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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抱怨的事真有那么严重吗?
要做一个快乐的人,能掌控自己的思想、开始按照自己的规划过生活,你就需要非常高的门槛,才能容许自己表达哀伤、痛苦或不满。下次你要抱怨时,就先问问自己,那件事有没有像几年前我所发生的事一样严重。
当时我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备课。我们家正位于马路的急弯处,驾驶人在这里要放慢速度,行驶过弯道;而过了我们家两百码之后,市区道路就变成郡立高速公路,时速从二十英里升高为五十五英里。因此,我们等于是住在加速/减速的车道上,若非有这个拐弯处,我们家就会变成非常危险的地方。
那是个温暖的春日午后,蕾丝窗帘在开敞的窗边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忽然间,我听到奇怪的声音。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出现了尖叫声。那不是人的尖叫声,而是动物。每只动物都有独特的声音,就像每个人一样,而我对这个声音很熟悉。那是我们的长毛黄金猎犬金吉尔。通常,我们没想过狗会尖叫。可能是吠叫、嚎叫、哀叫--没错,都是这样,而尖叫是我们鲜少听到的。但此刻金吉尔就是在尖叫。她被车撞了,就在我窗外不到二十尺处,躺在路边痛得尖声叫喊。我大喊一声,跑过客厅到前门外,我的太太桂儿和女儿莉亚跟在后面。莉亚当时才六岁。
我们靠近金吉尔时,看出她伤得很重。她试图用前腿站起来,但后脚却似乎帮不上忙。她一次又一次地痛苦嚎叫着。邻居们纷纷走出家门来探视骚动发生的缘由。莉亚只是一直叫着她的名字:"金吉尔……金吉尔……"眼泪从她的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衣服。
我四处寻找撞伤金吉尔的司机,却不见半个人影。后来我抬头望向划分市区道路与郡立高速公路的坡道,看见一辆卡车牵引着拖车,正在爬坡,同时加速超过五十五英里。尽管我们的狗痛苦地躺在那里,我的太太愕然站着,我的女儿哭得可怜,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去找那个撞到金吉尔的人当面算账。"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还开车跑了?"我心想,"他才刚驶过弯道……他当然会看到金吉尔……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陷入痛苦与混乱的家人丢下,跳上车子冲出停车道,扬起一片沙尘与碎石,沿路飙到时速六十、七十五、八十三英里,就是要追上那个撞了莉亚的狗,又扬长而去不敢面对我们的人。我在颠簸的路面上疾驰着,开始觉得车子彷彿就要驶离了路面。那一刻,我稍微平静了下来,想起我如果在开车时丧命,对桂儿和莉亚而言,就要比金吉尔受伤更难以平抚了。在我和那个驾驶人的距离慢慢拉近时,我也把车速降到了可以控制的程度。
那人转进了停车道,还没有发现我在后面追赶,他穿着邋遢的衬衫和油腻腻的牛仔裤,下了卡车。我在他身后打滑停住,从车里跳出来尖叫:"你撞到我的狗了!"那人转身看着我,一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我一股血气冲上耳朵,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说了:"我知道我撞了你的狗……不过你想怎样?"与现实世界恢复连线后,我吼了回去:"什么?你说什么?"他微笑着,彷彿在纠正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孩子,又字正腔圆、慢条斯理地说了一次:"我知道我撞到你的狗了……你现在究竟想怎样?"
