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魔手 - 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经常回想起收到第一封匿名信的那个早晨。
  信是早餐时分送来的,当时,时间对我来说过得非常慢,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我慢吞吞地拿起信,发现是本地寄出的,地址是用打字机打的。除了这封信之外,另外还有两封信,一封显然地帐单,另一封看得出是我那个无聊的堂兄写来的,所以我先看手上的这封。
  现在回想起来,乔安娜和我会对那封信特别感兴趣,倒是有点奇怪。当时,我们一点都没想到这封信引起了什么样的后果--血腥、暴力、猜疑和恐惧。
  谁都不会把这些事和林斯塔克这个地方联想在一起。
  自从我驾机不慎坠落之后,尽管医生和护士不断安慰我,可是我还是担心了很久,生怕这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最后他们终于替我拿掉石膏,我开始学着小心地使用四肢。后来,主治医生马可斯-肯特拍拍我的背说,一切都没问题,不过你必须乡下静养,至少要过六个月平平静静的日子。
  “找一个没有任何朋友的地方,不要为任何事操心,对地方政治保持一点兴趣,听听邻居的闲聊,把当地丑闻一股脑吞下去。稍后喝点啤洒,这是我给你开的药方。记住,一定要好好的静养。”
  静养,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好笑。
  于是,我就这么来到林斯塔克,还有小佛兹。
  诺曼人征服英国的时候,林斯塔克是个重要据点,可是在二十世纪的今天,它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它只是个小市镇,离主要干道三英里远,较高处还有一块沼地。
  小佛兹就在去沼地的途中,是间古板、低矮的白屋,门外维多利亚式走廊上的绿漆,都已经纷纷剥落了。
  我妹妹乔安娜一看到这栋房子,就认为是病人养病的最理想的地点。屋主的气质和房子十分相配,是个可爱的小老太婆,其维多利亚式的观念令人难以相信。她告诉乔安娜,“如果不是现在这种跟从前大不相同的重税”,她绝对不会想到要出租房子。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双方在租屋契约上签好字,过了不久,乔安娜和我就搬进去定居,爱蜜莉-巴顿小姐则搬到林斯塔克一名女佣(“我那个忠心耿耿的佛罗伦斯”)照管的几个房间那儿。巴顿小姐原先所用的女仆派翠吉暂时由我们使唤。派翠吉是个严肃却很能干的佣人,每天还有一个女孩在固定时间来帮她忙。
  我们刚安定下来几天,林斯塔克的居民就一一正式来访。林斯塔克的每个人都有些特征--乔安娜说,“就像快乐的家族一样。”瘦瘦的律师辛明顿先生,对人很冷淡,律师太太爱打桥牌,牢骚很多,葛理菲医生皮肤黑黑的,似乎很忧郁,他姐姐恰好相反,身材高大,为人非常热心。牧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学者型的人物,老像心不在焉似的,而牧师太太脸上的表情,却是热心过度得让人奇怪。此外还有富有的业余艺术爱好者皮先生,以及我们房东爱蜜莉-巴顿小姐--典型的乡下传统老处女。
  乔安娜用惊讶的神情把玩着他们的名片说:“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拜访’我们--用名片拜访!”
  我告诉她:“那是因为你对乡下太不了解。”
  乔安娜既活泼又漂亮,喜欢跳舞、鸡尾洒会、谈恋爱、开快车,绝对是个完完全全属于城里的女孩。
  “无论如何,”她说,“我的外表总算还不太离谱吧。”
  我用批评的眼光打量她一下,实在无法同意。
  她穿着一身米若汀特地为她设计的运动服,看起来很可爱,可是在林斯塔克这种小地方,还是太惹人注目了些。
  “不,”我说:“你完全错了,应该穿褪色的苏格兰呢裙,配上羊毛短褂,或者松垮垮的羊毛夹克,戴顶毡帽,穿双厚袜子,外加又粗又硬的靴子。再说,你的脸也根本不像。”
  “我的脸有什么不对?我用的是乡村褐色二号化妆系列。”
  “就是这一点不对,”我说:“要是你真是乡下女孩,就只会稍微抹点粉,遮住日晒的痕迹,眉型也会完全描出来,不会只画四分之一。”
  乔安娜笑着说,毕竟到乡下来住是件新鲜事,她会好好体会其中乐趣。
  “就怕你以后会觉得无聊透了。”我用怜悯的口吻说。
  “不,才不会呢!我受够了城市里那些吵吵闹闹的人群。我知道你不会同情我,可是保罗给我的伤害实在很深,要好久好久才能平静下来。”
  我可不大相信这一套,乔安娜每次的恋爱史都一样。她特别迷恋某些自以为有天才的没骨气家伙,一个劲儿地聆听对方无止境的抱怨,努力想得到对方的承诺。可是等她发现对方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时,又觉得受到很大伤害,说她的心都碎了--直到大约三个星期之后,又会有一个同样悲观忧郁的年轻人出现,她的心境才又恢复过来。
  我没把乔安娜“心碎”这档事看得很严重,不过我看得出来,到乡下来住,对她就像是一种有趣的新游戏,她热心地去回拜别人。不久,有人邀请我们喝茶和打桥牌,我们一一接受了,也同样回请别人。
  对我们来说,这些活动既新奇又有趣,的确就像一种新的游戏。
  而那封匿名信来的时候,我起初也觉得很惊奇很有意思。
  刚拆开信的一、两分钟,我困惑地盯着它,因为信是把剪下来的印刷字体贴在一白纸上拼成的。
  至于信的内容,则是用最卑鄙的字眼,表示写信的人不相信我和乔安娜是兄妹。
  “嗨,”乔安娜问:“什么事?”
