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红与黑 - 第二卷 第06章 说话的腔调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就一个初来乍到,却又因高傲而从来不屑一问的人而言,于连还没有干出什么太大的蠢事。有一天,在圣奥诺雷街,—阵急雨把他赶进了一家咖啡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海狸呢常礼服的人对于连阴郁的目光感到奇怪,就看了看他,跟从前在贝藏松时阿芒达小姐的那个情夫完全一样。
  于连经常责备自己放过了那头一次的侮辱,所以不能容忍这种目光。他要求解释。穿礼服的人立刻对他发出最肮脏的谩骂:咖啡馆里的人围了上去,行人也在门口站住了。出于外省人的谨慎,于连总是随身带着两把小手枪;他的手在口袋里握住枪,直发抖。不过他很谨慎,只是不断地对那人说:“先生,您的住址?我鄙视您。”
  他不断地重复这几个字,终于打动了围观的人。
  “嘿!那个只顾一个人嚷嚷的家伙该把住址给他了。”穿礼服的人听他一再重复,就劈头盖脸地扔过去五、六张名片。幸好没有一张碰到他的脸,他曾发誓非碰着脸不动枪。那个人走了,不时地转过身来,挥动着拳头威胁他,骂他。
  于连一身大汗。“这么说,一个最卑劣的人都能让我激动到这种程度!”他对自己说,不由得大怒,“如何才能克服这种如此让人丢脸的敏感呢?”
  到哪儿去找证人?他没有一个朋友。他认识几个人,可他们都在六个礼拜的交往之后无例外地离去。“我是个难以相处的人,看看,我受到了残酷的惩罚,”他想。最后,他想到了去找一个第九十六团的前中尉,叫列万,是个常跟他一起练射击的可怜虫。于连待他很真诚。
  “我愿意当您的证人,”列万说,“但有一个条件:如果您伤不了那个人,您得跟我决斗,当常”
  “一言为定,”于连说,很高兴;他们于是按名片上的地址到圣日耳曼区的中心去找夏。德·博瓦西先生。
  这时是早晨七点钟。让人通报之后,于连才想到这个人很可能易德·莱纳夫人的年轻亲戚,从前在驻罗马或者那不勒斯的使馆做事,曾经给歌唱家热罗尼莫开过介绍信。
  于连在头天扔给他的名片中取出一张,还有他自己的一张,一同交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仆。
  他和他的证人足足等了三刻钟,才被领进一套雅致得令人赞叹的房间。他们看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穿着有如玩偶;他的相貌呈现出一种希腊美的完善和空洞。他的头出奇地狭长,顶着一个用最美的金黄色头发梳成的金字塔。头发卷得极为细心,没有一根翘出。“就是为了把头发卷成这样,”第九十六团中尉想,“这个该死的花花公子才让我们等着埃”花花绿绿的睡袍,晨裤,一切,甚至绣花拖鞋,都是合乎规矩的,收拾得一丝不苟。他的容貌高贵而没有表情,显示出一种端正得体却又不同寻常的思想:这是和蔼可亲的人的典型,憎恶意外和戏谑,很是庄重。

  第九十六团的中尉对于连说,在往他脸上粗暴地扔名片之后,又让他等这么久,是对他的又一次冒犯。于连一下子闯进德。博瓦西先生的房间,想显出一副桀骜不训的祥子,但他原也想同时显得很有教养。
  他看到德·博瓦西先生举止温文尔雅,神情矜持,高傲又自满,周围是令人赞叹的雅致,惊讶之余,桀骜不训的念头刹那间无影无踪了。这不是昨天他看见的那个人。他碰上的不是咖啡馆里的那个粗野之徒,而是一个如此出众的人物,真真惊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递上一张昨天扔给他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字,”那个时髦的人说,自早晨七点钟以来,于连的黑衣服没有引起他多少敬意:”不过我不明白,以名誉担保……“
  这最后几个字的腔调又勾起了于连几多火气。
  “我来是要和您决斗,先生,”随后,他一口气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夏尔·德·博瓦西先生终于考虑成熟,对于连的黑衣服的剪裁相当满意。“是斯托伯的活儿,这很清楚,”他一边听一边想,“背心式样不俗,靴子也好;不过,从另一方面说,一大早就穿这件黑衣服-…大概是为了更好地躲避子弹吧,”德·博瓦西骑士心想。
