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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之轮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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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克在吧台后面。正忙着把沾在恶魔头骨上的麦酒擦干净。这时候,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恶魔客星旅店平时很少有生人光顾。常常是忙活一整天也难得见到一张生面孔。由于来的都是些老主顾,埃里克差不多记得每个人的长相,只是叫不上名字:他从不在乎谁来光顾,他在乎的是客人有没有钱,是不是又饥又渴。
  那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上去像是在等人,又像市在找什么东西,反正肯定不是在看漆黑的木头墙壁。当然,即使他想看也未必能看得清。旅店没有窗户,唯一的灯具就是几根火把。他也不像是在看零星散落在地板上的小圆木凳。埃里克从不为桌椅的摆放白费心思,客人们爱坐哪就坐哪,只要他们愿意。
  过了一会儿,陌生人站起身,走到木制吧台旁,问道:“有人招呼吗?”
  “没有。”埃里克说。花一大笔钱请服务生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如果客人们要喝酒,可以自己来吧台点。要是喝得太多,连吧台都去不了的话,他也不希望他们在喝了。醉鬼特别喜欢打架。埃里克经营的可是一家安静的旅店。
  陌生人把一枚银元“啪”地一声拍在了吧台上:“你这儿最贵的酒是什么?”
  “北地产的野猪烈酒。兽族酒,酿造于……”
  陌生人皱着鼻子,说道:“不,不要兽族酒。”
  埃里克无奈地耸耸肩。人们对酒的偏好总是千奇百怪,他曾亲眼见过有人为了啤酒和玉米威士忌哪个更可口而争得不可开交,激烈程度绝不亚于谈论政治和宗教问题。不过,眼前这为绅士到底喜不喜欢兽人的酒可不关埃里克的事。“那就来一杯玉米威士忌,上个月刚刚酿成的。”
  “成交!”陌生人用手猛地一拍桌面,把堆在上面的果壳、果仁和一些碎屑震的乱七八糟。埃里克一年才清理一次吧台——那可不像恶魔头骨——来这儿的客人看都懒得看一眼。埃里克觉的花时间清理一个所有人都无视的地方实在没有必要。
  一位常来店里和格罗格酒的士兵——也是一位老主顾——转过身来,看着陌生人问道:“能谈谈是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兽族酒的吗?”
  陌生人耸了耸肩。埃里克费劲地把装着玉米威士忌的瓶子从橱柜上取下来,往一只还算得上干净的杯子里蛋了些酒。
  “我并非讨厌这种酒,先生——我讨厌的是兽人。”陌生人伸出一只手来,“我叫马戈兹,职业渔夫。不得不说,这一季的收成让我不大满意。”
  士兵既没伸出手,也没介绍自己。“这只能说明你不是位称职的渔夫。”
  马戈兹觉察到他言语中的敌意,把手放低了些,顺势端起那杯玉米威士忌。“先生,我可是位优秀的渔夫——在库尔提拉斯的时候,每季的收成都很好。若不是形势所逼,我才不上这儿来呢。”
  坐在马戈兹另一侧的商人嚷道,唾沫星子飞到了他面前的麦酒里:“形势所逼?很好!你来这儿是为了抵抗燃烧军团咯?”
