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莫言《红高粱家族》 - 莫言《红高粱家族》——第07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那三天里,单家大院里天翻地履,罗汉大爷和伙计们浑身淋了酒,把老少掌柜盖过的被褥,穿过的衣服,铺过的炕席,锅碗瓢盆,针头线脑,杂七拉八,统统清出来,搬到场院里,泼上烧酒,点火焚烧,烧剩的余烬,掘深坑埋了。
  房子搬空后,罗汉大爷把那串铜钥匙用一个盛满高粱酒的碗端过来。罗汉大爷说:“少奶奶,这钥匙已经用酒烧过三遍了。”
  奶奶说:“大叔,这钥匙,就由您掌管着,我的家产就是你的家产。”
  罗汉大爷恐惶恐得说不出话来。
  奶奶说:“大叔,不是推辞的时候,你快去买布买棉,一应家什置办全,被褥帐子,雇人去做,别怕花钱。另外,让伙计们挑酒来,把屋里屋外,墙角旮旯,全都泼一遍。”
  “那要用多少酒?”罗汉大爷说。
  “用多少算多少。”奶奶说。
  伙计们挑着酒来,洒得铺天盖地。奶奶站在酒气里,抿着嘴微笑。
  这一次大消毒,用了九缸酒。泼酒后,奶奶又让伙计们拿着新布,蘸着酒,把能擦拭的东西都擦试了三五遍。然后墙上刷石灰,门窗上油漆,炕上铺新草,换新席,搞了个新天新地新世界。
  事完后,奶奶赏给每个伙计三块现大洋。
  烧酒生意在奶奶和罗汉大爷领导下,轰轰烈烈地做下去。
  大消毒后第十天,屋子里酒气散尽,新鲜的石灰味道令人神爽。奶奶心里高兴,去村里杂货铺买了剪刀红纸、银针金线,诸多女人用物。回到家上了炕,面对着窗棂上新糊的白纸,操起了剪刀铰窗花。奶奶心灵手巧,在娘家为闺女时,与邻居家姑嫂姐妹们剪纸绣花,往往能出奇制胜。奶奶是出色的民间艺术家,她为我们高密东北乡剪纸艺术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高密剪纸,玲珑剔透,淳朴浑厚,天马行空,自成风格。
  奶奶拿起剪刀,铰下一方红纸。心中忽然如电闪雷鸣般骚乱。身在炕上,一颗心早飞出窗棂,在海一样的高粱上空像鸽子一样翱翔……奶奶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在家里,几乎与世隔绝。略略长成,又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匆忙出嫁。十几日来,千颠万倒,风吹转篷,雨打漂萍,满池破荷叶,一对鸳鸯红。十几日来,奶奶一颗心在蜜汁里养过、冰水里浸过、滚水里煮过、高粱酒里泡过,已经是千种滋味,万条伤瘢。奶奶祈望着什么,又不知该祈望什么。她拿着剪刀,不知该铰什么,往日的奇思妙想,被一串串乱纷纷的大场面破坏。正胡思乱想着,奶奶听到从初秋的原野上,从漾着酒味儿的高粱地里,飘来一声声凄婉的、美丽的蝈蝈鸣叫。奶奶仿佛看到了那嫩绿的小虫儿,伏在已经浅红的高粱穗子上,抖动着两根纤细的触须剪动翅膀。一个大胆新颖的构思,跳出了奶奶的脑海:
  一个跳出美丽牢笼的蝈蝈,站在笼盖上,振动翅膀歌唱。
  奶奶剪完蝈蝈出笼,又剪了一只梅花小鹿。它背上生出一枝红梅花,昂首挺胸,在自由的天地里,正在寻找着自己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美满生活。
  我奶奶一生“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敢于反抗,敢于斗争,原是一以贯之。所谓人的性格发展,毫无疑问需要客观条件促成,但如果没有内在条件,任何客观条件也白搭。正像毛泽东主席说的:温度可以使鸡蛋变成鸡子,但不能使石头变成鸡子。孔夫子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我想都是一个道理。

  奶奶剪纸时的奇思妙想,充分说明了她原本就是一个女中豪杰,只有她才敢把梅花栽到鹿背上。每当我看到奶奶的剪纸时,敬佩之意就油然而生。我奶奶要是搞了文学这一行,会把一大群文学家踩出屎来。她就是造物主,她就是金口玉牙,她说蝈蝈出笼蝈蝈就出笼,她说鹿背上长树鹿背上就长树。
  奶奶,你孙子跟你相比,显得像个饿了三年的白虱子一样干瘪。
  奶奶正剪着纸,忽听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喊:
  “掌柜,雇不雇人?”
