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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莲与杉的迤逦(十四)
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不知道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和那时候一样,迷迷顿顿的、带着一点儿惊慌、带着一点儿无措?会不会有一点儿开心?他这样,算不算给她“惊喜”?
他好像是有些傻气。可是他想这么做。懒
她没有在宿舍,她的室友是个印度人,听说他是来找Jing的,只告诉他Jing在医院。
他立即问出了什么事在哪家医院。她的室友说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其他的便不肯说了。他也顾不得再问,好在医院就在她宿舍附近,并不难找。他在问讯处查找“Jing-Ziduan”。一间一间病房的看过去,他就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他神色也许是有些特别了,有护士拦住了他,问他来看望谁。他说他在找Jing-Ziduan。旁边护士站里有位男护士听到,看了一下电脑,特别问道:“Jing还是Jin?”
他耐着性子,说是Jing。我是Jing的先生。
男护士点点头,让他去413-B,说是B床的Jin。
他问护士她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说手术还是很成功的,只是以后要小心一些。药物流产仍最好在医生指导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了。那些天以来,心底里或许有过的一点点的期待——偶尔冒出一点点,就被他打消的期待——消失了。透过病房的玻璃门,他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床头灯光很冷,罩在她身上,也显得她很冷很孤单。他走过去,并没有特意的放轻脚步,他甚至想要吵醒她,尽管他也不知道在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他要怎么开口跟她说第一句话。虫
他想起那晚她慢下来的脚步,他想起她在他耳边低声的呢喃,他想起她欲言又止的神态,和最后的沉默不语……
心底渐渐的起了风暴。
那风暴席卷他的心房,他很想把她从床上抓起来,问问她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是她不爱他,就算是她总不能接受他,就算是她不想跟他捆绑在一起,就算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孩子,总是无辜的。
景自端你怎么会这么狠的?!
他几乎难以克制他想要把她摇醒、想要质问她、甚至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于是急忙转身离开了病房。
憋闷、狂躁。
他在空旷的街头走了很久,直到累了,他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了医院的大门前。救护车急匆匆的呼啸而至,有车祸的伤者送到。他闻得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堵在胸口的一团浑浊的气体无处可去,一直在那里涤荡。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渐渐的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他就在想,他只是想到了自端狠心不要这个孩子……如果她清清楚楚的问他呢?他会怎样?她不想要,她害怕这样的捆绑,她对着他哭、对着他说“不”,他又会怎样?他心里翻腾的都是她别扭又痛苦的表情。他一次一次的靠近,她一次一次的推开。精疲力竭。
他对着云茂说的那几句话,她一定是听到的;他的那句含混的“不要”,给了她理由。于是她便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忽然觉得他能理解她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他不能只怪她。可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不能释怀。
更深露重,湿气氤氲,让他身体渐冷……
天亮之后他去了五姨家里。他跟五姨说拜托您去看看阿端。她在医院。五姨见到他突然出现已经意外,听他一说更是吃惊,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说您千万别问了,都是我的错,阿端现在已经很难过,您就好好儿照顾她、安慰她一下。还有这件事您千万别告诉我母亲。
五姨一肚子疑问,倒是都压了下去。每天都去医院看自端。回来,跟他说说自端的状况——总归是还好、挺不错。
他听了觉得放心些。越是放心倒越有一种酸楚。
他的五姨一直是单身的,好像这样的事,也觉得不太方便和他这个甥男讨论,在他,倒是真觉得这是省了一重麻烦。
他研究着食谱,从网上搜了来,打印好了,贴在橱柜上,学着炖汤。五姨厨房里材料齐备,他搜罗着,看到有很多是他母亲从国内给五姨寄来的,都没开封。包括虫草燕窝人参,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出去买——只是看着这些的时候,他想起母亲的嘱咐来,也忍不住心底生寒。若是被他母亲知道他们两个这样折腾呢?还是瞒着吧。都瞒着。连他们两个自己也瞒着好了。
他一会儿抬头看食谱,一会儿低头弄食材,忙的满头汗。这些他也不会做。一点一点的学,一点一点的做……他只是想这么让自己忙碌一下,他就可以少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不是关心她。真不是关心她。
只是等到看着汤煲里冒出的白汽,看着无论试了几次,都绝不会比照片上好看的食物,他就开始想着她是不是能多喝一口。五姨说,她身体还好,但是胃口不好,不怎么吃东西——她从来不是挑食的人。怎么会吃不下东西?现在不该是轻松的心情?
