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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咫与尺的嫌隙(一)
景自端随着下课的学生们,潮水一样,涌出了教学楼。她从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往自己车子那边走去。
她仰头。天气在转暖,树枝虽然还是光秃秃的,那绿意在毛茸茸的枝桠间,已经像是按捺不住的雀跃心情。也许,只需要一场春雨。懒
自端拎着笔记本包和手袋,放慢了脚步。想多感受一下这已经透出暖意的春天的风。
广播里正在放着一首歌:“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她想着,还真贴切,就是这么个时间,就是这么首歌。还真贴切。让她觉得放松。讲了一下午课,觉得累。最近真是累。上着课,她看着旁边的椅子,都好想坐下来讲课……课间,以前她都喜欢和学生们聊聊天,讨论一下问题。可是今天,她就坐在那儿,手里挽着一杯水,竟然差点儿睡过去,迷迷糊糊的,等到上课铃响了,她才惊醒。学生们很善意的没打扰她,倒让她觉得格外不好意思。
今天课上有一段是关于新月派诗人。提到徐志摩,自然绕不开林徽因。满满的一堂学生,立时起了嗡嗡嗡的声响。她就叹了口气。这个环节,她也讲了几年,每到这里,绕不过去的,竟然就是林徽因和她的爱情。以前也是,课每到这里,苏婷都会笑她,说她会生生的把一堂好课,放纵成了学生们婚姻观、爱情观的自由辩论会。虫
她总是笑笑。可以的话,她总是愿意纵容学生们的自由辩论。
林徽因……多美的女子,皎洁的月一般。
苏婷就说过,小景,你那浪漫主义的情怀啊,不要拿去影响现在的小孩,他们不相信地久天长,他们不相信恒久忍耐,他们不相信爱情就只是爱情,爱情需要付出爱情不求回报……他们会觉得,林徽因身边的那些男人都是傻瓜。
她总是和苏婷说,不会不会,真的不会,总是有可爱的小男生,可爱的小女生,愿意相信刹那的火花,成就一生的爱恋;也许一生的守候,都不会有结果。但是会有。总会有。
苏婷笑的开怀,说好吧有的,就算有,也只会越来越少。
自端承认,是的,越来越少。
苏婷说,拜托你就别引导你的学生们去浪漫了!你教民国文学史,也教民国爱情观?不适用了。这个社会这么险恶,信仰纯真爱情的人注定要受更多的伤害。还有啊,你喜欢他们相信一生的守候,你自己信嘛?会有那样的人,就只是为了爱一个人,可以那么近的看着她,或者他,不求拥有、不求占有?有那么纯粹的爱吗?你信?
她就笑啊,是啊,当然信,那不就有个例子嘛,林徽因身边的金教授啊。
苏婷呵呵笑着,说,那好像传说一样。仿佛是以讹传讹,那就是一个神话里的女子,后人也把她神化了。我真是不怎么信。那般样子的男人和女人,就算是有过,现在也绝种了,不会再出现了。所以,小景,你还是不要在堂上鼓励学生们有幻想,尤其是那些小女生。男生嘛,倒是可以鼓励鼓励,因为现在的男人们,哼哼……
她说,不是鼓励,是乐见他们自由的见解。
苏婷说,你不如乐见他们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多考几个证出来。
她不在意。P大中文系,历来是就业最好的专业之一。有什么要紧。
苏婷咬牙切齿的咒她,说景自端你这个活在无菌环境里的小女人,你真能活活的把人给气死。你就是没饿着,你就是没压力,所以你就是能整天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你等着吧,有一天你就会知道,什么爱情什么什么的,就你讲的那些,都是狗屁。
她笑。
苏婷说天哪我是下里巴人,我俗不可耐,我去讲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小说,我告诉要告诉我的学生们,所有的爱情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没有面包千万别去谈情,没尊严的。而且千万别去听景自端的课,她误人子弟。
苏婷的话,言犹在耳。
自端记得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笑,乐呵呵的。
苏婷最后还是问她,你信吗,总是问你信不信那样的爱情,你也总是告诉我你相信。可是小景,你真的信?
苏婷的眼睛好亮啊。
自端想起来就觉得苏婷的眼睛亮的好像宝石花一样,对着苏婷她一定得说实话。她说我相信,真的。
那你见过吗?苏婷追问。
她就不说话了。
自端一边掏着车钥匙,一边想着心事。
想着苏婷要是再这样问,她会怎么回答?
她见过的。见过。
自端正经过球场,日已偏西,球场上热闹喧嚣。她看一眼,小块的草皮上,踢球的男生,看球的女生——怀里抱着外套拿着水,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看到那个人,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因为他的欢畅而欢畅,因为这个,而愿意寂寞的守候在那里……并不算寂寞吧,心里要是有了那样的开心和欢畅。
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
忽然的,她被人拉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她手急忙抓住那人,稳住身子。就只见一个足球几乎是擦着她的腮边呼啸着飞了过去,那红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对着球场的方向,破口大骂:“你丫眼瞎了吧?往哪儿踢?你要会踢就踢,不会踢死一边去,你差点儿伤到老师!你们……”
自端急忙拉了一下那人,那人身子一侧,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指着一个劲儿道歉的男生们,大声说:“滚开啦!”她喘了口气,回过身来,看着自端,问道:“景老师,有没有吓到你?”
自端心想没有被球砸到,但确实被眼前这个女生吓到一点——怎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有着这么凶悍的脾气?
这女孩子一头短发,是时下很流行的**头,齐着眉的刘海儿,下面一对琥珀色的大眼睛,像洋娃娃一样的好看。身材很高挑,瘦瘦的,齐膝短裤,沙色的雪地靴——自端看到,自己也有这样一款同样的靴子呢——身上背着一只大大的包包,比她的人还要宽大,越发让人觉得这女生可爱。嗯,就是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自端看了觉得挺喜欢。她自己不是这样性格。但是她喜欢利落豪爽的女子。
自端刚刚听到她称呼自己“景老师”,料着大约是认识的学生,笑着点头,说:“我没关系。谢谢你。”
“那就好。”女孩子嘴角一弯,露出很甜美的微笑。“您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儿,好危险的。”
自端听着,女孩子的口音,刚刚凶凶的,有点儿京腔儿,这会儿,软糯糯的,竟是很好听的台湾国语的味道。她笑着,只说:“常在校园走,谁不会被球砸到一回两回?还好的。”
女孩子笑了笑,伸出手来,说:“景老师,能认识您一下嘛,我叫滕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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