  “一封无聊恶毒的匿名信。”我说。
  我觉得非常震惊,因为谁都想不到,像林斯塔克这种善良淳朴的地方,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乔安娜立刻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问:“哦,信上怎么说?”
  我记得小说里碰到那些恶毒的匿名信,总是尽可能不让女人看,免得伤害到她们脆弱纤柔的神经系统。
  可是我当时却没想到别让乔安娜看信,一听她的问话,就立刻把信递给她。
  她看完信后,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只露出有趣的表情说:“真是可笑卑鄙透了,我早就听说过有匿名信这种事,可是以前从来没亲眼看过。匿名信是不是都像这样卑鄙?”
  “不知道,”我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乔安娜忽然格格傻笑起来,“你对我化妆的看法一定很正确,杰利。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而且,”我说:“爸爸身材高,皮肤黑,下巴瘦削,妈妈身材娇小,眼睛蓝色,有一头漂亮的秀发,我像爸爸,你却完全像妈妈,在人家眼里,我们当然不像兄妹。”
  乔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是啊,我们两人一点也不像,谁都不会想到我们是兄妹。”
  “确实有人这么想。”我也沉思着说。
  乔安娜说,这件事又可笑又怕人,她一边用手卷起信的一角,一边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最好的办法,”我说:“就是大喊一声‘恶心’!把它丢进火里。”
  说到做到,我立刻把它烧了,乔安娜拍拍手,说:“做得真漂亮,你真该上台当演员的。幸好我们还有火,对不对?”
  “是啊,要是丢在垃圾桶里,就没那么戏剧性了,”我同意她的看法,“当然,我也可以点根火柴,慢慢看着它烧掉。”
  “你希望东西烧掉的时候,”乔安娜说:“火偏偏就会熄掉,也许得划好几根火柴才会烧光。”
  她站起来走向窗户,然后忽然转头说:“我在想,到底是谁写的?”
  “也许我们永远也没办法知道。”我说。
  “嗯--也许,”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无论如何,这件事实在太可笑了。你知道,我认为他们--他们还蛮喜欢我们住在这儿。”
  “不错,”我说:“这一定是某个住得远些、脑筋不正常的家伙写的。”
  “大概是,哎呀!真是恶劣!”
  她走到外面时,我一边抽饭后烟一边想,她说得对,写信的人真是恶劣,一定是讨厌我们住下来,嫉妒乔安娜年轻成熟的美丽风采,想要恶意中伤我们。一笑置之或许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再深入的想想,却又不只是可笑而已。
  那天早上,葛理菲医生来替我做每周一次的例行检查,我很喜欢欧文-葛理菲,他皮肤黝黑,行动略显得笨拙,但是双手却十分灵巧。说起话来很快,还有点害羞。
  他表示我的伤势有显著的好转,又说:“你没什么不舒服,对不对?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今天早上的确受天气影响,心情不好?”
  “不是,”我说:“是因为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卑鄙匿名信,所以连我嘴里都留下了一股臭味。”
  他手上的袋子突然掉在地上,瘦削黝黑的面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说:“你是说,你也收到一封匿名信?”
  我很有兴趣地问他:“已经有其他人收到匿名信了?”
  “嗯,有一段时间了。”
  “噢,”我说:“我懂了,我还以为因为我们是外地人,所以才惹别人讨厌。”
  “不是,不是,跟那没关系,只不过是--”他停住口,接着又问:“信上怎么说?至少--”他忽然害羞地红着脸说:“或许我不应该问?”
  “不,我很乐意告诉你,”我说:“信上只说,跟我一起搬到这儿来的漂亮女孩,不是我妹妹!我想,写信的人意思还不只这样。”他黝黑的脸气得通红,“真可耻!令妹--希望她没有因此感到不安吧?”
  我说:“乔安看起来有点像圣诞树上的小天使,可是她事实上很摩登,很坚强。她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因为以前从来没碰到过。”

  “我也希望没有。”葛理菲亲切地说。
  “总之,”我坚定地说:“我想也只有这样做最好,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可笑了。”
  “是啊,”欧文-葛理菲说:“可是--”
  他停下来,我立刻打断他的话说:“不错,问题就在‘可是’这个关键上。”
  “对,我想会。”
  “当然,这种人心理一定不健全。”
  我点点头,“照你看,有什么人比较可疑吗?”
  “我希望自己能猜出来,可惜我也想不出谁有嫌疑。你知道,匿名信这种讨人厌的东西,可能有两种起因,第一种是针对某个人或某些特殊的人,写信的人心里怀有某种恨意,于是采取一种卑鄙狡诈的手段寄出匿名信。虽然可耻可恨,但是写信的人不一定心理有病,也很容易追查出来。可能是被解雇的佣人,或者嫉妒的女人等等。但是如果收信者很平凡,没什么特征,情形就比较严重了。”
  “寄信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只想达到破坏别人的目的,就像我刚才说的,写信者的心理不健全,而且兴趣会越来越浓。当然,最后总会追查出来(多半是最不可能的人),就是这么回事。去年,本郡另外一边也发生过这种事,后来查出来是一个大布庄附设女帽部的主管做的。谁都想不到,那么一个安静、优雅的女人--已经在那儿服务好几年了。”
  “以前我在北方实习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结果发现只是私人恩怨。可是,尽管我看过几次这种事,现在还是忍不住有点怕!”
