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簪中录 - ☆、七 豆蔻韶华(三)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七 豆蔻韶华(三)
  周子秦顿时一拍桌子,大怒:“混账,这老头儿不去找仇人拼命,反倒这么糟蹋自己女儿,这还是人吗!?”
  茶博士摇头叹道:“可怜啊,他女儿滴翠就跪在当街,哭得都昏去了两三次,老头儿愣是不开门!你说一个十五六岁姑娘,遭了这么大变故,还闹得满城风雨,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临了她爹还嫌她丢脸,让她死外面去,你说这可是人干的事情吗?”
  黄梓瑕虽然脸上冷静,可也觉得胸口一股悲凉的怒火涌上来。她强自压抑,又问:“那后来,他女儿哪里去了?”
  “她在烈日下当街跪了两个多时辰啊,她爹一直关着门。最后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要去拉她起来,结果这她一把抓过麻绳,跌跌撞撞就跑出了西市,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唉,现如今也不知死在那个荒山野岭中了!”
  周子秦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指着对面的蜡烛铺大骂:“这老头,绝对会有报应的!”
  “哎,要报应早报了!这老头儿老来得女,老婆年纪也大了,产后血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滴翠是真乖啊,四五岁开始就帮她爹干活了,七八岁就垫着凳子给她爹做饭!可老头儿呢?每日里骂骂咧咧只说女儿没用,每次看见人家有儿子的,那眼珠子啊,瞪得恨不得掉下来————你说,长安城里百万人,重男轻女的不少,可你们见过这样想儿子都要想疯掉的老头儿么?哪天他要是被雷劈死,街坊邻居一点都不奇怪!”茶博士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去外面打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我们街坊啊,只说老天无眼啊!那孙癞子病了许多年了,滴翠要是被他欺负时赶紧跑,他肯定是追不上的啊,怎么那回就被逮住了呢?”
  周子秦也气得不行,他转头看向黄梓瑕,却见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抓着桌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连青筋都几乎爆出来了。
  他吓了一跳,问:“崇古,你怎么了?”
  黄梓瑕长出了好几口气,终于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勉力压着声音,说:“没什么……从没见过这样作践女人的,有点生气。”
  “还有一点,你听到茶博士说了吗?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滴翠当时会被那个病弱的癞子给抓住,没有跑掉呢?我觉得她应该会拼命挣扎反抗吧,再者说了,十六王宅那边也不是特别冷僻的地方,她喊一下说不定也有用的……”
  黄梓瑕心想,你怎么知道这其中,还有公主府的那个宦官魏喜敏的事情呢?
  周子秦诧异地问:“你一点都不惊讶?一点都不诧异?”
  “很惊讶,很诧异。”黄梓瑕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虽然不想和这个吕老头儿打交道,但话还是要问的。你准备好册页,我们一起过去。”
  吕家四代经营,在西市这边开着的这家香烛铺,已经由于年深日久,显得十分陈旧。

  狭窄的店面内,走进去之后仅剩了转身的空间。左边是一排铁制的蜡烛架子,上面插满了高高低低各种形状的蜡烛,右边是一个木柜台,吕老头儿正趴在上面雕着一支儿臂粗的龙凤喜烛。
  店面只有半间,从敞开的后门看去,后面半间空地,搭了一个小棚子,堆满了蜡块与蜡模,现在正有一锅红蜡在炉子上热着,发出怪异的气味。
  感觉到有人进来,吕至元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客人要买什么?”
  黄梓瑕对他拱了拱手,说:“老丈,我是大理寺的人,上次在荐福寺见过的,你可还记得我么?”
  吕至元这才把自己手中的刻刀放下,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脸上露出浑浊不清的笑容:“哦,是少卿您啊。”
  “关于魏喜敏的死,大理寺有些事情要问你,你可有空吗?”
  吕老头儿捧着自己手中的蜡烛,说:“您稍等啊,天气炎热,刚刻好的形状要是放在柜台上一会儿,马上就变形了,我得先去给上色。”
  “请便。”黄梓瑕和周子秦站在店内,看着他提着那支蜡烛走到后面热着红蜡的那个锅旁边,然后抓住烛尾的苇管迅速在锅里一转,整个白色的蜡烛顿时滚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蜡,颜色鲜艳夺目。
  他又抓了一把暗黄色的东西在锅中化开,用一把刷子一边搅着,一边问:“什么事啊?”
