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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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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香妹打电话到荆园宾馆,同朱怀镜商量四毛的事。他说四毛躺在医院难受,只想出院算了。不然他会急出病来的。他想先得同龙兴大酒店把赔偿的事了断了才可出院,就说晚饭后抽时间回来一下。
  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见是方明远。朱怀镜就玩笑说,啊呀呀,方领导来看望我们来了?方明远就握着朱怀镜的手使劲捏了一下,弄得朱怀镜喊哎呦,方明远也打趣说,你才是大领导,忙大事啊!这政府工作报告非同儿戏!
  两人玩笑几句,方明远就说:“皮副市长在四楼开会,我懒得陪会。知道你在这里写报告,就过来坐坐,不妨碍你吧?”
  朱怀镜说:“说什么话?这政府工作报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到开会那天,是出不来的。”
  朱怀镜猛然想起前几天会过的那奇人袁小奇。《荆都科技报》那位副社长崔浩说皮副市长很重视科研工作,思想也很解放。他猜想他们的意思就是想让皮副市长重视一下袁小奇。他平时仔细观察过,发现皮副市长有一些怪癖。这位领导从办公楼走过,总是不偏不倚踩着地毯中间的红道道;开会时只要一把手向市长不在场,他总要坐北边最中间那张椅子。朱怀镜就猜想皮副市长也许是个很迷信的人。如果袁小奇真有两下子,说不定皮副市长会很乐意见见这个人的。于是他就同方明远如此如此说起了袁小奇。
  方明远一听,很有兴趣,说:“这么神!真的吗?皮副市长见过不少高人,他对这类人物很有兴趣0他同我说过,他还在下面的时候,有位高人给他看相,说他不出一年就会飞黄腾达。他当时不信。可才过了八个月,他就升了副市长了。”
  朱怀镜心中窃喜,没想到方明远主动说起这事了,就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请皮副市长见见这个人?”
  方明远沉吟一会儿,说:“不知这人嘴巴紧不紧?我可以替他引见一下,但他出去不要乱说才是。”
  朱怀镜就说:“这人很有城府,不会乱说的。我想大凡真有本事的高人,涵养都是不错的。”
  “好吧,看哪天皮副市长有空,我同他说说这事。”方明远说。两人闲话一会儿,方明远忽然问起张天奇这人怎么样?朱怀镜一时弄不清方明远的意图,只说不错,这人不错。方明远哦了声,不再说什么。朱怀镜就猜想张天奇拖他搭上皮副市长这根线之后,一定单独活动多次了。这时方明远看看手表,一拍大腿,说:“呦呦呦,要误事了。皮副市长只怕快完了,我得去了。”
  朱怀镜听他说皮副市长只怕快完了就做个鬼脸笑了。方明远也意识到自己这话经不得推敲,也笑了笑。
  送走方明远,见小向还未回来,朱怀镜就打了宋达清的电话,说:“老宋吗?你上次介绍的那位姓袁的朋友,我向皮副市长汇报了。皮副市长很重视生命科学,说哪天有空见见他。你知道这事就行了,不要同别人说。要知道人的认识水平是有差异的,这种事情别人不一定能理解,会说怪话的,这个影响就不好了。你只同袁小奇吹个风,也同他讲讲这意思。让他见了市长,他反而到处去吹牛,如何如何,这就不行。”
  宋达清忙说:“好好,好好。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一定交代袁小奇。谢谢你啊,朱处长!喂,你今天有空出来一下吗?我俩也有好长时间不叙了吧,喝一杯好吗?”
