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福地 - 第二部 第二十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博罗维耶茨基到了柏林。
  他先去见露茜,因为她老给他来电报,威胁说他要是不去哪怕呆几个钟头,她就要自杀。
  他这次出游,甚至感到欣喜;他心想,到底可以离开工厂休息几天了;工厂全部车间都已开工。
  工作和层出不穷的麻烦弄得他极为劳累,疲惫不堪。
  他跟露茜每天见两次面。会见之对于他,无异于一种折磨,而且,因为露茜越变越丑,更是令人恶心;他一瞧她那变得粗壮的身材,心里就厌烦已极,亲吻起她那布满了黄麻子点的肿脸来,就感到快把人腻味死了。
  她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给他造成的是什么印象,于是每次会面她都哭闹着激烈谴责他,到头来不欢而散。
  他俩在互相往死里折磨。
  她爱他还象往日那么强烈,可是她已经不是往日那个温柔的、火热的情人;原来那个充满自然丰韵、天真无邪、大胆得令人感动的露茜,那个美丽的露茜,罗兹的倾国倾城,已不复存在;她骤然变成了一个平庸的、毫无特色的、小镇子上的那种没有教养、没有文化的犹太女人。动不动就叫唤,又傲慢又愚蠢。
  因为怀孕,她已面目皆非;她那个种族的各种特征,都如数显露出来了。
  卡罗尔发觉了这些变化,暗暗吃惊,可是对她又感到内疚,所以便尽可能地压下心里越来越大的烦厌,对于她的反复无常和动辄哭闹只好逆来顺受。
  他们每天见面,她都滔滔不绝地唠叨,说是他造成了她的不幸,三番五次津津有味地提及他和她的那块肉,那个快要呱呱落地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同时老以她天天担心死去的话来折磨他,话一说完就扑到他的怀里,享受着激动人心的幸福。
  几天以后,他离开了她;虽然还没有回去,可是他已经缺乏力量和耐心了。
  他还在柏林,这才真正地得到了休息,白天黑夜沉溺在空洞的、毫无意义的吃喝玩乐之中。
  有一天,他在清晨方才回来,一直睡到午后很晚的时候,电报局的邮差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他睡眼惺忪,读了一遍电文:
  速归!工厂失火。莫雷茨。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急忙穿好衣服,拿起早已冷却的茶慢慢地喝,通过窗口望了望街道对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攥紧的手掌里拿着一张纸,于是把它展平,又念了一遍。

  “工厂失火了!”他疯狂地、可怕地大叫了一声,跳到走廊里去,好象要去救火。到了电梯旁边,他才清醒过来,控制住了自己。
  他订好了专车。心里七上八下,极度不安,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小餐馆里等车。
  他喝了什么,作了什么,说了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儿,在大火熊熊的工厂上。
  有人通知他说车已备好,他才明白,于是上了车;别人问他话时,他也明白,可是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是一片惊叫声:工厂失火了!
  仅仅由一节客车、一节联络车厢和机车组成的列车,片刻之后象着了鞭的骏马似的开动起来,凭着蒸汽的力量飞进了大雪茫茫的原野。
  在火车暂停的一个车站上,他给莫雷茨打了电报,请求他电告火灾情况。
  火车继续奔驰。
  车站、城市、山丘、河流、森林都象在万花筒中一样闪烁跳动,象影子、象幻景一样逝去,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消遁。
  火车几乎在哪儿也没有停,象一匹睁着血红眼睛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向前奔驰,喷出夹着金星的云雾,活塞唱出强劲的歌,在铁轨上愤怒滚动的车轮轰隆作响,冲破黑暗一直地、一直地飞奔……
  博罗维耶茨基的脸挤在车厢玻璃窗上,一直站着,凝望着漆黑的夜,望着向后奔驰、颤抖不停的万物形影,望着向后急速退去的茫茫雪原。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时时看看表。
  在亚历山大罗沃,有一封电报等着他。
  火在蔓延!
