这位顺承郡王太难堪,送给他一个质地很好的翡翠扳指。这东西原本是射箭的人戴在拉弦的手指上保护皮肉的,后来又成了一种装饰品。济度送他扳指也有两个含义,既是一个纪念,又鼓励他练好骑射。所以常阿岱开玩笑地说:"叔王,我还不如也只中一箭呢!我宁肯要那个翡翠扳指!"说得勒尔锦头都抬不起来了。
  新正刚过,还是日短夜长,不觉天色黑了下来。观射楼一侧燃起大火,火上架着直径五尺的大锅,锅里煮着两只羊、八十斤重的整猪。肉香味散到射圃的每一个角落,令人馋涎欲滴。厅内地上七席,席上铺红毡,毡上设貂皮坐褥六个,围成一圈。每一坐褥前有一个直径一尺的银盘、一个直径五寸的银碗。众人一看便知,这是满洲祖上传下来的最隆重的吃肉大典,只有大祭祀、大喜庆,才会有这种盛举。今天简亲王竟用这种隆重的礼节招待他们,使他们十分感激。
  济度仍在评论着方才的较射:"贤侄们箭法各有长处。论力量,常阿岱最强;论刚柔并济,杰书第一;要论巧,勒尔锦将来还有希望……"富绶笑道:"早就听说叔王箭法神妙,可惜天已黑了,不然,真想请叔王一射,让我们开开眼界……"济度沉吟片刻,微微一笑,令护卫把靶放在射场一百二十步之外。他紧一紧袖口,挑选了一把硬弓、三支带响哨的透甲锥,走到骑射点等候。他象一个铁铸的汉子,生了根似地站在那里,不远处的火光在他脸上身上闪动,为他披了满身红云,看上去那么英伟豪壮,撼人心魄。几位王爷不觉看呆了。
  布靶处远远传来一声长长的吆喝,想必靶已布好。什么靶子呢?众人费了好大劲才看清远处那三点极其微弱的淡红色亮点。哦,那是悬在空中的三点香火啊!

  济度不理会众人的惊愕,搭箭开弓,盯着那遥远的微弱香火,"嗖"的一箭飞出,"呜"的一声震耳的尖啸猛然响起,很快,第二响,第三响,三支响箭,音调各不相同,一声比一声高,呼啸着飞向靶子,只见三点香火,从左到右,"扑""扑""扑"地依次熄灭了!
  这么准的眼力!这么快的动作!这么大的力量!众人惊异得静默有顷,才一面揉着方才瞪得凸出去的发酸的眼珠,一面喧嚷着交口赞美:太叫人惊叹了!
  厨役用一只二尺直径的大银盘,献上一大块十斤左右的方肉,同时端上一只尺径大银碗,盛满浓浓的肉汁,一只长柄银勺放在碗中。一名侍从则用金盘托来一只粗陶大碗,把它双手捧放在济度面前,随后向碗里倾满香味浓烈的高粱酒。
  诸王盘膝坐定,济度便举起这盛满高粱酒的粗陶碗,说:"贤侄们想必知道,此碗是先祖与太祖皇帝兄弟们初创基业时围坐烧肉饮酒所用。如今,我们靠太祖、太宗皇帝的福佑,靠当今皇上的恩养,得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切不可忘记祖宗创业的艰难,一定要承继祖业,效法祖宗!请!"说罢,端碗喝了一口,按辈份年岁的顺序,递给常阿岱,常阿岱喝了一口,再传给富绶,然后是杰书、猛峨、勒尔锦,最后仍回到济度面前。济度从腰间解下晶亮、锋利的薄刃小刀,从那块热腾腾的方肉上切下一块薄如纸、大如掌、肥肉瘦肉和肉皮兼而有之的白肉,送进嘴里大嚼几口,然后挥手做了个姿势,大声说:"请!"众人也都拔出小刀,连说带笑,割肉大嚼。既没有盐,也不蘸葱酱,就是白煮肉和肉汤。但肉煮得又嫩又香,这些人从早上送大将军出征,下午又较射到天黑,早就饿了。常阿岱和富绶更是狼吞虎咽。十斤肉顷刻将尽,常阿岱连声高喊:"添肉!添肉!"作为主人的济度,高兴得满脸是笑,连连向诸位贤侄称谢。肉吃得越多,则越表示对主人的敬重,主人才会特别高兴——这是满洲的习俗。满洲王公贵族都能吃肉,如常阿岱,一人一顿便能吃十斤。于是,热腾腾的方肉不断地一盘一盘送上来,浓烈的高粱酒一碗一碗斟上来,主客都吃得痛快,饮得酣畅,说笑声如同锅下的火焰,越烧越旺。
  一位总管这时来到济度身边,跪安后,说:"禀王爷,宗人府哈达主事下午就来请见王爷,说是由刑部拨给功臣家为奴的人口十名……""已经送来了?"济度笑着问。进奴婢犹如进财物,令人高兴,也是皇上赐给的一份荣耀。
  "已经押到下房,请王爷过目。"
