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江南三部曲 - 第一部 人面桃花 第二章 花家舍 8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秀米被送回岛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韩六做了锅南瓜糊糊,在灯下等她。她说,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担心,她担心永远见不到秀米了。她还说米缸里的粮食快吃完了,好在盐巴倒还充裕。秀米问她,万一粮食吃完了怎么办?韩六安慰她说,还可以吃地里的菜,屋顶上的瓜豆。另外,这个岛上有好几种树叶都能吃,实在没辙了,就把那十多只小鸡宰了来吃。
  说到这儿,韩六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说,杀生有违佛家的戒律。那些小鸡就像她珍爱的孩子一样,原先一个人的时候,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它们说话,逗它们玩。它给每一只鸡都取了一个名字。它们都姓韩。
  可一窝小鸡孵出来,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她就一只一只把它们杀了来吃。
  “罪过,罪过。”韩六道,“不过,鸡汤倒是蛮好喝的。”
  那些小鸡已经在褪毛了,身上斑斑秃秃的,耸着身子在桌下慢慢踱着步子,很瘦,走起路来也是没精打采的。
  秀米说了花家舍的事。村里仅剩的两个头领今晚就要火拼,只是不知鹿死谁手。
  “你知道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是谁吗?”韩六将蘸着瓜糊的指头在嘴里吮吸了一下,问她。
  “不知道。”
  “她是庆寿的亲姨妈。”韩六道,“也不知他们祖上犯下了什么罪孽,只因两人年龄相仿,从小玩在一块。到了女孩十六岁那一年,两人就做下了糊涂事,叫爹娘撞个正着,虽说四爷护着姨妈逃了出来,可他的两个哥哥、三个舅、一位叔公多年来一直在追杀他们,好取了他们的人头回去祭祖宗。最后王观澄收留了他们,还让他做了第四把交椅。”
  “花家舍的人不忌讳这事吗?”秀米问道。
  “在花家舍,据说一个人甚至可以公开和他的女儿成亲,也不知真假。”韩六道,“这个村庄山水阻隔,平常与外界不通音信,有了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秀米说,“王观澄辞官隐居,本欲挣脱尘网,清修寂灭,怎么会忽然当起了土匪呢?”
  韩六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心窝,叹了一口气,道:“他被自己的念头缠住了。”
  “什么念头?”
  “他想在人世间建立天上的仙境。”韩六说,“人的心就像一个百合,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个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将它掰开,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芯。
  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一个人看透生死倒也容易,毕竟生死不由人来作主,可要真正看透名利,抛却欲念,那就难了。
  “这王观澄心心念念要以天地为屋,星辰为衣,风雨雪霜为食,在岛上结庐而居。到了后来,他的心思就变了。他要花家舍人人衣食丰足,谦让有礼,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成为天台桃源。实际上还是脱不了名、利二字。那王观澄自奉极俭,粗茶淡饭,破衣烂衫,虽说淡泊于名利,可他要赢得花家舍三百多号人的尊崇,他要花家舍的美名传播天下,在他死后仍然流芳千古,这是大执念。

  “花家舍山旷田少,与外乡隔绝。王观澄要修房造屋,开凿水道,辟池种树,还要修造风雨长廊,这钱哪里来?他本人在做官时曾带兵打仗,自然会想到去抢。
  不过,他们专抢富贾,不害百姓,而且从来不杀人。
  开始时还好,抢来的衣物金银按户头均分,湖里打上来的鱼,也堆在河滩任村人自取。此地本来民风极淳朴,再加上王观澄的悉心教化,时间一长,百姓果然变得谦恭有礼。见面作揖,告退打恭,父慈子孝,夫唱妇随,倒也其乐融融。
  抢来的东西,人人争着拿最坏的,要把那好的让与邻居,河滩上的鱼,都拣最小的拿,剩下那大的,反倒无人去动,最后在河边腐烂发臭。
  “可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碰上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有刀有枪,真的打起来,也难有胜算。有一年在庆港抢一户姓朱的商人,不仅没有抢得些许财物,反而折了两名壮丁。这王观澄就想到了他做官时的那些掾属。二爷是团练出身,三爷是总兵,五爷是水师管带。这三个人可都带着自己人马来的,平时在朝廷带兵,自然要受军纪的约束,可一旦来到花家舍当起了山大王,虽说对总揽把还有几分敬畏,可日子一长,王观澄又如何约束得住,再加上王观澄这些年操劳过度,一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只得由着手下去胡闹了。”
  “看来,事情就坏在这几个人手上。”秀米说。
  “也不尽然。假如王观澄当初不引狼入室,花家舍也不会有今天。”韩六剔着牙齿,悠悠说道,“假使他当初一个人在岛上静修,就像那焦先一样自生自灭,花家舍还是花家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不会像后来那样热闹,但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祸患。
  “开始,他只是动了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一动,自己就要出来做事,不由他来作主了。佛家说,世上万物皆由心生,皆由心造,殊不知到头来仍是如梦如幻,是个泡影。王观澄一心想在花家舍造一座人人称羡的世外桃源,可最后只落得一个授人以利斧,惨遭横祸的结局,还连带着花家舍一起遭殃。你闻闻,是什么味儿,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韩六说到这里,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满屋子嗅了嗅,嘴里道:“哪儿来的这股焦味?”