  他换上等着他的特别快车,继续奔驰。
  已是深夜。
  他遮住灯光,躺下,可是睡不着,因为在他的脑袋里,在整个身躯上,都翻滚着充满无数撕成碎片画面的令人惊恐的浓雾;尤其使人痛苦的是,他捕捉不到它们的轮廓,无法记住;浓雾在扩展,不可捉摸,可是又在不倦地、使人难以忍受地抖动着,充塞了他的整个身心。
  他突然跳了起来,拉开灯罩,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帐目中计算自己的债权和债务。可是还没算完,他就由于认识到自己资产的状况而惊惶地退缩了。
  保险公司只能够偿还债务、股东们的资本,以及安卡的钱,他自己的资本,他自己的辛劳,以及未来开工的车间,在这笔帐里,他都找不到。

  他不愿意想这些事,可是他越想把它忘掉,这些故意跟他作对的数字就越活灵活现地从脑海深处爬出来,在他的发愁的视网膜上闪耀不停。
  “可怎么办啊?”他只是这样反复唠叨,因为他已经不能思考问题,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他脑子里的一切都已塌陷,充满了极度的焦躁不安。
  他凝望着车厢外的黑夜,咒骂火车走得太慢,因为他那急切的想象跑得要快一千倍,早已到了罗兹,已经看见了大火的光亮,已经看见了熊熊的火焰正在吞噬他的劳动成果,已经听见了坠落木梁的嘎嘎声和轰鸣声;他的灵魂里充满了火焰,火正在焚烧着他。
  他离开座位,在车厢里踱着,时时碰在车厢壁上,觉得自己酩酊大醉;于是又长时间躺着,凝望着灯光,觉得自己和车厢已化为一体,随着车厢一起奔驰,和它一起奔腾,在自己身上感觉到了车轮在飞旋、机车在呼啸,在全速开动,享受到了在空旷的寒冷大地和深夜中忘我飞奔的巨大的、野性的畅快。
  时间过得很慢,慢得出奇,慢得可怕。
  他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对着深夜的刺骨冷风。
  从盖满大雪的田野上飞卷而来的冷风令人窒息,打在他发烫的脸上;那漆黑一片、雪花闪耀的空间给他心头添上了一层凄凉和悲哀。
  火车轰隆轰隆地奔驰,有如闪电。沉睡的小站,埋在大雪中的小村庄,被雾压弯了枝条的林莽,象在黑暗的大海中浮游的发光小碗一样的串串护路灯,都疯狂地急促地向后逃遁,好象惧怕魔鬼一样。
  继续燃烧!
  他在斯基耶尔涅维策接到的第三封电报说。
  他把电报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他咕嘟咕嘟喝了一瓶子白兰酒,可是镇静不下来,也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他又继续前进,几乎是对着机车祈祷,乞求它走得快点。
  他觉得自己病了,心里乱糟糟的,站都站不稳了。他的心脏阵阵疼痛,浑身肌肉酸痛,每个想法都象烧红的刀刃一样戮着大脑。他不觉得疲倦,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在每一个座位坐下,立即又站起来,跑着去张望寒冷的冬夜、灰黑的空间;他想一眼看穿,可是办不到。

  他的心怦怦地跳,他急着张望疯狂飞掠过去的车站站名,好象凭预感要把这些名称从黑暗中捕获似的。
  可是,惊惶不安的痛苦依然在持续着,没有中断,它那无数纤细的小爪子在搔动全部神经,全部神经中枢,越搔越疼。
  他疲惫已极,打了个瞌睡,却又突然醒来,吓得全身淌汗,更强烈地感到自己软弱无力。
  他疲倦得实在支持不下去了,脑子里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好象在睡梦中发觉了冬日灰白的晨曦,它在车窗前已经露出铁青色的面容,昏昏沉沉地在雪地上缓步,从田野上驱散黑暗,揭示出树林的轮廓,照亮了正在苏醒的村落,卷起从东方急促涌来的大团大团肮脏的乌云,然后又用一块巨大的灰色布块把自己裹了起来,从中抖落下白雪;大雪越下越密,片片鹅毛一般,覆盖了一切。
  在科卢什基,已经没有电报。
  可是他已经熬过了困倦,洗了把脸,镇住了几近错乱的神经。
  他的体力稍许恢复了一点,勉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和逻辑思维,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克制住焦急和不安情绪;这样的情绪随着火车接近罗兹,无限地增长起来了。
  病苦的思索越来越厉害地折磨着他。
  多年的辛劳,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努力,全部的心愿,整个的前途——他看到了这一切都在团团黑烟之中化为乌有。
  痛苦撕扯得他越厉害,他越觉得自己颓唐无力,就越加诅咒狠毒的、使他切齿痛恨的命运。
  雪越下越大,尽管早已是春天,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火车疯狂地飞奔,好象是从弥漫世界的条条白纱带中间钻了过去。博罗维耶茨基从车窗口探出身子,以枯干的嘴唇吸吮着刀割般的冷风,透过大雪的帷幕辨别着一家一家工厂的轮廓,心焦如焚,全身颤抖,为了不因痛苦而吼叫出声,他直咬手指头。
  机车似乎在分担他的痛楚,好象恶魔附体般地奔腾,跑得气喘吁吁,痉挛般地向前冲去,因为费力气而嘶叫;活塞咚咚直响,吐出大团大团的浓烟,有如横穿盖满大雪的巨大爬虫一样,一鼓作气、不顾一切地飞奔,好象要长驱直入奔到永恒的境界中去。
或许您还会喜欢:
我是猫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生于江户的牛迂马场下横町(今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代表作有《过了春分时节》《行人》《心》三部曲。 [点击阅读]