  “这件事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吗?”我问。
  “我相没多久,当然,也很难说,因为接到匿名信的人都不会到处宣扬,多半都扔进火里。”
  他停了停,又继续说:“我自己就收到一封,辛明顿律师也收到一封,还有一、两个可怜的病人也跟我提起收到匿名信的事。”
  “意思全都差不多吗?”
  “嗯,可以这么说,全都是有关性方面的事,这是最大的特征,”他笑了笑,又说:“辛明顿先生的罪名,是跟他的女职员有奸情--可怜的老金区小姐至少有四十岁了,带着夹鼻眼镜,牙齿又像兔子一样。辛明顿把信直接交给警方。我那封匿名信上,骂我没有职业道德,跟女病人乱来,还若有其事地把细节写得很清楚。信的内容都很幼稚可笑,但是居心却很恶毒。”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总而言之,我很害怕,你知道,这种事可能会变得很危险。”
  “我想是的。”
  “你看,”他说,“这些信虽然很幼稚、很恶毒、可是迟早总有一封会说到某个人心里的致命伤,到时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怕那些迟钝、好猜忌、又没受过教育的人,可能会产生不良的反应。他们只要看到白纸黑字,就认为是真的,所有麻烦也都会产生。”
  “这封信没什么水平,”我想了想,说:“我想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写的。”
  “喔?是吗?”欧文说着就离开了。
  事后当我想他那句“是吗?”时,感到相当困惑。
  ※※※
  我不想假装那封匿名信没让我感到任何不快,事实上的确有。但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这回事了。你看,我当时并没有把那封信看得很严重。我记得当时还告诉自己,也许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庄经常发生这种事。写信的人可能是个神经质又爱幻想的女人。无论如何,要是所有匿名信全都像我们接到的那封一样幼稚可笑的话,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
  第二件“意外”--要是能这么说的话--大概发生在一个礼拜之后。
  派翠吉不高兴地嘟着嘴告诉我,每天来帮忙的女孩碧翠丝,那天没办法来。
  “我猜,先生,”派翠吉说:“她一定感到很不舒服。”
  我不大清楚派翠吉指的是什么,猜想大概是胃痛什么的,于是对派翠吉说,我感到很难过,希望她早点复元。
  “她身体好得很,先生,”派翠吉答道:“是心里不舒服。”
  “喔?”我用困惑的语气说。
  “因为她接到一封信,”派翠吉说:“信上暗示了一些事。”
  派翠吉严肃的眼神,使我明白信上的暗示一定跟我有关。老实说,要是在街上碰到碧翠丝,我恐怕连认都认不出她来,因为我对她实在很陌生,所以当时就感到很不高兴。像我这样行动不便、得靠两根拐杖步行的人,还在什么精神去骗镇上女孩子的感情。
  我生气地说:“真是无聊透了!”
  “我跟她母亲也是这么说,”派翠吉说:“‘只要我在这个家里负责,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至于碧翠丝,’我说:‘现在的女孩子,跟从前不一样了,要是她到别的地方去,我就不敢保证什么了。’可是事实上,先生,碧翠丝那个在修车厂做事的朋友,也收到一封这种脏信,他的表现就很不理智。”
  “我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我怒冲冲地说。
  “我认为,先生,”派翠吉说:“她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来我们这儿帮忙了。我说啊,要不是她担心有什么事给人掀出底牌,就不会真的那么生气了。我早就说过,无火不生烟。”
  当时我没想到,日后我会对这句成语那么深恶痛绝。
  那天早上,我到镇上去散步。阳光普照,空气清新活泼,带着春天的甜美气息。我拿起拐杖,坚决地拒绝乔安娜陪我同行,开始独自上路。
  不过我们事先说好,她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开车到镇上来接我回家吃午饭。
  “这么一来,你应该可以跟林斯塔克的每一个人聊聊,消磨这一天的时间了。”
  “我相信,”我说:“到时候我一定见过镇上该见到的每个人了。”
  早上的大街,是上街买东西的人碰面的地方,大伙儿在这里交换消息。
  不过,我到底没能自己一个人走到大街上。才走了两百码左右,后面就响起脚踏车铃声,还有煞车声,接着梅根-亨特多少有点莽莽撞撞地从车上跳下来,跌在我身旁的地上。
  “嗨!”她一边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跟我打招呼。
  我很喜欢梅根,而且一直对她觉得有点莫名的可惜。
  她是辛明顿律师的继女,辛明顿太太前夫的女儿。很少有人提起亨特先生(或船长),或许是人们宁可忘了这个人。据说他对辛明顿太太很不好,婚后一、两年,她就跟他离婚了。她能够独自谋生,跟年幼的小女儿定居在林斯塔克,最后终于嫁给本地唯一合格的单身汉理查-辛明顿。
  他们婚后生了两个男孩,父母亲很疼爱这两个孩子。我有时候想,梅根偶尔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家里格格不入。她一点也不像她母亲,后者身材瘦小,没有精神,老用一种微弱忧郁的声音谈仆人的困难和她自己的健康。
  梅根是个高大笨拙的女孩,虽然她事实上已经二十岁了,可是看起来还像个十六岁的女学生,一头不整齐的褐发,浅棕色的眸子,脸庞瘦削,笑起来倒还很可爱。她的衣服很邋遢,一点也不吸引人,经常穿着有破洞的麻线袜。
  我今天早上忽然发觉,与其说她像个人,还不如说像匹马。事实上,她要是稍加刷洗,必然是一头很好的马。
  她像往常一样,用那种上气不接下气匆匆忙忙的口气对我说:“我到农场去过了--你知道,赖舍的农场,去看看他们有没有鸭蛋。他们最近养了一大堆小猪,好可爱哟!你喜不喜欢猪?我好喜欢,连它们的臭味都喜欢。”
  “照顾得好,猪就不应该在臭味。”我说。
  “是吗?可是这附近的猪全都有臭味。你是不是要走到镇上?我看到你只有一个人,所以想停下来陪你走,就是停得太匆忙了。”
  “你把袜子都弄破了。”我说。
  梅根用很后悔的表情看着右腿,说:“是啊,不过反正本来就破了两个洞,也没太大的关系,对不对?”