  “魏喜敏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不是说过了吗?在丰邑坊家里!”他用刷子一指后面不远的丰邑坊,说,“喏,一大早我送过去之后,就因为太累啦,直接就倒在蜡烛下起不来啦!当时和我一起送东西过去的车夫马六就送我回家了,后院的吴婶还叫了大夫过来给我瞧病————那混蛋庸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开了点补气的药,让我好好休息。结果他刚走,我就听到消息喽,说我做的那根蜡烛被雷劈炸啦!我的那个气啊,还想起床去看看,谁知一站起来,头晕目眩就倒下了,结果第二天才能过去!”
  黄梓瑕微蹙眉,找不出其中的漏洞,便又问:“那么在荐福寺法会的前一日,你在干什么呢?”
  “荐福寺虽然有钱,但也是在一个月前才凑齐了各种蜡送过来。你们可知道,要做那么大一对巨烛,需要多大的精力?尤其是完工前几天,我女儿……因故被我赶出了家门,一直帮我打下手的伙计张延也病倒了,我一个人搭着架子做蜡烛,通宵赶工,就没有离开过————你问问左邻右舍,一整夜我都在弄东西,可曾离开过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锅里的金漆已经熬好,便用刷子蘸着,慢慢顺着喜烛上浮凸的龙凤和祥云图案上色,再也不看他们了。
  黄梓瑕又问:“关于魏喜敏的死,您老觉得……”
  “好啊,我巴不得他死啊!”他毫不掩饰地说道,“狗仗人势的Yan人,早死早好!可惜那天降霹雳毁了老头儿一世英名,害得我那只蜡烛炸喽!”

  “你看这老头儿……有嫌疑不?”
  周子秦看着闷声不语往前走的黄梓瑕,小心翼翼地问。
  黄梓瑕皱起眉头,边走边说:“不知道,还要问问再说。”
  到吕家所在的丰邑坊,正是申时刚过。一群妇人正在水井口的树荫下一边捣衣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黄梓瑕过去向众人行礼,一边询问:“请问各位姐姐,吕至元吕老丈家里怎么走?”
  几个妇人抬手一指旁边一个墙头爬满藤蔓的院落:“喏,那里就是吕家了,不过吕老头儿白天都在西市店里,现在他家里没人。”
  “那……晚上他回家吗?”
  “晚上当然回家了,哎哟,我们和他做了邻居的,有时候也真是厌烦他。尤其是这一个月来啊,这老头儿天天没日没夜弄那个蜡烛,那些铜模子、铁钎子的,天天晚上吵得人睡不着。”
  另一个妇人接口道:“可不是么,荐福寺法会前一天,你还记得不?半夜把隔壁刘屠夫吵醒了,隔墙骂了他半宿,吕老头儿硬是不吭声,叮叮当当继续弄他的蜡烛,刘屠夫说恨不得拿把斧头把他家门给劈了!”
  黄梓瑕又问:“那他女儿滴翠现在……”
  “滴翠啊?不知道……”那妇人脸上变色,同情地说,“唉,这么好一个姑娘,水灵灵的,我们坊内喜欢她的小伙儿不少呢,可谁知就这么给毁了。”
  “可不是嘛,依我说,那雷要劈,也该劈死那个叫孙癞子的,怎么劈到人家公主府的宦官了?”
  “别是雷打偏了吧?”
  “说不定是那个孙癞子压根儿就不敢出门呢?”
  “哎,你们还记得上个月的事情不?滴翠藏着蜡扦儿要去和孙癞子拼命的事情。”
  “谁不记得啊!那吕老头儿真是狼心狗肺!收了人家的银子,立马把蜡扦儿夺下,一巴掌把滴翠就给扇到地上去了!你说也奇怪,听说那个孙癞子病了好多年没钱医,哪来这么多钱给老头儿?”
  “滴翠命苦啊!生下来就没娘,临了还遇上这一点事情……”有容易动情的大娘撩起围裙开始擦自己的眼泪了,“早点去地下见她娘,也是好事,别在这世上受罪了。”
  看来,公主府的措施做得很好,民众们根本就不知道,滴翠的惨剧当中,还有个魏喜敏横插一脚。
  黄梓瑕与周子秦离开了丰邑坊,周子秦见她神思恍惚,踩在地上跟踩棉花似的不得力,他有点担心,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问:“崇古,你怎么了?”
  “将心比心……我觉得……好可怕。”黄梓瑕喃喃说着,不由自主地蹲下去,觉得自己胸口涌上阵阵恶心。
  她蹲着,手扶在旁边树上,只能用力地呼吸着,将自己心口的那团抑郁给一点点压下去。

  周子秦不明白杨崇古身为宦官,对一个少女的悲剧有什么好将心比心的,蹲在她旁边疑惑地看了半天,见她苍白的脸色渐渐褪去,才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她靠在树干上,勉强解释道,“公主交代的这个案件,好像不简单。”
  “就是啊,最好的解释就是巧合,可公主偏偏一定要我们去寻找凶手。”周子秦说着,又关切地问,“我送你回夔王府去?”