  马戈兹点点头:“我相信大部分人来这儿都是这个原因。我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塞拉摩过上新生活,但是——根本不可能,那些该死的绿皮怪几乎霸占了所有的水域。”
  埃里克深有同感,但他并不同意马戈兹的结论。他自己就是在燃烧军团被击败后来到塞拉摩的。不是为了参战——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而是为了继承一笔遗产。他的兄弟奥拉夫死在与燃烧军团的战斗中,留给埃里克一大笔钱。有了这笔钱他可以开一家奥拉夫一直梦想着能在复员之后开的旅店。此外,他还得到了一颗恶魔头骨,这也是奥拉夫在战场上亲手割下来的。以前,埃里克从未想过要自己当老板,不过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索性就开家旅店纪念他的兄弟好了。而且埃里克深信,居住在塞拉摩的人们一定会趋之若鹜。因为旅店的名字象征着恶魔的溃败,这对城邦的建立可是意义非凡。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不赞成这种观点,”士兵说,“渔夫,你既然参过战,就该知道兽人为我们做过些什么。”
  “问题在于,我并非为他们微过的而感到痛心疾首,先生,”马戈兹说,“而是为了他们正在对我们做的事。”

  “他们占尽了便宜。”说话的是位船长,就坐在士兵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哪怕在棘齿城也不例外。那些地精总是乐于把维修点和码头留给兽人。就在上个月,为了等个空位,我足足等了半天。而比我晚到两小时的兽人竟然马上就轮到了。”
  士兵转过身来,对船长说:“那就换个地方,别去那儿了。”
  “这可不是想不去就不去的。”船长讥讽道。
  “就像他们有时候也不得不去维修。”坐在船长身旁的男人发话了——埃里克觉得这个人是大副,因为他俩的衣着十分相似,“为了造船,他们还砍光了奥格瑞玛山上的橡树。瞧他们留给我们些什么?不中用的云杉,如此而已。他们把橡树都藏了起来,就是这么干的,把所有的好木料据为已有。真得感谢那些软沓沓的垃圾,我们的船迟早要漏个底朝天。”
  几个声音在小声地附和。
  “看来你们都希望兽人从这里消失掉?”士兵把拳头朝吧台猛地一砸,“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早被恶魔吃个精光了!这是事实。”
  “没人否认这个。”马戈兹呷了一口玉米威士忌,“但是,战后的物资不该这么分配。”
  “别忘了,兽人以前可是奴隶。”声音是从吧台的另一侧传来的,埃里克站的位置恰好看不到那人是谁,“是人类的,也是恶魔的。如今,他们竟想强占一切,难道不该受到谴责吗?”
  “当然应该。如果他们再敢抢我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他们点颜色看。”船长说道。
  商人点点头:“兽人不属于这个地方。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是燃烧军团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大副咕哝道:“或许,是时候让他们滚回老家去了。”
  “不妨想想普罗德摩尔女王的决定。”马戈兹说。
  埃里克眉头紧锁。旅店里顿时鸦雀无声。刚刚人们还在对各人的观点小声地发表评论,对参与讨论的人评头论足。
  可是这一刻,当马戈兹提到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名字——而且,还是用一种轻蔑的口吻,大家都不出声了。
  太安静了。在经营旅店的三年里,埃里克发现血拼通常是在两种情形下发生的:旅店里太吵的时候;或者是,旅店里过于安静的时候。而且后者引起的麻烦往往更为棘手。
  坐在前一位士兵身边的那位士兵站了起来——他肩宽体阔,虽然不怎么开口,但开起口来声音就像打雷般骇人,恶魔头骨也被震得在托架上嘎嘎乱颤。“有人敢说普罗德摩尔女王的坏话?看来他的牙齿是不想要了!”