  “你从来不补袜子吗?梅根。”
  “偶尔,要是被妈逮住的话,可是她很少注意我--所以我还算运气蛮好的,对吗?”
  “你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我说。
  “你是说我应该像你妹妹一样,打扮得像个洋娃娃?”
  我不喜欢她这样形容乔安,答道:“她看起来干净、整齐、很讨人喜欢。”
  “她实在太漂亮了,”梅根说:“一点都不像你,对吗?怎么会呢?”
  “兄妹不一定很像。”
  “喔,当然,我和布利安或者柯林都不大像,他们两个人彼此也不大像。”她停了停,又说:“很可笑,对不对?”
  “什么很可笑?”
  梅根简单地答道:
  “家人啊。”
  我想了想,说:“我想是吧。”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们又默默走了一会儿,梅根用咯带羞怯的口吻说:“你会驾飞机,是吗?”
  “是的。”
  “所以才受了伤?”
  “嗯,飞机不小心坠落了。”
  梅根说:“这里没有人会驾飞机。”
  “喔,”我说:“大概没有。你喜欢学开飞机吗?梅根。”
  “我?”梅根似乎很意外,“老天,不喜欢,我一定会晕机。我连坐火车都会晕车。”
  她停了停,用一种孩子气的直率问:“你会不会好起来,继续驾飞机?还是永远都会有点残废?”
  “医生说我会完全复元。”
  “对,可是他是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呢?”
  “我想不是,”我答道:“老实说,我很有信心,也相信他的话。”
  “那就好,可是的确有很多人都爱说谎。”
  我没有说话,默默承认这个无可否认的事实。
  梅根用一种犹似法官的口吻说:“我好高兴,我本来以为你会因为担心一生残废而脾气不好--不过要是天生如此情形就不一样了。”

  “我没有脾气不好。”我冷冷说。
  “喔,那是很性急吧。”
  “我性急是因为我迫切地希望赶快复元,可是这种事是急不得的。”
  “那又何必着急呢?”
  我笑道:“亲爱的女孩,难道你对即将发生的事从来不会迫切盼望吗?”
  梅根想了想,答道:“不会,何必呢?没什么好着急盼望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被她那种绝望的口气吓了一跳,温和地对她说:“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她耸耸肩,“有什么事可做呢?”
  “你没有任何嗜好吗?不玩任何游戏吗?没有任何朋友吗?”
  “我不擅于玩游戏,这附近没几个女孩,认识的那些我又不喜欢,因为他们认为我很讨人厌。”
  “真荒唐,她们为什么那么想?”
  梅根摇摇头。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大街上了,梅根尖声说:
  “葛理菲小姐来了,这个女人最讨厌了,老是要我参加那个可笑的团契,我讨厌参加团契。干嘛穿上一大堆衣服,戴上徽章,去做自己还不大会做的事?我觉得好愚蠢。”
  大致说来,我很赞成梅根的说法,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表示同意,葛理菲小姐已经走到我们面前了。
  这位很得意自己那个不恰当的名字--爱美--医生姐姐,跟她弟弟完全不同,自信十足。她的声音低沉,有一种对饱经风霜男性的吸引力。
  “嗨,两位,”她挡住我们,说:“真是个舒服的早晨,对吗?梅根,我正想找你帮忙,替保守协会写一些信封。”
  梅根呢喃了一些拒绝的话,掉过脚踏车龙头,溜向“国际商店”那边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葛理菲小姐看着她的背影说:“懒骨头,每天只上游荡,浪费时间,对可怜的辛明顿太太一定是一项很大的考验。我知道她母亲已经试过好几次,要她找点事做--你知道,打字、速记、烹饪,或者养点安哥拉兔子,她实在需要找点事来调剂一下生活。”
  那或许是真的,可是想到梅根,我就觉得我应该坚决拒绝爱美-葛理菲的任何建议,因为光是她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就够叫我生气的。
  “我认为人不应该人偷懒,”葛理菲小姐又说:“尤其是年轻人。梅根既不漂亮又不迷人,有时候我会认为她像个白痴一样,真让她母亲失望透了。她父亲--你知道,”她放低了声音继续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母亲一直担心这孩子会像他,心里痛苦得不得了。哎,总而言之,我说过,一种米养百种人。”
  “幸好。”我答道。
  爱美-葛理菲“高兴”地笑了。
  “是啊,要是所有人全都一个模样,也不行啊。可是我不喜欢看任何人不好好过日子,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也希望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别人跟我说,你一年到头都住在乡下,一定烦死了,我说才不会呢!我一年到头都忙,也一年到头都很快乐。乡下也常常会发生很多故事,我的时间全都给占满了,要忙团契、学校里的事,还有各种委员会的事,连照顾欧文都没时间。”
