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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个男人(二)
“啊?”齐二夫人手剧烈地一抖,荀卿染早就觉得齐二夫人手里拿着茶杯很危险,因而只装作要给齐二夫人续茶,飞快地接了茶杯过去。
齐二夫人定了定神,“老四,采芹那贱婢罪有应得,如今你已经重罚了她。她的家人,也在府里伺候了多年。你若气不顺,也想罚,或是打板子,或是罚月钱都成,他们的差事,还是缓缓再说。”
“母亲,您心肠太慈善了些。您想想,这件事,采芹一个人可做的来?她家人会不知情?但凡这一家子里有一个心里是有主子的,就早该告诉母亲知道。母亲心疼他们,或许他们如今已经认了别人做主子了。那一家子,一个都留不得。”齐攸道。
已经认了别人做主子,这句话将齐二夫人震在哪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罢,外面的事我也不懂,都依你就是。只是如今你二个、二嫂管家,这采买要换人,总要他们同意,我也不好先应承你。”
“那也是件不大不小的执事,我怕母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赵西大为人能干本分,最合适不过了,因此我才提了他。要换谁,自然还要母亲同意。”齐攸道。
“嗯,嗯,我再想想。”齐二夫人抽动嘴角,越来越坐立不安,“我坐了这半天,得回去了,还有好些事情要我过问。”齐二夫人道。
“我送母亲出去。”齐攸站起身。
齐攸并无意招呼人来伺候齐二夫人,只走在前面,打起帘子出了屋子。
荀卿染赶忙上前扶了齐二夫人,两人跟在齐攸身后出来。
院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木架子。木架子下站着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这汉子高大壮实的身材仿佛是座小山一样。这样的天气,他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猩红色背心,下身是猩红色兜挡棉裤。这汉子只有半张脸能看,另一半,似乎被什么利器削了去,伤口又没有好好打理,白天看去,也是状如恶鬼。
荀卿染在门口看见,知道这汉子必是大名鼎鼎的古老大。
此时,古老大正挥舞泛着血色的鞭子,每一鞭甩出,必会在空中打一声脆响,挽起个漂亮的鞭花再落下来。再次扬起时,则会带起一片血雨。这架子周围地上铺着红布,那扬起的血雨落下后,都落在布上,没有一滴落在外面。
架子上悬挂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这汉子每一鞭子下去,这人形跟着挣扎扭动,可因为嘴巴被堵起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宁远居的一众吓人,都围在红布外,连大气都不敢出。而行刑的古老大,却是面色肃穆,似乎像是雕琢艺术品一样的专注。
齐二夫人走到门边,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一手扶着门框,面色发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荀卿染也见了院子里的情形,说心里不发怵,那是骗人。不过,她比齐二夫人好些。齐攸就在前面,如果她想,她可以躲到齐攸身后。
但是齐二夫人,作为齐攸的母亲,只怕是不好意思这么做的。
传言古老大下手十分有准头,齐攸方才说让古老大尽管施展,那是不是说齐攸不发话,这刑罚就不会停。齐二夫人毕竟是齐攸的母亲。
荀卿染看了眼齐攸的背影,又见台阶下众人都只看着行刑的场面,就轻轻向齐二夫人身边靠了靠,故意抖着手小声道:“太……太太,我,我怎么觉得头晕,手脚也……不听使唤。”
齐二夫人有了荀卿染身体的支撑,才不至于靠着门框倒下去。她回过头,就看见荀卿染一双眼睛内全是恐惧的神色,一双手抓着她的衣襟,正抖索个不停。
齐二夫人顿时觉得好受了些,勉强笑道,“你这孩子,胆子太小了。老四也不知道心疼媳妇,不该让你出来才是。来,别怕,我在这那。”
齐二夫人握住荀卿染的手。
四只手握在一起,自然分不清是谁的手在抖。
分不清是谁迈的第一步,两人相携又回到屋内坐下。
齐攸似乎没有注意身后婆媳两人的动静,只迈步走下一级台阶,对着行刑的古老大打了个手势。
古老大又漂亮地甩了几鞭子,方才收了鞭子上前来向齐攸打了个揖,“四爷,留了一口气,现在抬出去,弄脏不了四爷的院子。”
齐攸赞许地点头。
古老大转身退下,带着小厮收拾了地上的红布,用草席裹了采芹出去。
周围观刑的丫头、婆子们却不敢动。
齐攸站在那,目光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
“散了吧。”齐攸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众人这才一个个规规矩矩顺着墙角退了下去。从头至尾,半点声响皆无。
齐攸回到屋内,齐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进来,荀卿染和齐攸直将齐二夫人送到宁远居门口。齐攸并不回房,带着小厮黄芩又匆匆走了。
荀卿染回到上房。桔梗、麦芽几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奶奶,您没看到,婢子自认是个胆大的,可也吓没了半条命。有两个当场就昏过去了,宋嬷嬷也没让人动,方才四爷说散了,才让人给抬走了。婢子们没给奶奶丢脸,都挺过来了。”麦芽心有余悸地道,“不过也好,以后看谁不怕死再起那个念头。”
院子里观刑,桔梗几人也没能幸免。
荀卿染有点内疚,可是当时的情况下,她不能向齐攸给几个人求情。
“让你们受委屈了。我这有从老太太那拿的定惊的药丸,你们拿两粒去吃。”荀卿染道。
这几个丫头,也是跟着她受过苦,见识过方氏的阴狠,但是今天这样铁血的场面是从来没见过的。别说她们近距离观摩全场的,就是荀卿染在门口看了那一眼,至今还觉得心惊肉跳那。
荀卿染又让桔梗叫了宋嬷嬷和佟家的进来。