  他听了解释之后,旋即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态度,几乎平等地对待于连了。讨论的时间相当长,事情颇微妙;但是于连终究不能无视事实。他面前的这位出身如此高贵的年轻人和昨天侮辱他的那个粗野之徒毫无相似之处。
  于连实在不甘心这样就走,解释也就没完没了了。他注意到德。博瓦西骑士的自满,他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而对于连径直称他先生感到惊讶。
  于连钦佩他的庄重,虽然掺杂进某种有节制的自命不凡,但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庄重。他说话时转动舌头的方式使于连感到惊奇……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一切当中,找不出丝毫理由跟他吵架。
  年轻的外交家风度翩翩地提出决斗,然而第九十六团的前中尉一个钟头以来一直坐着,两腿叉开,胳膊肘朝外,手放在大腿上,断定他的朋友索莱尔先生绝非那种因为有人偷走一个人的名片,就向这个人无理取闹的人。
  于连走了,悻悻然。德·博瓦西骑士的马车在院子里石阶前等他,于连偶然抬眼一望,认出车夫正是昨天的那个人。
  看见他,抓住他那宽松的大衣,把他从座位上揪下来,用马鞭子猛抽,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两个仆人想保护同伴,于连挨了几拳,就在同时,他把手枪顶上火,朝他们射击;他们逃了。这一切也只是一分钟的事。

  德·博瓦西骑士走下台阶,庄重得最为滑稽,用他那大贵人的腔调不住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显然很好奇,但是外交家的傲慢不许他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依然徘徊在高傲的表情和那种永远不应离开一个外交家的脸的有些可笑的镇静之间。
  第九十六团的中尉明白了,德·博瓦西先生想决斗,他也想很堂而皇之地为他的朋友保留发起决斗的优先权。“这下可有了决斗的理由了!”他喊道。“我以为足矣,”外交家也说。
  “我要赶走这个无赖,”他对仆人们说,“来一个人上车。”车门打开了,骑士无论如何要于连和于连的证人上他的车。他们去找德·博瓦西先生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说有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路上谈笑风生,确实不错。奇特的是外交家还穿着睡袍。
  “这些先生虽然很高贵,”于连想,“却一点儿也不像来德·拉莫尔先生家吃饭的那些人那么乏味,我看出为什么来了,”过了一会几又想,“他们敢干些不成体统的事。”他们谈论昨天演出的芭蕾舞中观众看好的女角儿。他们含蓄地提到一些有刺激性的趣闻,于连和他的证人,第九十六团的中尉,一无所知。于连一点儿也不蠢,强不知以为知,他爽快地承认无知。这种坦率使骑士的朋友很高兴,他向他详详细细地讲述那些趣闻,十分有味。
  有一件事让于连大吃一惊。街中间正在搭祭台,是为了迎圣体用的,车子停了一会儿。这两位先生竟然在开玩笑,说本堂神甫是一位大主教的儿子。在想当公爵的德·拉莫尔侯爵家里,永远不会有人敢说这种话。
  决斗倾刻间便告结束,于连胳膊上中了一弹;他们用醮上烧酒的手帕为他包皮扎,德·博瓦西骑士很礼貌地请求于连允许他用载他来的那辆车送他回去。当于连说出德·拉莫尔府的时候,年轻的外交家和他的朋友相互递了个眼色。于连的车子本来也在,但是他觉得那两位先生的谈话比善良的第九十六团中尉的谈话有多得多的趣味。
  “我的天主!一场决斗,就是这!”于连想,“我真高兴找到了那个车夫!如果我还得忍受我在咖啡馆里受到的侮辱,那有多不幸啊!”有趣的谈话几乎不曾间断。于连此时明白了,外交上的矫揉造作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么说,出身高贵的人之间谈话并非一定令人厌倦啊!”他心想,“这两位拿迎圣体开玩笑,敢讲极猥亵的趣闻,而且纤毫毕露,绘声绘色。他们欠缺的绝对只是对政治事务的议论,况且这种欠缺还得到口吻之优雅和表达之准确的补偿而有余。”于连感到对他们有一种热烈的倾慕。“我要能常见到他们该有多幸福!”

