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洛丽塔 - 上卷 第10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签字出来后,我想在新英格兰乡下或某个沉睡的小镇(榆树林、白色教堂)找一处地方,整整一夏天都能靠收集来的一箱笔记专心致志于我的研究工作,并且还可以在附近湖泊里洗澡。我的工作又提起了我的兴趣——我指的是我的学术努力;而对叔叔逝后留下的香水事业绝少过问,我的利润分享已被削减到最小数。
  他从前的一位雇员,是某显赫家族的后裔,建议我到他的穷亲戚麦库先生家住上数月,麦库先生已经退休了,他妻子想把他们已故姨妈住过的二楼出租出去。他说他们有两个女儿,一个还是婴儿,一个十二岁了,有座美丽的花园,不远处还有个湖,我说,听起来相当不错。
  我和他们通了信,他们满意我的良好习惯;于是,在火车上过了充满幻想的一夜,想象着我将施予那象迷一样的性感少女的全部细节,用法国方式训练她,用亨伯特方式抚爱她。我提着那只贵重的提包从车上下来,玩具般的小车站上无人接候,打电话去也没人接;最后,一位心神不安、浑身湿透了的麦库出现在绿紫色的拉姆斯代尔唯一一家旅店门口,带来消息,说他的房子刚刚烧毁了——很可能,起因于整夜在我心头蔓延的熊熊大火。他说,他家人乘飞机去他的农场了,小汽车也正用着;不过他妻子有位朋友,一个高贵的人,住在草坪街342号的黑兹夫人,愿意留我宿下。住在黑兹夫人对面的一位妇人把她的轿车借给了麦库,一辆非常漂亮的老式方顶轿车,司机是个快乐的黑人。现在,我到这里来的唯一意义已经彻底丧失,上边说的安排听起来就很荒谬。是啊,他的住宅会完全修复的,那又怎么样?他不是充分保证了吗?我气愤、失望、感到无聊,但作为有礼的欧洲人,我不能拒绝被那辆丧车送到草坪街去,不然,我觉得麦库就会想出更绝妙的方法抛掉我。看着他急匆匆地跑走了,我的司机摇摇头轻轻地笑起来。汽车开动时,我对自己发誓,任何情况下也绝不梦想呆在拉姆斯代尔,我要在当天就飞到百慕大或巴哈马或布勒兹。五光十色的海岸上可能遇到的鲜香过去一直在我脊骨上缓缓流动,而麦库的表亲实际上已经用他原本好心好意、但现在却是完全无意义的建议,强硬地扭转了我一系列的思绪。
  说到强硬的转弯:当我们驶上草坪街时差点撞上一条爱管闲事的乡下狗(就是那种睡着懒觉等小汽车的)。不远处,黑兹住宅,一副自构架的惨状出现了,又脏又旧,与其说白色,不如说是灰色——那种地方,你知道,得在浴盆水龙头上加一条橡皮管以代替莲蓬喷头。我塞些小费给司机,希望他能立刻悄悄地按原路把我带回旅店,让我拿上行李;但他却只是穿向马路的另一边,朝一位站在阳台上招呼他的老太太驶去。我还能怎么办?我按了门铃。

  一名黑女仆把我领进去——丢下我自己坐在席垫上,她又跑回厨房,好象有什么不该糊的东西糊了。
  前厅装饰着门铃,装饰着一位有墨西哥商人血缘的白眼睛呆傻家伙,他正是这班附庸风雅的中产阶级中一个虽琐碎但还可爱的人,另外还装饰着凡.高的《阿尔风景》。右边一扇门半掩着,能瞥见里面是卧室,角柜里摆着更多的墨西哥废品,一只镶条纹的沙发立在墙边,走廊尽头有楼梯,正当我站在那儿擦着额角(只在这时我才发觉屋外是多么热),四处寻视,看见了一只放在橡木箱上的灰色旧网球,黑兹夫人的女低音突然从上边降落,她靠在栏杆上优美地问道:“是亨伯特先生吗?”接着,一丝烟灰也跟着落了下来。之后,那妇人自己——凉鞋、栗色宽松裤、银黄色衬衣、近似方形的脸,就以这样的秩序——款款走下楼,她的食指仍然弹着烟卷。
  我觉得我最好直截了当地描述她,可以清晰易解。可怜的妇人三十五六了,她的额头很有光泽,眉毛剔过,五官端正但不动人,或许能形容为玛雷娜的一次不稳固分解。她拍着铜褐色的卷发,领我走进客厅,我们聊了一会麦库的火灾,以及在拉姆斯代尔居住的特权。她那特别大的海绿色眼睛非常有意思地在你周身上下移动,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你的目光。她的笑只是一条眉毛挑逗地猛跳一下;一边说着,时面在沙发里伸展一下身体,时而朝三个烟灰缸和身旁的炉围(那上面放着一只褐色苹果核)冲击,而后又落座,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很显然她是那类妇女,她们经过修饰的谈吐颇能代表一家图书俱乐部或桥牌俱乐部或任何古板聚会的风格,却永远不能反映她们的灵魂;一批毫无幽默感的妇人;在内心深处对客厅交谈的所有主题完全漠然,但对这种谈话的形式却甚为讲究。透过太阳光下的玻璃纸,她的失意一目了然。我非常明白无论多么偶然我成了她的房客,对于我,她会有步骤、有头有尾地做完能对宿客做的一切;我于是就又会陷入一张肮脏交易的网,这些我知道得很。
