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七星龙王 - 第04章弹三弦的老人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
  四月十六,夜。
  一项严密的搜查已经在夜幕下展开,动员的人数远比济南府尹所能调度的还要多,组成的份子包括了孙济城的卫士家丁,他属下商号店铺的伙计,和这些人的兄弟朋友,每个人对济南城里的情况都极熟悉,每一个地区内的每一家茶楼酒肆娼寮都在他们的调查范围中。
  ×××
  这时候烂醉如泥的吴涛已经被酒铺伙计安排在后面的一间小屋里住下。
  元宝居然还没有走,因为他也醉了,眞的醉了,两个人都醉得人事不知,吐得一塌糊涂。
  负责搜查这个地区的是孙记“开源钱号”的二掌柜杨克东。
  这个人精明能干,口才又好,可是遇到吴涛这样的醉鬼,他也没法子了,连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只不过像吴涛这样的醉鬼,根本就无足轻重,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有事,绝不会陪着一个小叫花喝成这样子的。
  所以杨克东决定放过这两个人。
  所以他还得继续搜查下去,看样子今天晚上是没法子回家睡觉的了,他新婚的妻子势必也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他一夜。
  他心里也不禁暗暗埋怨,因为他也不懂,孙大老板的死明明是死于情杀,凶手也已畏罪自尽,主持这项行动的人为什么还要他来受这种罪?
  让他更想不通的是,今天初到济南的陌生人,和孙大老板的死会有什么关系?
  (二)
  这一点谁都想不通,所以青衣人问的问题虽然切中要害,也等于白问。
  田鸡仔站起来,拍了拍那五口棺材,反问他:
  “这里面眞的有死人?”
  “眞的有。”
  “死的是你的朋友?”
  “不是。”
  “死的是谁?”
  “我也不认得。”青衣人道:“连一个都不认得。”
  田鸡仔怔住。
  “你也不认得!”他问青衣人:“那你带他们来干什么?”
  “来送给你。”
  田鸡仔吃惊地看看他,连眼珠子都好像快要掉了下来。
  “你特地买了五口棺材,装了五个连你都不认得的死人来送给我?”
  “是的。”
  田鸡仔简直好像要晕过去了,赶紧跑过去喝了一大碗酒,最后一口酒差点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一定会一脚把你踢出去。”
  他对一个发了疯的人通常用的都是这种法子。
  ×××
  但是这个青衣人绝对没有疯,也没有醉。
  他看来远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清醒得多,看到他这种态度,田鸡仔也笑不出了,却忍不住要问:“你把他们送来给我干什么?”
  青衣人态度更严肃:“我要你看看他们是谁?是怎么死的?”
  ×××
  棺材本来就没有被钉死。
  看到棺材里的五个死人和他们致命的伤口,田鸡仔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很严肃,而且很惊异。

  青衣人问他:
  “你看出了什么?”
  田鸡仔摇头,不停的摇头,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我看不出,我没把握。”
  他忽然用力拍手,召进来一个全身上下看起来都非常干净的年青人问:
  “老爷子在哪里?”
  “今天早上老爷子的心情像是不大好,又一个人走出去了,也不许别人跟着。”年青人说:“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要到哪里去。”
  花旗门当代的掌门人,武林老辈英雄中硕果仅存的田咏花田老太爷心情不好时,通常都会躲到一个没有别人知道的地方去。
  可是那人虽然不知道,田鸡仔总是知道的,青衣人已经在问他:
  “你能不能带我去?”
  “本来是不能去的,谁也不能去,可是这一次……”田鸡仔看着棺材里的五个死人长长叹了口气:“这一次看来只有破例了。”
  青衣人慢慢的站起来,忽然回头,面对一直死盯着他后头的秃鹰老王,淡淡的说:
  “你选的地方不好。”
  “什么地方?”
  青衣人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这块地方不好,非常不好。”
  秃鹰的脸色在变,瞳孔在收缩。
  刚才他穿窗而出,扑了个空,他心里早已对这个白脸独臂的青衣人生气了:“淮南三王”本来就没有一个好脾气。
  他手上又打起一把劲,冷冷的问这青衣人:
  “这块地方为什么不好?”
  “因为你刚才提气作势,大槪是准备用你们鹰爪门里‘神鹰十三抓’中一招‘搏虎式’来对付我。”
  秃鹰老王冷笑:
  “我用这一式来对付你,已经很看得起你了。”
  “幸好你没有眞的用出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
  青衣人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眼睛仿佛又落在远方,身子却忽然轻轻一转,一只独掌忽然轻飘飘的拍了出去,从一个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的地方拍了出去,拍到半途,手势忽然又一转。
  他没有碰到秃鹰老王,可是老王却好像忽然被人狠狠的掴了一巴掌,枯瘦黝黑的脸忽然变成了死灰色,过了很久很久才问这青衣人:
  “你是谁?”
  “我姓萧,”青衣人说:“剑气萧萧的萧。”
  老王忽然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你就是丐帮新设的刑堂堂主萧峻?”