  朱怀镜叹了一声,很无奈的样子说:“不行啊,老宋!改天吧,市领导这次对政府工作报告的起草工作很重视。明年是我市发展最关键的一年,抓好明年的工作,意义非常重大。这就苦了我们这些人啊,天天晚上的加班。市领导时不时来起草组作指示。”
  “你这是忙大事啊,那我们就改天吧。等你报告起草完了,我请你放松放松。”宋达清说。
  朱怀镜想起四毛的事,又说:“老宋,我表弟的事还要拜托你。我老婆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我表弟勉强可以出院了。我又一直没有空。这样吧,我叫我老婆明天去龙兴大酒店同他们他事情了断一下算了。你有空的话,还请你出面做个中间人,情况也只有你最清楚啊。”
  宋达清很爽快,说:“这个没问题。但你表弟不要着急出院吧,要等伤养好了才行啊。一旦出了院,又有问题,就不好说了。”
  朱怀镜说:“我表弟啊,乡下人,老实。身上不疼了,就躺不住了,只想出去算了。我想出去也好。雷总,梅总都是你的朋友,我同他们见面也不错,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都是面子上的人,不好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宋达清就说:“你们当领导的,觉悟就是高些。这事碰到一般人身上,龙兴就要倒大霉。我说朱处长,这赔偿的事,你想过吗?我是说,要他们赔多少?”
  朱怀镜就试探道:“这是我还真没想过。我想着该有个规矩吧。你一定处理过这种事,你说呢?”
  宋达清笑了起来,说:“朱处长,我说你是干大事的,真是一点儿不假。你是大事不糊涂,小事尽糊涂。这种情况,哪有什么规矩?说的不好听,就是强有理弱不是。没有过硬的人呢,三五千块钱就把你打发了。有过硬的人呢,你要他个十万八万他也得出!”
  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是吗?难道是这样办?那么普通群众落上这事怎么办?这不行啊!”
  宋达清又笑道:“朱处长,你的群众观点真令我佩服。你是领导,可你表弟也是群众哩。这样吧,你没空就不用你出面了,耽误你的大事也不行是不是?你只叫你夫人明天同我联系,我同他先商量个对策,再去同龙兴谈。总不能让你表弟白白地挨了打是不是?”
  朱怀镜会意,说:“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在宾馆吃了晚饭,朱怀镜往家里赶。到楼下大厅里,她给玉琴挂了个电话,说今晚会稍晚些回来,要加一会儿班。玉琴说好吧,你尽量早些回来,免得我等急了。他一听玉琴说叫他早些回来,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是会晚些回来。他想他俩都把那个温柔的窝当成他们的家了。他胸口猛然跳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闷。

  叫辆的士,不到十分钟就回家了。一敲门,香妹就开了门。老婆和儿子正在吃晚饭。香妹粲然一笑,问他吃了不,又放下碗为他倒茶。儿子就喊爸爸。他拍拍儿子脸蛋,对香妹说吃了。胸口又是猛然一跳,闷得发慌,同刚才在宾馆大厅里的感觉一样。
  香妹又坐下来吃饭,眼睛却望着男人。朱怀镜便觉背上有些发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了。香妹望了一会儿才说:“你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是太忙还是那里伙食不好?”
  朱怀镜说:“伙食还可以,就是太累了,加上我又挑床,在外面总是睡得不太好。”
  朱怀镜喝着茶,发现矮柜上堆了几个大包皮,就问:“谁来了?”
  “没有。”香妹见男人望着那些包皮,就说:“哦,那是我从医院拿回来的。我下午去看了四毛,他说他急死了,只想早点出来。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补品,都是些什么口服液,药酒之类的,主治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不多开些药,就不像了。看我们熟人的面子,开些营养滋补类的药,我们拿回来还用得着。不然真开些个跌打损伤的药,我们只好扔垃圾堆了。”
  朱怀镜听这话,觉得不好意思,就只当没听见,仍慢悠悠地喝茶。等她们娘儿俩吃完了饭,朱怀镜就对儿子说:“琪琪快洗了脸做作业去。”
  儿子就去洗了脸,去自己房间做作业去了。香妹碗也没洗,只洗了下手,就过来投进男人怀里,娇娇地撅起嘴巴,说:“你呀,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看我一眼!”