“从我这拿钱,舍口棺材给采芹。这件事,宋嬷嬷你来办。”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又对佟家的道,“这两日,大家都辛苦了,借老太太的福气,四爷的恩典,晚上给院子里的人加菜。你们跟着桔梗去称银子吧。”
“谢奶奶的恩典。”
宋嬷嬷和佟家的就跟着桔梗退了出去。
宋嬷嬷一个时辰后回来,跟荀卿染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按奶奶的吩咐,买了口棺材成殓,拉到城外埋了。”
荀卿染点点头,向宋嬷嬷道了声辛苦。
“这是奴才的本份,当不得奶奶这句辛苦。”
宋嬷嬷从屋里出来,在门外停下。想起方才出去办采芹的事,那时候采芹还有一口气。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心里有个念想让采芹吊着那口气。采芹见了她,嘴里呜呜地叫。她走过去,拿开采芹嘴里堵的麻布。采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采芹虽说的含糊不清,但是她还是听懂了。
一个蠢丫头,生命到了尽头,总算明白了一回。
且看着吧,宋嬷嬷回头向屋内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小小的香炉,插进三支刚刚燃着的香。
“……这个结果,你怨不着别人。若是你没存了那份心思,别人再怎么说,你也不会去做,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想这么做。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事本来就有风险,如果事情成了,你遂心如愿,成了人上人。没成,也只怪你运气不好。你一路好走,心里别有怨气,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让你在下面的日子好过些,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
这人自言自语祝祷完毕,思索半晌,动手打开衣箱。
……
“香橼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桔梗正在房内整理衣物,见香橼来了,忙起身让座。
“桔梗姑娘,别客气。”香橼笑吟吟地在炕上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个布包,取出两双袜子来递给桔梗。
“桔梗姐姐替我看看,这袜子做的可还能入眼?”
两双弹墨女袜,一双上绣的是缠枝绿萼,一双上绣的是富贵牡丹,花样繁复,做工精致。
“姐姐好针线工夫,我是万万不及的。”桔梗赞道。
“桔梗姐姐谦虚了。姐姐你喜欢就好,这是我做了送给姐姐的。”香橼将袜子塞到桔梗手上。
桔粳怔了一怔,转而笑道,“这样贵重,我哪受的起。”
“两双袜子,哪里就贵重了,不过却是我的心意。请姐姐千万收下,别多心。”香橼道。
桔粳思忖了一下,笑了笑,两人说了一阵闲话。
“……桔梗姐姐,不知奶奶穿戴有什么喜好。我想为奶奶做些衣衫鞋袜,可又怕犯了奶奶的忌讳。
“姐姐有这份心,奶奶定然欢喜。说起奶奶的喜好、忌讳,这……”
……
一处宽敞的院落,院落内只有上房三间,其余都是马厩,拴着十来匹骏马。齐攸正和唐佑年一起,拿着刷子给马匹刷洗。
“……那小子必是心里惧怕。你的丫头,他当然不敢动,收回纸条,毁灭了证据。可又怕那丫头回来嚼舌。只得说瞎话要挟。这样就算真的对证出来,他也有托词。那小子一贯这样,好色无胆。”唐佑年道。
齐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去投罗网的是采芹,是这个结果。如果是荀卿染傻乎乎去了,只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想到这,齐攸不由的手底下使力,毛刷啪的一声断了。
疾风正扬着脖子享受主人的梳毛服务,见齐攸突然停下来,不满地喷了喷鼻子,伸过脑袋来蹭蹭齐攸,那意思是让他继续。
唐佑年走过来,从地上捡起毛刷,扔到一边,又去拿了把新的过来递给齐攸。
“你不会现在就想收拾了他吧。”
齐攸接了毛刷,接着给疾风梳理鬃毛。
“现在还不行,投鼠忌器,等那边摘清楚了,才能动手。”
这时,黄芩领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
“事情办好了?”齐攸问。
“回四爷,都办好了,没有后患。”那管事答道。
齐攸点点头,“回去跟你兄弟说,那件采买的差事,已经成了八九分。这两天,让沉良在那院子走动走动,具体怎么办,你清楚。”
“是。”管事答应着退了出去。
“你有什么事?”齐攸见黄芩有些欲言又止,就问道。
“回四爷,也没什么事。就是,四奶奶……”
“她怎么了?”
“四奶奶方才给宋嬷嬷钱,让买口棺材安葬采芹……还拿钱去厨房,说是四爷您的恩典,大家辛苦,晚上给大家加菜。”
“知道了。”齐攸手下顿了顿道。
“呵呵,”唐佑年笑了两声,“看来嫂夫人还是个贤内助那。”
齐攸没吭声。
“兄弟,我是过来人,你和兄弟们冷着张脸,大家都看习惯了。疾风和踏雪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搭理你。可是,女人不一样,女人是要哄的。你总冷着脸,人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呀。为了猜你的心思,猜的华发早生,你就满意了?”
“过来人?你很有经验吗?”齐攸反问道,“是谁上次说自己是童男子来着。”
唐佑年干笑两声,“酒醉胡说,我都不记得了。”
“四爷,奶奶跟前的宝珠来找您。”黄芩退出去,又回来禀报道。
“都找到这来了!”唐佑年笑。
“就一个府里,总共多大的地方,自然能找到。”齐攸道,吩咐黄芩,“让她进来吧。”
宝珠从外面进来,给齐攸和唐佑年屈膝福了一福。
“婢子见过唐大爷,婢子给四爷请安。”
“说罢,什么事?”
“奶奶让厨房送了一桌酒席给唐大爷。奶奶还说,老太太赐下的两道菜,奶奶另外温了酒,请您这就回去吃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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