  奶奶手中的剪刀掉到炕上。
  父亲被爷爷晃醒,见河堤上一条弯曲的长龙,正飞也似的游动过来。火把下响着壮胆的吼叫,父亲难以说清这蜿蜒的火把怎么会把杀人不眨眼的我爷爷感动成那个样子。爷爷抽抽噎噎地哭着,嘴里喃喃地说着:“豆官……我的儿……乡亲们来啦……”
  众乡亲围拢上来,年轻老少,男男女女数百人。不执火把的都手持锛、杴、棍棒。父亲的好友们挤在最前边,举着高粱秸子扎成、顶端绑着破絮、蘸了豆油的火把。
  “余司令,打胜了!”
  “余司令,乡亲们牛杀猪宰羊摆宴席,等着弟兄们回去。”
  爷爷对着那一片把弯弯曲曲的河水把浩浩荡荡的高粱照得庄严神圣的火把,双膝跪倒,泣不成声地说:“乡亲们,我余占鳌是千古罪人,中了冷麻子的奸计……弟兄们……全都阵亡啦!”
  火把集中得更加密集,油烟冲天,火苗子跳动不安,一滴滴燃烧着的豆油“滋悠滋悠”怪叫着下落,划出一条条垂直的红线,落地后继续燃烧,河堤上,众人的脚下,遍开着灼热的小花朵。高粱地里传来狐狸的鸣叫。河水中的鱼群趋光而来,水中鱼鸣呷呷。大家都说不出话。在火苗子猎猎卷动声中,似有一种深沉的巨大声响从远方的高粱丛中滚滚而来。
  一个老头子,面如黑漆,胡子雪白,一个眼很大,一个眼很小。他把手中的火把交给身边的人。弯腰,双手扶着我爷爷的胳膊,说:“余司令,起来,起来,起来。”
  众人齐叫:“余司令,起来,起来,起来。”
  爷爷慢慢站起,老头子热乎乎的双手使他胳膊上的肌肉感到极大的温暖。爷爷说:“乡亲们,到桥上去看看吧。”
  爷爷和父亲前导,后边火把簇拥。火热的光明一步步照亮了朦胧的河道和高粱的原野,直逼十到大桥附近的阵地上。八月初九血红的、悲壮的大半个月亮边上,护卫着几朵绿色的云。火把照亮大桥,那几辆破烂汽车鬼影幢幢。尸体横陈的战场上血气冲鼻,夹杂着焦糊味,夹杂着背景深厚广大的高粱味和源远流长的河的气息。
  几十个女人齐声恸哭起来,高粱火把上掉下来的燃烧的油滴落到人的手上、脚上。火把下的男人脸都像烧灼过的热铁一样。雪白的大石桥红彤彤一条,像一道被压直了的彩虹。

  那个黑脸白胡子老头儿高声叫道:“哭什么?这不是大胜仗吗?中国有四万万人,一个对一个,小日本弹丸之地,能有多少人跟咱对?豁出去一万万,对他个灭种灭族,我们还有三万万,这不是大胜仗吗?余司令,大胜仗啊!”
  我爷爷说:“老爹,你这是给我吃宽心顺气丸。”
  老头儿说:“不对啊,余司令,铁铁的大胜仗,你快下命令,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中国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爷爷挺起来,说:“你们,把弟兄们的尸体收起来吧!”
