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大地飞鹰 - 第36章跪着死的人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
  班察巴那脸上已没有温柔如春的微笑,神态却仍然坚强如金,眼神也仍然尖利如锥。
  他的手上仍有弓,腰边仍有箭。
  ──箭羽上有痛苦之心,倒钩上有相思之情,充满欲望直射人心,百发百中的五花神箭。
  “阳光”又在叹息。
  “我以为你想不到我会带他走这条路的,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
  她苦笑:“难怪每个人都说,如果班察巴那要追踪一个人,就好像猎犬要追一只鸡,从来没有一次追不到的。”
  班察巴那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一直都在看着吊在树上的柳分分,忽然问:“你们知不知道是谁对她下的毒手?”
  “你知道?”阳光反问:“是谁?”
  班察巴那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名字:“是金手。”
  “金手?金手是什么人?”
  “金手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是吕三用黄金收买的组织。”班察巴那道:“金手就是他们用的代号。”
  “以前我们为什么没听见过?”
  “这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班察巴那道:“铁翼、卫天鹏、柳分分,都是这组织中的人。”
  “柳分分既然也是这组织中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她?”
  “阳光”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小方却知道。
  “因为她曾经出卖过他们。”
  在那挂着黑色鹰羽的帐篷中,她要她的同伙每个人都留下了一只手。
  现在小方明白,那次卜鹰为什么会轻易放过柳分分了。
  他算准她的同伙一定会对付她的。
  班察巴那的瞳孔在收缩,眼神更锐利,忽然冷笑:“想不到他们居然还留在这里没有走。”
  “阳光”又问:“他们故意把柳分分吊在这里,是不是故意向我们示威?”
  她自己替自己回答:“一定是的,所以你应该赶快去找他们,给他们一点颜色看。”
  她又拉住小方的手,拉着小方往他们歇马的地方走。
  “我们也应该走了。”
  班察巴那却已横出金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走,他留下。”
  “你要他留下来干什么?”阳光故意装作不懂:“是不是要他陪你喝酒?”
  “不是。”
  这问题本来不必回答的,班察巴那却回答了,回答得严肃而慎重。
  “阳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当然不是要他陪你喝酒,你要杀人时从不喝酒。”
  班察巴那承认,他的眼中已露出杀机。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我希望你只不过是要他陪你喝杯酒而已。”
  阳光的态度也变得同样严肃慎重:“因为你是绝对杀不了他的。”
  班察巴那冷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冷笑道:“你们两个人不妨一起出手,只要能杀了我,你可以带他走。”

  他一字字接着道:“只有杀了我,你才能带他走。”
  “阳光”又叹了口气。
  “你错了,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根本不想杀你,但是你也绝不能杀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
  班察巴那道:“他要走时,谁也拦不住他,我要杀人时,也同样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他右手握金弓,用左手食中两指拈起一根羽箭:“除非他这次还能避开我这五枝箭。”
  他的金弓引满,箭已在弦,百发百中的五花神箭。
  “阳光”忽然大声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避开你的箭,但是我知道,你这一箭射出,射死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班察巴那冷冷道:“你想陪他死?”
  阳光道:“我不想。”
  她居然笑了笑:“但是我也知道,你若杀了他,另外有个人一定会陪他死的。”
  班察巴那不能不问:“谁?另外那个人是谁?”
  “是波娃。”
  她淡淡的接着道:“卜鹰要我告诉你,你若杀了小方,波娃也得死,你今天杀了他,波娃绝对也活不到明天。”
  ×××
  班察巴那的金弓仍在手,羽箭仍在弦,但是他全身都已僵硬,连扣箭的手指都已僵硬。
  他了解卜鹰。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卜鹰。
  卜鹰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他射出去的箭,卜鹰的话已出口,他的箭还未离弦。
  但是箭已在弦,又怎么能不发?
  忽然间,“崩”的一声响,金弓弹起,弓弦竟已被他拉断。
  班察巴那的杀气也已随着断弦而泄。
  “你们果然是好朋友。”他叹息:“我从未想到你们竟是这么好的朋友。”
  (二)
  夜深,更深。
  说完了这句话,班察巴那就慢慢的转过身,走向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永无尽期的寂寞。
  看着他的背影,“阳光”也忍不住叹息:“你从未想到他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也许只因为你自己从来没有朋友。”
  班察巴那慢慢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子忽然如弓弦般绷紧,忽然伏倒在地上,用左耳贴地,星光照在他脸上,他脸上已露出极奇怪的表情。
  他又听见了一些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阳光”忍不住悄悄的问:“你听见了什么?”
  “人。”
  “人?”阳光又问:“有人来了?”
  “嗯。”
  “是到这里来的?”
  “嗯。”
  “来了多少人?”