  他心里愧疚起来,忙抱了香妹使劲亲吻,手在女人全身抚摸着,他手伸到了下面,香妹玩笑道,还不快看看它,都快长草了。他就激动起来了,说我们进去吧。他抱起了女人,要往卧室去。女人却下来去了儿子房间交代说,我和爸爸在房里说话。你认真做作业,不懂得等会儿妈妈再告诉你。
  香妹一回房间,立即风情万种。朱怀镜见女人婀娜婀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的两腿在微微发抖。
  被窝里太凉了,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两人抱在一起揉了一阵,也许把这哆嗦理解成了激动,就愈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喝喝的叫。朱怀镜怕儿子听见,就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女人不叫了,脸上五官却像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
  完事了,香妹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朱怀镜把他同宋达清商量好的是同他说了。
  香妹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就生气,她只是说:“这种事我们女人去行吗?”
  朱怀镜说:“怎么不行?这种是女人家出面,话还好说些。我们又不是敲他们竹杠,他们打伤人就得负责。再一个,有老宋做中,依法办事。我实在脱不了身。今晚还得回宾馆去,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香妹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经快八点半了。她很失望似的,软软地摊在男人身上。朱怀镜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心里不是味道。他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像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香妹叹了口气,坐起来想穿衣起床。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得慌,几乎想呕吐。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儿。两人又合面躺着。亲吻不再狂乱,只像和煦的风。
  朱怀镜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自在地抚摸着。香妹微阖双眼,很陶醉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玉琴成了他的另一方天地。
  香妹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朱怀镜感觉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香妹说你走吧,我想在躺一会儿。她仍是笑笑的样子。朱怀镜越加感觉香妹心里一定不好过。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儿子房间虚掩着,朱怀镜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儿子脸蛋儿。琪琪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朱怀镜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妈妈来教你。说着这话,他就觉喉头有什么哽着。在儿子面前,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大门出去到龙兴大酒店只要二十来分钟,可他同玉琴说过会晚些回去。现在还早,他就从侧门走。走侧门要绕一些小巷子,在经过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圾。朱怀镜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心想这才是真实的城市。
  “兄弟,你掉了东西!”朱怀镜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搭理。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板。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小伙子,精瘦马面,手中晃这个黄灿灿的链子,说:“兄弟,你掉了一个金链子。”
  朱怀镜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荆都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杀猪,骗子手中拿的本是个假金链子,你要是贪便宜说是你的,他就要问你要钱,说着金链子至少值两千元,你就给我一千元吧。你要是识破了,不想给钱,那你就别想走,马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死揍。朱怀镜只是平常听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精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练一点儿,今天会很麻烦的。忽然想起这一块正是宋达清的辖区,就故作镇定,笑笑说:“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发财吧。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金手镯,在宋猴子那里存着,你想要吗?你叫你那边几个兄弟一同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这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器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玉琴见他呼吸急促,就玩笑说:“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这么气喘吁吁的。”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全都趴下了。”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啊呀呀,好危险呀!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不要吃亏了?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伤着没有?”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块儿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你还在想那事?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气凛然?”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忧心冲冲地说:“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
  玉琴说:“我知道,现在早不是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朱怀镜听了这话,便爱怜的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的叹息。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的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制致残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道:“让你费心了,老宋。不是你的面子,这是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白挨了打?”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你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你的面子。那个梅玉琴你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办事最抠了,这回她也不说什么,直说由老雷做主。”宋达清说。
  放了电话,朱怀镜马上挂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他便火急火燎,跑去同刘仲夏说,家里有急事,回去打个转,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刘仲夏说,好好。你去吧,事情急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办好再来吧。
  朱怀镜从刘仲夏房间出来,忍不住想笑。到了大厅,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礼仪小姐,满面春风。两位小姐见了他,相互对视一下,脸就板了起来。他马上想到自己嬉皮笑脸的,一定被两位小姐看做色鬼了。他忙正经起来,收起笑容,一脸庄严的从小姐身边走过。正好有一辆的士,他坐了上去。很快就到家了,却不见香妹。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医院?正要出门赶去医院,香妹开门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包皮。
  “哟,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香妹笑着问。
  朱怀镜只当没看见她那包皮,嬉笑道:“你不欢迎我回来?”