  秀米也四处嗅了嗅,再一看北窗,就吓了一跳。
  她看见窗户上糊着的白纸忽然变得通红,还有火苗的光影在舔着窗棂。韩六也注意到了窗户外的火光,只说了声“不好”,就从桌边跳起来,跑过去将窗户打开。花家舍那边早已燃起了冲天大火。
  秀米也来到了窗口。两个人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对岸的村庄。空气中弥漫着焦木炭的味道,间或还能听到“噼噼啪啪”木头炸裂的声音。大火似乎在村子的西北角,有一座房子的屋顶已经坍塌了,露出了一根根的木梁。浓烟旋转着,一团团地绞在一起升起来,随着风向朝岛上飘过来。火光也照亮了那座长廊,照亮了光溜溜的河滩和岸边的密密的船只,还有湖面上的那座断桥。
  在火光中,花家舍的一切看上去仿佛近在咫尺。她看见几个老者拄着拐杖,远远地立在河滩边张望,光着身子的孩子在光影中飞跑,有几个孩子趴在树上长望。哭喊声、狗叫和呼呼的风声连成了一片。

  “四爷和六爷杀起来了。”韩六道,“俗话说,虎豹相伤,苦了小獐。”
  “烧吧!”秀米咬着牙齿低低地说,“最好一把火将这个花家舍烧个干干净净。”
  说完她就离开了窗口,去桌边收碗盘。不过,嘴上虽这么说,她心里多少还有点惦记着那个白衣女子。
  她那纤细、长长的手指,她那哀戚的面容,那只挂在堂下的空空荡荡的鸟笼,还有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此刻都在眼前浮现出来。心里有了一种悲悯之感。
  当然,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王观澄的那个梦。她忽然觉得王观澄、表哥张季元,还有那个不知下落的父亲似乎是同一个人。他们和各自梦想都属于那些在天上飘动的云和烟,风一吹,就散了,不知所终。
  韩六到灯下来帮她收拾,随后两人又去灶下烧水沏茶。
  韩六用劈柴在灶下升了火,火光将她胖胖敦实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秀米挨着她坐着,觉得很安心。她只要看到韩六,看到她红红的脸,粗大的胳膊,厚厚的嘴唇就觉得安心。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晚上,她们两人坐在这个快要坍塌的屋子里,屋里一灯如豆,屋外群星闪烁。夜凉如水,蟋蟀在湖边叫个不停。有时,她们什么话也不说,可秀米就是觉得安逸,在那一刻,仿佛什么心事都没有了。
  她喜欢结实的、耐久、不会轻易损耗的东西。韩六恰恰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呼吸声都是那么粗重,像男人一样。要是晚上打起鼾来,整个床板都会跟着吱吱颤动。她喝粥的时候,总爱咂嘴,呼噜呼噜的,可秀米觉得这样挺好。在普济的时候,她只要在吃饭时弄出一丝响动,母亲就会用筷子敲她的头。
  天热得难熬的时候,韩六竟然会只穿着一条短裤衩,裸露着上身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乳房饱满,一直堆到了胳肢窝里,乳头黑黑的,四周有一圈褐色的晕圈,整天在她眼前晃荡。她在吃李子的时候,竟然连果核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去。有的时候,她会突然生下痴想,要是能与她在这个岛子上住一辈子该多好呀?这么想的时候,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她竟然对这个湖水环绕的岛屿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依恋之感。
  “姐姐!”秀米将围腰解下来,搭在灶沿上,韩六挪了挪身子,让秀米和自己并排坐在了那条矮长木凳上。
  “姐姐,你说这人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只问自己便好了,何必来问我?”韩六笑道。她用灶铁挑着木柴,好让火烧得更旺一点,“圣人和强盗脸上都没写着字。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开口文君,闭口子建,可要是能看到他的心,说不定里面一团漆黑,满脑子的男盗女娼。