  这时,葛理菲小姐看到街对面又来了一个熟人,呢喃了几句她认识对方之类的话,就蹦蹦跳跳地过街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朝银行那边走去。
  我一直觉得葛理菲小姐过于盛气凌人。
  我到银行顺利地办完事后,又到“贾伯瑞斯及辛明顿律师事务所”办公室。我不知道贾伯瑞斯这个人到底还在不在世,反正我从来就没看过他。我被引进理查-辛明顿专用的办公室,里面有一种成立多年的律师事务所的那种气息。
  房里有许多契约箱,分别标着“何普夫人”、“爱佛拉德-卡尔男爵”、“威廉-叶士毕-何斯先生(已故)”……等等,一望而知是郡里有名望的家族,也联想到这家律师事务所处处合法,历史悠久。
  辛明顿先生低头望着我给他的文件时,我看着他想道:如果辛明顿太太的第一次婚姻曾经遭到不幸的话,那么这第二度婚姻必然相当令她安心。理查-辛明顿是那种令人打心眼里尊敬的典型,绝不会让妻子感到片刻不安。长长的颈项中,有个明显的喉结,略带苍白的脸上,镶着直挺的长鼻子。毫无疑问是个好丈夫及好父亲,可是却似乎过于冷静了些。
  一会儿,辛明顿先生开口说话了,他说得很清晰很缓慢,显出他是个理智而聪明的人。
  我们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了,我一边起身一边对他说:“刚才我和您的继女一起走到镇上来。”
  好一会儿,辛明顿先生看来好像不知道他的继女是谁,接着才笑道:
  “喔,喔,当然--梅根,好--呃--已经毕业回家有一段日子了,我们一直想替她找点事做--对,找点事做。可是当然啦,她还小,而且正如别人所说的,她的心理还不如她实际年龄大。”
  我走出他有办公室,外面长凳上坐着一位老人。费力地填写着什么;一个瘦小、脸颊下垂的男孩;还有一个带着夹鼻眼镜的卷发中年妇女,在打字机上匆忙地打东西。
  如果这就是金区小姐的话,我的确同意欧文-葛理菲的看法:她和她的雇主之间决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
  接着,我走到面包店,要了一条葡萄干土司,一会儿,我就拿到一条“刚出炉的新鲜面包”--我把面包捧在胸前,果然立即传来一股温热。
  走出面包店,我在街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希望看到乔安娜开车过来。刚才走了那么一大段路,我已经相当累了,而且手上又撑拐杖又捧面包,走路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笑。
  可是左瞧右瞧就是没有乔安娜的影子。
  突然,我高兴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从马路那边缓缓走来一位女神,除了“女神”,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那么完美无瑕的五官,活泼可爱的金色卷发,以及高挺秀丽的身材,对这个名词的确当之无愧。她轻飘飘地向我走近,好像不费任何力气。
  真是个耀眼,令人难以相信,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女孩。
  就在我极端兴奋的当儿,有什么东西掉了--是那条葡萄干土司从我手臂里掉了下去。我俯身去捡,拐杖却又掉在地上,我滑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个女神有力的手臂抓住我,把我扶起来。
  我结结巴巴地说:“多--多谢你,真--真是抱歉。”
  她捡起土司,和手杖一起交还给我,然后亲切愉快地笑道:“没什么,一点也不麻烦,别放在心上。”而那种魔力却在平淡、能干的声音中消失了。
  好看、健康,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别的。
  我忽然想到,要是上帝也赋予特洛伊城的美女海伦这么平板的声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真奇怪!一个女孩子不开口的时候,能使你心灵深处震撼激荡不已,可是她一开口,所有那些神奇的力量全都不存在了。
  不过我也碰到过相反的情形,有一次我遇到一个瘦小平凡的女人,谁都不会回过头再看她第二眼,可是当她一开口,一切都不同了,仿佛空气中忽然散发出某种魔力,就像埃及艳后克丽奥佩拉再现一样。
  乔安娜把车停在我身边,我却没注意到,她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劲。
  “没什么,”我尽力集中精神,说:“我正在想特洛伊城的美女海伦和一些其他人。”
  “在这种地方想?真好笑!”乔安娜说:“你看起来好奇怪,把土司面包抱在胸前,张大嘴傻傻地站着。”
  “我是吓了一跳,”我说:“我刚才神游了特洛伊,却又突然回到现实里。”
  我指着那个优雅而逐渐飘远的背景,问乔安娜道:“你知道那是谁吗?”
  乔安娜看了那个女孩一眼,说是辛明顿孩子的保姆兼家庭教师。
  “就是她让你吓了一跳?”她问:“长得很漂亮,就是没什么内涵。”
  “我知道,”我说:“只是个漂亮女孩罢了,我刚才还以为她是维纳斯再世呢!”
  乔安娜打开车门让我上去。
  “很好笑,不是吗?”她说:“有些人长得很好看,却没有半点吸引力,就像那个女孩,真是可惜!”