  “是的。”青衣人说:“我就是。”
  (三)
  这时候吴涛和那个叫“元宝”的小叫花还睡在酒铺后那间小屋里,睡得像死人一样。
  (四)
  就在他们醉倒的那家小酒铺后面,有一条短街,又短又窄又臭又脏,一到了夏天,济南全城的苍蝇和蚊子好像都会集中到这里来。
  除了苍蝇和蚊子之外,还有一些人也会集中到这里来。

  一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和苍蝇蚊子差不多的人。
  短街两旁几十间破木屋内,十二个时辰不停的供应城里最廉价的酒和女人,一到了晚上,空气里就充满了各种臭气和嘈杂的声音。
  可是在这一天的晚上,这条街上最阴暗的一个角落里,最破旧的一栋木屋中,传出来的却是一阵阵古老而苍凉的三弦声。
  一听到这种乐声,街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大阿姐”那个古怪的老客人又来了。
  ×××
  大阿姐原来的名字叫“云雀”,不但有云雀般的娇小美丽,还有云雀般甜美的歌声。
  只不过那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
  三十年无情的岁月消磨,已经使这位昔年倾城的绝色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脸上的皱纹越多,来找她的客人就越少,近年来除了这个古怪的小老头外,她已经没有别的客人。
  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只有像一棵枯萎了的残菊般留在这条街上最阴暗的角落里,等着在寒风中雕落。
  她仍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她还有这么样一个忠心的顾客。
  一个爱弹三弦的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人去问,大家都在背地叫他做“大阿姐的小老头”。
  ×××
  这个小老头正在弹三弦。
  苍凉古老的弦声,配合着大阿姐低哑的悲歌。
  阴暗破旧的屋子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哀愁,无可奈何的哀愁,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宁静。
  因为他们的年华都已老去,美人已迟暮,英雄已白头,生命中所有的欢乐荣耀刺激,都已经跟他们全无关系。
  他们再也用不着为了这种事去跟别人争斗。
  老人在灯下悠悠的弹着三弦,听着她在旁低低的伴着悲歌,长夜漫漫,距离天光的时候还早,他那张已被多年痛苦经验刻划出无数辛酸痕迹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孩子们甜睡在母亲怀里的表情。
  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有这种心情。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眞正的休息。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得他,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四大旗门”中的“花旗”田咏花。
  ×××
  别人虽然不知道,田鸡仔总知道。
  老人忽然放下三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个小讨厌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
  “这个小讨厌是谁?”大阿姐问。
  “除了我的宝贝儿子还有谁?”
  大阿姐笑了,在阴暗的灯光下,她的笑容依稀仿佛还带着几分昔日的风姿。
  她又问田老爷子:
  “你怎么知道大少爷已经来了?”
  “我不知道谁知道?”老爷子傲然说:“这世界上还有我老人家不知道的事?”
  “有的。”田鸡仔在门外应声道:“我敢打赌,一定有的。”他笑嘻嘻的说:“我敢赌你老人家一定不知道我还带了些什么人来。”

  “你带来些什么人?”
  “一个活人,五个死人。”田鸡仔说:“活人是来看你的,死人却要请老爷子出来看看他们了。”
  ×××
  这栋破旧的木屋后有道高墙,高墙后就是城里有名的凶宅。
  经常闹鬼的凶宅。
  凶院的后园里荒草凄凄,苔藓满径,五口棺材已经搬到后园中的一个八角亭里,两盏油纸灯在风中摇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鬼火。
  明天一定有人会说这里又在闹鬼了。
  ×××
  田鸡仔和萧峻分别提着盏油纸灯站在老爷子旁边,灯火照着棺材里的死人,也照着他的脸。
  老爷子的脸色居然也变了,忽然回过头,盯着萧峻:
  “这五个人是你带来的?”
  “是。”
  “你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在一个树林子里——”萧峻用最简明的说法,说出了这件事的经过,他知道田老爷子一向都讨厌别人噜里噜苏的说个不停。
  田老爷子耳朵在听他说话,眼睛却一直盯在棺材里的瘤子的脸上,等到萧峻说完了,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对着这个已经听不到他说话的瘤子说:
  “牛挂珠,牛老板,二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脖子上挂的珠已经大成球了。”
  田鸡仔看看萧峻,萧峻看看田鸡仔,两个人同时用极惊讶的口气问:
  “这个人眞是昔年横行关东的大盗牛三挂?”
  “就是他,”老爷子说:“头上挂个珠子,腰上挂把刀子,刀上挂个人头,牛挂珠就是他,牛三挂也是他。”
  老爷子又说:“二十年前,不管谁想去抓他,人头都要被挂在他的刀上。”
  “他是老爷子的朋友?”
  “不是。”田老爷子说:“只不过我也不能算是他的对头。”
  “为什么?”
  “因为我老人家只有一颗人头,还不想被他挂在他的刀上。”
  “他的武功眞有这么高?”
