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村子 - 第30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清早起来,薛翠芳拉开了院门,手还没有从门上挪开,一个中年男人就朝她扑过来了,她吓得一声惊叫,松开了手,那中年男人随之扑倒在院门口了。起初,薛翠芳以为是个疯子,她一看,这人是六组的马润绪。马润绪手里握着一个农药瓶子,随着跌倒,农药瓶子摔出了老远。一缕农药味儿扑鼻而来。薛翠芳已明白了几分,她顾不上扶马润绪,失急慌忙进了房间喊田广荣。田广荣昨晚和薛翠芳折腾了一次,疲惫不堪,他抱着一只枕头正在呼呼大睡。薛翠芳推了推田广荣:“老田,你醒醒,出事了,有人在咱家门口自杀了。”田广荣哼哼了两声,身子翻转过去了。薛翠芳说:“是六组的马润绪。”田广荣又转过来了,他瞟了薛翠芳一眼:“我瞌睡得很,你不要打搅我。”薛翠芳说:“你起来去看看,人命关天呀。”田广荣说:“又不是我杀他,他想死叫他死去。”田广荣一卷被子又侧过身睡觉去了。他浑身酥软,没有一点儿力气。毕竟是年龄不饶人,他已很难把薛翠芳揉搓得动了,尽管,薛翠芳很不满足,他已是竭尽全能了。他准备大睡一天,好好休息。薛翠芳一看,田广荣无动于衷,急急忙忙去找田水祥。
  田水祥已被赵烈梅吆喝着上了地,薛翠芳气喘吁吁地撵到了地里。田水祥一听,马润绪要死在田支书的院门前,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回到了村里。他一看,马润绪四肢不收,长长地趴在田支书的院门口。不知他喝了多少农药,神志尚还清醒。田水祥从隔壁拉来一辆架子车,把马润绪抱起来放在车子里,拉上他去医疗站抢救。农药是马润绪到了田广荣的院门前才喝下去的,喝得虽然不少,但这农药是假冒产品,马润绪中毒并不深。祝正平给他用了催吐剂,马润绪大吐一番之后,祝正平给他挂上了吊针。田水祥问祝正平:“他有没有危险?”祝正平明知人已脱了险,故意说:“咋没危险?赶快向医院里拉。”田水祥当即安排水泥厂的小车将马润绪送到县医院去了。
  田广荣起来时,马润绪刚到了县医院。
  一夜未曾合眼的马润绪拿着农药瓶子从家里出来时,田广荣和薛翠芳还没有起床。他就没有想活着回去,在临死前,他要将田广荣痛骂一顿,然后就死在他面前。他来得不是时候,田广荣还没有起来,田家院门紧关,他无法进去。他在院门前徘徊了一阵子,等待田广荣出来。眼看,天已大亮了,田广荣的院门依然紧闭不开,他怕他的举动被村里人发觉而得救,就靠在田广荣的院门上喝下去了农药。马润绪倒霉极了,他想自杀也自杀不了,买来的假冒农药坑了他,那农药算是白喝了。马润绪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为了土地,为了自己应该得到的土地,他选择了自杀。
  分田到户那一年,马润绪在村子前边分了一亩六分一等地,这一等地很肥沃,是水浇田。马润绪是做庄稼的把式,他精细耕作,一亩六分地没有少打粮食。乡政府号召农民栽种苹果,马润绪在这一亩六分地里栽上了苹果树,苹果挂果刚一年,村委会发出一纸文件,要把他的一亩六分地收回去,作为庄基地。村组的组长田六儿叫他挖掉苹果树,交出土地。他不干。他说就是挖了他的祖坟他也不能把地交出去,地是他自己的地,要交地,得给他补分同样等级的一亩六分地。田六儿到家里来了几次,动员他,他的口气很硬,不买田六儿的账,田六儿就去找田广荣。田广荣说:“你叫马润绪到村委会来,我给他说,青蛙拴在鳖腿上——把人给箍住了。不信这事儿还由他了?”马润绪被叫到了村委会,田广荣当面允诺,只要他交出那一亩六分地,给他在村子东边补分一亩六分同样等级的地。苹果树的损失由村委会给他补贴。马润绪一听,是以地换地,半斤对八两,既然支书发了话,他就答应了。
