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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首曲·枪侠 - 第四章 缓型突变异种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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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他们醒来后继续赶路,铁轨的走向有些变化,他们离地下河越来越近,在那里他们遭遇了缓慢变异种。
  杰克看到第一只缓型突变异种时,吓得大声尖叫。
  枪侠专注地摇车时,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杰克的尖叫让他朝右边瞥了一眼。车的下方,有个腐烂的磷火般的绿色物体,枪侠可以感觉到它微弱的脉搏。好长时间以来,他的嗅觉第一次开始有感觉——他闻到些臭味,湿湿的。
  他看到的绿色物体其实是张脸——如果仁慈些,那勉强可以被称为脸。扁平的鼻子上方是昆虫的节肢似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枪侠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涌动,连私密部位都在怵颤。他摇把手的节奏微微放快了些。
  发出绿光的脸消失了。
  “见鬼了,那是什么?”男孩问,朝枪侠靠近了些。“那是——”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头,因为这时他们从三个微微泛绿光的身影旁经过,它们就在铁轨和看不见的水流之间,毫无反应地望着他们。
  “它们是缓型突变异种。”枪侠解释道,“我看它们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许它们被我们吓呆了,就像我们被——”
  正在说话间,一个身影动起来,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个饿坏了的白痴。赤裸的身体就像棵树,所有的枝条和触须都绞拧在一块,形成无数个节瘤。
  男孩又发出尖叫,像只受惊的小狗那样抱住枪侠的腿。
  那东西一只触角似的手臂伸过来,在手摇车的平板上乱抓。它散发出阴湿黑暗的气味。枪侠放了把手,拔出枪。一颗子弹穿过了那张白痴脸的前额。它跌落在铁道上,身上沼泽磷火的光芒慢慢暗淡,就像被乌云吞食的月亮。枪弹发出的火光与他们久已习惯的黑暗对比如此鲜明,亮光似乎都刻映在了视网膜上,久久没有褪去。飘散开来的火药味火热、粗野,与这片被埋葬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又出现些身影,数量更多。它们并没有明显的向小车发起攻击的势头,但这群丑陋的家伙好奇地伸长了头颈,无声地将铁轨包皮围起来。
  “看样子你得帮我摇车了。”枪侠说,“你行吗?”
  “可以。”
  “那就做好准备。”
  男孩紧贴在他身边,摆好了姿势。只有当这些变异物从身边经过时,男孩才从眼角瞥到它们,他并不左顾右盼,不想有意地找寻绿色的身影。小男孩心里的恐惧被放大膨胀,但他的本我仿佛设法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形成了一层保护膜。枪侠暗自思忖,这男孩有那种灵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枪侠保持摇车的节奏,并不想加快速度。他知道,那会让变异物们察觉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但他怀疑即使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些变异物也并不见得就会袭击他们。毕竟,他和杰克是光明世界的产物,是完整健康的造物。它们肯定恨死我们了,他猜,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对黑衣人充满了同样的憎恨。也许不是,或许他经过这里时就像一道黑影飞过,根本没让它们察觉。
  听到男孩的喉咙底发出哽咽的声音,枪侠几乎很随意地转过头。四个变异物正踉跄着朝他们冲来,其中一个正想方设法要抓住车子。
  枪侠放开小车的把手,以同样的梦幻般随意的动作拔枪射击。他击中了领头的变异物,子弹射在它头上。变异物发出哭泣似的哀叹声,开始咧嘴大笑。它的手软绵无力,像条鱼;手指合不到一起,就像在干裂的土地中埋了很久的手套。另一个变异物死尸般的手触到男孩的脚,开始拖他。
  男孩的尖叫在石英壁形成的黑暗子宫中回响。
  枪侠打中了变异物的胸膛。它也咧开嘴大笑,垂涎黏液沿嘴角流淌。杰克已经滑到了车的边沿。枪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但自己也几乎失去了平衡。他没有想到变异物如此强壮。枪侠朝紧拉不放的变异物头上开了一枪。变异物的一只眼睛失去了光芒就像是蜡烛被吹灭了。但是它的手仍未放松。他俩无声地拉扯争夺起杰克扭动的身躯。这些变异物使劲地拽着杰克,就好像他是一块如愿骨(注:西方的迷信说法,两人同扯此骨,扯到长的一段的人可以有求必应。)。它们的愿望毫无疑问就是一顿美餐。
  手摇车速度慢下来。其他变异物形成的包皮围圈越缩越紧——有的一瘸一拐,有的也许失明了。大概,它们都在找寻耶稣,希望他能带来救赎,能将这些痛苦的生命从黑暗中拯救出去。