  “人的心思最不好捉摸。就像黄梅时的天,为云为雨,一日三变,有时就连你自己也捉摸不透。要是在太平盛世,这人心因着礼法的约束,受着教化的熏染,仿佛人人都可致身尧舜;可一逢乱世,还是这些人,心里的所有的脏东西都像是疮疔丹毒一般发作出来,尧舜也可以变作畜生,行那鬼魅禽兽之事。史书上那些惨绝人伦的大恶,大都由变乱而生,眼前的花家舍也是一样。你是读过书的人,这事不消我来说的。”

  “要是劫后能有余生,姐姐,就让小妹跟你作个徒弟,去庙里修行,了此一生如何?”秀米道。
  韩六莞尔一笑,嘴里却不答话。
  “姐姐是不肯?还是嫌我慧根太浅?”秀米笑嘻嘻地去推她的胳膊。
  韩六摇了摇头,仍是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被他们掳到这个岛上来,早已破了戒。作不得你的师傅,你若非要出家,假如我们能够活着出去,替你另找一个法力深湛的法师便是。只是,我看你尘缘未了,实非常人。将来说不定还要成就一番大事。现在你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命运乖违,故而一时有出世之念,当不得真的。”
  “韩姐何故这样相激?我一个落难女子,遭土匪强掳至此,山高水远,家人束手,即便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哪里还有什么龙虎之志?”秀米急了,眼里忽然沁出泪来。
  “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韩六道。
  “那你说我现在心里想什么?”
  “我说破了,你可不许恼!”韩六正色道。
  “有什么好恼的,你只管说。”秀米道。
  “那我就说来你听。”韩六转过身来望着她,把她的脸端详了半天,这才慢慢道,“其实,你今天晚上从花家舍回来,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想,这个王观澄这般的无能,这花家舍要是落到我的手里,保管叫它诸事停当,成了真正的人间天国……”
  一句话没说完,早把秀米吓得目瞪口呆,手脚出汗,周身一阵冰冷。呆了半天,心中诧异道:这个念头,倒是有过,当时也只是在头脑里一闪而过。可自己心中不经意所想,韩六又从何而知?刚才韩六关于“人心”
  的一番话,就已使秀米心生敬佩,看来,这个尼姑绝非是庸常之辈。可一想到自己一举一动,乃至整个心思,竟都在对方的洞察之下,秀米还是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那王观澄要是换作了你,结果也还是一样的。”韩六接着说道。
  “何以见得?”秀米笑着问她。
  “你能想到的,以王观澄那样一个熟读经书的饱学之士,焉能想不到?你能做到的,王观澄那样一个为官四十余年,有城府,有心机的人又焉能做不到?古人说,事者,势也。势有了,事就成了。不然的话,任凭你如何算计折腾,最后还不是南柯一梦?那王观澄心心念念要造一个人间天国,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罢了,到头来只给自己造出了一座坟墓。”
  韩六掸掸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来,去灶上泡了茶,给秀米端了一盅来,两人仍坐在灶下说话。到午夜时分,秀米才回屋睡觉。
  经过堂屋的窗下,她看见花家舍的大火已经熄灭,屋外一片漆黑。
或许您还会喜欢:
沉重的翅膀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一令人馋涎欲滴的红菜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送过来。案板上,还响着切菜刀轻快的节奏。也许因为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叶知秋的心情就像窗外那片冬日少有的晴空,融着太阳的暖意。发了几天烧,身子软软的,嘴里老有一股苦味,什么也吃不下去。厨房里送过来的香味,诱发着叶知秋的食欲。她跟许多善良的人一样,一点儿顺心的小事,都会使她加倍地感到生活的乐趣。 [点击阅读]
沙僧日记2 盛开的师傅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上个日记本写到:我们师徒五个历尽千辛万苦、千山万水、千磨万难、千妖百怪、千娇百媚,终于来到了西天佛祖处,取得了真经,修成了正果。当我们这群罗汉果还没来得及变成开心果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观音老母掐指一算,说我们还没有达到九九八十一难的指标,还差一难。 [点击阅读]
