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悖论13 - 第二十八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醒来时,冬树依靠墙壁,蹲在地上。他的背上披着毯子,睡觉过程中出了一身大汗。他摸摸脖子,发现满手湿黏。
  好像已经天亮了,四周很亮。他揉搓脸颊,脑袋昏沉。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处于何种状况,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起来。好像是在餐厅中,周遭没半个人。
  啊对了!我回来了──他的记忆终于复苏了。
  冬树站起来。身体异常笨重,想迈开步伐,却险些站不住。
  他走出餐厅,先到了大厅看看状况。荣美子在玄关前,将锅子架在火上。浓烟滚滚。冬树因此得知,在自己艰苦奋战之际,炉灶已搭好了。
  “早0”冬树朝荣美子的背影喊道。
  “啊,你早。疲劳的感觉消失了吗?”她含笑问道。
  “稍微好些了。”冬树回答。
  “那就好。”
  太一从炉灶的另一头探出脸。
  “大家都快担心死了,怕你们会不会死在某个地方的路边。”
  “对不起。”
  “不过也多亏你们,我女儿才有希望痊愈。”荣美子行以一礼。“谢谢你。”
  “哪里,这没甚么,用不着道谢。”冬树连忙摇手。“经理呢?”
  “户田先生的话,他正在帮我照顾勇人。他把勇人抱在怀里,一直在附近走来走去。”
  “噢?他也会那样?”
  “听说户田先生有个女儿。去年刚结婚,还没生小孩。所以他对照顾小婴儿好像本来就有点向往。”
  “原来如此。”
  每个人原本其实各有不同的人生──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此刻的冬树再次深刻体会到了这点。大家各自有包皮含昨天的过去,有今天,也深信会有明天,以及明天之后的未来。这个深信不疑的时间之河,为甚么会突然中断呢?虽然找不到对策,但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他走进建筑物,去交谊厅看看状况。套着饭店制服外套的男人,正敞腿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袒露衬衫前襟,所以看起来不像真正的饭店员工。
  嗨,男人主动先打了招呼。“身体怎么样?”
  “还算马马虎虎吧。”冬树回答。
  他记得自己是被这个男人所救的。当他们滑落地面凹陷之处,动弹不得时,上面忽然抛来绳子。他本来已经绝望,以为不可能获救了,所以当时觉得那简直是奇迹。
  之后的事,他不太记得。与其说他是太专心在移动双腿,不如说他更像是梦游症的病人。他是在回到这家饭店之后,意识才清醒的。他记得诚哉问了他很多问题。
  “多亏有你才能获救,感激不尽。”
  冬树这么一说,男人摇摇夹烟的那只手。
  “这算是礼尚往来吧。反正今后也要靠你们照顾。哎,就当是见面礼吧。”
  男人自称河濑。
  “托你的福才能拿药回来,我想生病的人也都很感谢你。”

  “能拿到药就好。”河濑笑了。
  “承你好意,但我可不想感激那个男人。”某处传来声音。
  冬树转头一看,脸色惨白的小峰杵在那里。
  “归根究底,要是没有这个男的,谁都不会生病,也不会需要甚么药。冬树先生,我也觉得连你也没必要感激他。”小峰说话时还不断咳嗽,边咳边走回自己休息的沙发。
  河濑把脸别开,迳自抽烟。他的嘴角绷着浅笑。
  “你用不着在意。”冬树对他说。“他在生病所以心情不太好。”
  “没关系。他讲的是事实。”河濑把烟往地上一扔,用鞋子踩熄后,站起来朝餐厅走去。
  冬树继续往交谊厅后方走,经过再次躺下的小峰身旁。
  明日香用毯子蒙着头,正在睡觉。冬树是看到她脚边放着眼熟的泥泞雨鞋,才知道睡觉的人是她。
  他用指尖捏住毯子边缘,缓缓拉起。他看到了明日香的睡脸。但是下一瞬间,她突然睁开眼睛了,眨几下眼后,她狠狠瞪他。
  “你居然偷窥别人睡觉,真不敢相信。”她用沙哑的嗓音说。
  “感觉怎么样?”
