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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世纪60年代初,中国轻工业90%的原料都是源于农业,而重工业所提供的技术装备大部分都服务于轻工业,用以生产最终的消费产品。农业天然的低增长速度,必然限制向轻工业提供原料的潜力,在直接制约轻工业发展的同时,也间接制约了重工业的扩张,从而导致商业贸易和财政收入的低增长,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都被农业牢牢地限制在低增长的轨道之上。
此时,只有轻工业的突破,特别是在原料来源方面的突破,才能打破经济增长的瓶颈。
欧美工业化过程中,其实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德法搞的“煤钢联盟”,将钢铁作为工业的主要原料,把煤炭当成动力的主要来源,表明了在50年代初,钢铁和煤炭在世界工业发展中的核心地位。但是,中东地下沉睡的石油之海,彻底改变了世界工业化的发展轨道。
从1946到1950的短短五年之间,平均每年在中东发现的石油资源就多达270亿桶,相当于当时世界石油年产量(约30亿桶)的9倍!源源不断的石油从中东涌向全球,西方在石油极大丰富的时代,享受到了空前美好的经济繁荣。超级丰富的供应,带来了超级低廉的价格,60年代西方石油价格仅为每桶1.5美元。
石油的大规模廉价供应,不仅带来了西方汽车工业的迅猛发展,更为重要的是,石油的衍生产品,从根本上突破了轻工业原料来源于农业的制约!石油化工的异军突起,带来了化学工业的革命:合成氨的大规模生产,刺激了化肥的急速增长,直接突破了农业生产的瓶颈;化学农药的使用,对于防治农业的病虫害起到了巨大作用;尼龙、涤纶、腈纶等化学纤维,在纺织业中大量替代了棉花和动物皮毛;塑料的出现,替代了日常生活中,从锅碗瓢盆到桌椅板凳等家庭装备,在工业原料中,从汽车的零部件到集成电路都离不开塑料,在建筑行业,塑料被大量替代钢铁、木材和水泥,在包皮装行业,塑料薄膜、塑料袋遍布市场;合成橡胶在各种轮胎、传动带、胶管等工业用品中大大超越了天然橡胶,在雨衣、胶鞋等生活用品领域,极大地丰富了生活。在涂料和胶粘剂工业中,新兴材料同样大放异彩。
自五六十年代开始,世界各国出现了汽车、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四大件”的消费品热潮,这些产品都离不开石油化工在轻工业原材料领域的重大突破。石油化工的基础产品乙烯,成为新经济时代的宠儿。美国从1940到1980年的40年间,乙烯产量由40万吨增长到1300万吨,激增了32倍!
在现代生活中,在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所有消费晶当中,来源于农业的直接产物,已经倍感稀缺。曾几何时,的确良的衬衫是如此稀罕,腈纶的面料非常抢手,人造皮革的夹克光彩时尚,解放牌胶鞋遍布大街小巷,三合板的大立柜替代了纯木家俱,合成材料的地板大规模进入家庭,超白的涂料使房间更加明亮,硬质塑料的切板走进千家万户的厨房,逛菜市场的家庭主妇的手中不是网兜就是塑料袋,这所有的一切,没有石油化工所引发的材料革命,都将不复存在。来自农林作物的消费品原料,被人工合成的数以万计的新材料全面取代了。石油化工对轻工业所造成的革命性冲击,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消费时代!它使工业化的进程,发生了剧烈的变轨。
当中国仍在强调“钢元帅”在工业中的伟大作用时,世界工业化已经峰回路转,轻工业的原材料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从根本上改变了工业与农业的关系,摆脱了国民经济对农业和天然材料的深度依赖,将工业化水平推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到1965年,中国经济刚刚从“大跃进”之后的大衰退中走出来,紧接着又直接跌入1966 – 1976年“文化大革命”的十年经济停滞之中。虽然石油化工的很多技术和理念已经传播到中国,但是,在中国的工业中还没有来得及大规模普及,由工业自身积累来代替农业积累的转变远未实现,从而错失了一次根本性的工业化变轨机遇。
如果说石油化工彻底解决了轻工业原材料对农业的依附,带来了工业化的重大变轨,那么电子工业与计算机的突飞猛进所引发的工业自动化革命,则将工业化在新的轨道上骤然提高到了第一宇宙速度!