  马润绪忍痛挖了苹果树。树挖倒之后,他去找田六儿要地,田六儿说:“没有一等地了,只能给你补分二等地,苹果树的损失村组不负责。”他去找田广荣,田广荣说:“用一等地换一等地只是村委会的意见,至于说村组能否执行下去,只能根据村组的具体情况而定。”田广荣叫他去找田六儿,马润绪只好又去找田六儿,说是田支书叫他来找的。田六儿说:“我给你实话实说了吧,村组也不想把一等地作为庄基地的,这是村委会做出的决定,村组不执行没办法。”田六儿没有骗马润绪,将一等地作为宅基地,田六儿也想不干,也想抵制田广荣。可是看上了这片地的两户农民田六儿惹不起就听从了田广荣。这两户庄稼人中其中一户的女主人将田广荣叫表舅。外甥女要得到一处宅基地也要送礼的。别的庄稼人送五六百,外甥女送三百元,毕竟是娃的表舅嘛。外甥要那块地,田广荣不能不给。另一个女主人是田广荣的救命恩人。“文化大革命”那一年,田广荣被造反派整惨了,一天晚上,开毕田广荣的批斗会,田广荣没有回家去。他准备跳到村外的那口井里去自杀,他已受不了那残酷的折磨了。一出街道,黑灯瞎火的,他只顾低头走,撞在了田劳劳的媳妇张桂桂身上了,张桂桂去外村磨面刚回来,问他去哪搭?他不吭声,只管向田地里走。张桂桂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他的神情不对头,就将架子车放在了路边,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到了大口井边,他踌躇了一刻,向下扑时,被人抱住了,这人就是张桂桂。张桂桂将他领到了自己家里,黎明时分,他跟着张桂桂到了雍山,张桂桂把他安顿在自己的姑姑家里了。他在雍山里住了几个月才下了山,这期间,张桂桂看望过他几次,他和张桂桂在山里的草坡上也滚过几回。假如当年没有张桂桂那一抱,他的坟头上如今早已是荒草萋萋了;这么些年来,张桂桂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现在,张桂桂提出要一院宅基地,田广荣能不满足她吗?说他绝情,要看对谁。而对张桂桂来说,他确实讲情义有良心。其中的缘故不仅马润绪不知道,连田六儿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自己的一亩六分责任田已划给了五户农民作了宅基地。马润绪跟在田六儿屁股后面天天要地,田六儿和田广荣互相推诿,没有办法,马润绪只好去找乡政府。
  马润绪来到乡政府的时候,乡机关干部正在吃早饭,他脱下一只鞋向尻蛋子底下一垫,一只净脚压在另一只脚上,坐在房檐台上等待。终于等到机关食堂关上了门,乡机关干部说说笑笑地走进了会议室。他不知道会议要开多长时间,心中暗暗叫苦。他穿上了鞋,从前院挪到后院,坐在会议室门口苦等。当第一个干部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马润绪惊慌失措地跨到跟前去拦住干部,说他要找乡长。被拦住的恰好是副乡长程伍强。程伍强问他找乡长有什么事?程伍强以为马润绪是来找乡长要宅基地的。这几天,来找乡长郑援朝要宅基地的庄稼人不少,郑援朝把这个权力紧紧抓住不放,使程伍强眼馋而无计可施,他早想瞅机会抓郑援朝受贿的把柄,他把马润绪当做给郑援朝来行贿的了。马润绪将失去一亩六分地的事说给程伍强听,还没等马润绪说毕,程伍强说这事归民政干事管。马润绪问他民政干事是哪一个?程伍强朝会议室喊了两声老魏,被喊作老魏的出来了,程伍强说:“来了一个告状的,你给处理一下。”老魏正在看一本什么杂志,他头也没抬,问马润绪:“你告谁?”马润绪是来要他的一亩六分土地的,没有想到要告谁,就随口而出:“这个社会太不公平了,没地方讲理。”老魏说:“你是要告社会?”马润绪说:“不是的。”老魏说:“你要告谁就说嘛。”一不做,二不休,告就告,他说:“我告田六儿!”“田六儿是干啥的?”“他是我们的村组长。”“告村组长去找田广荣。”“我连田广荣一起告。”马润绪认为他占着理,把田六儿和田广荣告倒以后,就可以得到土地了。马润绪跟着老魏到了他的房间。“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老魏只管埋下头去看那本封面上趴着一个美人儿的杂志。等马润绪说毕,老魏说:“你这事儿不归我管,归司法干事管。”马润绪问老魏司法干事在哪个房间。老魏想了想,合上了杂志:“你明天来吧。司法干事到县城开会去了。”马润绪只好回去了。大半天了,马润绪水米未沾牙,虽然又饥又渴,但他觉得总算找着了门路。