  但我住下来是毫无问题的。对那种每张椅子上都堆着邋遢杂志的家务事,以及在所谓“实用的现代家俱”喜剧与老朽的摇椅、患佝偻病的台灯桌上摆着摇摇欲坠的台灯的悲剧之间发生的可怕的杂交现象,我不能感到快乐。我被领上楼,向左——进入“我的”房间。我透过绝对抵触的心情审视它;但我确实在“我”的床上方辨认出勒内。普里耐的“克莱采奏鸣曲”。她管那间佣人的屋子叫“小工作室”!当我试图慎重地考虑我狡黠的女主人对我的食宿收取那么低的价钱,是多么荒唐且更显不吉利,我对自己坚定地说,还是让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但是,旧时代的彬彬有礼强迫我继续这场痛苦的考验。
  我们穿过楼梯顶端的走廊,来到住宅的右半部(“我和洛的房间”在那儿——洛被推测为那位女仆);当投宿者情人,一个非常苛刻的人,被准许预先查看了唯一的一间浴室后,便根本不能隐瞒他的颤栗了,那是个很小的长方形,就在我和“洛的”卧室之间,有一团柔软、湿德源的东西悬在用途不明的马桶上方(桶里有一根头发弯成的问号);不出所料桶里还有橡皮蛇似的一团发卷,以及桶的附属品——一个紫红色棉垫羞答答罩在马桶盖上。
  “我看出你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妇人说着,让她的手在“我的袖上停留片刻:她把一种冰凉的大胆——我所谓“均衡的泛滥——和一种羞怯、一种忧伤结合起来,后者决定了她遣词造句的脱俗,就象一位教授作“演讲”时的语调那么不同自然。“这个家称不上干净,我承认,”注定要失败的可怜人继续道:“但我向你保证(她看着我的嘴唇),你会非常舒服的,非常舒服,千真万确,让我带你去花园吧(最后一宇更响亮,带着一种迷人的震颤)”。
  我没奈何又跟她下了楼;而后穿过大厅末端的厨房,来到住宅的右半部——这部分也是用饭间和走廊的所在(“我”房下的那个左半边没什么,只有个汽车间。)厨房里,那个脏乎乎的年轻女黑仆,一边从通向后门廊的门把上取下她黑得发亮的提包,一边说:“我这就走了,黑兹夫人。”可以,露易丝,”黑兹夫人叹口气答道,“星期五我会和你解决的。”
  我们又走过一间很小的食品室,进到用饭间,它和我们已经称赞过的走廊是平行的。我看见地板上有双白袜子。黑兹夫人吐噜了一句道歉的话,立刻弯下身,随手把它扔进边柜里,我们草草地检查了中间摆着一只果盘的红木餐桌,果盘里只有一个还发着亮光的李子核。我在兜里摸索着火车时刻表,偷偷掏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了一趟车。穿过用饭间,我仍跟在黑兹夫人身后,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叶——“游廊,”我的指引者唱道,然后,未经半点提示,一排蓝色的海浪便从我心底涌起,在太阳沐浴的一块草垫上,半裸着,跪着,以膝盖为轴转过身,我的“里维埃拉”之恋正透过墨镜向我窥视。

  那是—个同样的孩子——同样的少女,同样蜂蜜样的肩膀,同样象绸子一样柔嫩的脊背,同样的一头栗色头发。一条圆点花纹头巾系在她胸间,她的胸躲开了我苍老而贪婪的双眼,却躲不开我年轻回忆的注视,那对青春期的乳房我曾经在—个不朽的日子抚摸过。仿佛我是神语中小公主们(失踪了,遭绑架了,被发现时穿着吉普赛人的破衣烂衫,她赤裸的身体在衣服下对着国王和他的猎犬微笑)的保护人,我发现了她胁上一个微小的沉褐色黑痣。带着敬畏和喜悦(国王乞求享受,喇叭嘟嘟响着,保护人酩酊大醉),我又看见她可爱的绷紧的小腹。我的嘴刚刚还停在上面;还有那不成熟的小屁股,我曾吻过她短裤的带子留在上面的那块扇形印迹——这就是在“罗彻斯玫瑰”后面最后那个疯狂而不朽的日子。那以后生活的二十五年,就惭渐缩小成一个颤栗的点,以致终于消失了。