  马戈兹咕咚咽了一口酒,赶忙接道:“我对女王陛下,向来是毕恭毕敬的,先生,我发誓。”他又灌下一大口威士忌,由于喝得太猛,眼睛瞪得溜圆。他拼命地晃了几下脑袋。
  “普罗德摩尔女王待我们不错,”商人说,“燃烧军团被赶走后,她帮我们建立起了自己的部落。你说的那些没错,但这不是女王的责任。我一生当中认识不少法师,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但是女王不一样。如果有人胆敢轻视她,会失掉人心的。”
  “我绝没有轻视女王的意思,先生。”马戈兹说,刚才那一大口威士忌让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是没有人就几位绅士提到的木材去与兽人协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沉思了一会儿:“或许她已经试过了,只是兽人不答应。”
  船长吞下一口麦酒,说道:“没准他们还想让她离开北哨堡。”
  “我们就该离开那儿,”商人说,“贫瘠之地属于中立地区,这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士兵板着脸说:“如果你认为我们会放弃那里,那你一定是疯了。”
  马戈兹说:“那可是兽人打败普罗德摩尔上将的地方。
  “是的,世上的事真难说。普罗德摩尔女王是位英明的领导者,而她的父亲却是个傻瓜,”商人摇摇头,“我们早该把这件丑事抛到脑后,不过这很难,除非——”
  船长打断了他:“如果你问我意见,我会说我们应该扩张到北哨堡以北的地区。”
  商人看样子是被激怒了——尽管这不关埃里克的事,他既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说道:“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兽人想把我们挤走。他们如今遍布整个神圣大陆,而我们却只有塞拉摩。与燃烧军团的战斗已经结束三年了,难道我们还要在自己的领土上过低人一等的生活吗?——继续待在城邦的粪坑里。”
  “塞拉摩不比别的地方差,”士兵辩解道,但是他的后半截话却倒向了对方那边,“兽人的疆域确实比我们大,这就是我们不能放弃北哨堡的原因——它相当于塞拉摩城墙外的一道天然屏障。”
  “而且,”大副冲着他的麦酒扑哧一笑,“兽人不喜欢我们呆在那儿,我们就偏要待在那儿。这就是理由。”
  “没人要你搭腔。”商人不怀好意地说。
  坐在吧台旁边的另一个人——埃里克挪动了一下步子,现在他可以看到说话的是码头记帐员——说道:“或许是该这么做。兽人的行为让人以为他们是卡利姆多的主人,而不是我们。但这里是我们的底盘,现在是时候行动了。兽人不是人类,他们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凭什么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但是,他们有权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商人问道
  士兵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为他们赢得了这种权利。要不是他们”他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推向埃里克,“来杯麦酒”
  埃里克迟疑了,他的手已经伸向格罗格酒的酒瓶。开店以来,士兵每回来这儿从不喝其他的酒,只喝格罗格酒。
  不过,埃里克不便过问一个光顾了三年的老主顾。再说,客人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只要付得起账,哪怕他要喝肥皂水,埃里克也得卖给他。
  “事实上,”船长说,“这里是我们的世界,生来就是。兽人只是外来者,他们早就该滚一边去了。”
  讨论就这样继续了下去。埃里克又给客人倒了好几杯酒,把几个用过的酒杯扔到水槽里,以便清洗。直到他给商人又满上一杯麦酒的时候,他才发现,马戈兹——整个谈话的发起人——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他连小费都没给。埃里克厌恶地摇摇头。渔夫的名字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但是他还记得那张脸。弄不好下次他会朝这个狗崽子的酒杯里吐吐沫——就喝了一杯酒,还惹了这么个大麻烦。埃里克生平最讨厌惹是生非的人。莫名地讨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兽人来。这时,坐在士兵身边的彪形大汉抡起拳头,朝吧台猛地一捶,他杯子里的麦酒溅到了恶魔头骨上。埃里克叹了口气,拿起一块抹布,擦了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马戈兹都不敢独自一个人走在塞拉摩漆黑的大街上。
  当然,在这样的地方是不用担心罪犯的。人人都互相认识,即使不认识,也能辗转着拉上关系。所以这里的犯罪率相当低。而且就算有人犯罪,普罗德摩尔女王的警卫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绳之以法。
  但是,马戈兹是那么瘦小,那些又高又壮的人向来以欺负弱小为乐,所以他总是避免独自在夜间外出。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壮汉会什么时候从黑暗的角落里跳出来,把你狠揍一顿,为的只是显示他们有多强壮。马戈兹就这样被揍过好几回。后来他渐渐学乖了,懂得如何讨好他们,博取他们的欢心,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用害怕了,他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有了一位主人。虽然马戈兹必须照他的吩咐办事,但是这一回,主人答应以力量和财富作为回报。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只是答应保住他的小命。虽然这无异与以暴易暴,但是马戈兹觉得对他来说很合适。
  咸咸的海风轻轻拂过水面,吹进港口。马戈兹深深地吸了口起,海水的咸味让他感到精力充沛。在恶魔克星旅店,他没说真话:他是个渔夫,但是绝对称不上是个成功的渔夫。而且他也从未与燃烧军团打过战。他来这儿的时候,战争已经偃旗息鼓了。他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在库尔提拉斯的时候,他捕的鱼总是不够数——这不能怪他,他已经尽力了。可是码头的老板不理会这些,怎么办?
