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沉船 - 第六十二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卡玛娜回到家里来的时候,她看到安那达先生和汉娜丽妮正跟克西曼卡瑞坐在一起谈话。
  “哈瑞达西回来了!”克西曼卡瑞一看到她就大声叫道。
  “你把你的朋友带到你自己房间里去坐一会儿,好不好,亲爱的?我在这儿陪安那达先生吃茶。”
  汉娜丽妮一走进卡玛娜的房间就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叫道,“卡玛娜!”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卡玛娜问道,并没有显出十分惊奇的样子。
  “有人已经把你过去的情形全部都告诉我了。我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在我一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我就断定你准就是卡玛娜。”
  “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名字,”卡玛娜说,“我的真名字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耻辱。”
  “是的,但这个名字现在却将帮助你恢复你的权利。”
  卡玛娜摇了摇头。
  “我并不那么看。我没有什么权利要恢复,也不希望恢复什么权利。”
  “但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始终对你丈夫瞒住那些事情呢?你为什么不能不管结果怎样把你的心全部交给他呢?你根本不应该对他隐瞒任何事情。”
  卡玛娜的脸立刻变白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汉娜丽妮,想找几句话来回答,但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终于一歪身在床上躺下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做任何错事,但天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这样感到自己见不得人!我实在没有犯任何罪,为什么该受到这种惩罚?我怎么能够把那些事情全都告诉他呢?”
  汉娜丽妮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这实际并不是什么惩罚,而只是一个消除罪孽的过程。因为一开始不肯说真话,你已经落在一个陷阱中,如果你现在再对你的丈夫隐瞒下去,那你将永远也没法从里面跳出来了。快把一切交托给上天,爬出陷阱来吧。”
  “我所以没有勇气那么做,只是因为害怕我可能会因此丢失掉一切,但我现在已经了解了你的意思。我必须把一切事全告诉他,不管将来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我决不能再对他隐瞒下去了,”说到这里,她已把自己的两手紧紧地交抱起来。
  “那么,你愿意怎么办呢?”汉娜丽妮安抚地问道。“你愿意让别人替你去对他讲吗?”
  卡玛娜连连摇头。“不,不,我决不能让任何别人去对他讲。我一定要亲自去告诉他;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能力那样做。”
  “那是再好不过了,”汉娜丽妮说。“我不知道我们将来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我现在是来告诉你,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到加尔各答。别让我再耽搁你了;一早晨你还有许多活儿要做。我最好这就走吧,亲爱的。以后可别忘了你的大姐姐。”
  “你将来一定得给我写信,你愿意写吗?”卡玛娜握住她的一只手说。
  汉娜丽妮答应一定写。
  “你得写信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知道你的信一定能给我增加勇气的。”

  汉娜丽妮禁不住微笑了。
  “哦,那没问题。你将来准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参谋。”
  卡玛娜虽没有明白表示出来,她心里实际颇为汉娜丽妮不安。尽管汉娜丽妮表面上似乎很平静,在她的面部表情中所透露出来的悲愁的心境使卡玛娜不能不对她怀着几分怜悯之心;但因为汉娜丽妮究竟有一种使人觉得难于亲近的气派,她也就不愿和她多谈,更不愿去探询她的心事了。
  那天早晨卡玛娜虽然毫无保留地对汉娜丽妮讲出了她心里的话,汉娜丽妮却因为始终守口如瓶,在离开的时候仍不免怀着满腹心事。一种极其忧郁和听天由命的神情,像一片永不会消散的阴影一样挂在她的脸上。
  整个那一天,卡玛娜每在操劳之余偶有闲暇的时候,总仿佛又听到了汉娜丽妮所讲的那一段话,又看到了她的那一双柔和多情的眼睛。除了汉娜丽妮和纳里纳克夏的婚约已经解除这一件事情之外,她对汉娜丽妮的情况是一无所知的。
  那天早晨,汉娜丽妮曾从她家花园里摘了一篮鲜花送到克西曼卡瑞家来。下午在洗完澡之后,卡玛娜就坐下来,拿那些花编织花环。她编的时候,克西曼卡瑞也一直陪着她坐着。
  “啊,亲爱的,”她对卡玛娜说,“今天汉娜丽妮来向我告别的时候,我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的确是一个极可爱的姑娘;我现在仍在想,有她那样一个儿媳妇,我一定会非常快乐。这桩亲事本来已经差不多快成了的,可我实在不明白我儿子是怀着什么主意。他究竟为什么忽然又不愿意了,那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克西曼卡瑞并不肯承认,到后来是她自己反对她那桩亲事的。
  这时她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就叫着问道:“是纳里纳吗?”
