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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并不像想像的那样难熬,罗兰长吐了口气。哈可斯被绑在二轮平板车上,圆筒似的身躯让人们老远就认出了他;一块宽大的黑布绑住了他的眼睛,甚至盖住了他的整张脸。有几个人朝他扔石块,但大多数人只是继续吃他们的早餐。
一个他俩都不熟悉的枪侠(看到父亲没有抽中黑石来行刑,罗兰很高兴)领着臃肿的厨师小心地走上台阶。两名守卫早站在活板两侧。当枪侠和哈可斯都走到平台上后,枪侠将绞索穿过绞架的横梁,然后套到厨子的头上,绞索往下滑,停在厨子的左耳下侧。乌鸦都飞走了,但罗兰清楚它们都在等待。
“你想做最后的忏悔吗?”枪侠问。
“我没什么好忏悔的。”哈可斯说,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尽管黑布罩住了他的脸,但他的声音还是响亮而充满尊严。在舒适的微风吹拂下,黑布微微飘动。“我没有忘记我父亲的脸;它永远和我同在。”
罗兰仔细地观察着众人,让他非常不安的是在众人脸上他看到了同情,也可能是仰慕。他会向父亲请教。如果叛徒被当成英雄(或英雄被看作叛徒,这个想法让他皱起眉头),那黑暗就将降临世界。关于黑暗时期,他希望自己能了解得更多。他突然想到柯特,和他给他们的面包皮。他感到一阵不屑;柯特服侍他的日子会日渐临近。也许库斯伯特享受不到;也许柯特的烈火把伯特的腰烤弯了,让他再也直不起来,只能当个听差或马夫(甚至更糟,他会变成一个涂着刺鼻香水的外交家,整天在接见厅内虚度光阴,或是陪年迈的君王、王子朝假水晶球内窥视),但是罗兰不会这样。他知道。他属于开阔的大地,他要远征跋涉。日后,当罗兰独处时回想起当年的抱负,不禁为之惊讶。
“罗兰?”
“我在这儿。”他拉起库斯伯特的手,两人的手指像被焊住的铁条一样紧紧握在一起。
“你被指控涉嫌屠杀和叛乱。”枪侠宣布,“你已经越过了白线,离开了善良的世界,我,查尔斯的儿子查尔斯,宣布你将永远被禁锢在邪恶的黑色世界。”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提出了抗议。
“我从没有——”
“到地下去编你的故事吧。”查尔斯的查尔斯说,他用带着黄色护手的双手猛地拉下了控制杆。
活板被打开。哈可斯猛地掉下去,他仍试图说话。罗兰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厨子死的时候仍然想说话。他到哪里才能说完他留在世上未完成的最后一句话呢?他最后的几个字被一声巨响给吞没了,那响声让罗兰想到了冬天,松果在火炉里爆炸的声音。
不过,整个过程在罗兰眼里并不太残忍。厨子的双腿向前踢了一下,摆成个Y形;人群中响起了满意的口哨声;两个守卫改变了严肃的站姿,开始随意地收拾起东西。查尔斯的儿子查尔斯慢慢走下台阶,跨上马,他粗鲁地穿过一群野餐的村民;几个走路慢吞吞的人挨了他几下鞭子,撒腿就跑。
这之后,人群很快就散开了,四十分钟后,就剩两个男孩孤零零地坐在小土丘上。乌鸦都飞回去检验它们的奖品。一只乌鸦落到哈可斯的肩上,友好地坐在那里;哈可斯右耳上一直戴着的耳环闪闪发亮,乌鸦忍不住伸嘴啄过去。
“这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他。”库斯伯特说。
“哦,不,我看像极了。”罗兰自信地说。两人手里捏着面包皮朝绞架走去。伯特一脸窘迫。
他们在横梁下驻足,抬头看着晃荡着的尸体。库斯伯特要显示自己并不害怕,他伸手戳了一下长满毛的脚踝。尸体开始以另一条弧线晃动。
他们非常迅速地将捏碎的面包皮屑撒在哈可斯晃动的脚下。他们骑马离开时,罗兰只回头望了一眼。现在,那儿聚集了成千上万只乌鸦。难道,面包皮只是象征性的?他隐约有这个感觉。
“这不赖。”库斯伯特冷不丁地说,“这……我……我挺喜欢的。真的。”
罗兰并不吃惊,尽管他并没有特别在意当时的场景。但是他觉得他也许能理解伯特的意思。也许,他最后的结局不会是个外交家,不会只说说笑话来取悦人。
“我说不清楚。”他说,“但这不错。的确不错。”
在接下去的五年里,他们的土地并没有落到“好人”手里,那时罗兰已成为枪侠,他的父亲去世了,而母亲被他弑杀了——世界变化着。
他的远征跋涉生涯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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