  能怎么办?一顿毒打。
  所以他到卡利姆多来了。那时正赶上移民潮。成千上万的人蜂拥前往塞拉摩,希望能在普罗德摩尔女王领导下的人类部族找到一份赖以为生的工作。但是从事捕渔业的并非马戈兹一人,更何况他远远称不上是位优秀的渔夫。

  在他的主人出现前,他食不果腹,捕到的鱼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出售了。好几回,他都想抱着锚,往海里一跳。一了百了。
  幸好他的主人出现了。一切都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马戈兹到家了。这是一套简陋的公寓。虽然他央告过好多次——房间不通风,家具又破又旧,房子里到处都是老鼠——但是主人始终不答应让他搬到更好的住房去。而且他认为马戈兹是在发牢骚,所以干脆坐视不理。而且他还警告他,这么做一定会惹人注意,而马戈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被人发现。
  今晚,他被派到恶魔克星旅店,散播反对兽人的言论。在此之前,他从不敢靠近这种地方,那些喜欢打人的家伙常常聚集在酒馆里,他宁愿躲他们远远的。
  毋宁说,他习惯了躲他们远远的。
  他走进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只有面包片那么厚的床垫,上面铺者的粗麻布床单让人睡了浑身发痒。只有在特别难挨的冬天,马戈兹才会用到它。房间里还有一盏灯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只老鼠急匆匆地跑了过去,钻进墙上的裂缝里。
  马戈兹叹了口气。他很清楚接下来该干什么。除了不能搬到更好的住处外,在这笔交易中,还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厌恶。那就是,他身上会沾上一种难闻的气味。这是他每次按照主人的命令执行魔法时会带来的一种副作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它让马戈兹很恼火。
  但是,为了获得那种力量,做这点牺牲是值得的。而且现在他还可以独自上街,大大方方地去恶魔克星旅店喝酒,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伺机欺负他。
  马戈兹拔开衣领,把手伸进衬衣,掏出一跟项链。项链上的银坠像一把火刃。他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要把手掌都刺破了,然后他默默地念者。虽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句咒语的意思,但是每到这时候,他总是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念道:“盖尔泰克厄雷德纳什。厄雷德乃纳什班加拉尔。厄雷德纳什哈维克耶索格。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
  一股硫磺的臭味开始弥漫整个房间。马戈兹最讨厌这股味道了。
  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你按我的吩咐做了吗?
  “是的,先生。”让马戈兹窘迫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声尖气。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压低了声音说:“我全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当我提起兽人的恶行,几乎整个酒馆的人都加入了进来。”
  几乎?
  马戈兹不喜欢这个词里所暗含的威胁。“有一个人不愿意加入,结果其他人都联合起来对付他。他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就是这样”
  看来。你干得很好。
  总算松了口起。“谢谢,先生,谢谢。很愿意为您效劳,”他忧郁了一下,“那么我能不能,先生,现在是否可以考虑让我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您大概已经注意到,那只老鼠——”
  只要你为我们做事,就一定会得到奖赏。
  “正如你所说的,先生,但是——我,我希望能快些。”他决定利用一下纠缠了自己一生的那种恐惧,“今天夜里,我又遇到了危险,您知道,在码头附近走会——”
  只要你服从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再也不用害怕了。马戈兹。
  “这——这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想过一种你还不被允许过的生活。这无可厚非。但是,马戈兹,你得耐心点。奖赏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硫磺的臭味开始缓缓消退。“谢谢您,先生。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
  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说:“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这时,墙上传来了一声巨响个,马戈兹模模糊糊地听到隔壁邻居在叫:“别在吵了!我们要睡了”
  换作是以前,马戈兹肯定会被这样的喊声吓得缩成一团,但是现在,他满不在乎,一头栽在了床垫上,但愿这股味道不会打扰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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