  香妹就笑,拿眼睛瞟他。
  朱怀镜说:“来办公室取资料,也快到中午了,就不去宾馆算了。事情怎么样?”
  香妹拍拍包皮,说:“全搭帮老宋说话,老宋这人也真够朋友。说真的,要人家赔这么多钱,我的确说不出口。你看,钱拿到手了,一共八万五。医药费他们下午去人结。”
  朱怀镜只瞟一眼香妹拉开的包皮,说:“你刚才是直接从龙兴回来的吗?”
  香妹觉得男人问得奇怪,说:“是呀?我提着这么一大包皮钱,敢到处跑?怎么了?”
  朱怀镜担心她刚才去了医院,让四毛知道赔了多少钱。香妹总觉得他神情不对,望了他一会儿,就问:“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朱怀镜说:“没有什么可说的。哎,我问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香妹说:“我想同你商量。这钱是人家赔给四毛的,四毛的确也吃了苦。我想还是全给他。当然这事我们出了力,不然赔不了这么多钱。我们就有话说在明处,拿他一万。你说呢?”
  朱怀镜笑笑,说:“这一万块钱你不能拿,拿了我们反而一世欠他的人情了。”
  香妹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就说:“那就干脆不要他的?给他做个全人情。我们手头紧是紧,但一万块钱也顶不了事。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四毛倒好,挨了顿打,赚了八万五!”
  朱怀镜仍是笑,说:“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好多。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有人说话呢,也有给三五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三五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三五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也不一定。我说,这不是我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啊呀呀!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你一手就拿了人家八万?”

  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我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拿不到。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的不得了。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
  香妹那样子不只是好气还是好笑,说:“你呀,拿了人家的钱,倒像给了人家天大的恩似的。”
  朱怀镜说:“还正是你说的。你拿了他一万块,就成了他对你有恩了;你拿了它八万块,就是你对他有恩了。”
  “你这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啊!”香妹说。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不是什么强盗逻辑,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把话说在明处,明拿他一万,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钱是搭帮我们他才拿到手的,他只会想到我们拿了他一万块钱,我们欠了他人情。反过来我们说人家只赔了五千块钱,全给了他,他也没有不信的,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那我们为什么不讨个人情,偏偏要欠个人情呢?”
  香妹摸摸桌上的包皮,低眉片刻,说:“那只好依你的?别的不说,怕他钱多了到外面去吹牛倒是实话。他一吹牛,事情露馅了,我们的面子不就全没了?”
  这话朱怀镜听了不舒服,他觉得香妹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透,就说:“好了好了,商量好了就不要多说了。这样吧,我俩中饭就不要做了。我在家等儿子回来,带他到外面吃盒饭。你就快去医院,让四毛中午就出院,免得下午龙兴去结账的人同他碰面。他们一碰面,说不定闲扯就扯到赔钱的事了,下午你再去一下医院,陪他们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你在路上买点吃的算了。”
  香妹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这钱怎么办?”