  我说她如果当了保姆兼家庭教师的话,情形恐怕也一样。
  ※※※
  那天下午,我们到皮先生家喝下午茶。
  皮先生是个女人味很重的矮胖男人,对他所收集的德勒斯登牧羊女像及年代不同的家具非常喜爱。
  他住在宗教改革时代所破坏的一块废墟附近。
  他的房间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的房间,窗帘和椅垫都是用最昂贵的柔色丝料做成的。
  皮先生一边对我们展示解说他收藏的珍品,一边抖动着他肥胖的小手。说到他从意大利威洛纳把那些宝贝带回来的情形,他的声音更升到了高八度。
  乔安娜和我都很喜欢古玩,所以也很了解他的心情。
  “能够得到两位这么有见识的人加入我们的小团体,真是太荣幸、太荣幸了。你们知道,这附近的那些好人,都只是些淳朴的乡下人,对艺术品一点都不懂,也没有丝毫兴趣。他们的房子里啊--看了真会叫你流眼泪,亲爱的小姐,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伤心得痛哭流涕。或许--你已经有过亲身体验了吧?”
  乔安娜摇摇头,说还没有。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皮先生又说:“就是爱蜜莉-巴顿小姐的房子,也很有吸引力,她收藏了几样好东西,相当好,其中有一、两件真可以说是一流的。她本人也有鉴赏力--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好。我有时候也担心,她喜欢把东西保持原状,倒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母亲以前一直是那样保持着。”

  他又把注意力移到我身上,声音也变了,从一个全神贯注的艺术家,变成平淡单调的闲聊:“你一点都不认识她们一家人?不认识?--噢,是房屋掮客介绍的。可是,亲爱的,你‘实在应该’认识那一家人!我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她母亲还在世。实在是个很难令人相信的人--太难、太难相信了!‘怪物’!完完全全的怪物!那种老式的维多利亚怪物,全心全力照顾她女儿,对,就是这么回事。她的身材很高大,五个女儿就整天围在她身边。‘我家那些女孩呀!’她老是这么提起那些女儿。‘女孩!’老天,当时,最大的那个都已经六十多岁了。”
  “‘那些笨女!’她偶尔也会这么叫她们。她们就像黑奴一样,跟在她身边拿东西、当应声虫。到了晚上十点,她们一定得上床睡觉,卧房里不准升火,也不准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真没听过这种事。你知道,她看不起她们,因为她们没结婚。可是事实上像她那样安排她们的生活,她们根本不可能碰上什么人。我相信爱蜜莉或者爱妮斯曾经跟一个副牧师有过感情,可是他的家庭环境不够好,做妈妈的马上就阻止了这件事!”
  “听起来像小说一样。”乔安娜说。
  “喔,亲爱的,一点都没错。后来,那个可怕的老女人死了,当然,‘那时候’还不算太迟。她们只是继续住在那儿,低声谈论妈妈希望她们过的日子。就连整修她的房间时,她们都觉得仿佛亵渎了什么神圣的东西。不过她们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在那个住下去,倒也能够自得其乐。可惜,她们的体力都不很好,一个个相继死了。爱迪丝是染上流行感冒死的。咪妮动了一次手术,始终没有复元,也接着死了。可怜的玛柏中风之后,爱蜜莉全心全力地照顾她,事实上,那个可怜的女人除了照顾她整整十年之外,什么事都没做。她是个可爱的人,你不觉得吗?就像一件德勒斯登的古物一样,可惜她遭到经济困难--不过当然啦,所有的投资全都贬值了。”
  “我们住在她屋子里,老觉得有点可怕。”乔安娜说。
  “噢,别这样,亲爱的小姐,不要存着这种想法。她那个亲爱的佛罗伦斯对她非常忠心,她也亲口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
  “那间房子,”我说:“有一种很令人感到安慰的气氛。”
  皮先生迅速瞄了我一眼。
  “喔?是吗?你真的觉得这样?这一点倒很有趣。我不知道,你明白,是的,我不知道。”
  “你指的是什么?皮先生。”乔安娜问。
  皮先生伸伸他的胖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有时候,人就是不太明白某些事情。你知道,,我很相信气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感觉,对墙壁和家俱都有某种印象。”
  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看看四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儿的气氛。奇怪的是,我仿佛觉得它什么气氛都没有,这才是最值得人注意的事。
  我一直思考着这一点,所以没有留意到乔安娜和主人之间的对话。直到乔安娜开始向主人道别,我才仿佛突然清醒过来,立刻回到现实里,也向主人道别。
  我们一起走到大厅,快到前门时,一封信从信箱口掉进来,落在地板上。
  “下午的信送来了,”皮先生一边捡起信,一边说:“好了,亲爱的年轻人,你们还会再来,对不对?能跟有见识的人聊聊真好,你们知道,在这种平静的小地方,从来都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说完,他跟我们握了两次手,又用夸张的小心动作扶我上车。乔安娜发动车子,小心绕过一块草地,然后打直方向盘,伸手向站在门前阶上的主人道别,我也俯身向前对他挥挥手。
  可是我们的道别却没受到主人注意,皮先生打开信封,站在楼梯上看起信来。
  乔安娜曾经形容他像一个粉红色的可爱胖天使,他此刻看起来仍然很胖,却一点都不像天使了。他的脸胀成紫黑色。因为生气和惊讶,而扭曲得变了型。对了,还有恐惧。
  同时,我也发觉那个信封相当眼熟。不过我当时并没想到那代表什么,就像有时候我们会下意识地注意到某些事情,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注意。
  “老天,”乔安娜说:“这个可怜的宝贝怎么了?”