  "不必了。禀知福晋处置就是了。不要忘记入门家训。呃,这批人口是哪里拨来的?""主事说,是永平府的一桩谋逆案。人口不少,各王府都分拨了一些。先送到本府来的。""好,去吧。款待那位主事。"济度一摆手,总管退下。他转向诸王笑道:"贤侄们回府,也要有人口进项了。谋逆案多半牵连广,入官人口最多。"富绶笑道:"可惜是北人,若是南方叛案,还能得着几个美女哩!"众人哈哈大笑,常阿岱喷着酒气,问富绶道:"老弟,你家下口子不少啦,还贪心不足哇?……近日背主逃走的还多吗?"富绶皱皱眉头:"不见少。"常阿岱转向杰书:"你家呢?"杰书文静地说:"皇上都说了话,咱也不得不松宽些。说来也怪,松宽些,给他们吃饱穿暖了,他们倒也不生事了。"常阿岱大手一挥:"鬼!咱才不信哩!这些东西都是贱骨头!你略松宽,他就要蹬鼻子上脸啦!给他们吃饱穿暖,得多大花销?……老弟,学学我吧,我有好办法对付这些家伙!"勒尔锦忙问:"叔王家有什么好办法?"常阿岱哈哈一笑:"别的不说,只教你一件:每晚上给他们一人睡一条凳,用结实麻绳把他们绑在凳上,绑得紧紧的,看他往哪儿逃!天亮了解开,叫他们干活去!"济度摇摇头,皱眉对常阿岱说:"贤侄,皇上已经谕令恩养奴婢了,你怎么还这样粗鲁呢?天天如此,未免过分了!对奴婢之辈,象驯马一样,要紧的是去掉野性,一次就足够了。
  我立入门家训,就是这意思。奴婢进门,先给一顿鞭打,必须打出威风,叫他梦里想起来都发抖,越是喊叫哀告,越不能住手。直打到他无声无息,鞭子抽在身上劈啪响,象打着石头木头一样,才算打消了野性,这奴婢也才可用。但只能打这一回,以后不是重罪不能轻易动鞭子,懂不懂?""不懂!"仗着酒气,常阿岱愤愤地说:"想咱们祖上,凭着骑射武功才得来城池、牧尝牛马、奴婢,这是老天爷给的!得了天下反倒这么多事,这也不准、那也不许,天下不是我们满洲人打的吗?皇上倒听信那帮南蛮子的鬼话!……"
  "可不是!"富绶面色也阴沉了:"放着自家兄弟子侄不亲近,倒把那些蛮子文士一个个提升起来……皇上离祖法祖制越来越远,离汉人汉俗越走越近了!"猛峨紧张地小声说:"听说皇上把鳌拜和苏克萨哈训斥了一顿,怪他们科场案株连太宽哩!""哼!还有那位皇贵妃!"勒尔锦醉醺醺的,说话少了顾忌:"明明就是半个蛮子,皇上偏宠着她!要是皇四子真的正位太子,这天下……嘿!"杰书也忧心忡忡地说:"看样子皇上又想废皇后,这真叫人,唉……"济度摆摆手:"唉,你们不要乱说乱讲,皇上自有他的难处……"可是这些人喝了许多酒,都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酒后牢骚,原本难免,何况他们还没有沾染多少汉人士大夫那一套虚伪的舌辩术。好在济度比较清醒,及时撤了酒,把大家带回府中,让进客厅奉茶去了。
  这些满面通红的王爷们刚坐定,简亲王福晋从后殿嚷着,惊慌失措地直冲进来。诸王爷都是晚辈,连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福晋的表情和行动实在有些失度,她挥着手,拍打着大腿,喊叫起来:"哎呀,可了不得啦!皇四子他、他夭折了!"众人吃了一惊,济度忙说:"你说的什么话?别犯胡涂!""哎呀呀,刚才宫里的李总管来说的!皇三子死里逃生,痘出透了。皇四子没福,今儿早上就……""别喊叫啦!"济度生气地吼一声,福晋不吭气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消息震惊了。勒尔锦有心露出喜色,一看连常阿岱都紧绷着脸,他也连忙收敛了。
  好半天好半天,济度才双手合掌,虔诚地仰头望天,小声地说:"惩罚啊!真是上天的惩罚啊!……上天示警了,就看皇上改不改啦!……"四阵阵春风掠过太液池水,皱起层层鱼鳞似的波纹,使得倒映在水中的白塔和玉带似的金鳌玉蝀桥都轻轻地颤抖了。