  班察巴那没有回答,也用不着回答,因为这时小方和“阳光”一定也能听到他刚才听见的声音了。
  一阵非常轻的马蹄声,来得极快,眨眼间他们就已能听得很清楚,人马正是往他们这方向来的,来的最少有三四十个人,三四十匹马。

  班察巴那身子已跃起,低声道:“你们跟我来。”
  ×××
  小方的“赤犬”和阳光的马,却系在干涸的水池旁一株枯树下。
  班察巴那飞掠过去,轻拍马头,解开马缰,带着两匹马转入另一座比较低矮的沙丘后,忽然将“赤犬”绊倒,用自己的胸膛,压住“赤犬”的头。
  一向桀骜不驯的“赤犬”,在他的手下,竟完全没有挣扎反抗之力。
  他出手时已经向“阳光”示意,她立刻也用同样的方法制服了另外一匹马。
  他们用的法子迅速确实而有效,甚至比浪子对付女人的方法更有效。
  这时远处的蹄声渐近更近,然后就可以看见一行人马驰入这个已经干涸的绿洲。
  (三)
  一行三十七个人,三十六匹马,最后一个人骑的不是马,是驴子。
  这个人高大肥胖,骑的却偏偏是匹又瘦又小的驴子。
  驴子虽然瘦小,看来却极矫健,载着这么重的一个人,居然还能赶上前面三十六匹健马。
  人虽然高大肥胖,却没有一点威武雄壮的气概,穿得也很随便,跟在三十六个鲜衣鞭快马佩长刀的骑士后,就像是个杂役跟班。
  奇怪的是,这些骑士们对他的态度却极尊敬,甚至还显得有些畏惧。
  三十六个人跃身下马后,立刻恭恭敬敬的垂手肃立在两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人骑在驴子上东张西望的看了半天,才慢吞吞的下了鞍,一张红通通的脸看来又老实又忠厚,脸上还带着种迷惘的表情,又东张西望看了半天,才向一条宽肩蜂腰的大汉招了招手,慢吞吞的问:“你说的就是这地方?”
  “是。”
  “我记得你好像说这地方是个绿洲。”
  “是。”
  “绿洲是不是都有水的?”
  “是。”
  “水在哪里?”这个人叹着气:“我怎么连一滴水都看不见?”
  大汉垂下头,额角鼻尖上都已冒出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子,两条腿也好像在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发抖。
  “三年前我到这来过,这里的确是个绿洲,的确有水,想不到现在居然干涸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骑驴的胖子叹了口气,忽然问这大汉:“最近你身体好不好?”
  “还好。”
  “有没有生过什么病?”
  “没有。”
  骑驴的胖子又叹了口气:“那么我猜你一定也想不到自己会死的。”
  大汉忽然抬头,脸上本来已充满恐惧之极的表情,现在却忽然露出了笑容。
  现在他居然还能笑得出,也是件令人绝对想不到的事。

  骑驴的胖子也觉得很意外,忍不住问:“你觉得很好笑?”
  “我……我……我……”
  大汉还在笑,笑容看来又愉快又神秘,说话的声音却充满痛苦恐惧,忽然慢慢的跪了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仿佛笑得更愉快。
  他当然也看得出了这胖子的杀机,明明怕得要命,居然还能笑得出,明明笑得很愉快,却又偏偏怕得要命。
  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像这样子的,这个人是不是已经被吓疯了?
  他的同伴们都在吃惊的看着他,本来显得很惊讶的脸上,忽然也全都露出了笑容,又愉快又神秘的笑容,跟他完全一模一样的笑容。
  然后这三十六个人也全都跪了下去,跪下去的时候也仿佛笑得更愉快。
  ×××
  骑驴的胖子脸色变了,也变得惊讶而恐惧。
  就在他脸色刚开始变的时候,他脸上忽然也露出了笑容,又愉快又神秘的笑容,和另外三十六个人完全一模一样的笑容。
  然后他也跪了下去。
  ×××
  三十七个人一跪下去就不再动,不但身子保持原来的姿势,脸上也保持着同样的笑容。
  三十七个人一直在笑,就好像同时看到一件令他们愉快极了的事。
  (四)
  “阳光”忽然握住了小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潮湿,小方的手也一样。
  看见这三十七个人如此愉快的笑容,他们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心里忽然也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漫漫的长夜还未过去,大地一片黑暗死寂,三十七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跪在那里,脸上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笑容。
  但是现在连他们的笑容,看来都不令人愉快了。
  他们的笑容已僵硬。
  他们全身上下都已僵硬。
  就在他们跪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一跪下去就死了。
  他们死的时候,就是他们跪下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笑得最愉快的时候。
  他们死的时候为什么要笑?
  他们为什么要跪着死?