  “他的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高一点,做人却没有传说中那么恶劣。”田老爷子说:“他就算喝了三百斤老酒,也不会去抢一个小叫花的几十两银子,更不会故意装成一个第八流的强盗。”
  “可是他确实这么样做了。”
  “他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为了什么?”
  “那个小叫花一定不是普通的小叫花。”老爷子说:“也许根本就不是个小叫花。”
  “被他偷掉钱包的那个生意人,很可能也不是眞的生意人。”
  “很可能。”
  萧峻忽然问田鸡仔:“你能不能找到他们?”
  “只要他们在城里,就一定能找到。”
  “什么时候能找到?”
  “如果现在就去找,天亮以后大槪就能找到。”
  “那么你最好赶快派人去找。”
或许您还会喜欢:
雪山飞狐
作者:金庸
章节:13 人气:3
摘要: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边山坳后射了出来,呜呜声响,划过长空,穿入一头飞雁颈中。大雁带著羽箭在空中打了几个斤斗,落在雪地。西首数十丈外,四骑马踏著皑皑白雪,奔驰正急。马上乘客听得箭声,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四匹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驹,一受羁勒,立时止步。乘者骑术既精,牲口也都久经训练,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相得益彰。四人眼见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生采,要瞧那发箭的是何等样人物。 [点击阅读]
《决战前后》
作者:古龙
章节:13 人气:3
摘要: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大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九月十三。凌晨。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竹叶青,半个时辰的爱嘻,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色,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 [点击阅读]
飞狐外传
作者:金庸
章节:26 人气:2
摘要:“胡一刀,曲池,天枢!”“苗人凤,地仓,合谷!”一个嘶哑的嗓子低沉地叫着。叫声中充满着怨毒和愤怒,语声从牙齿缝中迸出来,似是千年万年、永恒的咒诅,每一个字音上涂着血和仇恨。突突突突四声响,四道金光闪动,四枝金镖连珠发出,射向两块木牌。 [点击阅读]
《绣花大盗》
作者:古龙
章节:11 人气:3
摘要:酷热。娇阳如刀火,晒在黄尘滚滚的大路上。常漫天脸上的刀疤,也被晒得发出了红光。二条刀疤,再加上七八处内伤,换来了他今天的声名地位,每到阴雨天气,内伤发作骨节酸痛时,想到当年的艰辛血战,他就会觉得感慨万千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能够做每个月有五百两银子薪俸的副总镖头,更不容易,那实在是用血汗换来的。 [点击阅读]
《拳头》
作者:古龙
章节:14 人气:3
摘要:(一)九月十一。重阳后二日。晴。今天并不能算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但却是小马最走运的一天。至少是最近三个月来最走运的一天。因为今天他只打了三场架。只挨了一刀。而且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喝醉。现在夜已深,他居然还能用自己的两条腿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这已经是奇迹。大多数人喝了他这么多酒,挨了这么样一刀之后,唯-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地上等死了。 [点击阅读]
《银钩赌坊》
作者:古龙
章节:11 人气:3
摘要:夜。秋夜。残秋。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钓钩一样。银钩不停的在秋风中摇晃,秋风仿佛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上这银钩?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 [点击阅读]
《凤舞九天》
作者:古龙
章节:21 人气:2
摘要: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这秘密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崔诚若知道自己现在已变得如此重要,一定会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已整整昏迷了三天。 [点击阅读]
白玉老虎
作者:古龙
章节:14 人气:2
摘要:夺命更夫(一)三月二十七日,大吉。诸事皆宜。×××赵无忌倒在床上。他快马轻骑,奔驰了三百里,一下马就冲了进来,进来就倒在这张床上。又香又软的床。这是香香的床,香香是个女人,又香又软的女人,每次看到赵无忌的时候,总会笑得像糖一样甜蜜。窗外阳光灿烂,天气晴朗,风中带着花香。赵无忌看看窗外的一角蓝天,终于缓缓吐出口气,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的日子。 [点击阅读]
狼牙
作者:古龙
章节:8 人气:3
摘要: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赌局,而且接受各种赌注。在传说中,主持这赌局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踪诡秘,实力雄厚,而且还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现在大家才知道,其中有一位老先生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老,不但能够时常做出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甚至还能够时常得到少女的欢心。这个人的精力充沛,活动的力量更大得令人吃惊。 [点击阅读]
铁血大旗
作者:古龙
章节:43 人气:2
摘要:((一))人都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和年龄而改变,不但情绪、思想、情感会变,甚至连容貌、形态、身材都会变。作家也是人,作家也会变,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当然更会变。每一位作家在他漫长艰苦的写作过程中,都会在几段时期中有显著的改变。在这段过程中,早期的作品通常都比较富于幻想和冲劲,等到他思虑渐渐缜密成熟,下笔渐渐小心慎重时,他早期那股幻想和冲动也许已渐渐消失了。这一点大概也可以算是作家们共有的悲哀之一。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