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3:出租 - 第一卷 第十章 三人行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在高原下面的旺斯顿地方,那四个第三代中间——也不妨说第四代的福尔赛中间——周末假期延长到第九天上,把那些坚韧的经纬拉得都要断了。从来没有看见芙蕾这样“精细”过,好丽这样警戒过,法尔这样一副场内秘密的面孔过,乔恩这样不开口,这样烦恼过。他在这个星期学到的农业知识很可以插在一把小刀尖子上,一口气拿来吹掉。他生性本来极不喜欢欺骗,他对芙蕾的爱慕使他总认为隐瞒不但毫无必要,而且简直荒唐;他愤恨、恼怒,然而遵守着,只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片刻间尽量找点调剂。星期四那天,两个人站在拱窗前面,穿好衣服等待时,芙蕾向他说道:
  “乔恩,我星期天要从巴丁登车站坐三点四十分的火车回家了;你如果星期六回家去,就可以在星期天进城带我下去,事后正来得及搭最后一班车回到这里。你反正是要回去的,对不对?”
  乔恩点点头。
  “只要跟你在一起都行,”他说;“不过为什么非要装成那样——”
  芙蕾把小拇指伸进乔恩的掌心:
  “你闻不出味道,乔恩;你得把事情交给我来办。我们家里人很当作一回事情。目前我们要在一起,非得保持秘密不可。”门开了,她高声接上一句:“你真是蠢货,乔恩。”
  乔恩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折腾;这样自然,这样强烈,这样甜蜜的爱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使他简直忍受不了。
  星期五晚上将近十一点钟时,他把行李打好,正在凭窗闲眺,一半儿惆怅,一半儿梦想着巴丁登车站;就在这时他听见一点轻微的声响,就象有个指甲在他门上敲着似的。他跑到门后面倾听着。又是那个声音。确是指甲。他开了门。呀!进来的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仙女啊!
  “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化装衣服,”仙女说,就在他床脚头迅速做出一个姿势。
  乔恩透了一口长气,身子倚着门。仙女头缠白纱,光脖子上围了一条三角披肩,身上穿了一件葡萄紫的衣服,腰部很细,下面裙子完全铺了出来。仙女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举起来,和胳臂形成直角,拿了一柄扇子顶在头上。
  “这应当是一篮葡萄,”仙女低声说,“可是现在我没有。这是我的戈雅装束。这就是那张画里的姿势。你喜欢吗?”
  “这是个梦。”
  仙女打了个转身。“你碰碰看。”
  乔恩跪下来恭恭敬敬把裙子拿在手里。
  “葡萄的颜色,”她轻轻说,“全是葡萄——那张画就叫‘摘葡萄’。”
  乔恩的指头简直没有碰到两边的腰;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露出爱慕。
  “唉!乔恩,”仙女低低说,弯身吻了一下他的前额,又打了一个转身,一路飘出去了。

  乔恩仍旧跪着,头伏在床上,这样也不知待了多久。指甲敲门的轻微声响,那双脚,和簌簌的裙子——就象在梦中——在他脑子里翻来复去地转;他闭上的眼睛仍看见仙女站在面前,微笑着,低语着,空气里仍旧留下一点水仙花的微香。前额被仙女吻过的地方有一点凉,就在眉毛中间,好象一朵花的印子。爱洋溢在他的灵魂中,一种少男少女之爱,它懂得那样少,希望的那样多,不肯丝毫惊动一下自己的幻梦,而且迟早一定会成为甜蜜的回忆——成为燃烧的热情——成为平凡的结合——或者千百次中有那么一次看见葡萄丰收,颗颗又满又甜,望去犹如一片红霞。