  我发现要恰如其份地表现一刹那的那种颤栗、那种动了感情发现的碰撞,真是最为困难。在太阳投射的时刻,我的目光滑过了跪着的孩子(她的眼睛在那副严肃的墨镜后闪烁——小大夫会治愈我所有的疼痛),我从她身边走过,打起成人的伪装(一个高大、漂亮的东欧人,电影圈里的绅士),但我灵魂的真空却把她闪光的美丽每一处细节都吸在眼里,又把它和我死去的心爱人一一对比。当然,片刻之后,她,这个新人儿,这个洛丽塔,我的洛丽塔,便要彻底遮蔽她天体的原色。我想强调的是,我对她的发现乃是在扭曲的过去里建筑的那座“海边王国”的致命后果。在这两件事之间的一切只是一系列的摸索和失策,以及误入歧途的享乐。
  但是,我没有错觉。我的判断仅把所有这一切都视作由一位癖嗜未成熟果子的狂人演出的一场哑剧。说实在的,对我来说全都一样。我所知道的是,当那叫黑兹的女人和我走下楼梯,走进透不过气的花园时,我的双膝便象潺潺微波中那双膝盖的倒影,我的唇便象沙,还有——“那是我的洛,”她说,“这些是我的百合花。”
  “是的,”我说,“是的。它们很美,很美,很美。”
或许您还会喜欢:
国际学舍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一)赫邱里·波罗皱起眉头。“李蒙小姐,"他说。“什么事,波罗先生?”“这封信有三个错误。”他的话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因为李蒙小姐,这个可怕、能干的女人从没犯过错误。她从不生病,从不疲倦,从不烦躁,从不草率,也就是说,就一切实际意义来说,她根本不是个女人。她是一部机器——十全十美的秘书。然而,今天上午李蒙小姐所打的一封十足简单的信竟然出了三个错误,更过分的是,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些错误。 [点击阅读]
地狱之旅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把一个厚厚的玻璃压纸器向右移动了一点,他的脸与其说显得沉思或心不在焉,倒不如说是无表情的。由于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人工光线下,他的面色苍白。你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习惯室内生活的人,一个经常坐办公室的人。要到他的办公室,必须经过一条长而弯弯曲曲的地下走廊。这种安排虽然颇有点不可思议,却与他的身份相适应。很难猜出他有多大年纪。他看起来既不老,也不年轻。 [点击阅读]
地狱的滑稽大师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在环绕东京市的国营铁路上,至今仍有几处依旧带点儿乡间味的道口。这些地方设有道口值班室,每当电车要通过时,不同颜色相间的栏杆就会落下,道口看守员便开始挥动信号旗。丰岛区1站大道口也是这种古董式道口之一。那里是从市中心到人口众多的丰岛区外围之间惟一的交通线,因此,不分昼夜,轿车、卡车、汽车、摩托车的通行极其频繁,步行过往者就更不必说了。 [点击阅读]
城市与狗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凯恩说:“有人扮演英雄,因为他是怯懦的。有人扮演圣徒,因为他是凶恶的。有人扮演杀人犯,因为他有强烈的害人欲望。人们之所以欺骗,是因为生来便是说谎的。”——让保尔·萨特一“四!”“美洲豹”说道。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几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下来。一盏电灯,灯泡上较为干净的部分洒下光芒,照射着这个房间。除去波菲里奥?卡瓦之外,对其他的人来说,危险已经过去。两个骰子已经停住不动,上面露出“三”和“幺”。 [点击阅读]
