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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直看着我笑,陆励成拉着我去给她打招呼。她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不过她的微笑已经把她内心的感情全部传递给我。我恭恭敬敬地叫“伯母”,把带来的礼物拿给她。她拿着一个红包要给我,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陆励成低声说了几句话,她把红包收起来,只是看着我笑。我松了口气,也对着她笑。
陆励成又向我介绍他姐夫、哥哥、嫂子、侄女、侄儿。侄儿就是那个偷偷羞我的小男孩儿,小名叫苗苗,涛子让他叫我“苏阿姨”,他自作主张地改成了“胆小鬼阿姨”。全家人想笑,又怕我生气,都忍着,让苗苗改口,他撅着嘴表示不肯,“胆小鬼阿姨比苗苗胆小,以后她是胆小鬼,我不是。”
他姐姐晶晶好心地给我解释:“苗苗胆子很小,晚上都不敢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们都叫他胆小鬼。”
屋子里的人笑,屋子外面的人也笑。涛子给大家发烟,把货车上的货卸下来给大家。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终于只剩陆励成一家人。
陆励成的姐姐从厨房里出来,招呼大家吃晚饭,又特意过来和我打招呼。陆励成的母亲居中而坐,陆励成则挨着母亲的右手边,他大哥坐在母亲的左手边。他哥哥让我坐到陆励成身边,对我说:“你要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和成子说。”没太多客套,却是最贴心的解决方案。
他姐夫和嫂子普通话都说得不好,所以只是笑着吃饭。他姐姐的普通话倒是说得很标准,一看就是个能干人,涛子显然更像母亲。
我安静地吃着菜,他嫂子想给我夹菜,他姐姐笑说:“他们城里人不兴这个,不喜欢吃别人筷子碰过的东西。”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涛子,涛子立即笑着点头,“城里人比较讲究这些。”他年纪不大,说话却好像很有威信。陆励成的嫂子不好意思地把菜放到了自己碗里,指着菜笑着说:“你吃。”
我忙点头,立即夹了几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陆励成站起来,把我够不着的菜都往碟子里夹了一些,放到我手边,“你拣爱吃的吃,剩下的我来吃。”
真奇怪,我以为身处一群陌生人中会很局促,但是没想到我很怡然自乐,甚至享受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乐趣。
陆励成一直在和大哥说话,他姐夫偶尔插几句话,三个人常常碰酒碗。陆励成的母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见我碟子里的菜没了,立即就叫陆励成,次数多了,我渐渐听清楚她叫陆励成的发音。
陆励成的姐姐留神倾听着男人们在说什么,时不时会发表几句自己的意见,而陆励成和大哥显然也很敬重姐姐,每当她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凝神静听。陆励成的嫂子则完全不关心男人们在干什么,专心照顾着苗苗。苗苗一边吃饭,一边趁他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对我做鬼脸。晶晶已经十岁了,口齿伶俐,边吃饭边和涛子斗嘴,高兴的时候叫大哥,不高兴的时候直接叫“刘海涛”。可是即使她在叫刘海涛,碰到不爱吃的肥肉,仍然递到大哥面前,让他帮她咬掉肥肉,自己吃瘦肉。涛子做得自然而然,显然早已习惯照顾妹妹。
吃完饭,陆励成带我去我的房间,“有点儿不习惯吧?这么多人一块儿吃饭。”
我笑,“我很羡慕。真的!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和晶晶一样有个大哥。挺大了,还对妈妈说‘你给我生个哥哥吧!’后来明白不可能有哥哥了,又想着要个弟弟。再后来,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有疼爱自己的兄弟了,就只能盼望将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公。陆励成,你是个非常幸运的人。”
陆励成点头同意,“我姐和我哥从小到大都对我好,农村里兄弟没有不打架的,可我们姐弟三人从没红过脸。”
他帮我把行李放好,我找出洗漱用具,他抱歉地说:“洗澡比较麻烦一点儿。家里人都不习惯用空调,但在这间屋子里特意为我安装了,是唯一有空调的房间。浴室要到楼下去,没在房子里面,是房子旁边独立的一间屋子,会比较冷。”
“没事的,我把水温调高点儿就可以了。”
热水器的水忽大忽小,很不稳定,可毕竟有热水澡可洗,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浴室的设计很特别,没有照搬城里的瓷砖,而是用鹅卵石加水泥砌成的,既便宜又节省资源,还很美观。我边洗澡边纳闷,是这边的农村都这样,还是陆励成家比较特别?
洗完澡,一打开浴室的门,就感觉一股寒风扑面,我还没反应过来,陆励成已经用羽绒服把我裹了个结实,拿大毛巾把我的头包住,拖着我快速地跑进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我问:“大家都睡了?”
“嗯,我姐他们回去了,我哥他们歇下了。农村里睡得比较早,冬天的时候四五点就吃晚饭,一般八点多就睡了,今天等我们回来,已经晚了。”
“你住哪里?”
“就在你隔壁,本来是一间书房,临时让大哥帮我搭了一张床。”他走到衣柜边,推开一道推拉门,“两个房间是相通的,这道门没有锁,不过你放心,你不叫,我绝不会擅自闯入。”
我笑,“我又不是美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也笑,把一个吹风机递给我,“这是我嫂子的,她刚才特意拿给我,让我转告你一定把头发吹干再睡觉。这里不比城里,没有暖气,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感冒头疼。”
我也感觉出来了,就上楼这一会儿工夫,觉得头皮都发冷,立即感激地接过来,吹着头发,“你嫂子真可爱。”
陆励成坐在凳子上,笑看着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对我的赞美吗?”
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做了个鬼脸,“你去冲澡吗?”
“现在就去。”
我吹完头发后换上了自己的羽绒服。估摸他洗完了,拿着他的羽绒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来时没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惊。我把羽绒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点儿,一热一冷的,最容易感冒。”
他边套羽绒服边开心地问:“冷吗?”
我对着空中呵了口气,一道白雾袅袅散开,“呵气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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