  卡玛娜匆忙地把那些花和花环拿衣襟兜起来,并立刻戴上了面纱。
  纳里纳克夏进屋以后,他妈妈对他说,“汉娜和她爹刚刚才离开这里;你见到他们了吗?”
  “见到的,路上碰到他们,我用车把他们送回去了。”
  “不管你怎么说,孩子,”他妈妈接着说,“像汉娜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并不多的。”她说这话好像表示纳里纳克夏一向就反对这种说法似的;但他这时也只笑了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觉得好笑吗?”他妈妈又说。“我已经让你和汉娜订婚,最后甚至已经去对她祝福过了;而结果你不知忽然打下了什么鬼主意,把整个计划全给破坏了。现在对这件事你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吗?”
  纳里纳克夏似乎准备开口了,他先看了卡玛娜一眼,却发现她正瞪着两眼,态度严肃地望着他。在他们两人眼神相遇的时候,卡玛娜立刻羞得只恨无地缝可钻,马上就把头低了下去。
  “可是,妈妈,”纳里纳克夏说,“你为什么以为你儿子那么得人欢心,要给他订一桩亲事一定是一件非常轻而易举的事呢?像我这样一个老古板的人,别人不会一见钟情的!”

  听到这话卡玛娜又抬起头来了;但她一抬头,纳里纳克夏又转过脸对她望了一眼;他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的表情,这使得卡玛娜感到恨不得立刻逃跑出去才好。
  “快给我走开,别在这里胡说了吧,”克西曼卡瑞对她的儿子说。“你越说越叫人生气了。”
  他们都走了以后,卡玛娜独自坐着把汉娜丽妮送来的那些花编成了一个大花环;她把花环放在一个篮子里,洒上水之后,就把它摆在纳里纳克夏的书房里了。想到这个大花环是汉娜丽妮临别时送来的一份礼物,她止不住一阵心酸。
  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以后,卡玛娜独自沉思了很久;她不甚了解纳里纳克夏一再拿眼睛看她是什么意思,也不了解他对她究竟是怎么个想法。他的眼光似乎一下看透了她心中的一切秘密。过去,每当他来到家里的时候,她就躲避起来,那倒也没有什么,现在这情景,竟常常弄得她非常窘;这真是因自己隐瞒身份所招来的一种惩罚。
  她暗暗对自己说,“纳里纳克夏一定在想,‘妈妈从什么地方弄来哈瑞达西这个姑娘的呢?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没规矩的女人。’他要是对我存着这么个看法,那我可真是一刻也忍受不了的。”
  那一天夜晚,她上床的时候,决定第二天一有机会就把她心中的秘密全讲出来,结果如何她完全不顾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去洗过了澡;她从恒河带了一小罐水回来,预备和平常一样,在动手做别的活儿之前,先去打扫纳里纳克夏的书房;但今天早晨她却发现他,违反他素常的习惯,早已在书房里坐着了。
  因为不能照常进行她的工作,卡玛娜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她转过身去慢慢向回走;但走了不远,她心里忽然一动,于是就停住步,一动也不动地站住了。
  慢慢她又走回来站立在他的书房门外了。她心里这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她自己也全不知道;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片浓雾里浮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