  第二天,马润绪来找司法干事。他来得还是时候,乡机关刚开完会。他找到了司法干事老刘。老刘问他:“谁叫你来找我的?”马润绪说是民政干事叫他来找的。老刘拉开门朝老魏的房间里连喊几声,老魏没答声,老刘一进门就骂:“狗日的老魏,真是个老滑头。”他问马润绪有什么事。马润绪把失去一亩六分地的经过又说了一遍。老刘听罢哈哈一笑:“你弄错了,这事不归我管,事件本身没有构成司法纠纷。”马润绪说:“究竟谁能管我这事?”老刘说:“我给你说实话,谁都能管,谁都管不了。”马润绪说:“照你说,我这地是要不回来了?”老刘说:“我没这么说,我是怕你白跑了路,不顶啥用。”马润绪说:“这社会太不公平了。”老刘说:“你就不要抱怨社会了。我劝你不要再到乡政府来了,来了也是白跑。”马润绪说:“我去找乡长。”老刘说:“你昨天不是找过乡长了吗?乡长咋不管呢?我给你说实话,乡长只管他腰包皮里的票子多了还是少了。你不怕麻烦,就去县上找信访局。”马润绪问道:“信访局能管我这事?”老刘说:“信访局是专门接待群众上访的,咋能不管呢?”马润绪一听,将信将疑地回到了松陵村。

  马润绪回来后和女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不去找县信访局已是无路可走了,田广荣不管,乡政府也不管,不去找信访局有什么办法呢?马润绪忐忑不安地进了凤山县城。
  马润绪找到了县政府,他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大檐帽子拦住了,大檐帽子一看就知道他是农民,问他找谁。他说:“找信访局。”大檐帽子说:“信访局不在这里。”“不在这里,在哪搭?”大檐帽子说:“不知道。”他以为大檐帽子哄他,就径直向里走,大檐帽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向后拽:“不准进去!”他不理大檐帽子,大檐帽子猛地向后一拽,他几乎被摔倒在地。“为啥不叫我进人民政府?”“就是不叫你进去,你还想咋?”大檐帽子的拳头在他跟前乱挥。“人民的政府,为啥不叫人民进去?”他喊道。大檐帽子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你是人民?你是个!滚!”大檐帽子把他向后一摔,他跌坐在了地上。这时候,从大门里出来了一个长相不恶微微发胖的中年女人。他爬起来要去和大檐帽子讲理,中年女人问他是咋回事。大檐帽子说:“他要去找信访局,我说不在这里,他偏要进去。”中年女人说:“信访局在人民路,你去找吧。”马润绪差一点儿挨了打,他离开了县政府,去人民路找信访局。
  信访局的门很小,它紧靠着一个公厕。马润绪在公厕门前走了两个来回,以为那小门是公厕掏粪的偏门;他进去一看,有一张被雨水淋得发灰的木牌子上写着:凤山县信访局。他知道了这就是县信访局,中年女人没有哄他。
  进了信访局办公室,接待他的恰好是在县政府门口碰见的那个中年女人,女人问他有什么事,他把失去一亩六分地的事说了一遍。中年女人说:“回去写份材料送来,我们再研究。”中年女人面善谦和,说话也很客气,马润绪有了点安慰,他觉得,这一次他是找对了门路。
  当天晚上,马润绪就来找马子凯,他请求马子凯给他写一封上告信。马子凯听马润绪说了一遍在县政府和乡政府的遭遇之后十分气愤,连县政府一个看门的也欺负老百姓,老百姓怎么活?他当即铺开纸,戴上老花镜给马润绪写上访材料。
  马润绪拿着材料送到县信访局。那中年女人说:“你回去等消息。”他问:“要多长时间?”“少则一个多月,多则几个月。”他一听要那么长时间心里毛躁了:“我等着要地种麦子哩。”中年女人说:“我们尽快给你处理。”
  一个月之内,马润绪向信访局跑了三趟。第三次去县信访局,中年女人把他的上访材料拿出来说:“经过局务会第六十九次会议研究决定,你这个案子转交给南堡乡政府去处理。”
  “啊?又要我去乡政府?”