  ×××
  小方想问班察巴那,“阳光”也想问,有很多事都想问。
  在这片神秘而无情的大地上,如果遇有一个能解释这种神秘而可怕的事,这个人无疑就是班察巴那。
  班察巴那却不让他们问。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漆黑的乌木瓶,用小指和无名指捏住瓶子,用拇指和食指拔开瓶塞,从瓶子里倒出一点粉末在两匹马的鼻子上。
  本来已渐渐开始要动的马,立刻不再动了。
  他不但不让人出声,也不让马出声。
  沙丘前三十七个人全都死了,死人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他为什么还不敢出声?
  他怕谁听见?
或许您还会喜欢:
雪山飞狐
作者:金庸
章节:13 人气:3
摘要: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边山坳后射了出来,呜呜声响,划过长空,穿入一头飞雁颈中。大雁带著羽箭在空中打了几个斤斗,落在雪地。西首数十丈外,四骑马踏著皑皑白雪,奔驰正急。马上乘客听得箭声,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四匹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驹,一受羁勒,立时止步。乘者骑术既精,牲口也都久经训练,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相得益彰。四人眼见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生采,要瞧那发箭的是何等样人物。 [点击阅读]
《决战前后》
作者:古龙
章节:13 人气:3
摘要: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大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九月十三。凌晨。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竹叶青,半个时辰的爱嘻,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色,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 [点击阅读]
飞狐外传
作者:金庸
章节:26 人气:2
摘要:“胡一刀,曲池,天枢!”“苗人凤,地仓,合谷!”一个嘶哑的嗓子低沉地叫着。叫声中充满着怨毒和愤怒,语声从牙齿缝中迸出来,似是千年万年、永恒的咒诅,每一个字音上涂着血和仇恨。突突突突四声响,四道金光闪动,四枝金镖连珠发出,射向两块木牌。 [点击阅读]
《绣花大盗》
作者:古龙
章节:11 人气:3
摘要:酷热。娇阳如刀火,晒在黄尘滚滚的大路上。常漫天脸上的刀疤,也被晒得发出了红光。二条刀疤,再加上七八处内伤,换来了他今天的声名地位,每到阴雨天气,内伤发作骨节酸痛时,想到当年的艰辛血战,他就会觉得感慨万千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能够做每个月有五百两银子薪俸的副总镖头,更不容易,那实在是用血汗换来的。 [点击阅读]
《拳头》
作者:古龙
章节:14 人气:3
摘要:(一)九月十一。重阳后二日。晴。今天并不能算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但却是小马最走运的一天。至少是最近三个月来最走运的一天。因为今天他只打了三场架。只挨了一刀。而且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喝醉。现在夜已深,他居然还能用自己的两条腿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这已经是奇迹。大多数人喝了他这么多酒,挨了这么样一刀之后,唯-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地上等死了。 [点击阅读]
《银钩赌坊》
作者:古龙
章节:11 人气:3
摘要:夜。秋夜。残秋。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钓钩一样。银钩不停的在秋风中摇晃,秋风仿佛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上这银钩?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 [点击阅读]
《凤舞九天》
作者:古龙
章节:21 人气:2
摘要: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这秘密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崔诚若知道自己现在已变得如此重要,一定会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可是他并不知道。他已整整昏迷了三天。 [点击阅读]
白玉老虎
作者:古龙
章节:14 人气:2
摘要:夺命更夫(一)三月二十七日,大吉。诸事皆宜。×××赵无忌倒在床上。他快马轻骑,奔驰了三百里,一下马就冲了进来,进来就倒在这张床上。又香又软的床。这是香香的床,香香是个女人,又香又软的女人,每次看到赵无忌的时候,总会笑得像糖一样甜蜜。窗外阳光灿烂,天气晴朗,风中带着花香。赵无忌看看窗外的一角蓝天,终于缓缓吐出口气,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的日子。 [点击阅读]
狼牙
作者:古龙
章节:8 人气:3
摘要: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赌局,而且接受各种赌注。在传说中,主持这赌局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踪诡秘,实力雄厚,而且还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现在大家才知道,其中有一位老先生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老,不但能够时常做出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甚至还能够时常得到少女的欢心。这个人的精力充沛,活动的力量更大得令人吃惊。 [点击阅读]
铁血大旗
作者:古龙
章节:43 人气:2
摘要:((一))人都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和年龄而改变,不但情绪、思想、情感会变,甚至连容貌、形态、身材都会变。作家也是人,作家也会变,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当然更会变。每一位作家在他漫长艰苦的写作过程中,都会在几段时期中有显著的改变。在这段过程中,早期的作品通常都比较富于幻想和冲劲,等到他思虑渐渐缜密成熟,下笔渐渐小心慎重时,他早期那股幻想和冲动也许已渐渐消失了。这一点大概也可以算是作家们共有的悲哀之一。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