没有语言的生活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 [点击阅读]
沧浪之水
作者:佚名
章节:93 人气:0
摘要:故事梗概我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本薄书:《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书第一页是孔子像,旁边写了“克己复礼,万世师表”八个字,是父亲的笔迹。还有屈原,“忠而见逐,情何以堪”;陶渊明,“富贵烟云,采菊亦乐”等一共12人。父亲在我出生那年被划为右派。他只是凭良心替同事讲了几句公道话。因此,他被赶出县中医院,带着我来到大山深处的三山坳村,当了一个乡村医生。 [点击阅读]
活着活着就老了
作者:佚名
章节:82 人气:0
摘要:第1章序冯唐最爱议论“我爸我妈”,口角生风,调笑无忌。若落到批评家手里,这也许就是一个好例,“弑父”、“弑母”云云,有一大套理论等着他。但冯唐还“弑理论”,现成的理论运行到他这里都会死机。 [点击阅读]
火蓝刀锋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万籁俱寂。忽然,两道雪白的光线划破了被黑暗凝固成一团的空间。光线下有隐约的海浪翻滚,一片汪洋大海上,两艘海军巡逻舰艇正破浪而来。舰艇上的指挥室内,站在液晶屏幕前向大家做介绍的是海军上校武钢。旁边一个目光炯炯的精干小伙子,手里正玩弄着一把火蓝匕首,转动间刀刃寒光毕现。此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龙百川。 [点击阅读]
牛棚杂忆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牛棚杂忆》写于一九九二年,为什么时隔六年,到了现在一九九八年才拿出来出版。这有点违反了写书的常规。读者会怀疑,其中必有个说法。读者的怀疑是对的,其中确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并不神秘,它仅仅出于个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点私心而已。我本来已经被“革命”小将—其实并不一定都小—在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点击阅读]
狼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上午的颐和园门外,有两位大学生跳下了脚驴,跟两名赶驴的脚夫挥了挥手,说了声:“下午见!”就直奔票房,去打门票。两名脚夫将两头脚驴拴到不远处的绿柳浓荫下,从腰带上抽出七寸韭镰,到远处的青纱帐中,割了两大抱鲜嫩的青草,抱来喂驴。然后,二人又到小饭摊上打尖;匆匆吃了几卷煎饼卷大葱,喝了两大碗小米水饭,便又回到拴驴的柳荫下。 [点击阅读]
狼烟北平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南横街黑窑厂“同和”车行的车夫文三儿在酒馆里和二顺子喝得有些高了,正在满嘴跑舌头。文三儿的酒瘾大,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可真要喝起来又喝不了多少,顶多三两,一过四两就麻烦了。他通常是二两酒一下肚,脾气立马见长,瞅谁都不顺眼。若是四两酒下肚,情况就会恶化,他谁也不尿,逮谁和谁撸胳膊挽袖子,很有些英雄气概。 [点击阅读]
王小波《寻找无双》
作者:王小波
章节:15 人气:0
摘要:1建元年间,王仙客到长安城里找无双,据他自己说,无双是这副模样:矮矮的个子,圆圆的脸,穿着半截袖子的小褂子和半截裤管的半短裤,手脚都被太阳晒得黝黑,眉毛稀稀拉拉的。头上梳了两把小刷子,脚下蹬了一双塌拉板,走到哪里都是哗啦啦的响。就这个样子而言,可以说是莫辨男女。所以别人也不知道他来找谁。王仙客只好羞羞答答地补充说,那个无双虽然是个假小子样,但是小屁十股撅得很高,一望就知是个女孩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