  人群散开,把公路两侧高粱地里的队员尸体抬到桥西侧的河堤上,一律脑袋冲南,脚跟冲北,排成长长的一溜。爷爷拉着我父亲,一一地过目点数。父亲看到了王文义、王文义的妻子、方六、方七、刘大号、“唠唠四”……一大串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的面孔。爷爷的脸抽搐不止,满脸的横皱竖纹,两眼泪汪汪,在火把映照下,像两汪化开的铁水。
  爷爷说:“哑巴呢?豆官,看到你哑巴大叔了吗?”
  父亲立刻想起哑巴用那锋利的腰刀把鬼子头削掉、鬼子头在空中鸣叫着飞行的情景。父亲说:“在汽车上。”
  几柄火把拢到汽车周围,跳上车三个男子,把哑巴抬起送到车栏杆外。爷爷跑过去,扛住哑巴的背,立刻又有两个人,一个托着哑巴的头,一个扶着哑巴的腿,跌跌撞撞,爬上河提。哑巴的尸首放在一溜尸首的最东头。哑巴的腰弯曲着,手里还攥着那柄血迹斑斑的长刀。他双眼圆睁,大口洞开,像要吼叫。
  爷爷跪下,按住哑巴的膝和胸,用力一压,父亲听到哑巴的脊椎骨叭叭叭几声响,在响声中哑巴的身体伸直了。爷爷去拿那柄刀,怎么也拿不出,只好把他的胳膊往里收拢,让腰刀紧贴着他的腿。一个妇女跪下,去揉哑巴圆睁的眼睛,她揉着,说着:“大兄弟,你闭上眼吧,闭上眼吧,有余司令给你报仇吶……”
  “爹,俺娘还在高粱地里……”父亲哭着说。
  爷爷挥挥手,说:“你去……领着乡亲们抬来吧……”
  父亲钻进高粱地,几个举火把的人跟着他。密集的高粱秸子碰得火把四处溅油,那些半干的高粱叶子,着了油,委委屈屈地燃烧起来。高粱们在火之上,低垂着沉重的头,发出喑哑的哭泣。
  父亲一把把M开高粱棵子,露出了平躺着、仰面朝着幽远的、星斗灿烂的高密东北乡独特天空的奶奶。奶奶临逝前用灵魂深处的声音高声呼天,天也动容长叹。奶奶死后面如美玉,微启的唇缝里、皎洁的牙齿上、托着雪白的鸽子用翠绿的嘴巴喙下来的珍珠般的高粱米粒。奶奶被子弹洞穿过的乳防房挺拔傲岸,蔑视着人间的道德和堂皇的说教,表现着人的力量和人的自由、生的伟大爱的光荣,奶奶永垂不朽!
  爷爷也过来了。奶奶尸体周围燃着几十根火把,被火把引燃了的高粱叶子滋溜溜地跳着,一大片高粱间火蛇飞窜,高粱穗子痛苦万端,不忍卒视。

  “抬走吧……”爷爷说。
  一群年轻女人,簇拥着奶奶的身体,前有火把引导,左右有火把映照,高粱地恍若仙境,人人身体周围,都闪烁着奇异的光。
  奶奶被抬上河堤,放在一行尸首的最西边。
  黑脸白胡子老头儿问爷爷:“余司令,一时上哪去筹措这么多棺材?”
  爷爷沉思片刻,说:“不要往回抬了,也不要棺材,先埋在高粱地里丘着,等我重整旗鼓后,再为众弟兄出一场回龙大殡!”