  这是男孩的末日,枪侠无比冷静地对自己说。这就是黑衣人所说的末日。放了他的手,继续摇车,不然拉着他,我也会被埋在这里。男孩的末日。
  他猛地拽了杰克一把,朝变异物的腹部开了一枪。在那令人窒息的瞬间,变异物的手攥得更紧,杰克又开始朝边缘滑去。这时,变异物那像裹着泥般的手指松了开来,它仰面摔倒,仍然咧嘴笑着,被减速的车抛在身后。

  “我以为你会放开我的手。”男孩开始抽泣,“我以为……我以为……”
  “抓住我的皮带。”枪侠说,“使出你的力气抓紧了。”
  杰克的手穿过枪侠的皮带,牢牢地抓住;他停止了哭泣,但身子仍不自主地抽动着。
  枪侠恢复了摇车的节奏,小车的速度开始加快。变异物被甩下一点距离,它们呆呆地看着小车走远,从它们的面目中几乎辨别不出人类的痕迹(或许它们本来就不是人类),这些脸发出的微弱磷光就像是在强大压力之下的深海鱼的光芒;这些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如弱智般半清醒的惋惜。
  “它们散开了。”枪侠松了口气。他的小腹和私密处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了一些。“它们——”
  有几个变异物搬了石块放在铁道中央。道路被封死了。要扫清障碍恐怕不难,一分钟就应该能解决,但他们得停下来。必须有一个人得下车搬开石块。男孩哀叫了一声,抓紧了枪侠的皮带。枪侠放开把手,手摇车无声地滑向石块。小车轰的一声停住了。
  变异物们又围上来,几乎是气定神闲的,仿佛它们只是碰巧途经此地,在梦幻般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碰到小车上有人,便想借问个路。一个该死的古老岩壁底下的街角集会。
  “它们会捉住我们吗?”男孩镇静地问。
  “不会活捉的。安静一下。”
  他环视着周围的石块。当然,这些变异物明显不够强壮,它们根本搬不动这些巨石来挡住他们的道路。只可能是些小石块,只会刚够让他们停下车,让有人——“下车。”枪侠以命令的口吻说,“你必须得搬开石头。我会掩护你。”
  “不。求你了。”男孩小声说。
  “我不能给你把枪,我也不可能边搬石块边开枪。你必须得下车。”
  杰克的眼珠疯狂地转动着;那一刻,随着他想法的变化,他的身体也抖动着。然后他跳下车,捡起石块朝左右扔,他头也不抬,速度极快。
  枪侠拔出枪,观察等待着。
  两个变异物鬼鬼祟祟地徘徊着,靠近男孩,伸出生面团似的手臂去拉杰克。枪侠扣动扳机,一道红白色的强光打破黑暗,也刺痛了枪侠的眼睛。杰克尖叫着,继续扔着石块。枪侠眼前光影跳跃着,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影子和强光留下的余像。

  一个变异物,磷光弱得几乎看不到,它如同夜魔(注:西方文化中,夜魔是鬼一样的怪物,经常惊吓孩子。)一般突然伸出橡胶似的手臂抓住了杰克。它的眼睛大得几乎占去了半个头颅,不停地转着。流出黏液。
  杰克又开始尖叫,扔下石块,转身挣扎。
  枪侠朝声音开枪了,根本没有时间担心他的视觉可能会辜负他的双手;两个头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倒下的是变异物。
  杰克疯狂地扔着石块。变异物围成圈,慢慢靠近,再往前靠近一点就会触手可及。它们身后不断有同伙赶上来,数目不断增加。
  “好吧。上来。快!”枪侠对杰克喊。
  男孩刚挪动脚步,变异物就冲上来了。杰克跑到车边,挣扎着往上爬;枪侠已经开始摇车,车往前跑动。双枪已经插回了枪套。他们必须赶快前进。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
  可怕的手拍打着小车表面的金属。男孩现在两只手都攥着枪侠的皮带,他将脸紧紧地贴在枪侠的背上。
  一群变异物跑到铁轨上,它们脸上还是那种毫无思想、随意而期待的表情。枪侠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急速升高;小车沿着轨道飞一般冲进黑暗中。他们以全速撞飞了四五个可怜的家伙。它们就像腐烂的香蕉被人从柄上打掉那样飞出去。
  一个又一个不停地飞入无声的黑暗中。
  漫长的沉寂后,男孩抬起了脸,感受着车速形成的风。他仍心有余悸,但忍不住想了解现在的状况。枪弹的火光仍在他眼前晃动。他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周围的黑暗;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水流潺潺。
  “它们不在了。”男孩说,突然害怕在黑暗中轨道就那么到了尽头,害怕那时他们被迫跳下车,跳入嶙峋乱石中摔伤。他坐过汽车;有一次他父亲在新泽西州高速公路上车速达到九十英里,被警察拦了下来,警察假装没看到父亲夹在驾照中的二十美元,给了他一张罚单。但是男孩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坐车经历,耳边是狂风,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前后潜存的危险让他心慌,水流的声音就像一个人的笑声——黑衣人的笑声。枪侠的手臂就像发疯了的人类工厂里的活塞。
  “它们走了。”男孩小心地说,话还没到嘴边就让风给卷走了,“你可以慢下来了。我们把它们甩远了。”
  但是枪侠没有听到。他们疾驰着驶入前方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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