  他们一分手,德·博瓦西骑士就到处去打听:打听来的情况不大妙。
  他很想认识他的对手,他能否体体面面地拜访他?他能得到的情况很少,其性质也不令人鼓舞。
  “这都是假的!”他对证人说。“要我承认和德。拉莫尔先生的一个普通秘书决斗过,这是不可能的,况且还是因为我的车夫偷了我的名片。”
  “这件事肯定有可能成为笑柄。”
  当天晚上,德·博瓦西骑士和他的朋友到处说这位索莱尔先生是个十全十美的年轻人,是德·拉莫尔侯爵的一位密友的私生于。这件事毫不困难地传开了。一旦大家相信实有其事,年轻的外交家和他的朋友方肯前往拜访过他几次,那半个月于连是在他的卧室里度过的。于连向他们承认他长那么大只去过歌剧院一次。
  “这太可怕了,”他们对他说,“现在大家只去这个地方;您第一次出门,应该是去看《奥利伯爵》。”
  在歌剧院,德·博瓦西骑士把他介绍给当时正走红的著名歌唱家热罗尼莫。
  于连几乎要讨好骑士了,自尊,神秘的傲慢和年轻人的自命不凡混在一起,使于连着迷。例如,骑士有点儿口吃,因为他有幸经常见到的一位大贵人就有此毛玻于连从未见过在一个人身上结合了逗人开心的可笑和可怜的外省人应竭力模仿的完美举止。
  大家看见他在歌剧院和德。博瓦西骑士在一起,这种交往使人提起他的名字。
  “好哇!”有一天德·拉莫尔先生对他说,“原来您是我的密友弗朗什—孔泰一位富绅的私生子?”
  于连想申明他从未推波助澜使人相信这种流言,侯爵打断了他。
  “德·博瓦西先生是不愿意人家说他和一个木匠的儿子决斗过。”
  “我知道,我知道,”德·拉莫尔先生说,“现在是由我来让这传言变得可靠,它挺中我的意。但是我要请您帮个忙,这只花费您短短的半个钟头,凡是歌剧院有演出的日子,您在十一点半钟,上流社会人士散场出来时,到前厅去看看。我看您有时还有外省人的举止,应该改掉;再说认识一些大人物,至少认个模样,也是不错的,这样日后我就能让您找他们办事了。到定座票房去一趟,让他们认一认您;他们已经准您免费入场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偶发空缺
作者:佚名
章节:56 人气:0
摘要:6.11若发生如下三种情况之一,即认为偶发空缺出现:(1)地方议员未在规定时间内声明接受职位;(2)议会收到其辞职报告;(3)其死亡当天……——查尔斯·阿诺德-贝克《地方议会管理条例》,第七版星期天巴里·菲尔布拉泽不想出门吃晚饭。整个周末他都头痛欲裂,当地报纸约稿的截稿期马上就要到了,得拼命写完。 [点击阅读]
偷影子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有些人只拥吻影子,于是只拥有幸福的幻影。——莎士比亚爱情里最需要的,是想象力。每个人必须用尽全力和全部的想象力来形塑对方,并丝毫不向现实低头。那么,当双方的幻想相遇……就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象了。——罗曼·加里(RomainGary)我害怕黑夜,害怕夜影中不请自来的形影,它们在帏幔的褶皱里、在卧室的壁纸上舞动,再随时间消散。但只要我一回忆童年,它们便会再度现身,可怕又充满威胁性。 [点击阅读]
傲慢与偏见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简·奥斯汀(JaneAusten,1775年12月16日-1817年7月18日)是英国著名小说家,生于英国汉普郡,父亲是当地教区牧师。她的作品主要关注乡绅家庭的女性的婚姻和生活,以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活泼风趣的文字著称。有6个兄弟和一个姐姐,家境尚可。她的父亲乔治·奥斯汀(GeorgeAusten,1731年—1805年)是一名牧师,母亲名卡桑德拉(1739年—1827年)。 [点击阅读]
儿子与情人
作者:佚名
章节:134 人气:0