  忽然间,她发现纳里纳克夏走出书房来站立在她的面前了。卡玛娜于是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似的,抢上一步对他拜倒下去,让自己的头直碰到了他的脚尖;她在洗澡时被弄湿的蓬松的头发已披散开来,掩盖住了他的脚背。行完礼之后,她就站起身来,像一座石像似的站立在他的身边;她完全忘掉她的面纱已经滑落下来,也根本没有注意到纳里纳克夏这时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外界的一切对她已完全失去存在了,然而就在这时她好像忽然受到了上天的启示,立刻用一种极其坚定的声音大声说道,“我是卡玛娜。”
  但话刚一出口,她自己的声音似乎立刻就打破了她的迷梦,冲乱了她的凝定的心神。她止不住浑身战栗着低下头去;虽然她心里感到她必须得赶快逃开,但她已经无力挪动自己的脚步了。在说出“我是卡玛娜”几个字和在向纳里纳克夏行礼的时候,她已经使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放了进去。现在她再没有任何东西留下可以用来掩盖自己的羞愧了。她已经把自己完全交在纳里纳克夏的手中。

  他慢慢把她的双手拉起来,一边吻着她的手,一边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卡玛娜!快同我来吧。”
  他领她进屋子里去,把她编的那个花环拿起来戴在她的脖子上了。
  “来,让我们来向上天谢恩吧;”当他们两人肩并肩地磕下头去,把头触在雪白的硬石地板上的时候,早晨的太阳从窗子里照进来,轻抚着他们低垂的头颈。
  卡玛娜站起来后,立刻又一次怀着无限的崇敬向纳里纳克夏行了一个礼。这一次再站起身来,她就已经完全没有那种使她痛苦不堪的羞怯之感了。她这时并不感到某种令她极度兴奋的欢乐,而只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宁静安和的欣慰之情,像晨间的清光一样,烘暖了她的全身;一种决心献身的热忱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已被她在神坛前燃起的线香的清烟所隐蔽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眼泪无限量地涌出她的眼睛,一大滴一大滴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是欢乐的眼泪,这眼泪洗去了一直弥漫在她的孤独生活中的愁云。
  纳里纳克夏没有再对她讲什么。他用手掠开了搭在她前额上的潮湿的头发,就走了出去。
  卡玛娜还没有能够尽情倾泻出心中的热情;它骚扰着她的心,使她急于想把它一下全部倾泻出来。她走到纳里纳克夏的卧室里去,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花环来,把它套在那一双木板鞋上;她把木板鞋拿起来碰一碰自己的额头,然后又把它恭敬地放了回去。
  接着她就好像自己正在为神灵服役似地,开始去做她每天应做的工作;每做完一件事,她更仿佛觉得靠着欢乐的翅膀,她已把她的一段祷告词向上天送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亲爱的?”克西曼卡瑞叫喊着说。“瞧你这收拾打扫的样子,别人会以为你是要在一天之内使整个屋子改个样儿哩。”
  工作完了以后,卡玛娜并没有做针线活,她关起门来躲在自己的卧室里了;纳里纳克夏提着一篮白星海芋,一直找到她的卧室里去。
  “卡玛娜,”他说,“把这些海芋放在水里面养着。今天晚上,我们两人得去求求妈妈给我们祝福。”
  “可是我还没有把整个情况讲给你听哩,”卡玛娜低下头去说。
  “再没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的;我全知道了,”纳里纳克夏说。
  卡玛娜拉起面纱来遮住了脸。
  “可是妈妈——”她说,但自己又说不下去了。
  纳里纳克夏拉开了她的面纱。“妈妈一生曾经宽容了许多人的罪恶。你根本并没有真犯什么罪,她当然一定会宽恕你!”