我气得火冒三丈,心里一直浮现莉亚在后照镜里,站在金吉尔旁边哭泣的模样。我大喊:"把手举起来。"他说:"什么?"我再说一次:"把手举起来,混蛋……我要宰了你!"片刻之前,当我怒气冲冲地要追捕这个家伙时,及时的理性让我不至于因为开快车而送命。但现在他把我亲爱的狗撞成重伤,竟然还讲出这种目中无人的话,已经让我所有的理性消散殆尽。我长大后从来没有打过架,我不相信打架能解决事情。我也不晓得自己知不知道怎么打架。但是我想揍死这个人。那一刻,我才不管自己会不会坐牢。
"我不跟你打。"他说。"这位先生,你如果打我,那就是伤害罪。"我举起手臂,拳头就像颗坚硬的钻石紧紧握着,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我说:"别废话,动手!"他说:"我不要,先生。"露出仅存的几颗牙微笑着。"我才不干这种事。"
他转身慢慢走开。我站在那里发抖,怒气毒害着我的血液。
我不记得后来开车回到家人身边。我不记得把金吉尔抱起来去看兽医。我只记得最后一次抱着她时她身上的味道,还有兽医用针筒结束她的苦难时,她轻声哀嚎的模样。我反复问着自己:"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后来那几天,每当我努力想入睡时,那人满口破牙的笑容却总是挥之不去。他那句"不过你想怎样?"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在脑海里清楚地看见,如果我们打起来,我会怎么对付他。在我的想象中,我是消灭邪恶坏蛋的超级英雄。有时候,我会想象自己正拿着球棒或其他武器,狠狠地伤害他,就像他伤害我、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和金吉尔一样。
接连难以入眠的第三个晚上,我起身开始写日记。在宣泄了近一小时哀伤、痛苦和不满的怨言之后,我写下了令人讶异的字句:"伤害者自己也是受伤的人。"
这一点都不像我会说的话啊,我不禁纳闷地大喊:"什么?"我又写了一遍:"伤害者自己也是受伤的人。"我往后一靠,坐在椅子上思索,聆听春天的雨蛙和蟋蟀颂赞迷人的夜晚。"伤害者自己也是受伤的人。这句话怎么可能适用在这个人身上?"
当我进一步思索时,便开始明白了。可以这样轻易地伤害一个家庭所珍爱的宠物,一定不像我们一样了解同伴动物的爱。可以在年幼的孩子泪眼汪汪时驱车离开,就不可能知道小朋友的爱。不能为刺伤一家人的心而道歉,他自己的心一定也被刺伤过很多很多次。这个人才是这个事件中真正的受害者。没有错,他表现得跟坏蛋一样,但这是源自于他内心的深切苦痛。
我坐了很久,让这一切沉淀、铭刻在心。每当我开始对他和他所造成的痛苦感到气愤,我就想起这个人每天必然会领受的痛苦。没多久,我便熄灯上床,沉沉入睡了。
我当然也觉得痛苦,真切的情感痛楚折磨着我的灵魂。有孩子的人都会懂:我们宁愿自己承担心痛,也不愿孩子受苦。而我的小女儿莉亚所经历的情绪冲击,又使我痛苦倍增。我也深感不满。我为自己没有痛打那个人而懊恼,也为了原先竟想以暴制暴而良心不安。我为自己从他身边走开感到羞耻,却也为了拼命追赶他觉得惭愧。
哀伤。痛苦。不满。当这个人撞到金吉尔时,我感受到这种种的情绪,并且一一表达出来,这些都是恰当的反应。在你的人生中,有时可能也会经历同样困难的情境,幸运的是这一类的创伤事件并不常见。由此推知,抱怨(表达哀伤、痛苦或不满)应该也很少发生。
我们不该抱怨,但有时还是会抱怨。事情并没有真的糟到该理直气壮地表达哀伤、痛苦或不满,但抱怨就是我们毫不抵抗而自然出现的预设反应。我们就是会抱怨。话是从我们的嘴里说出来,所以耳朵一定听得到,但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们不会把这些话语认定是怨言。抱怨就好比口臭。当它从别人的嘴里吐露时,我们就会注意到;但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时,我们却能充耳不闻。
你的抱怨很可能比自己认定的次数要多得多。而如今,既然你已经接受二十一天的挑战,要摆脱抱怨,你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当你开始把手环从一手移到另一手,才会明白自己有多常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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