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买夫 - 第一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一章
  男人终究还是跟着她回家了。
  她没有勉强他,打一开始便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若不愿,这一路上随时可以走,她不会拦他。
  只要一个转身,他就自由了,是吗?
  他想了又想,一路上反复思量,最终仍是选择牢牢跟妥她。
  离开了这女子,他其实——也不晓得还能去哪儿。
  见他目光直盯着她手中的烙饼瞧,她递了一块过去。
  一路上,她迳自说着自个儿的事,也不管他是否听进去了。
  于是他知道,她名唤穆朝雨,娘亲痛了一日夜,在清晨破晓时分生下她,那时正下了点小雨,因以为名。
  过了这个年,她就要满二十了。
  双亲俱逝,家中人口简单,就她一个。
  “原本还有宝宝……但是宝宝上个月也死了……”说到这里,秀净脸容黯了黯,原本充满活力的嗓音也弱了下来。
  她……成过亲了吗?
  也是。都快二十了,一般闺女早该嫁了。
  那……她的夫婿呢?怎未听她提及只字片语?
  她说,她很想念、很想念宝宝,那小家伙总是蹭着她,很讨人怜,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她其实是希望他能代替宝宝,她会待他很好、很好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开始认真考虑起留在这女人身边的可能。
  说着说着,一块烙饼吃完了,她又递出手边仅剩的那一块。
  当第二块烙饼也吃完后,他们也到家了。
  那是间瞧起来有些老旧的房舍,不过砖瓦看来还算坚固,前头院子围起竹篱笆,养了只老母鳮,后头还有块空地,也种了些东西,眼前还瞧不出是什么。
  这让他有些许意外,她这身气质一点儿都不像山野村妇,要说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他也信。
  “锦衣玉食是没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还是愿意留下,也必有你一口饭吃,饿不着肚皮的。”
  他步子在竹篱笆外顿了顿,她浅笑如水的眸色,教他宛如着了魔般,呆呆愣愣地什么也无法思考,乖乖跟着她走。
  今儿个是小年夜,她将家里头所有的食材全下了灶,煮成一大锅热呼呼的杂烩汤,与他围着木桌共食。
  在外头流浪的这些日子,他不曾过得如此安稳,能吃得饱、有热水净身、有干净衣裳穿、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一切已是他无法想象的安适了。
  或许是身体负荷早已到达极限,一旦松懈了下来,当晚便发起高烧,连夜不退。
  他不想表现得如此不济事,这些日子,再多的苦、再非人的待遇他都熬过来了,真的没有她所见的那般病弱无用,他怕她后悔、怕她下一秒就会将他丢出门,免得大过年的还要收尸,多晦气……
  “咦?不是才刚退,怎么又烫得吓人啊……”她咕哝着。
  冰冰凉凉的巾子覆在他额际,舒缓了躁热难耐之苦。
  睡睡醒醒间,知晓她一直都在,殷勤地为他擦身、更换额上凉巾,须臾不离。

  “好了、好了,发了汗就没事了……”
  有一回醒来,瞧见她正在为他把脉。
  他有些困惑。她不怕吗?大多数的人,光是见着他都会惊吓得远远退避,担心他这一身的病会不会过给别人,她却一丁点也不怕,买下他、带他回家、与他同桌而食、共处一室。
  她笑笑地说:“我是大夫。”
  大夫?她不是卖汤圆的吗?吃那锅杂烩菜时说的。
  “喔,是这样的,我的主业是卖汤圆,偶尔有空才会替人看看诊,过过大夫瘾。”
  听起来……挺不牢靠的,尤其她一脸“只是玩玩看”的神态。
  他有些不安,怕小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教她给玩掉。
  “别担心,我很有经验的,治过不少猪狗牛羊。”
  “……”不是吧?别玩了……
  他盯着逼近的银针,面露惊恐。
  可此时,他浑身虚软,逃也逃不开,想抗辩又有口难言……
  她下针极快,连犹豫也不曾,他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好吧,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她应该只是谦虚罢了,至少此刻体内高热已退,身子确实也舒坦许多,就算真要死在她手里,他也认了,绝无怨尤。
  约莫一炷香时刻,她一一收针,只见原来洁净的银针,全染成了墨黑色。
  她还每日灌他不同的苦药,一日比一日更难喝,他咬着牙照单全收,硬是吞得涓滴不剩。
  他也不晓得自个儿为何要如此听话,不疑有他地全盘信任,或许——是她衣不解带地照料,每回醒来,她总是在。
  也或许,是她总是噙笑的面容,莫名地教他安心、信赖。
  更或许,是她凝望的目光始终如一,沉定而自在,从未流露出一丝嫌弃。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看来有多糟,拖着一身伤病,身上多处肌肤化脓、溃烂,那日跟着她回来,见了铜镜里的自己,一张脸几已面目全非……
  她是头一个愿意碰触他的人,甚至一次次为他擦拭肌肤渗出的脓水,再一处处上药。
  她说,这不是病,是毒。
  “我头一回碰到身上能同时存有十几种毒的人,真够精采的!你究竟做人多失败呀?”不然人家哪会一次喂上这么多毒,生怕喂不饱他?