我的名字叫红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尽管我已经死了很久,心脏也早已停止了跳动,但除了那个卑鄙的凶手之外没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而他,那个混蛋,则听了听我是否还有呼吸,摸了摸我的脉搏以确信他是否已把我干掉,之后又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脚,把我扛到井边,搬起我的身子扔了下去。往下落时,我先前被他用石头砸烂了的脑袋摔裂开来;我的脸、我的额头和脸颊全都挤烂没了;我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满嘴都是鲜血。 [点击阅读]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佚名
章节:81 人气:0
摘要:序幕那是萨瓦纳的一个凉爽春夜,我的母亲走在石子路上,木屐像马蹄似的敲得鹅卵石哒哒响。她穿过一片盛开的杜鹃,再穿过铁兰掩映下的小橡树丛,来到一片绿色空地,边上有一个咖啡馆。我父亲在铁桌旁的一张凳子上坐着,桌上摊了两个棋盘,父亲出了一个车,仰头瞥见了我母亲,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兵,棋子倒在桌面,滑下来,滚到一旁的走道上去了。母亲弯下身子,捡起棋子交还给他。 [点击阅读]
战争与和平
作者:佚名
章节:361 人气:0
摘要:“啊,公爵,热那亚和卢加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不过,我得事先对您说,如果您不对我说我们这里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您还敢袒护这个基督的敌人(我确乎相信,他是一个基督的敌人)的种种卑劣行径和他一手造成的灾祸,那么我就不再管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您就不再是,如您所说的,我的忠实的奴隶。啊,您好,您好。我看我正在吓唬您了,请坐,讲给我听。 [点击阅读]
户隐传说杀人事件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没有想到拉动门栓时竟然发出惊人的响声,令男子吓了一大跳,好在风声掩去了这一声响,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就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林里粗壮的树枝。整座山峦开始呼啸,呼啸声掠过屋子的屋顶。已经到了11月的月底,天空却刮起了在这季节里不可能出现的南风。据村子里的老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刮这样的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愿这不是出事的征兆。对男子来说,就是靠着这风声,才使他在拉动门栓时没有被人发现。 [点击阅读]
手机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脉冲”事件发生于十月一日下午东部标准时间三点零三分。这个名称显然不当,但在事情发生后的十小时内,大多数能够指出这个错误的科学家们要么死亡要么疯癫。无论如何,名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那天下午三点,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在波士顿的波伊斯顿大街上往东走。他名叫克雷顿·里德尔,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步伐也特别矫健。他左手提着一个艺术家的画夹,关上再拉上拉链就成了一个旅行箱。 [点击阅读]
拇指一竖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贝瑞福夫妇对坐在早餐桌前,他们和普通的夫妇没什么不同,这时候,全英格兰至少有好几百对像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夫妻正在吃早餐,这一天,也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一星期七天之中,至少有五个这样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会下雨,不过谁也没把握。 [点击阅读]
拉贝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
挪威的森林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编者语我们为什么选择村上春树?不是因为他连获日本文艺界的奖项:也不是因为他的作品高居日本畅销书榜首:更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掀起年轻一代的抢购热潮,突破四百万部的销量!那么,为什么?答案是:他和他的作品带给我们思想的特异空间,而轻描淡写的日常生活片断唤起的生活气氛令我们有所共鸣。更重要的是他以六十年代的背景道出九十年代,甚至世世代代的年轻心声。 [点击阅读]
推销员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前言阿瑟·米勒,美国剧作家,1915年出生在纽约一个犹太人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一个时装商人,他在哈莱姆上小学,布鲁克林上中学,中学毕业以后工作了两年,后来进入密执根大学,大学期间开始戏剧创作,写了4部剧本,并两次获奖。他第一部在百老汇上演的剧作是《鸿运高照的人》(1944),成名作是1947年创作的《全是我的儿子》,作品获当年度的纽约剧评界奖。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