  朱怀镜笑道:“你真是的,有钱还不知道怎么办。你数出五千块放在一边,另外八万顺路去银行存了。”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朱怀镜在大门口等儿子,香妹就去对街的银行存钱。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的咬了咬牙齿。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陆续多年才凑上的。现在加上八万块,他们就有十万块了。十万块啊,他的胸口禁不住狂跳了几下。
  半天不见儿子回来。一会儿香妹从银行出来了,远远的同他招手。他发现香妹的脸色红红的,想必是激动的原因。她平生第一次怀揣十万块钱的存折,哪有不耳热心跳的?他想现在反过来要香妹退四毛这八万块钱,只怕她也不愿意了。
  香妹拦了辆的士,同他招招手,钻了进去。香妹平时都舍不得坐的士,今天大方起来了。他想也不是她发了财马上就摆阔了,而是担心包皮里的五千块钱和那张存折。公共车上扒手太多了。
  香妹走了不久,就见儿子一跳一跳的来了。小鬼东张西望,完全没有正经走路的意思。朱怀镜连喊了好几声琪琪,儿子才看见他,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身搂一下儿子,说:“今天跟爸爸吃快餐去好吗?”琪琪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孩子爱的是新鲜,平日妈妈买的都只是摊儿上四块钱一盒的经济盒饭,琪琪也吃得津津有味。朱怀镜今天见儿子这么高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觉得自己最近同这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平日要是不去宾馆起草大报告,他也只是清早送送孩子,中午孩子自己回来吃中饭。晚上孩子的作业基本上都是香妹辅导,他总是有事。
  朱怀镜取下儿子的书包皮,放在自己肩上背着,说:“今天跟爸爸去个地方,好吗?”
  琪琪牵着爸爸的手,跳着走,说:“好好,什么好地方?”
  “你跟爸爸走吧,就到了。”
  朱怀镜带琪琪来到了东方咖啡屋。琪琪说这里是吃咖啡的地方呀?朱怀镜说也有饭吃,爸爸保证让你吃好。父子俩坐下,就有小姐递来了单子。朱怀镜溜了一眼,见最好的快餐是二十五块钱一份的套餐,就叫了两份。一会儿小姐就端来了套餐,每份米饭一碗,炒菜三荤一素一汤,还有一只鸡腿。琪琪见了鸡腿,就拍了拍手掌。
  朱怀镜吃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大概是换了口味的缘故。可他是心理装不得事的人,不论好事歹事,只要心里有事胃就发胀,吃不下饭。他今天总是喜滋滋的,只觉得肚子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饭没吃到一半就饱了。他把自己盘中的鸡腿夹给儿子,说爸爸不想吃。
  琪琪吃饭很慢,平日在家吃饭老是要大人催。今天朱怀镜不想催他,让他慢慢地吃,只要下午上课不迟到就行了。朱怀镜坐着没事,就想要一杯咖啡。拿单子一看,咖啡已是十二块钱一杯了。记得两个月前他同学李明溪来这里还是十块钱一杯。真是有人说的,除了工资不涨,什么价格都在涨。他本想算了,可小姐看见他看单子,就走了过来,客气地问他要什么。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来一杯咖啡。儿子听了,就说要一杯花生奶。他知道儿子肯定吃不下这么多,却不想让儿子扫兴,就依了儿子。
  琪琪吃了两只鸡腿,再来吃饭,却望着爸爸,拿筷子在碗里慢慢挑着。朱怀镜知道他是吃不下了,就问他吃得下吗?吃不下就不要蛮吃了。儿子忙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付了钱,父子俩牵着手出来了。琪琪捧着花生奶边走边喝,朱怀镜交代他今后买东西吃,能吃多少就叫多少,不许浪费。浪费不是好孩子。琪琪点头说好好。
  朱怀镜把儿子送过马路,让他自己去学校。他就一个人慢慢往宾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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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李家庄有座龙王庙,看庙的叫"老宋"。老宋原来也有名字,可是因为他的年纪老,谁也不提他的名字;又因为他的地位低,谁也不加什么称呼,不论白胡老汉,不论才会说话的小孩,大家一致都叫他"老宋"。抗战以前的八九年,这龙王庙也办祭祀,也算村公所;修德堂东家李如珍也是村长也是社首,因此老宋也有两份差--是村警也是庙管。庙里挂着一口钟,老宋最喜欢听见钟响。 [点击阅读]
棋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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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