  “我说你呀,给我挺着点,好歹我也花了五两银子,至少让我瞧一次你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要不我可亏大了。”
  会的。至少为了这个唯一待他好的人,他会努力熬过来,不教她的银子白花。
  “宝宝已经不在了,你愿意跟我回来,我就当你是同意要代替宝宝陪我,可别食言哪!”
  那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她才刚失去了孩子,这对一个当娘的而言,是多沉重的打击,万万不可教她再添伤恸了。
  她还说了很多,大多是讲她的宝宝多乖巧、多贴心,半昏睡间,他多少听进了几句,不禁涌起些许悲悯,为她感到难受。

  缠绵病榻几日,等他再一次有了较清楚的意识,已过了五个日夜。
  她整个新年,全耗在这病榻边了。为此,他感到无尽愧责。
  纵使最初对自身的去留还有一丝迟疑,此时也再无他想。她如此待他,再生之恩如何能不抵命相报?
  “醒了?来喝药。”
  方才醒来没瞧见她,原来是熬药去了。
  他手脚仍虚软无力,她舀了匙汤药便往他嘴里喂。
  “对了,还没问你名字?”
  他张了张口,只余瘖哑气音,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不是天生聋哑吧?这我可没法治。”
  当然不是!
  他只是、只是说不出话来,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不是哑子。
  “喔,不是?那就姑且当是这一身的毒把嗓子也侵蚀了。无妨,总能慢慢调理回来。”再喂上几口药,没等他吞下,又问:“那,你识字吗?记得自个儿的名字吗?能不能写?”
  他点头,又飞快摇头,一句未完又接一句,教人不及应答。
  她总是如此,没人搭理也能自得其乐,这几日来,他多少也能摸出几分她的性情。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会还是个傻子吧?”
  “……”有口难言,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吧。
  他抬掌,费力地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忘”字。
  “忘了?不记得自个儿是谁?打哪儿来?家里有哪些亲人?”每问一句,他就无助地摇一回头。“唉,那一身毒果真把你给毒傻了。”
  “……”
  “好吧,要不我来替你起个名吧!既然你要代替宝宝,要不就叫宝——行了行了,别瞪,换一个不就是了?”
  口不能言,眼神倒挺有杀气的啊!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药。“咱们村子里那牛婶生了三胎,就大牛二牛三牛地叫下去,要不咱们也来比照办理……又不好?”眉头都拧成麻花辫了。
  当然不好!他怀疑她若不是存心整人,就是根本懒得花脑筋。
  偏偏这人已是他的主子,她爱起名叫阿牛阿狗都由不得他。
  她也烦了,耐心告罄,分神踢掉绣花鞋,抬脚朝桌边书册一勾,足尖随意翻了翻,念出目光所及那一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就这个了!”
  哪个?不会是要他叫渭城吧?
  他眼神极其防备。
  见识过她有多胡来,他不敢抱以任何期待。
  “你那什么眼神?要不你自个儿挑!宝宝、大牛还是——浥尘?”
  原来是这个。
  他松了口气,终于点头。
  “还知道要选这个,你不傻嘛!”