  明日香皱起眉头,歪了歪头。
  “好像还在发烧。不过,可能已经算是好多了。”
  “喉咙呢?”
  “很痛。”说完话,她拿毯子捂嘴,咳了一声。
  “今天一整天,你最好都躺着。”
  “我会的。”
  冬树点点头便想离去,但明日香忽然喊住他。
  “我必须向你道歉。”
  “如果是为了你跟着去医院的事,那就别提了。”
  “不是的。”
  “要不然,是为了你生病道歉吗?那也不能怪你,又不是你的错。况且生病的也可能是我。”
  明日香又大大摇了摇头。
  “那个虽然也得道歉,但是还有更严重的事。”
  冬树纳闷不解。“有发生甚么事吗?”
  明日香用毯子缠裹身体,像猫一样蜷起身子才开口。
  “从医院回来的途中,我们两个,不是掉进马路的缺口吗?”
  “没错。路面下陷,我们不小心失足滑倒,结果一起掉下去了。”
  “那时,老实说,我已经放弃了。我以为我们没救了,将会死在那里。”
  “……不会吧。”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笨重,两腿更是一步也动不了。掉进那种宛如蚂蚁地狱①的地方,我以为绝对爬不上去了。那时我心想,算了。”
  “明日香……”
  “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你不管怎样绝对不放弃。亏我还逞强说甚么危机之后必有机会来临,真是丢脸。”
  明日香把毯子往上拉到嘴巴,眨眨眼后,朝冬树凝视。
  “我也……好不到哪去。”他抓抓脑袋,报以苦笑。“人家不是说冬天爬山发生山难,会很想睡觉,甚么都懒得做。当时的我,就有那种感觉。其实我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

  “原来那时你也疲弱了。”
  “换句话说,我们两个当时都很危险。”
  “能够这样迎接早晨的太阳,简直像做梦呀。能活着太好了。”
  在冬树听来,明日香似乎是发自内心说这句话的。他感到胸臆之间微微发热。
  “荣美子小姐正在替我们煮早餐。你要好好摄取营养,赶紧恢复健康。”冬树说完,便离开了。
  未央也在睡。发烧时通红的小脸蛋,现在已恢复成浅粉色了,呼吸也很平静。看来荣美子说得没错,照这样看来,未央应该很快就会康复。
  幸好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去拿药了,冬树觉得很高兴。但这种开朗的心情,在他走进建筑物更深处后,便消失无踪。菜菜美屈膝跪地,正替山西把脉。她的侧脸看起来异常凝重,冬树甚至不敢出声喊她。山西不断低声咳嗽,每次一咳身体就痉挛般抖动。
  诚哉坐在稍远处,他也面色阴沉。
  “山西先生的情况,不乐观吗?”冬树问。
  诚哉大大叹气。
  “高烧不退,咳嗽也止不住,体力消耗得很严重。”
  “不是让他服药了吗?”
  “已经跟新流感无关了。菜菜美小姐说恐怕是并发了肺炎。”
  “肺炎……”
  “我已经请菜菜美小姐尽力而为。但是,最后还是要看他自己的体力。”
  “他的状况真的这么糟吗?”冬树的脸孔扭曲。“那时,我不该让山西先生直接躺在地上吗?”