  遥望东南,西苑的黛色接连着雄伟的紫禁城,气势逶迤连贯,与秀美的景山交相辉映;近看琼华岛,亭阁楼榭依着山势分布,高低错落有致,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山麓沿岸一排双层六十间临水游廊,象一条美丽的花边彩带,装点得琼岛有如仙境;眼前是映着蓝天的透碧澄清的水,点缀着新绿的长长柳丝,不住地点着波面,点出一个个一闪即逝的小圆圈。
  从五龙亭放眼远望,真叫人心旷神怡!庄太后的御座设在正中的龙泽亭中,她却没有坐,正倚着亭边白石栏杆,观赏水中来回游动的红金鱼。
或许您还会喜欢:
白门柳
作者:佚名
章节:79 人气:2
摘要:在幽深的山谷里,有一株被人遗忘的梅树。这株山南常见的红梅,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被猝然暴发的山洪冲到谷底来的。同它一块冲下来的其他梅树,都压在坍塌的岩层底下了。只有这一株,因为长得特别粗大硕壮,侥幸地活了下来。不过,它受到的伤残是如此厉害,以至整个躯干像从当中挨了一斧头似的,可怕地劈裂开来。伤口的部位,结痂累累,永远无法重合了。 [点击阅读]
皮皮鲁和活车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我不信。我不能不信。我的汽车活了。我的那辆牌照号M7562的金羊牌汽车是活车。国内开车族没有不知照金羊牌小轿车的。这种轿车外形美观,乘坐舒适。特别令驾驶员青睐的是它的操作系统几乎是完美已无缺的,灵活,可靠,值得信赖。难怪金羊牌轿车的广告是这样说的:金羊牌轿车。坐车的是老板。开车的也是老板。拥有一辆金羊牌轿车是我多年的夙愿。当然,它的价格对于我这样的靠工资吃饭的职员来说,令人望而却步。 [点击阅读]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冰心在给《穆斯林的葬礼》写国际版的序言时,她说在读这本书之前,几乎对穆斯林一无所知。看过之后,我深深赞同这点,我缺乏对其他民族和宗教的了解,哪怕是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当然,穆斯林和回族仅仅是小说的故事背景,要想真正理解民族和宗教,还是要看一些专门的书。小说大概讲述了一个北京玉器家族两代人的故事,章节交错的方式,让故事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点击阅读]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研究生痞子蔡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份真诚的爱情,但事与愿违,他与女孩的交往屡屡失败,令他颇不自信。一次偶然的机会,痞子蔡在BBS上的留言引起了女孩轻舞飞扬的注意,她给痞子蔡发来的E-mail中称痞子蔡是个有趣的人。痞子蔡大大感到意外,他开始好奇地关注起轻舞飞扬,并逐渐被她的聪慧所吸引。此时,阿泰却奉劝痞子蔡对网络恋情切勿沉溺过深,因为虚幻的网络不会让情感永恒持久。 [点击阅读]
红顶商人胡雪岩
作者:佚名
章节:83 人气:2
摘要:在清朝咸丰七年,英商麦加利银行设分行于上海以前,全国金融事业,为两个集团所掌握,商业上的术语称为“帮”,北方是山西帮,南方地宁绍帮,所业虽同,其名则异,大致前者称为“票号”,后者称是“钱庄”。山西帮又分为祁、太,平三帮,祁县、太谷、平遥,而始创票号者,为平遥人雷履泰。他最初受雇于同县李姓,在天津主持一定颜料铺,招牌叫做“日升昌”,其时大约在乾隆末年。 [点击阅读]
舒婷的诗
作者:佚名
章节:106 人气:2
摘要:那一夜我仿佛只有八岁我不知道我的任性要求着什么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引我走向沙滩在那里温柔的风抚摸着毛边的月晕潮有节奏地沉没在黑暗里发红的烟头在你眼中投下两瓣光焰你嘲弄地用手指捺灭那躲闪的火星突然你背转身掩饰地以不稳定的声音问我海怎么啦什么也看不见你瞧我们走到了边缘那么恢复起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吧回到冰冷的底座上献给时代和历史以你全部石头般沉重的信念把属于你自己的忧伤交给我带回远远的南方让海鸥和归帆你的 [点击阅读]