夜城1·永夜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私家侦探有着各式各样的外型,只可惜没一个长得像电视明星。有的私家侦专长征信工作,有的则是带着摄影机待在廉价旅馆里抓奸,只有极少数的私家侦探有机会调查扑朔迷离的谋杀案件。有些私家侦探擅长追查某些根本不存在或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至于我,我的专长是找东西。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找不出那些东西,不过既然干了这行就别想太多了。当时我门上招牌写的是泰勒侦探社。我就是泰勒,一个又高又黑又不特别英俊的男人。 [点击阅读]
夜城2·天使战争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2
摘要:圣犹大教堂是夜城唯一的教堂,我只有在生意需要的时候才会去。这间教堂距离到处都有敬神场所的上帝之街很远,独自耸立在一个极为安静的角落里,远离夜城一切华丽亮眼的霓虹。这是间不打广告的教堂,一间毫不在意路过的人们愿不愿意进入的教堂。它只是默默地待在原地,以防任何不时之需。圣犹大教堂以迷途圣人之名而建,是一幢非常非常古老的建筑,甚至可能比基督教本身还要古老。 [点击阅读]
夜城3·夜莺的叹息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夜城里任何形式的能量都有,不过想要在这里成为电力供货商的话,不但需要稳定的能量,还得要不受外界干扰才行。不管怎样,夜城中形形色色的霓虹灯光总是得要有电才能运作。身为一座大城市中的小城市,夜城拥有许多能量来源,包皮括某些不合法甚至不自然的能量,比方说活人血祭、囚禁神祇、折磨理智,甚至是吸收了能量力场的小型黑洞。还有一些十分浩瀚恐怖、诡异奇特的能量来源,以人类心智无法承受的方式运作。 [点击阅读]
夜城6·毒蛇的利齿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2
摘要:伦敦中心附近藏有一个可怕的秘密,有如毒蛇缠绕在其中:夜城。一个黑暗堕落的地方,一个大城市中的小城市,一个太阳从未照耀也永远不会照耀的所在。你可以在夜城中找到诸神、怪物,以及来自地底深处的灵体,如果他们没有先找上门来的话。欢愉与恐惧永远都在打折,不但价格低廉,也不会在橱柜中陈列太久。我是个在夜城出生的人,而打从三十几年前出生的那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名叫约翰·泰勒,职业是私家侦探。 [点击阅读]
夜城7·地狱债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夜城,黑暗而又神秘的领域,位于伦敦市内。不论是诸神与怪物,还是人类与生灵,都会为了许多私密的理由来到这个病态的魔法境地,追求其他地方无法提供的梦想与梦魇。这里的一切都有标价,商品不会太过陈旧。想要召唤恶魔或是跟天使做爱?出卖自己的灵魂,或是别人的灵魂?想将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或是纯粹只是变得大不相同?夜城随时敞开双臂,面带微笑地等着满足你的需求。 [点击阅读]
大象的证词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奥利弗夫人照着镜子。她自信地瞄了一眼壁炉架上的时钟,她知道它已经慢了二十分钟。然后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奥利弗夫人坦率地承认,令她烦恼的是经常要改变发型。她差不多已把每种样式都试过了。她先梳了一个庄重的,把头发从四面向上卷得又松又高;接着又梳了一种迎风式的,把发绺往后梳,修饰得看上去很有学者风度,至少她希望如此。她已经试了绷紧的整齐的卷发,也试过一种很有艺术味道的凌乱的发型。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