  “我想应该与那个无关。再说,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多想了。你去荣美子小姐那边,拿锅子装点热开水回来,我要放在山西先生身边。尽量增加湿度可能比较好。”
  “知道了。”
  荣美子正在玄关前把义大利面装进几个餐具中,太一早已开始吃了。给病人吃的粥好像也煮好了。
  冬树在锅中倒入热水,回到诚哉他们那边。
  “早餐好像煮好了,你们要不要先去吃?山西先生有我看着。”
  听到冬树这么说,诚哉点头起身,朝菜菜美望去。
  “走吧,菜菜美小姐。能吃的时候就得吃一点。”
  也好,她说完便离开山西身旁。她的表情沉郁。
  二人离开后,冬树在山西身旁坐下。山西痛苦地蹙眉,不时发出咳嗽声。明明应该在发高烧,脸色却苍白如蜡。他的嘴角红肿溃烂,像是痰液的东西在唇旁干涸,留下痕迹。
  在罹患新流感之前,山西虽然脚受伤了,但还算是老当益壮。他说出的话有时能鼓舞大家,有时会让大家的想法大大改变。
  冬树尤其难忘山西提议将妻子安乐死时的情景。那本该是个苦涩的决定,但山西不慌不忙,淡然陈述自己的想法。最后大家都接受了他的提议,所以就某种角度而言,在当时,他可说比任何人都冷静。

  冬树再次觉得,他们不能失去这样的人物。活到一把年纪的人,自有其相应的人生智慧。那是对生存极有用处的智慧。
  冬树稍微眯了一下眼睛。把他自浅眠中拉回来的,是一阵奇妙的声音。那个声音发自山西之口,但显然和之前的咳嗽声不同。他周期性地摆动头部,好像也配合那节奏喘着气。他的脸色惨白。
  冬树连忙跳起来,冲出交谊厅。大厅中,诚哉正与菜菜美对坐,吃着义大利面。
  “怎么了?”诚哉问。
  “山西先生的情况不对劲。”
  菜菜美听到冬树这么说,不发一语地放下盘子,走向交谊厅。
  山西半张着嘴,几乎已没有动静。菜菜美坐在他身旁,大声喊他的名字。但山西没回应,也没睁眼。
  她替他量脉搏,表情一暗。“越来越弱……”
  菜菜美开始按压心脏,她的背影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急切感。
  “换我来。”诚哉说着接手。“你继续量脉搏。”
  不知几时,太一和荣美子也来到冬树身后。明日香也撑起身体,忧心地望着。
  在大家的围观下,诚哉一边拚命按压心脏一边喊山西的名字。菜菜美抓着他的手腕,替他量脉搏。
  最后菜菜美看向诚哉,诚哉停下了动作。
  菜菜美摇头,放开山西的手。诚哉看了,颓然垂首。
  冬树立刻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但他不愿相信。他压根没预料到,与重要人物的诀别竟会如此轻易降临。
  “哇!”荣美子大叫,蹲坐在地。站在一旁的太一开始哭了,他的脸上很快就涕泗纵横、一塌糊涂。在他后方的明日香也把脸埋进沙发。
  饭店的中庭有土。本来好像种着花,现在当然已无迹可寻。冬树和太一两人拿铲子在那里挖洞。泥土泡过水后很软,没费太多时间就挖了一公尺深。
  诚哉与菜菜美将毯子包皮裹起来的山西遗体搬过来,二人慎重地将遗体放入墓穴。
  “好了,盖上土吧。”诚哉说。
  大家用两把铲子轮流覆上泥土。未央缺席,明日香与小峰坚持参加。二人覆上泥土后,也不肯先进屋。
  冬树把铲子递给河濑。
  “我也可以参加吗?”河濑问。
  “那当然。”诚哉回答。“你也参加。”
  河濑接下铲子,小峰把脸撇开。
  最后冬树和太一把剩下的土铲进去。一切结束后,荣美子把花放在上面。是饭店内装饰的假花。
  太一插上一根棍子,那是山西生前经常当作手杖使用的棍子。
  诚哉率先合掌膜拜,众人也双手合什。
  “这是最后一次了。”诚哉拜完后说。“意外之死不会再发生,绝对不会。”
  注释:
  ①狮蚁的幼虫会将干燥的泥土挖成擂钵状筑巢,捕食掉落洞底爬不上去的蚂蚁。
或许您还会喜欢:
犯罪团伙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点击阅读]
狐狸那时已是猎人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苹果蠹蛾的道路没关系,没关系,我对我说,没关系。——维涅狄克特埃洛费耶夫苹果蠹蛾的道路一只蚂蚁在抬一只死苍蝇。它不看路,将苍蝇掉了个过儿,然后爬了回去。苍蝇比蚂蚁的个头儿要大三倍。阿迪娜抽回胳膊肘儿,她不想封住苍蝇的路。阿迪娜的膝盖旁有一块沥青在闪亮,它在阳光下沸腾了。她用手沾了一下。手的后面顿时拉出一根沥青丝,在空气中变硬,折断。这只蚂蚁有一个大头针的头,太阳在里面根本没有地方燃烧。它在灼。 [点击阅读]
狗年月
作者:佚名
章节:48 人气:0
摘要:你讲。不,您讲!要不,就由你讲吧。也许该由演员开始?难道该由稻草人,由所有这些稀里糊涂的稻草人开始?要不,就是我们想等着,等到这八颗行星在宝瓶座中聚集在一块儿?请您开始吧!当时,到底还是您的狗叫了。可是在我的狗叫之前,您的狗已经叫了,而且是狗咬狗。 [点击阅读]