莫言《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章节:41 人气:2
摘要: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那是什么岁月?你几岁?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暂时寓居这废弃小庙的兰大和尚睁开眼睛,用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从幽暗的地洞里传上来的声音,问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在农历七月的闷热天气里。那是1990年,大和尚,那时我十岁。我低声嘟哝着,用另外一种腔调,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两个繁华小城之间的一座五通神庙,据说是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的祖上出资修建。 [点击阅读]
莫言《红树林》
作者:莫言
章节:10 人气:2
摘要:那天深夜里,她开车来到海边的秘密别墅。刚刚被暴雨冲洗过的路面泛着一片水光,路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海水的咆哮声。她习惯赤着脚开快车,红色凌志好像一条发疯的鲨鱼向前冲刺,车轮溅起了一片片水花。她这样开车让我感到胆战心惊。林岚,其实你不必这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其实不必这样。我低声地劝告着她。轿车猛拐弯,如同卡通片里一匹莽撞的兽,夸张地急刹在别墅大门前。 [点击阅读]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雾茫茫一在冬季里,偏僻的葫芦坝上的庄稼人,当黎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坝子上这儿那儿黑黝黝的竹林里,响起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的声音,一个一个小青年跑出门来。他们肩上挂着书包,手里提着饭袋;有的女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梳头,男娃子大声打着饱嗝。他们轻快地走着,很快就在柳溪河上小桥那儿聚齐了。 [点击阅读]
鲁西西传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居住着老鼠六兄弟。老鼠六兄弟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可近来他们很苦恼。这是因为有一天鼠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画报,上面几乎都是骂老鼠的内容。有一页上写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画着一只狼狈逃窜的老鼠。还有一页上画着一群老鼠在粮仓偷吃粮食的情景。旁边写着:警惕老鼠盗窃粮食。老鼠六兄弟边看边皱眉头。鼠大说:“咱们不能背着这么个坏名声过日子!”老鼠兄弟们一致同意。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