他咬牙。
五姨去之前,总是要先尝一口,才把保温瓶合上。一般都不做评价。
他知道五姨心里很多疑问,但是她不会问他。对他的行为,大概统共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们俩这算什么”;一句是“难为阿端还能喝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
他只听着,不语。
五姨话不多。可是五姨说的对。这也就格外令他难堪和难受一些。
他只在凌晨的时候去看她一眼,呆一会儿就走。会给她带一束花去。从五姨的花房里剪的。他晚上根本也睡不着,就在花园里走走。五姨花园里就只有这一种花。他记得到了黄玫瑰盛开的季节,五姨花园的盛况。他没给她送过花——这样亲手给她剪一束花吧。花也没有剪几朵,倒是把他手上扎的都是伤。坐在她病床边的时候,还会觉得手火辣辣的疼。
就是手疼。没别的。
这样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睡的沉沉的,他心就沉下去了,沉到无波无嗔的境地去……他在心里对她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咱们就这样吧。阿端,暂时,就这样吧。
她可以出院了,他也就走了。那天和五姨一起出门的时候,五姨淡淡的问了他一句,真的不一起去?
他拥抱了一下五姨,什么都没有说。看着五姨的车离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机场。上飞机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有一串轻巧细碎的脚步声,像她的——她每每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安静,可是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熟悉她脚步的节奏,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只需要一个转身,能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即使,眼睛并没有在看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上了飞机他便戴上了眼罩。回北京的路途遥远漫长,他有太多的时间需要消灭。只是耳边有婴儿的啼哭声,让他烦躁;听到年轻的妈妈在哄着孩子,低声细语,轻轻柔柔,更让他不舒服。他把眼罩取下来,坐直了,索性盯着舷窗外——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
“给你。”
他略转了一下脸,一只细白的手掌在他身前,掌心是一对嫩绿色的耳塞。他的目光顺着这手掌看过去,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形的脸,大大的眼,额上的发旋儿,唇边的梨涡儿……好几年不见了,在这里、在这时,遇到,怎么这么巧?
他却没有接那对耳塞,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停止。好像在那十几个小时里,它就一直在哭泣。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哭吧,能这样哭,未必不是幸运。
下飞机的时候,女人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清浅细碎……
佟铁河握住自端的手。
看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默默的,他滚烫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他不敢再松手了。
听得到身后有敲门声,他知道是有人来了,可是他不想回头。万一他一回头的工夫,她醒了呢?
“小铁。”关友梅走近了,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她轻声说,“小铁你出去一下,需要你见见阿端的医生。”
他抬了一下头。
关友梅镇定的对他点点头,说:“阿端的医生,需要你见一下。”
他仍是握着自端的手,眼睛瞅着母亲。
“小铁我在这儿看着阿端,只有几分钟,你去吧。”关友梅了解铁河的心情。她又是难过,又是安慰。只是脸上还是平静,“阿端妈妈也在。小铁,快去。”
铁河站了起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关友梅拍了拍铁河的手臂,看着铁河出了门。她坐在铁河刚坐过的位子上,望着自端。她摸着这孩子瘦瘦的手臂,眼睛已经湿了。
铁河一出门便愣了一下,眼前站着的,除了容芷云、一位与容芷云年龄相仿的女士,还有一位,竟然是李云茂。
铁河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强自镇定的与容芷云打招呼。从容芷云紧绷的脸上,从李云茂的出现,他已经知道问题严重,可是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情况不至于糟糕。
“梁安琪医生、李云茂医生……”容芷云介绍着,“自端的先生。”
铁河先同梁安琪打过了招呼,转脸对着李云茂。
李云茂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说:“梁医生说介绍病人给我,预约了今天见面,Tony,我没有想到,竟是你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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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今天两更。第二更晚了,辛苦大家等了。谢谢你们的耐心。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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