  马润绪一时愣住了,原来县上的干部和乡上的干部是一个样子。
  他坐在那里不走了,他说他不去乡政府。
  “为啥不去?”
  马润绪眼前似乎险象环生:乡长将他推给了政法干事,政法干事将他推给了民政干事,民政干事将他推给了包皮村的干部,包皮村干部将他推给了田广荣,田广荣将他推给了田六儿,田六儿又将他推给了田广荣,田广荣又将他推向了乡政府。他的眼前是一个连环套,他被牢牢地套住,毫无办法。
  “去了也是白去。”
  马润绪在那张凳子上坐到了中午快要下班时间。中年女人一看他不走,提前下了班。办公室里的一个年轻人要锁门,他被喝喊出去了。马润绪心凉如铁,一出县城西关,放声而哭。
  出于无奈,马润绪只好又来找田广荣。他低声下气地求田广荣把地划给他,田广荣鼻子口里三股冷气:“你不是喜欢告状吗?你告去,就说我不给你土地,看他谁能把我怎么样?”马润绪说:“不是我喜欢告状,是你们逼我告状的。”田广荣说:“谁逼你了?调整土地是村委会的事,还是你个人的事?你以为土地是你私人的,得是?土地是公家的,叫你种哪块,你就得种哪块,你不能挑肥拣瘦。”是他们夺了他的地,反而说是他挑拣?理全是他们的。马润绪被田广荣几句话压住了,他神情沮丧地垂下了头,一个劲地说:“我要一等地,我只要一等地。”田广荣说:“既然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心目中还有我田广荣。你回去,我去给田六儿说,叫他给你多划些地,不要强求一等地了,划二等地,你看咋样?”马润绪咬咬牙答应了。二等地虽然浇不上水,总比三等四等地强,三等四等地都在半山坡,天如果干旱了,收成就难保,因此,庄稼人宁肯要一分一等地,也不要一亩三等四等地。
  马润绪满以为田广荣说话是算数的,会把二等地划给他。等到划地那天,田六儿要把四等地划给他。马润绪一听是田广荣和田六儿合伙日弄他,破口大骂田六儿,田六儿扑过来就打。田六儿出手很狠,拳头雨点般地在马润绪的身上乱捶,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看种麦时节到了,没有地怎么行呢?一家人要吃要喝呀。挨了打,还得去找田广荣。田广荣一见他就没有好颜色,不说田六儿打他反而怪他和田六儿吵嘴,说他把事给弄砸了。没了地,连道理也没了,活了半辈子了,他干什么事都和人讲道理,从不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他第一次觉得,道理在强权面前分量很轻,轻得没有一根麦草重。道理是个茅坑,别人在里面可以拉屎撒尿,他不行。想来想去,他是没法活了,只有以死抗争。他贴上这条命,只是想换回一个道理。

  田广荣起床的时候,太阳一竿高了,如果不是薛翠芳大呼小叫,他非睡到吃中午饭不可。他洗漱一毕,吃了薛翠芳给他炖的两只鸡蛋,喝了半碗羊奶,到村委会去了。
  进了村委会办公室的门,田广荣一看,只有田水祥一个人在办公室,他就问,祝万良和马会计哪搭去了?田水祥说:“去县城送马润绪了。”田广荣说:“他是多大的人物,还要两个人送?”田水祥说:“我们怕出了人命。”田广荣骂道:“死狗,真是死狗一个,叫他死去,是他想死,不是我叫他死的。”田水祥说:“出了人命,事情就不好办了。”田广荣说:“有啥不好办的?死一个埋一个,死两个埋一双。”田水祥说:“你这是气头上的话,拿不到场面上去。你看,这事究竟咋办呀?”田广荣说:“咋办呀?不给他地,一分一厘也不给,叫他告去,松陵村的事由他还是由我?”田水祥一看,田广荣火气大得很,就不再提说了。他问田广荣:“马子凯找过你没有?”田广荣说:“马子凯找我有啥事?”田水祥说:“马子凯找过我,也找过祝万良,他说英年的老二林科过几天就刑满回来了,马子凯向我们要马林科的承包皮地,我和万良不知道该给不该给。”田广荣说:“这事没啥说头,把扣下马林科的承包皮地划给他。”田水祥说:“一分不留地划给他?”田广荣说:“不用打折扣,就是没有政策,也得给马林科划地。马林科是谁?是马子凯的孙子。马子凯是谁?是凤山县的一个人物,你不知道?”田广荣虽然已经知道是马子凯给马润绪写的上访材料,他虽然像当年恨地主分子一样恨马子凯,但他不能和马子凯对着来,马子凯已经不是刚摘掉“帽子”时的马子凯了,马子凯有了一点政治资本,尾巴翘上天了,敢和他对着干了,马子凯去县上“参”他一次,他的声誉就会受影响,怎么对付马子凯,以后再瞅机会,目下,他对马子凯要“仁厚”一些。田广荣借机训斥田水祥:“你呀,该拿主意的时候不拿,不该拿主意的时候满是你的主意。”田水祥说:“照田支书说的办就是了。”