  “……”他本来就不傻。
  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怀疑她根本是早想妥了,方才那大牛、二牛的根本是存心吓他,他再驽钝,也有被耍着玩的自觉。

  “真可惜……原是想让你代替宝宝的。你知道吗?牠好贴心,会等我回家、替我看门捉贼、听我说心事,还会把自己卷成一团转圈圈,每回都把我逗得好乐……”
  怎么……听起来有一丝怪异?
  他愈听愈不对劲,尤其当她说到——
  “虽然隔壁摊卖烙饼的总是瞧不起牠,当牠是其貌不扬的癞痢狗。我把牠捡回家的时候,牠一身伤病,还瘸了一条腿,但你知道的,就像全世界的娘都不嫌自个儿孩子丑,我就是觉得,我的宝宝是全天下最美丽的狗。”
  狗?
  她说了半天,只是在说一只狗?
  他数度揪心、暗暗代替她流的好几把辛酸泪,只是为了一只癞痢狗?
  她要他……代替一只狗?!
  这就是……他在这个家里头,将来的、了不起的位置?!
  “怎么?怎么?你这表情是瞧不起一只狗吗?”
  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缓缓地、缓缓地涌上心头,汇聚成一股……想抡拳的冲动。
  他这新主子……真的好欠打!
  他仰头,无言望了望屋顶那片摇摇欲坠的破瓦,一如他此刻残破沧桑的心境。
  最初那一腔肝脑涂地、以命相酬的无知热血,在这一瞬间尽皆尸解湮灭,连个骨灰渣儿都不剩!
  初五开市之后,她白天得推着摊车到市集里卖汤圆,无法再时时看顾着他。
  毕竟家里有两张口要吃饭,而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擅理钱财的人,光看她挥金如土、连杀价也不懂的潇脱劲儿便知。
  他已能下床走动,在身体能负荷的范围内打理一些简单的家务琐事,如今看来,倒还真如她所言,完全比照宝宝的待遇,只要负责看家玩耍、追追松鼠别教牠们咬了园子里的菜就好。
  他还是每天喝着苦苦的药汁,以入口的味道判断,约莫三日会换一次药,他不晓得自个儿的状况究竟是如何,但比起最初确实是强健许多,原本连能不能活过这个年都不晓得,而今,他不但能帮她揉揉面团,还能劈柴打水,揽下家里头的粗重活儿。
  揉好面团,搁在灶边醒着,他移步到水缸边清洗豆子的穆朝雨身旁,帮忙将品质较差的豆子挑掉。
  “灶上炖了鳮,一会儿去舀来吃。”
  他停手,瞧了她一眼。难怪今早起来没见园子里那只老母鳮,原来是教她给宰了。
  那只老母鳮,她是留着下蛋用的,自己都舍不得宰来吃,若不是他这长年喂养在体内的毒给拖垮了身子骨,根底实在太差,她也不会万不得已宰鳮来为他补身。
  以一名主子而言,她待他确实好得无话可说。
  “发啥愣?”
  “只是在想……”他累了她许多。
  但转了个弯,他改口问:“我这身子,好得了吗?”