  老头儿颔首称是。吩咐一些人,赶回去捆扎火把送来,准备连夜埋葬。爷爷说:“顺便牵些牲口来,把那辆汽车拖回去。”
  人们在火光下开掘墓穴,半夜方成。爷爷又令人砍来高粱秸子,垫在墓穴里,尸首放好后,再盖高粱秸子,然后填土成丘。
  奶奶是最后一个入土,那一棵棵高粱,又一次严密地包皮皮皮裹了奶奶的身体。父亲眼见着最后一棵高粱盖住了奶奶的脸。心里一声喇响,伤疤累累的心脏上,仿佛又豁开了一道深刻的裂痕,这道裂痕,在他漫长的生命过程中,再也没有痊愈过。第一杴土是爷爷铲下去的。稀疏的大颗粒黑土打在高粱秸子上,嘭咚一响弹起后,紧跟着是黑土颗粒漏进高粱缝隙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恰似一声爆炸之后,四溅的弹片划破宁静的空气。父亲的心在一瞬间紧缩一下,血也从那道也许真存在的裂缝里飞溅出来。他的两颗尖锐的门牙,咬住了瘦瘦的下唇。
  奶奶的坟丘也修起来了。高粱地里,出现了五十多个尖尖的坟墓。那老者说:“乡亲们,下跪吧!”
  全村父老,齐齐跪倒在一片新坟前,一时哭声震动四野。火把奄奄欲熄。一颗硕大的陨星从南边的天空坠落下来,一直触到了高粱梢头才消失灼目的光芒。
  后来又换了火把,已是平明时分,雾腾腾的河道上,已可见乳白色的水光。半夜牵来的十几匹马骡驴牛,混杂在一起,咯崩咯崩嚼高粱秸子,欻啦欻啦吃高粱穗子。
  爷爷下令把连环铁耙收起,把被铁耙扎瘪了轮胎的第一辆汽车推到公路上,掀到东侧路沟里。爷爷找来一支土枪,对准汽油箱,开了一枪,巨大的气体把几百个高粱米粒大的铁砂子吹到油箱上,打得油箱千疮百孔,汽油滋滋地喷出。爷爷从村民手里接过一根火把,退几步,瞄个亲切,投过去,一股白火苗像大树一样炸起来,汽车框架也毕剥燃烧,钢骨铁板都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爷爷招呼着众人,把第二辆装满大米完好无损的汽车推上桥头,推上公路。第三辆第四辆烧残了的汽车架子掀下河流。退到桥南公路上去的第五辆汽车,油箱上也挨了一土枪,扔了一火把,顷刻间也烧成一团冲天大火。大桥上只残留着一些焦尘炙粉,再无有大物。河南河北,两堆大火冲天,偶有散弹烧爆,劈叭响一声。车上的鬼子尸体被烧得滋滋冒油,在凶恶气味中竟散出烤肉的香味,让人喉痒胃乱。
  老头子问爷爷:“余司令,鬼子尸体咋整治?”
  爷爷说:“埋在地里?臭了我们的地!扔到火里?脏了我们的天!扔他们下河,让他们漂回东洋国。”
或许您还会喜欢:
白门柳
作者:佚名
章节:79 人气:2
摘要:在幽深的山谷里,有一株被人遗忘的梅树。这株山南常见的红梅,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被猝然暴发的山洪冲到谷底来的。同它一块冲下来的其他梅树,都压在坍塌的岩层底下了。只有这一株,因为长得特别粗大硕壮,侥幸地活了下来。不过,它受到的伤残是如此厉害,以至整个躯干像从当中挨了一斧头似的,可怕地劈裂开来。伤口的部位,结痂累累,永远无法重合了。 [点击阅读]
皮皮鲁和活车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我不信。我不能不信。我的汽车活了。我的那辆牌照号M7562的金羊牌汽车是活车。国内开车族没有不知照金羊牌小轿车的。这种轿车外形美观,乘坐舒适。特别令驾驶员青睐的是它的操作系统几乎是完美已无缺的,灵活,可靠,值得信赖。难怪金羊牌轿车的广告是这样说的:金羊牌轿车。坐车的是老板。开车的也是老板。拥有一辆金羊牌轿车是我多年的夙愿。当然,它的价格对于我这样的靠工资吃饭的职员来说,令人望而却步。 [点击阅读]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冰心在给《穆斯林的葬礼》写国际版的序言时,她说在读这本书之前,几乎对穆斯林一无所知。看过之后,我深深赞同这点,我缺乏对其他民族和宗教的了解,哪怕是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当然,穆斯林和回族仅仅是小说的故事背景,要想真正理解民族和宗教,还是要看一些专门的书。小说大概讲述了一个北京玉器家族两代人的故事,章节交错的方式,让故事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点击阅读]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研究生痞子蔡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份真诚的爱情,但事与愿违,他与女孩的交往屡屡失败,令他颇不自信。一次偶然的机会,痞子蔡在BBS上的留言引起了女孩轻舞飞扬的注意,她给痞子蔡发来的E-mail中称痞子蔡是个有趣的人。痞子蔡大大感到意外,他开始好奇地关注起轻舞飞扬,并逐渐被她的聪慧所吸引。此时,阿泰却奉劝痞子蔡对网络恋情切勿沉溺过深,因为虚幻的网络不会让情感永恒持久。 [点击阅读]