  “我猜,”我说:“恐怕又是那双隐藏的怪手在作怪。”
  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车子都偏了方向。
  “小心点,大小姐。”我说。
  乔安娜重新注意着路面,一边皱眉说:“你是说像你接到的那封一样。”
  “我是这么猜想。”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乔安娜问:“看起来就像英国所能找到的最纯洁、最安静、最和谐的一小块乐土。”
  “套句皮先生的话,这块宁静的小地方,从来都不会发生任何事,”我插嘴道:“可惜他这句话说得不是时候,偏偏在这当儿出了事。”
  “杰利,”乔安娜说:“我--我想我不这种事。”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这种事……
  这么一个安静详和的快乐村镇--谁想到背后却隐藏着某种邪恶……
  这时候,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了预感……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有一天,我们到辛明顿家玩桥牌。辛明顿太太谈到梅根时所说的一番话,使我感到相当困惑。她说:
  “这个可怜的孩子太笨了。孩子们都一样,刚离开学校,还没完全长大之前,都是这样子。”
  乔安娜亲切地说:“可是梅根已经二十岁了,对吗?”
  “喔,对,对,当然。可是,她的心理还不够成熟,完全像个小孩子。我学觉得这样很好,女孩子最好不要成熟太快。”她笑了笑,“我想,所有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
  “我不懂为什么,”乔安娜说:“可是要是一个人有个小孩,身材已经长得很高大,智力却始终停留在六岁,实在是有点别扭。”
  辛明顿太太看来不大高兴,说柏顿小姐不应该按字面解释别人的话。
  我觉得乔安娜的问话没什么不对,或许是因为我并不很喜欢辛明顿太太。在她那有气无力略带往日残余风韵的面貌之后,我想,必然隐藏着自私贪婪的本性。
  乔安娜不怀好意地问辛明顿太太,是不是要为梅根举行一次舞会。
  “舞会?”辛明顿太太看来既惊奇又觉得好笑,“噢,不,我们家不喜欢那种事情。”
  “我懂了,只举行网球比赛那些的。”
  “我们家网球场也好几年没人用了,理查和我都不打网球。我想,或许等男孩子长大之后--喔,梅根会有很多事做的。你们知道,她只要无所事事地到处逛逛,就觉得很高兴了。我看看,该我出牌了吧。”
  我们驾车回家时,乔安娜不高兴地用力踩在变速板上,车子猛然向前一跳,“我真替那个女孩难过。”
  “梅根?”
  “是啊,她母亲根本不喜欢她。”
  “噢,别想得太远,乔安娜,情形没那么严重。”
  “不,本来就是这样,很多做母亲的都不喜欢自己的子女。梅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一定很尴尬,因为她扰乱了辛明顿式的生活方式。没有她,这种生活才完整,对一个敏感的人来说,这是最难过的感受--而她,就是一个敏感的女孩。”
  “嗯,”我说:“我想是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
  乔安娜忽然顽皮地笑了笑,说:“那个女家庭教师的事,对你真是可惜。”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庄严地说。
  “胡说,你每次看她的时候,脸上就露出男性的懊恼。我同意你的看法,这真是暴殄天物,而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配得上你--除非你去追爱美-葛理菲。”
  “上帝原谅你,”我耸耸肩:“无论如何,你又何必那么替我的恋爱操心?你自己呢?亲爱的女孩,你在这儿也需要有一点娱乐,可惜就是没有天才落魄到这个地方,看来你只好投进欧文-葛理菲的怀里,他是这儿唯一合格的男性了。”
  乔安娜摇摇头,说:“葛理菲医生不喜欢我。”
  “他没什么机会见到你。”
  “他已经看得够清楚了,只要在街上老远看到我,就会绕到对街去。”
  “真是奇怪的反应,”我同情地说:“也是你最不习惯的一种反应。”
  乔安娜默默驾车进入小佛兹的大门,来到车房。
  她说:“你说的也许有点道理,任何人都用不着特别走到对街避免见我,那们实在太没礼貌了。”
  “我懂了,”我说:“你要用冷静的头脑猎取那个男人。”
  “嗯,我不喜欢别人逃避我。”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下车,撑好拐杖,又对我妹妹忠告道:
  “我告诉你,小女孩,欧文-葛理菲可不像你过去那些温驯、爱发牢骚的年轻艺术家。要是你这次稍不小心,一定会惹上麻烦。那家伙可能很危险喔!”
  “喔?你真的这么想?”乔安娜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雀跃期盼的心情。
  “放那个可怜的家伙一马吧。”我严厉地说。
  “那他在街上看到我,又何必绕到对街去呢?”