1947年晶体管在美国贝尔实验室的诞生,以及1958年集成电路的横空出世,带来了以集成电路为核爆炸中心、以摩尔定律为冲击波速度、横扫工业一切领域的自动化浪潮。
自动化将生产过程中的数据进行采集、分析、判断和反馈,并控制机器最终完成了人类所无法企及的超高速度、超高精确度和超高强度的自动连续生产,工业生产的速度和质量获得了本质性的提高。自动化第一次将信息从工业过程中剥离出来,这次伟大的分工创造出一个单独的工业分支,这一分支以计算机为大脑,以集成电路为脊梁,以网络为四肢,以海量信息为粮食,在重工业领域中,创造出了智能化和数字化的技术装备,这些装备在轻工业体系中,将生产效率提升到工业革命以来前所未有的境界。在“工业的森林”中,不再是机械和独立的生产孤岛,而是进化成密切联系、高度智能、完全整合的“生态环境”。自动化不仅解放了人类的体力,更激发了人类大脑的潜力,从控制生产过程向促进科学管理进化,从工业生产向社会生活渗透,自动化所催生出来的信息化,将更为深刻地改变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
中国在50年代苏联援助的156个大型项目中,获得了工业化扩散所带来的巨大效益,大大缩短了与世界经济的差距。但是,从1957年到1970年,在世界工业化开始变轨和加速的关键时刻,中国的经济却处于衰退与复苏的挣扎时期。美国对中国的“经济流放”所带来的封闭与隔绝,对中国工业化的后劲造成了深重的内伤,中苏关系的恶化,进一步断绝了从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获得最新技术扩散的渠道。在无法摆脱农业对工业化的先天制约的枷锁
中,中国经济陷入了长期停滞,政治斗争则加速了前期工业化成果的恶化。50年代尚属先进的工厂,在60年代世界工业的剧烈创新浪潮中,已经陈旧落后。世界范围的重大技术革命,造成了中国工业的加速折旧。企业上缴了主要利润,大大削弱了技术升级所必须的资本积累。当这些宝贵的丁业利润被投入到基于旧技术的低效益和高浪费的扩张时,则进一步扭曲了重工业、轻工业与农业之间的关系。虽然在封闭的环境中,投资造成了增长的幻觉,但是一旦参与外部竞争,整个工业体系事实上已经处于破产状态之中。
在美国人看来,中国好比一个被“孤立的愤怒的巨人”,这也正是美国所期待的“经济流放”的效果。不过,70年代初国际形势发生了深刻且对中国有利的变化。美国在越南日益面对失败的最终结局,国际声望跌至谷底,国内反战情绪高昂,苏联的影响力日增,美国势力在全球面临着大幅收缩的窘境:此时,中苏关系的恶化,使美国看到了中国的利用价值。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造成了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深度衰退,寻找新的海外市场就成了欧美各国最急迫的任务。
中国抓住了这一时机,于1973年提出了“43方案”,准备在3—5年内,大规模引进43亿美元的石油化工与钢铁制造的成套设备。中国终于明白了石油化工对于轻工业摆脱农业制约的重要性,在引进设备中将化纤、化肥、化工设备放在了优先的位置上。
70年代的“43方案”,是继50年代的苏联援建的156个大型项目之后,中国进行的第二次大规模吸收技术扩散的计划。后来,在此方案基础上又陆续追加了一批项目,计划进口总额达到51.4亿美元。利用这些设备,通过国内配套和改造,总投资约200亿元,兴建了27个大型工业项目,计划到1982年全部投产。这一计划的实施,为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必要的物质基矗
就在中国工业化快速起步与不断挫折之时,中国百年来的主要竞对手日本,正在工业化的道路上急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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