狼穴巨款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1945年3月。北海上刮着凛烈的寒风。在纳粹德国一个秘密潜艇基地里,一艘潜艇固定在巨大的墩柱上。流线型的舰首在晨曦中显得轮廓格外明晰。在潜艇的腰部有一块跳板,一长队孩子正踏着跳板登上潜艇。他们彼此手挽手走着、仰起脸看着这艘奇怪的黑色船舶。有个人拿着名单在核对孩子们的名字。在潜艇的瞭望塔里,站着一个纳粹海军军官和一个穿黑大衣的高个子男人。 [点击阅读]
猎奇的后果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他是一个过于无聊而又喜好猎奇的人。据说有个侦探小说家(他就是因为大无聊才开始看世上惟一刺激的东西——侦探小说的)曾担心地指出,总是沉迷在血腥的犯罪案中,最终会无法满足于小说,而走上真正的犯罪道路,比如说犯下杀人罪等等。我们故事里的主人公就确确实实做了那位侦探小说家所担心的事情。由于猎奇心理作祟,最终犯下了可怕的罪行。猎奇之徒啊,你们千万不要走得太远。这个故事就是你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点击阅读]
猫与鼠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君特-格拉斯在完成了第一部叙事性长篇小说《铁皮鼓》之后,我想写一本较为短小的书,即一部中篇小说。我之所以有意识地选择一种受到严格限制的体裁,是为了在接下去的一本书即长篇小说《狗年月》中重新遵循一项详尽的史诗般的计划。我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长大的,根据自己的认识,我在《猫与鼠》里叙述了学校与军队之间的对立,意识形态和荒谬的英雄崇拜对学生的毒化。 [点击阅读]
王子与贫儿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爱德华:爱德华和汤姆这两个少年,是这篇故事的主角。他们两个人,由于偶然的巧合,不仅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两个人的面貌也很相似,但两个人的命运却有天壤之别。爱德华是英国的王子,汤姆则是个小乞丐。有一天,爱德华王子在宫苑里散步,看到一个卫兵正在怒责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由于同情心,他就带这少年进入王宫,想不到却因此发生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差一点几就丧失了英国王位的继承权。 [点击阅读]
玩偶世家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本剧作者亨利克·易卜生(1928-1906),是挪威人民引以自豪的戏剧大师、欧洲近代戏剧新纪元的开创者,他在戏剧史上享有同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一样不朽的声誉。从二十年代起,我国读者就熟知这个伟大的名字;当时在我国的反封建斗争和争取妇女解放的斗争中,他的一些名著曾经起过不少的促进作用。易卜生出生于挪威海滨一个小城斯基恩。 [点击阅读]
环游黑海历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布吕诺在散步、观望和聊天,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君士坦丁堡的托普哈内广场一向因人群的来往和喧哗而热闹啡凡,但在8月16日那一天的晚上6点钟,却静悄悄地毫无生气,几乎是一片荒凉。从通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港口高处看下去,仍能发现它迷人的景色,但里面却没有什么人。勉强有一些外国人匆匆而过,走上狭窄、肮脏、泥泞、有黄狗挡道的通向佩拉郊区的小街。 [点击阅读]
玻璃球游戏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引言——试释玻璃球游戏及其历史一般而言,对于浅薄者来说,对不存在的事物也许较之于具体事物容易叙述,因为他可以不负责任地付诸语言,然而,对于虔诚而严谨的历史学家来说,情况恰恰相反。但是,向人们叙述某些既无法证实其存在,又无法推测其未来的事物,尽管难如登天,但却更为必要。虔诚而严谨的人们在一定程度上把它们作为业已存在的事物予以探讨,这恰恰使他们向着存在的和有可能新诞生的事物走近了一步。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