  马润绪是在县医院治疗了三天之后回到松陵村的。他受了严重刺激,精神明显地分裂了。他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从街道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街道西头走到东头,头发蓬乱,灰暗的脸上略带潮红,见了人嘻嘻一笑,扑哧扑哧地说:“一亩六分一亩六分。”在街道上逛了几天以后,他出了村子,在田野上去逛,从坡地逛到平原,又从平原逛到坡地。他扑进麦地里,用两只手把刚出土的麦苗儿撅来塞进嘴里大嚼大咽,两边嘴角绿水长淌,面部的神情夸张得可怕。有一天,马润绪逛到县城里去,把一个退了休的老干部的领口揪住了,那个老干部当即被吓昏了。老干部的两个儿子将马润绪一顿饱打,两天以后,他被人送回松陵村。马润绪的女人把他锁起来了。
  马润绪的女人领着两个孩子来见田广荣,母子、母女三人一见田广荣就齐齐地给他跪下了,女人大哭不止。田水祥和祝万良将那女人扶起来,叫她不要哭。丈夫疯了,女人来要地。田广荣给田水祥说:“你去把田六儿叫来,叫他快到村委会来。”
  田六儿来了。田广荣劈头问他:“是谁不叫给马润绪划地的?”田六儿不敢说是他田广荣不叫划地的,即使是个罪,他只好背上。田广荣一看田六儿低头不语就问田六儿村组还有没有一等地?田六儿说有。田广荣说:“今天就给马润绪划一亩六分地。”田六儿说:“照你说的办。”田广荣给祝万良说:“你去把马会计叫来,马润绪的苹果损失费由村上给支付了,不能亏马润绪一分钱。”祝万良说:“我现在就去找马会计。”女人一听,又要给田广荣叩头,被田广荣双手扶住了。马润绪白喝了半瓶子农药,以死相胁也没换回来一亩六分地。当他疯了之后,那一亩六分地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莫言《红高粱家族》
作者:莫言
章节:60 人气:0
摘要: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余司令说:“立住吧。”奶奶就立住了。奶奶对我父亲说:“豆官,听你干爹的话。”父亲没吱声,他看着奶奶高大的身躯,嗅着奶奶的夹袄里散出的热烘烘的香味,突然感到凉气逼十人,他打了一个战,肚子咕噜噜响一阵。余司令拍了一下父亲的头,说:“走,干儿。 [点击阅读]
莫言《良心作证》
作者:莫言
章节:16 人气:0
摘要:这是一部美丽而又令人激动,乃至荡气回肠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完全来自生活与时代的撼人写真。作家以其大手笔抒写了社会转型时期,关于人性和感情的裂变……在市委家属楼三层的一个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热闹的婚礼。阵阵喧闹声不时地从窗户里传出来,像一朵朵绚烂的焰火在空气里炸开。很多马路上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倾听观望。大厅里面,周建设眼角眉梢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停地应付着前来道喜的各色宾客。 [点击阅读]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作者:莫言
章节:6 人气:0
摘要:秋天的一个早晨,潮气很重,杂草上,瓦片上都凝结着一层透明的露水。槐树上已经有了浅黄色的叶片,挂在槐树上的红锈斑斑的铁钟也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走到钟下时,手里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两个腮帮子象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他拉动钟绳,钟锤撞击钟壁,"嘡嘡嘡"响成一片。 [点击阅读]
莫言《酒国》
作者:莫言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一省人民检察院的特级侦察员丁钩儿搭乘一辆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到市郊的罗山煤矿进行一项特别调查。沿途,由于激烈思索,脑袋膨胀,那顶本来晃晃荡荡的五十八号咖啡色鸭舌帽竟紧紧地箍住了头颅。他很不舒服,把帽子揪下来,看到帽圈上沾着透亮的汗珠,嗅到帽子里散出来的热烘烘的油腻气味里混合着另外一种生冷气味。这气味很陌生,使他轻微恶心。他抬起手,捏住了喉头。临近煤矿时,黑色的路面坑坑洼洼,疾驰的卡车不得不把速度放慢。 [点击阅读]
