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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世上的大野鸡 - 独腿旅行的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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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不决的人。
  您打错了。
  那声音大笑,是弗兰茨的声音。
  犹豫不决的人,你不知道这个词?
  不太知道,伊莲娜说。
  我也不知道,弗兰茨说。我昨天去学校,本该交份作业的。半路上我就编造各种借口,演练着。其实都不是借口。我就是想撒谎。等我站到教授面前的时候,我不知道哪个谎更好用。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教授就看着我说:您犹豫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您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钟在嘀嗒。拨号盘落满灰尘。
  我想去看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弗兰茨说。
  知道么,伊莲娜说,你在另一个国家时的声音跟现在的不一样。就算你不装,那声音跟现在的也不一样。我说话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前我听不见。我对着自己的耳朵说话,或者我通过耳朵说话,弗兰茨说。
  一个孩子躺在一张宽宽的床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
  孩子闭上眼睛大笑。
  睡觉,大笑可不行!妈妈说。等你长大了,你会有一张大床。
  她拎起孩子的鞋带,鞋子晃来晃去。
  现在好好睡觉。夜里会睡得更香,宝贝儿。

  孩子看着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夜里会害怕,女人说,即便睡在她的儿童床上。然后,她就爬到我们这边来。
  她微笑着,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孩子睁开眼睛,打着哈欠:
  说早安。
  孩子看着伊莲娜的嘴,大叫道:
  说早安!
  伊莲娜说,你还没睡呢。现在不是早上。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说日安。
  女人把孩子拉到腿边:
  我们挡着,您看不到床了。
  她给孩子穿上鞋。
  这床对我来说也够大的,伊莲娜说。
  女人系上鞋带,头也不抬地说:
  一张双人床,一个人睡有什么用!
  她让孩子站到地上:
  从另一边看,这是张窄床。
  女人弯腰的时候,一绺头发从耳边慢吞吞地蹭下来。接着,那缕头发终于像被释放一般滑过她的脸颊,滑过嘴角。
  伊莲娜感到手腕上的脉搏。宽宽的绣花床垫子上,看得见缝纫工人干了的舌印,留在苍白的、半遮半盖的床单上。
  我本来想要一张客房用的床,伊莲娜说。这个晚上,天空也消失在中庭上方。草也看不见了。
  因为墙太黑,跟天空和草地一样黑,所以,墙也不见了。

  一个四边形在发光。
  从长度上看,这个四边形应该是扇门。是了,那么高的地方还有光。伊莲娜知道那是扇窗了。四边形后面有个房间。每天夜里都有个男人跟在穿运动衫的男人身后。他穿上一件大衣,没多久,就有一个女人走进房间,然后脱掉上衣。夜夜如此。每夜都不见穿运动衫的男人,穿大衣的男人也每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脱掉上衣的女人留了下来。她在说话。
  这间房里肯定每晚都有一个伊莲娜没见过的人。
  夜里那个发光的四边形,一定跟这个人有关。
  因为外面的灯光太灰暗,伊莲娜不敢脱衣服。她坐在床边,脱了鞋,和衣躺下,看着床前的鞋子。
  伊莲娜盖上被子。
  想闭眼很难。
  睫毛太短了。光线穿透了睫毛。眼皮之间的光线如此刺眼,好像那个房间里的光从下面钻进来,似乎地板正照进眼睛里。
  伊莲娜把脸转到朝墙的一侧。
  墙跟四边形有道明显的分界线,比墙的其他部分都要白。那个四边形不如石灰白,它更像是皮肤的白,背上的皮肤。伊莲娜透过皮肤看见了肋骨。后背在呼吸,比墙的其他部分要温暖。伊莲娜想起了弗兰茨。伊莲娜感觉到背部的温度,床的温度,衣服和皮肤的温度。每一种温度都不一样。

  被子的边缘围在脖子上。伊莲娜觉得自己像被埋葬了一样。
  她的眼睑变长了,长到覆盖了整张脸。伊莲娜的眼睑覆盖了整个房间。
  慢慢地,眼睑合上了。
  在长长的影子里,像百叶窗一样,变形了。
  六伊莲娜房间的地板被刷成了深棕色,房顶和四壁的光线都被它吸走了。中庭的墙也是这个颜色。
  以前住这儿的是什么人啊?施特凡问道。
  伊莲娜耸耸肩。她不认识上一个房客。施特凡认识两个波兰人。
  要干上两到三天,施特凡说。打黑工,你知道的。
  两个波兰人一大清早就来了。他们带了两个旅行袋,从里面拿出打磨机,放到墙边,然后脱了鞋。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看中庭,摇摇头。另一个用指尖测量地板。
  钥匙,男人说,在窗台上。
  东边人的脸,伊莲娜心想。她认得那种疲惫,那种不是因劳作和缺乏休息而产生的疲惫。
  你们哪里人?伊莲娜问。波兰。靠窗的男人说。
  波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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