  在本章和另一章里,关于乔恩?福尔赛已经写了不少,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和他的高祖,那个杜萨特州海边的第一个乔里恩之间相去是多么的远了。乔恩就象女孩子一样敏感——时下女孩子里,十有九个都不及他那样敏感;他和他姊姊琼的那些“可怜虫”一样地富于想象;也象他父母的儿子那样很自然地富于感情。可是他内心里仍旧保留自己老祖宗的那一点东西,一种坚韧不拔的灵魂气息,不大愿意暴露自己的想法,而且决不承认失败。敏感的、有想象的、富于感情的孩子在学校里常常混得很不好,可是乔恩天生就不大暴露自己,因此在学校里仅仅一般地郁郁不乐而已。直到目前为止,他只跟自己的母亲无话不谈,而且随随便便;那天星期六他回罗宾山时,心里很沉重,因为芙蕾关照他连自己母亲都不能随便说出他们相爱,连他们重又见面的事都不能讲——除非她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从没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母亲过;这事他太受不了啦,使他几乎想打个电报给母亲托辞不回家,在伦敦呆住。而且他母亲看见他的头一句话就是:
  “你在那边见到我们在糖果店里碰见的那个小朋友吧,乔恩。你现在看看觉得怎样?”乔恩心情一松,脸涨得通红,就回答说:
  “好玩得很,妈。”
  她的胳臂抵了他的胳臂一下。
  乔恩从没有比这个时候更爱她了,因为这好象证明芙蕾的顾虑靠不住,他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看她,可是她的笑容里有一点异样——这一点点恐怕只有他能够看得出——使他把一肚子要说的话全止住了。笑里还能夹杂着忧虑吗?如果能,她脸上就有忧虑。乔恩于是大谈其农场、好丽和高原。他讲得很快,一面等待她再回到芙蕾上来。可是没有。他父亲也没有提到芙蕾,不过他当然也知道。这样绝口不提芙蕾简直令人信不了,简直不象真事——而他是一脑门子都想的她;他母亲则是一脑门子想的乔恩,他父亲又是一脑门子想的他母亲!三个人就是这样度过那个星期六晚上。

  晚饭后,他母亲弹了钢琴;她弹的好象全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他盘着一条腿坐着,手指伸进头发里使头发竖了起来。她弹琴时,他的眼睛盯着她,可是看见的却是芙蕾——芙蕾在月下果园里,芙蕾在日光照着的石灰矿里,芙蕾穿着那件化装的衣服,摇曳着,低语着,弯着腰吻他的前额。听琴时,他一度无意间瞄了一眼坐在另一张沙发里的老父。爹为什么是这副神气?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又愁苦,又疑虑。这使他感到有点不过意,就站起身过去,坐在他父亲的椅子靠手上。从这里他就可以看不见他的脸;忽然他又看见了芙蕾——在他母亲的一双雪白纤削的按着键子的手上,在她的侧面和花白的头发上;也在这个长房间尽头开着的窗子里,窗子外面五月的夜晚正在散步。
  上楼睡觉时,他母亲到了他房间里。她站在窗口,说道:
  “那边你爷爷种的柏树长得真好。我总觉得这些树在月亮斜西时最美。可惜你没有见过你爷爷,乔恩。”
  “他在世时,你和爹结婚没有?”乔恩忽然问。
  “没有,亲爱的;他——九二年死的——很老了——八十五岁,好象。”
  “爹跟他象吗?”
  “有点象,不过人要细心些,不及他那样实在。”
  “我从爷爷那张肖像上看出来;这张像谁画的?”
  “琼的一个‘可怜虫’。不过画得很好。”
  乔恩一只手挽着母亲的胳臂。“妈,你把我们家里那件斗气的事讲给我听听。”
  他觉得她的胳臂在抖。“不行,亲爱的;让你父亲告诉你,哪一天他认为适当的时候。”
  “那么真是严重了,”乔恩说,深深抽进一口冷气。
  “是啊。”接着双方都不再说话,在这个时候,谁也知道抖得最厉害的是胳臂还是胳臂里的手。
  “有些人,”伊琳轻轻地说,“认为上弦月不吉利;我总觉得很美。你看那些柏树的影子!乔恩,爹说我们可以上意大利去玩一趟,我跟你两个,去两个月。你高兴吗?”