  “你们女人全都一样,抓住一点就死不放松。要是我没弄错的话,他姐姐一定也会跟你作对。”
  “反正她早就不喜欢我了。”乔安娜若有所思地说:“是来找安宁平静的,我希望我们能够切实做到。”
  可是事实上,“安宁”和“平静”却是我们最难得到的东西。
或许您还会喜欢:
夜城2·天使战争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圣犹大教堂是夜城唯一的教堂,我只有在生意需要的时候才会去。这间教堂距离到处都有敬神场所的上帝之街很远,独自耸立在一个极为安静的角落里,远离夜城一切华丽亮眼的霓虹。这是间不打广告的教堂,一间毫不在意路过的人们愿不愿意进入的教堂。它只是默默地待在原地,以防任何不时之需。圣犹大教堂以迷途圣人之名而建,是一幢非常非常古老的建筑,甚至可能比基督教本身还要古老。 [点击阅读]
夜城3·夜莺的叹息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夜城里任何形式的能量都有,不过想要在这里成为电力供货商的话,不但需要稳定的能量,还得要不受外界干扰才行。不管怎样,夜城中形形色色的霓虹灯光总是得要有电才能运作。身为一座大城市中的小城市,夜城拥有许多能量来源,包皮括某些不合法甚至不自然的能量,比方说活人血祭、囚禁神祇、折磨理智,甚至是吸收了能量力场的小型黑洞。还有一些十分浩瀚恐怖、诡异奇特的能量来源,以人类心智无法承受的方式运作。 [点击阅读]
夜城5·错过的旅途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夜城老是给人一种时间不够的感觉。你可以在这里买到所有东西,但就是买不到时间。由于我有许多事情要办,又有许多敌人在身后追赶,所以只好急急忙忙地穿梭在夜城的街道之间。我很惊讶地发现来来往往的人潮都跟我保持一种比平常还要遥远的距离,看来若非我母亲的身分已经流传开来,就是大家都听说了当权者公开悬赏我的项上人头。为了避免卷入无妄之灾,于是众人纷纷及早走避。 [点击阅读]
夜城6·毒蛇的利齿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伦敦中心附近藏有一个可怕的秘密,有如毒蛇缠绕在其中:夜城。一个黑暗堕落的地方,一个大城市中的小城市,一个太阳从未照耀也永远不会照耀的所在。你可以在夜城中找到诸神、怪物,以及来自地底深处的灵体,如果他们没有先找上门来的话。欢愉与恐惧永远都在打折,不但价格低廉,也不会在橱柜中陈列太久。我是个在夜城出生的人,而打从三十几年前出生的那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名叫约翰·泰勒,职业是私家侦探。 [点击阅读]
夜城7·地狱债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夜城,黑暗而又神秘的领域,位于伦敦市内。不论是诸神与怪物,还是人类与生灵,都会为了许多私密的理由来到这个病态的魔法境地,追求其他地方无法提供的梦想与梦魇。这里的一切都有标价,商品不会太过陈旧。想要召唤恶魔或是跟天使做爱?出卖自己的灵魂,或是别人的灵魂?想将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或是纯粹只是变得大不相同?夜城随时敞开双臂,面带微笑地等着满足你的需求。 [点击阅读]
夜行观览车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观览车,意指“摩天轮”。兴建期间,附近高级公寓发生惊人命案这群斜坡上的住户,都衷心期待摩天轮落成后,明天会更加闪耀……01晚上七点四十分——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远藤真弓眼前的少女名叫彩花,这名字是她取的。少女一面高声嘶喊,一面挥手把书桌上的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全扫落到地上。不对,手机、大头贴小册之类她喜欢的东西部避开了。 [点击阅读]
夜访吸血鬼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代序姜秋霞安妮·赖斯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小说家之一,她1941年出生在美国新奥尔良,1961年与诗人斯坦·赖斯结为伉俪,1964年获旧金山州立大学学士学位,1971年获加州大学硕士学位。她在成名之前做过多种工作:女招待、厨师、引座员等等,经历十分丰富,为她的写作奠定了充实的基础。 [点击阅读]
大师与玛格丽特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暮春的莫斯科。这一天,太阳已经平西,却还热得出奇。此时,牧首①湖畔出现了两个男人。身材矮小的那个穿一身浅灰色夏季西装,膘肥体壮,光着秃头,手里郑重其事地托着顶相当昂贵的礼帽,脸刮得精光,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得出奇的角质黑框眼镜。另一个很年轻,宽肩膀,棕黄头发乱蓬蓬的,脑后歪戴一顶方格鸭舌帽,上身着方格布料翻领牛仔衫,下身是条皱巴巴的自西眼裤,脚上穿一双黑色平底鞋。 [点击阅读]
大西洋底来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0 人气:0
摘要:阴云密布,狂风怒号,滔天的大浪冲击着海岸。海草、杂鱼、各种水生物被涌上海滩,在狂风中飘滚、颤动。一道嶙峋的峭壁在海边耸起,俯视着无边无际的滔滔大洋。一条破木船搁浅在岸边,孤零零地忍受着风浪的抽打。船上写着几行日文。孤船的旁边,一条被海浪选到沙滩上的小鲨鱼,发出刺耳的哀叫。在任暴的风浪里,野生的海带漂忽不走,有些在海浪里起伏深沉,有些被刮到海滩上,任凭酷热的蒸腾。 [点击阅读]
大西洋案件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珍-玻波小姐坐在窗前瞧着前面,好久以来她已不再欣赏这片原是茂密的花园。但是什么也没去做。雷库克的藉口总头头是道,不是天气太干燥,就是太潮湿,或是泥土泡了水。雷库克自己栽花种菜的原则很简单,泡几杯浓浓的甜茶做为提神用,秋天来时扫落叶,夏天时种植他喜爱的鼠尾草和紫苑花。凭良心说,他喜爱他的主人,也迁就他们的喜好,对于蔬菜他知道得很清楚,什么是上好的香薄荷或是甘蓝菜绝不会弄错。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