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海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1期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下午，我刚上班不久，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距我们事故科不远的中山路口，发生一起追尾撞车事故。立刻，我匆匆赶到了出事现常那是一辆桑塔纳轿车和一辆双排座的货车相撞。桑塔纳的车头面貌全非，车门洞开。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人满面鲜血直淌，从掉落在地上那副赤裸裸的眼镜框判断，定是眼镜的玻璃片破碎，扎伤了男人的双眼。男人倒在女人的怀里，发出一声声低沉痛苦的呻吟。当120赶到之后，我想先把女人送往医院里医治，不料，女人惊恐地一言不发，两手紧紧揽抱着男人，如何都不肯松手。由于车头严重的变形，男人的双腿被卡在驾驶位里，只好求助旁边的一家五金商店，找来了一根铁撬，才算把男人拖下车来。男人的双腿已经不能着地，估计是被铁板折断。
　　前往医院的路上，正逢上下班的人群车辆云集的时刻，任凭救护车不停地鸣叫，依然不能疾速的飞驰，焦急的我和医务人员头上浸汗。后排座上的女人，神色惶恐，依然紧紧地揽抱着男人。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如同一根铁打的索链，手指与手指一环环地紧紧相扣。男人痛苦地呻吟着，女人一声不响。女人脸上的肌肉颤颤痉挛着，显然她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时，我发现女人的两腮微微的突起，两腮鼓得越来越大，嘴角处竟然涌出一股股的鲜血，不禁使我心里大吃一惊，这是危险的征兆呵，凭我的经验那是内伤的表现，女人一定是胸肋折断扎伤了内脏。可是，女人不吱一声，紧紧闭着嘴巴，泉涌似的眼泪伴着鲜红的血，一滴滴掉落在男人的肩上。
　　救护车刚刚停下，守等在门口的急救人员，蜂涌上前把男人抬下了车，我搀扶着女人刚刚走下车门，突然，女人“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接着，女人身子软瘫的就朝下坠，我急忙把女人抱住，惊恐地喊声“来人”，两个救护人员急忙赶到跟前。
　　这时，女人朦胧中翻起一双眼睛，对我低沉地说道，“谢谢你，请把我的眼睛给我丈夫……”刹时，我心里一酸，两眼被泪水模糊了。女人内脏受损，如此严重的伤势，一路上竟然隐忍着紧紧揽抱着男人。我明白了，她是为了男人，怕男人为她的伤痛担忧。在迷离之中，她又对我讲出那句感人肺腑的言语：把眼睛给她的丈夫。怎能不让我潸然泪下呢？
　　此时，科里的小高驾车赶到，我叮嘱小高通知伤者家属，陪伴医务人员竭力抢救伤者，便驱车赶往现场勘察。
　　现场十分残酷，满地散落着破碎了的玻璃、斑斑的血迹。从刹车的痕迹和车头相撞的情况来看，使我显些迷茫了。一般车辆相撞，不管是追尾或是车头相撞的位置应该在右方。因为司机是最先觉察到前方的危险，处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在那危机的关头，司机会急速将方向打向左方。可是，这辆相撞的车子却是在中间部位略有一点偏左。显然，是男人发现到前方的危险，本能地要把方向打向左方，立刻意识到右边的女人，又急忙将方向打向右方，试图保护身边的女人。由于车速超过了人的反应，男人没有将方向打至到右方，车子已经就撞上了。
　　对于车祸，我如同一位外科的解剖医生，对人的残伤、尸体屡见不鲜，麻木得从没流过眼泪。可是，对这一对惨遭车祸的夫妇，我心里深感痛酸，眼泪滚滚直淌。在那生命存亡的时刻，男人无私地想把生存的希望留给女人，而女人深知她的生命无望，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要吩咐我把她的眼睛留给丈夫。这是多么纯洁伟大的爱呀！多么高尚无私的人性呵！但愿男人能用妻子的眼睛照亮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