  黄雨石译
或许您还会喜欢:
名人传
作者:佚名
章节:55 人气:0
摘要:《名人传》包括《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和《托尔斯泰传》三部传记。又称三大英雄传。《贝多芬传》:贝多芬出生于贫寒的家庭,父亲是歌剧演员,性格粗鲁,爱酗酒,母亲是个女仆。贝多芬本人相貌丑陋,童年和少年时代生活困苦,还经常受到父亲的打骂。贝多芬十一岁加入戏院乐队,十三岁当大风琴手。十七岁丧母,他独自一人承担着两个兄弟的教育的责任。1792年11月贝多芬离开了故乡波恩,前往音乐之都维也纳。 [点击阅读]
名士风流
作者:佚名
章节:57 人气:0
摘要:柳鸣九文学的作用在于向别人展示作家自己所看待的世界。这部小说的一个人物曾经这样认为:“为什么不动笔创作一部时间与地点明确、而且具有一定意义的小说呢?叙述一个当今的故事,读者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忧虑,发现自己的问题,既不去揭示什么,也不去鼓动什么,仅仅作为一个见证。”这个人物这样思忖着。 [点击阅读]
吸血鬼德古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东欧,一四六二年自从她的王子骑马出征后,伊丽莎白王妃每晚都被血腥恐怖的恶梦折磨。每一夜,王妃会尽可能保持清醒;然而等她再也撑不住而合眼睡去后,她很快便会发现自己徘徊在死尸遍野、处处断肢残臂的梦魇中。她又尽力不去看那些伤兵的脸——然而,又一次,她被迫看到其中一人。永远是他那张伤痕累累的囚犯的脸,然后伊丽莎白便在尖叫声中醒来。 [点击阅读]
呼吸秋千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边。换句话说:属于我的一切都与我如影随行。当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说是我的,其实它们原先并不属于我。它们要么是改装过的,要么是别人的。猪皮行李箱是以前装留声机用的。薄大衣是父亲的。领口镶着丝绒滚边的洋气大衣是祖父的。灯笼裤是埃德温叔叔的。皮绑腿是邻居卡尔普先生的。绿羊毛手套是费妮姑姑的。只有酒红色的真丝围巾和小收纳包皮是我自己的,是前一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点击阅读]
呼啸山庄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夏洛蒂和传记作者告诉我们,爱米丽生性*独立、豁达、纯真、刚毅、热情而又内向。她颇有男儿气概,酷爱自己生长其间的荒原,平素在离群索居中,除去手足情谊,最喜与大自然为友,从她的诗和一生行为,都可见她天人合一宇宙观与人生观的表现,有人因此而将她视为神秘主义者。 [点击阅读]
命案目睹记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月台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跟着那个替她担箱子的脚夫气喘吁吁地走着。她这人又矮又胖;那个脚夫很高,从容不迫,大踏步,只顾往前走。不但如此,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非常累赘。那是一整天采购的圣诞礼物。因此,他们两个人的竟走速度是非常悬殊的。那个脚夫在月台尽头转弯的时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仍在月台上一直往前赶呢。当时第一号月台上的人不挤,本来没什么不对。 [点击阅读]
哑证人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埃米莉-阿伦德尔——小绿房子的女主人。威廉明娜-劳森(明尼)——阿伦德尔小姐的随身女侍。贝拉-比格斯——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塔尼奥斯夫人。雅各布-塔尼奥斯医生——贝拉的丈夫。特里萨-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女。查尔斯-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父亲(已去世)。卡罗琳-皮博迪——阿伦德尔小姐的女友。雷克斯-唐纳森医生——特里萨的未婚夫。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哲理散文(外国卷)
作者:佚名
章节:195 人气:0
摘要:○威廉·赫兹里特随着年岁的增多,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时间的宝贵。确实,世上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时间重要。对待时间,我们也变得吝啬起来。我们企图阻挡时间老人的最后的蹒跚脚步,让他在墓穴的边缘多停留片刻。不息的生命长河怎么竟会干涸?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阅读]
喧哗与骚动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生在南方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参加过加拿大皇家空军。复员后,上了一年大学,以后做过各种工作,同时业余从事写作。他最早的两本小说是当时流行的文学潮流影响下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多的特点。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