摘要:戴维。赫伯特。劳伦斯是二十世纪杰出的英国小说家,被称为“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劳伦斯于1885年9月11日诞生在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矿区一个矿工家庭。做矿工的父亲因贫困而粗暴、酗酒,与当过教师的母亲感情日渐冷淡。母亲对儿子的畸型的爱,使劳伦斯长期依赖母亲而难以形成独立的人格和健全的性爱能力。直到1910年11月,母亲病逝后,劳伦斯才挣扎着走出畸形母爱的怪圈。 [点击阅读]
元旦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她过去很坏……一向如此,他们常常在第五大道旅馆见面。”我母亲这么说,好像那一越轨的情景增加了她所提起的那对男女的罪过。她斜挎着眼镜,看着手里的编织活,声音厚重得嘶嘶作响,好像要烤焦她毫不倦怠的手指间编织的雪白童毯一样。(我母亲是一个典型的乐善好施的人,然而说出的话却尖酸刻薄,一点也不慈善。 [点击阅读]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自从那次涉谷四叶大厦现场演唱会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在这几个月中,事件的余波依旧冲击着莉莉周。 [点击阅读]
其他诗集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印]戈斯这一时期②,诗人一开始便尝试一种新的样式——散文诗。虽然泰戈尔的大部分翻译作品都采用了散文诗这种形式,然而这些作品的孟加拉文原著,显然都是些出色的韵文。那么,诗人到底为什么动手写起了散文诗呢?人们自然会以为,采用散文诗写作与“散文”③《吉檀迦利》的成功(指英译本)有关,诗人自己也赞同这种观点(《再次集》导言)。 [点击阅读]
冒险史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一歇洛克-福尔摩斯始终称呼她为那位女人。我很少听见他提到她时用过别的称呼。在他的心目中,她才貌超群,其他女人无不黯然失色。这倒并不是说他对艾琳-艾德勒有什么近乎爱情的感情。因为对于他那强调理性、严谨刻板和令人钦佩、冷静沉着的头脑来说,一切情感,特别是爱情这种情感,都是格格不入的。我认为,他简直是世界上一架用于推理和观察的最完美无瑕的机器。但是作为情人,他却会把自己置于错误的地位。 [点击阅读]
冤家,一个爱情故事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第一章1赫尔曼·布罗德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睛。他睡得稀里糊涂,拿不准自己是在美国,在齐甫凯夫还是在德国难民营里。他甚至想象自己正躲在利普斯克的草料棚里。有时,这几处地方在他心里混在一起。他知道自己是在布鲁克林,可是他能听到纳粹分子的哈喝声。他们用刺刀乱捅,想把他吓出来,他拚命往草料棚深处钻。刺刀尖都碰到了他的脑袋。需要有个果断的动作才能完全清醒过来。 [点击阅读]
冰与火之歌1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0
摘要:“既然野人①已经死了,”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黯淡,盖瑞不禁催促,“咱们回头吧。”“死人吓着你了吗?”威玛·罗伊斯爵士带着轻浅的笑意问。盖瑞并未中激将之计,年过五十的他也算得上是个老人,这辈子看过太多贵族子弟来来去去。“死了就是死了,”他说,“咱们何必追寻死人。”“你能确定他们真死了?”罗伊斯轻声问,“证据何在?”“威尔看到了,”盖瑞道,“我相信他说的话。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