或许您还会喜欢:
小王子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2
摘要:小王子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仙童,他住在一颗只比他大一丁点儿的小行星上。陪伴他的是一朵他非常喜爱的小玫瑰花。但玫瑰花的虚荣心伤害了小王子对她的感情。小王子告别小行星,开始了遨游太空的旅行。他先后访问了六个行星,各种见闻使他陷入忧伤,他感到大人们荒唐可笑、太不正常。只有在其中一个点灯人的星球上,小王子才找到一个可以作为朋友的人。但点灯人的天地又十分狭小,除了点灯人他自己,不能容下第二个人。 [点击阅读]
少年,你懂的!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序做正版的自己文>桃李情深这本书是我结束2011年高考的夏天开始动手准备的。当时我以超过专业分数线一百多分的成绩被北京电影学院数字电影技术专业录取,成为亲友眼中的另类。似乎在一部分人眼中,高招完成的并不是按自己“真实志愿”录取。清华招办主任于涵老师告诉我,在实行考后报志愿的省份中,考生根据往年各大学各专业分数线来填报专业的现象尤其突出。感觉这些人像在商场里用返券一样把分数用到极致。 [点击阅读]
怪诞心理学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2
摘要:有人曾经问我:你从事的这项研究到底能有什么用呢?但我从没有因诸如此类的怀疑或非议而动摇过。我始终坚守着这样一个信念:只要能够满足人们的好奇心、能够给人以些许的启迪、能够让我们从一个新的角度去解读我们置身其中的这个社会, [点击阅读]
我把一切告诉你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第一篇:徒手打市场,两年成百万新贵一、撞进报社1994年开春,北京城。我从化工大学即将毕业,满怀希望冲进人才市场,放眼一望,嚯,茫茫然,学子们挤满了招聘现场,却发现满场只招化工专业一人!班里还有百八十人嗷嗷待哺呢,咱专业学问和心气都拼不过他们,得,赶紧转行吧。主意拿定,我踏上了曲折的应聘之路。虽然专业差,没经验等客观条件让咱屡战屡败,但我不胆怯,依旧猛打猛冲。碰巧,一家市场类报社招编辑。 [点击阅读]
春秋我为王
作者:佚名
章节:701 人气:2
摘要:在晋国都城新绛数里之外,耸立着一座夯土墙环绕的坚固小城,此城名为赵氏之宫,乃是晋国六大卿族之一,赵氏的私邑。这儿却还有一个流传更广的名字:下宫!七十多年前那嘲下宫之难”,杀得人头滚滚、血灌井田,赵氏满门被灭,只幸存一个赵氏孤儿。随后赵氏孤儿绝境复起,这座被摧毁的城邑也恢复了些许元气,幸存的隶臣们都感慨这是先祖的恩德泽被。 [点击阅读]
沉香豌
作者:佚名
章节:79 人气:2
摘要:第1章陈婉早晨是被隔壁院子打孩子的声音吵醒的。她家住的这爿地块是整个济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一色的晚清民国宅子,却早已没有了百多年前的古雅风貌,除了原有的居民,还有部分老房子划给了附近的印染厂作家属区。旧时官绅富户家的宅第现在居住的是济城最下层的民众,一个院子通常有好几家人并居在一起,谁家说话大声些隔壁便能听见,所以此时刘家婶婶巴掌拍在孩子屁股上引来一阵哭嚎的同时,四邻八里的劝解声, [点击阅读]
童年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它讲述的是阿廖沙(高尔基的-乳-名)三岁到十岁这一时期的童年生活。小说从“我”随母亲去投奔外祖父写起,到外祖父叫“我”去“人间”混饭吃结束,生动地再现了19世纪七八十年代俄国下层人民的生活状况。外祖父开了家染坊,但随着家业的衰落,他变得吝啬、贪婪、专横、残暴,经常毒打外祖母和孩子们,狠心地剥削手下的工人。 [点击阅读]
股市晴雨表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已故英国经济学家威廉·斯坦利·杰文斯以其毫不造作的个人品质使作品具有很高的可读性,他曾经发表一个理论揭示了商业恐慌与太阳黑子之间的联系。他给出’一系列数据,最早可追溯到十七世纪初,这些数据表明两种经济现象之间具有明显的巧合性。由于缺少可信的太阳黑子数据,他出于人的常情和偏好而降低了二百年前那次特别不光彩的商业幻灭的重要性。 [点击阅读]
苏肉难寻
作者:佚名
章节:170 人气:2
摘要:第一章来,介绍一下,我叫苏栩,大家都喊我苏苏,孤儿一个,一个很冷很冷专业的稍微大龄的女硕士生,近来有点花痴倾向。不能怨我,孤儿院的老院长成天在电话中苦口婆心的教导我说:“苏苏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老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背锄禾日当午了,你要抓紧时间,在学校里找一个男朋友,将来一起在北京工作……”老爹的训话都是从我背锄禾日当午开始, [点击阅读]
输赢
作者:佚名
章节:123 人气:2
摘要:引子一位老人带着爱犬行走在乡间小路,看着沿路的风景,突然间,老人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走了一段路程,只见前面高耸着大理石的围墙,围墙的中间是流光溢彩的拱门,上面装饰着各种珠宝,门前的道路由金砖铺就。老人兴奋不已,他想自己终于到了天堂。他带着狗走到门前,遇到了看门人。“请问,这里是天堂吗?”老人问道。“是的,先生。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