红顶商人胡雪岩
作者:佚名
章节:83 人气:2
摘要:在清朝咸丰七年,英商麦加利银行设分行于上海以前,全国金融事业,为两个集团所掌握,商业上的术语称为“帮”,北方是山西帮,南方地宁绍帮,所业虽同,其名则异,大致前者称为“票号”,后者称是“钱庄”。山西帮又分为祁、太,平三帮,祁县、太谷、平遥,而始创票号者,为平遥人雷履泰。他最初受雇于同县李姓,在天津主持一定颜料铺,招牌叫做“日升昌”,其时大约在乾隆末年。 [点击阅读]
舒婷的诗
作者:佚名
章节:106 人气:2
摘要:那一夜我仿佛只有八岁我不知道我的任性要求着什么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引我走向沙滩在那里温柔的风抚摸着毛边的月晕潮有节奏地沉没在黑暗里发红的烟头在你眼中投下两瓣光焰你嘲弄地用手指捺灭那躲闪的火星突然你背转身掩饰地以不稳定的声音问我海怎么啦什么也看不见你瞧我们走到了边缘那么恢复起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吧回到冰冷的底座上献给时代和历史以你全部石头般沉重的信念把属于你自己的忧伤交给我带回远远的南方让海鸥和归帆你的 [点击阅读]
莫言《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章节:41 人气:2
摘要: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那是什么岁月?你几岁?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暂时寓居这废弃小庙的兰大和尚睁开眼睛,用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从幽暗的地洞里传上来的声音,问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在农历七月的闷热天气里。那是1990年,大和尚,那时我十岁。我低声嘟哝着,用另外一种腔调,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两个繁华小城之间的一座五通神庙,据说是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的祖上出资修建。 [点击阅读]
莫言《红树林》
作者:莫言
章节:10 人气:2
摘要:那天深夜里,她开车来到海边的秘密别墅。刚刚被暴雨冲洗过的路面泛着一片水光,路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海水的咆哮声。她习惯赤着脚开快车,红色凌志好像一条发疯的鲨鱼向前冲刺,车轮溅起了一片片水花。她这样开车让我感到胆战心惊。林岚,其实你不必这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其实不必这样。我低声地劝告着她。轿车猛拐弯,如同卡通片里一匹莽撞的兽,夸张地急刹在别墅大门前。 [点击阅读]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雾茫茫一在冬季里,偏僻的葫芦坝上的庄稼人,当黎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坝子上这儿那儿黑黝黝的竹林里,响起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的声音,一个一个小青年跑出门来。他们肩上挂着书包,手里提着饭袋;有的女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梳头,男娃子大声打着饱嗝。他们轻快地走着,很快就在柳溪河上小桥那儿聚齐了。 [点击阅读]
鲁西西传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居住着老鼠六兄弟。老鼠六兄弟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可近来他们很苦恼。这是因为有一天鼠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画报,上面几乎都是骂老鼠的内容。有一页上写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画着一只狼狈逃窜的老鼠。还有一页上画着一群老鼠在粮仓偷吃粮食的情景。旁边写着:警惕老鼠盗窃粮食。老鼠六兄弟边看边皱眉头。鼠大说:“咱们不能背着这么个坏名声过日子!”老鼠兄弟们一致同意。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