  乔恩把手从她胳臂下面抽出来;他心里的感觉是又强烈又混乱。跟他母亲上意大利去走一趟!两个星期前那将是再好没有的事;现在却使他徬徨无主起来;他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和芙蕾有关系。他吞吞吐吐地说:
  “噢!是啊;不过——我说不出。我应当吗——现在才开始学农场?让我想一下。”
  她回答的声音又冷静,又温和:
  “好的,亲爱的;你想一下。可是现在去比你认真开始之后去好些。跟你一起上意大利去——!一定很有意思!”
  乔恩一只胳臂挽着她的腰,腰身仍旧象个女孩子那样的苗条坚挺。

  “你想你应当把爹丢下吗?”他心怯地说,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爹提出来的;他觉得你在认真学习之前,至少应当看看意大利。”
  乔恩的自咎感消失了;他懂了,对了——他懂了——他父亲和他母亲讲话都不坦白,跟他一样不坦白。他们不要他接近芙蕾。他的心肠硬了起来。她母亲就好象感觉这种心情变化似的,这时候说:
  “晚安,乖乖。你睡一个好觉之后再想想。不过,去的确有意思!”
  她很快搂了他一下,乔恩连她的脸都没有看见。他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完全象做顽皮小孩时那样在那里生气,气自己不跟她好,同时又认为自己没有错。
  可是伊琳在自己房间里站了一会之后,就穿过那间隔着她丈夫房间的梳妆室,到了乔里恩的房间里。
  “怎么样?”
  “他要想过,乔里恩。”
  乔里恩看见她嘴边挂着苦笑,就静静地说:
  “你还是让我告诉他的好,一下子解决。乔恩反正天性正派。他只要了解到——”
  “只是!他没法了解;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我在他这么大时就会懂得。”
  伊琳一把抓着他的手。“你一直不象乔恩那样只是个现实主义者;而且从来不单纯。”
  “这是真的,”乔里恩说。“可不是怪吗?你跟我会把我们的经过告诉全世界然而不感到一丝惭愧;可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却使我们说不出嘴。”
  “我们从来不管世界赞成与否。”
  “乔恩不会不赞成我们!”
  “唉!乔里恩,会的。他正在恋爱,我觉出他在恋爱。他会说:‘我母亲一度没有爱情就结婚。她怎么会的!’在他看来,这是罪怒!而且的确是罪恶!”
  乔里恩抓着她的手,带着苦笑说:
  “唉!为什么我们出世时这么年轻呢!如果我们出世就很老,以后一年年变得年轻的话,我们就会懂得事情怎样产生的,并且丢掉我们所有的不近人情的想法。可是你要晓得,这孩子如果真在恋爱,他就不会忘记,就是上一趟意大利也不会忘记。我们家里人都很顽强;他而且天然会懂得为什么把他送到意大利去。要治好他只有告诉他,让他震动一下。”
  “总之让我试试。”
  乔里恩站着有半晌没有说话。在这个魔鬼和大海之间——也就是在讲出真情的可怕痛苦和两个月看不见自己妻子之间——他私心里仍盼望着这个魔鬼;可是她如果要大海,他也只好忍受。说到底话,这在将来那个一去不返的离别上,倒也是个训练。他抱着她,吻一下她的眼睛说:
  “就照你说的办吧,亲爱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模仿犯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1996年9月12日。直到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塚田真一还能从头到尾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的每一个活动。那时在想些什么,起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散步常走的小道上看到了什么,和谁擦肩而过,公园的花坛开着什么样的花等等这样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把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种习惯是他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养成的。每天经历的一个瞬间接一个瞬间,就像拍照片一样详细地留存在记忆中。 [点击阅读]
欧亨利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1块8毛7,就这么些钱,其中六毛是一分一分的铜板,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在杂货店老板、菜贩子和肉店老板那儿硬赖来的,每次闹得脸发臊,深感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实在丢人现眼。德拉反复数了三次,还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除了扑倒在那破旧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显然别无他途。德拉这样做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统治地位。 [点击阅读]