被禁止的爱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我初识丛昌岷博士是在仁心医院开设心理诊所的头一年。心理诊所顾名思义就是治疗人们的“心病”的地方,它不像医院的精神科那样,用传统的处方开药的方式来治疗,而是用谈话交流、认知的改变,或者梦分析、催眠、音乐、以及艺术的表现,甚至生物反馈等技术来进行,达到不药而愈的效果。 [点击阅读]
许地山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0
摘要:许地山(1893~1941)现代作家、学者。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生于台湾台南一个爱国志士的家庭。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合办《新社会》旬刊。1920年毕业时获文学学士学位,翌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2年又毕业于燕大宗教学院。1923~1926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和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哲学、民俗学等。 [点击阅读]
谈美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新文化运动以来,文艺理论的介绍各新杂志上常常看见;就中自以关于文学的为主,别的偶然一现而已。同时各杂志的插图却不断地复印西洋名画,不分时代,不论派别,大都凭编辑人或他们朋友的嗜好。也有选印雕像的,但比较少。他们有时给这些名作来一点儿说明,但不说明的时候多。青年们往往将杂志当水火,当饭菜;他们从这里得着美学的知识,正如从这里得着许多别的知识一样。 [点击阅读]
跟谁较劲
作者:佚名
章节:78 人气:0
摘要: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家人、爱情、理想、报仇、还债、真相、过好日子、繁衍后代、证明什么、轰轰烈烈地死去……这些都是后天赋予人不同的价值观而让他们去这么想的。活着本身可以什么都不为了,因为当我们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在活着了。活着是件被动的事儿。人不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而是发现自己活着,才去想是不是得为点儿什么活着。 [点击阅读]
身边的江湖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一两年前,在大理,他开辆老富康来接我们,说“走,野哥带你看江湖”。他平头,夹克,脚有些八字,背着手走在前头,手里捞一把钥匙。我对龙炜说:“你看他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他听见了,回身哈哈一笑。院子在苍山上,一进大门,满院子的三角梅无人管,长得疯野。树下拴的是不知谁家寄养的狗,也不起身,两相一望,四下无言。他常年漫游,偶尔回来住。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旧椅子,沿墙放着,灶清锅冷,有废墟之感。 [点击阅读]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爱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witthlove,intheair送给之前陪我一起傻的你这是一个关于爱旅行成长的故事兔子安东尼失恋了于是他踏上了旅程寻找一棵开满鲜花的树旅行中他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对人生和爱也有了新的体会Chapter1很久之前onceIwas安东尼温柔又骄傲懒散又认真关于人生他有很多疑问和感想可是又不觉得要着急解答ItmakesmethinkofaperiodinmylifewhenIwasyounyandst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