歌剧魅影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歌剧魅影作者:卡斯顿·勒鲁引子:这本奇书异著讲述的是作者如何追踪调查,最后终于证实歌剧幽灵并非子虚乌有的经过。歌剧幽灵的确存在,而非如人们长期以来所臆测的只是艺术家的奇想,剧院经理的迷信,或者是芭蕾舞团女演员、她们的老母亲、剧院女工、衣帽间和门房职员这些人凭空捏造的谣传。是的,它也曾有血有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只是个影子而已。 [点击阅读]
此夜绵绵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终了也就是开始”……这句话我常常听见人家说。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假如有这么一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手指头指下去说道:“那天一切一切都是打从这开始的吗?就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回事吗?”或许,我的遭遇开始时,在“乔治与孽龙”公司的墙上,见到了那份贴着的出售海报,说要拍卖高贵邸宅“古堡”,列出了面积多少公顷、多少平方米的细目,还有“古堡”极其理想的图片, [点击阅读]
死亡之犬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1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是从美国报社的通讯记者威廉-皮-瑞安那儿听来的。就在他准备回纽约的前夕,我和他在伦敦一起吃饭,碰巧我告诉了他,次日我要到福尔布里奇去。他抬起头来,尖叫一声:“福尔布里奇?在康沃尔的福尔布里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康沃尔有一个福尔布里奇了。人们总觉得福尔布里奇在汉普郡。所以瑞安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是的,”我说道,“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他仅仅回答说,他讨厌那个地方。 [点击阅读]
死亡区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约翰·史密斯大学毕业时,已经完全忘记了1953年1月那天他在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的事。实际上,他高中毕业时已不太记得那件事了。而他的母亲和父亲则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那天,他们在杜尔海姆一个结冰的水塘上溜冰,大一点的男孩们用两个土豆筐做球门,在打曲棍球,小一些的孩子则很笨拙可笑地在水塘边缘溜冰,水塘角落处有两个橡胶轮胎在呼呼地烧着,冒出黑烟,几个家长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孩子,那时还没有摩托雪车, [点击阅读]
死亡约会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这句话流进寂静的暗夜,在附近回响片刻,旋即在黑暗中向死海消逝。赫邱里·白罗手搁窗环上,迟疑了一阵。随即双眉紧皱,猛然关起窗子,仿佛要把有害的夜气全部关在外头一样,白罗自幼就相信,外头的空气最好不要让它流进房间,尤其夜晚的空气对身体更是有害。放下窗帘,紧紧挡住窗户,他向床铺走去,微微一笑。 [点击阅读]
死亡终局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这本书的故事是发生在公元前二○○○年埃及尼罗河西岸的底比斯,时间和地点对这个故事来说都是附带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无妨,但是由于这个故事的人物和情节、灵感是来自纽约市立艺术馆埃及探险队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一年间在勒克瑟对岸的一个石墓里所发现,并由巴帝斯坎.顾恩教授翻译发表在艺术馆公报上的埃及第十一王朝的两、三封信,所以我还是以这种方式写出。 [点击阅读]
死亡绿皮书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碍…”美也子不知不觉地小声叫了起来(这本书,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专门陈列古典文学、学术专著之类的书架。进书店的时候,虽说多少带有一线期待,可是会有这样心如雀跃的感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美也子每次出门旅行的时候,都要去当地的书店逛逛。地方上的书店,几乎全部都只卖新版的书刊杂志和图书。 [点击阅读]
死亡草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不解之谜。”雷蒙德-韦思特吐出一圈烟云,用一种自我欣赏,不紧不慢的腔调重复道:“不解之谜呀。”他很满意地环顾着四周。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的房梁已经变黑。房间里陈设着属于那个年代的家具,做工考究。雷蒙德-韦斯特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作为一名作家,他喜欢完美。他在简姑姑的房间里总能找到那种舒适的感觉,因为她把房间布置得很有个性。他一眼望过去,她直直地坐在壁炉边祖父留下来的那把椅子上。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