  “不……我想先去张行英那里,看一看……阿荻。”
  “好啊,不过……”周子秦小心翼翼地问,“你肚子饿了?别去找阿荻了,我给你去买点吧,你要吃什么?”
  黄梓瑕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我想,阿荻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滴翠。”
  周子秦跳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但眼睛张得几乎比嘴巴还大:“什么?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滴翠离家寻死的时间,与张二哥在山道上救下阿荻的时间差不多;阿荻不肯见人,每天躲在张家院子中,而且还在半夜偷偷哭泣……”黄梓瑕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十分明显,不是吗?”
  周子秦继续瞠目结舌,许久,才用力摇头:“我不信!阿荻……和张二哥这么好,怎么可能遇到这么惨的事情!”
  黄梓瑕用力地呼吸着,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脚下。
  树荫下的泥土上,几只蚂蚁正在匆匆忙忙地寻找着方向,围绕着她的足尖爬来爬去。
  她堵住了蚂蚁归家的路。
  黄梓瑕慢慢地将自己的脚移开,看到欣喜地涌出蚁穴的蚂蚁们,也看到兴奋地回家的蚂蚁,也有被自己在不觉察时踩死的蚂蚁,无声无息间粉身碎骨。
  天地无情,巨大的力量席卷一切,看不见的手推动着每个人的命运,身不由己向前。或许背后主宰他们一切的那种力量,亦是身不由己,或许他们亦不知道,自己有时一个小小的举动,对于别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她抬起脚,走到旁边的石板路上。
  周子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轻声叫她:“崇古……”
  她慢慢抬头看他:“什么?”
  “哦……”他不太肯定地看着她平静如常的面容,迟疑地说,“没什么……刚刚一瞬间,我还以为你哭了。”
  黄梓瑕仰头看天,说:“走吧。”
  “去哪儿?”
  “张行英家。”
  周子秦立即跟着她往前走:“那,崇古,我们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是协助大理寺破案,还是……”
  黄梓瑕沉吟片刻,说:“不,只是张行英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果果给我找的颈椎操~我会坚持做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我的成功可以复制
作者:佚名
章节:59 人气:0
摘要:2008年4月15日,北京饭店。我加盟新华都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两百多家媒体齐聚一堂,新华都集团董事长陈发树手捧聘书,我此前任职的盛大也派代表出席祝贺。熟悉的红地毯,熟悉的闪光灯,熟悉的媒体朋友的面孔。在此前的职业生涯中,我代表所服务的公司经历了无数次大小发布会。 [点击阅读]
把时间当作朋友
作者:佚名
章节:42 人气:0
摘要:终究有一天,我意识到了时间的珍贵。瞬间就已经像绝大多数人那样平添了无数的烦恼。书店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时间管理”书籍,多半于事无补--至少这是我自己的经验。读过许多这方面的书,尝试过许多办法,然而我依然每天疲于奔命。面对时间无情的流逝,我还是束手无策--跟绝大多数人一样。 [点击阅读]
拖延心理学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编辑手记拿起武器,向拖延宣战在阅读本书之前,也许你会认为,拖延是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小毛病,有些人会对这总也改不掉的习惯抱有些许懊恼,有些人会为在最后一秒钟的灵感迸发沾沾自喜,而这似乎都是生活的常态。但是,当你愿意去深入了解这一行为的时候,你会在网上发现很多因拖延而痛苦不堪的网友们。 [点击阅读]
握在手里的星星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01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胆小鬼了?明晓溪托着下巴坐在咖啡厅里,望着倒影在玻璃上的自己静静发怔,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可能是第一个敢光明正大翘课的高中生吧。不过那有什么?明晓溪骄傲地笔直坐起,挺起胸部,昂起头,她可是天下第一的明晓溪!才怪!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明晓溪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原来什么无往不胜,天下第一都是她自己在骗自己,她应该是没心没肝没肺没良心无情无义的胆小鬼明晓溪才对。 [点击阅读]
攻心为上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前言如果你刚翻开这本书,还不晓得会学到什么,你就等着丰收吧。《攻心为上》叮不是一本尽讲些没用、说教的学院派书籍,而是一些你马上可以用在生意上、生活上、人际关系上和任何其他目标上的信息。我写序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希望你们马上可以学到麦凯的见解、天分和创造力,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开始大量吸收这些信息。在创造我自己事业巅峰的过程中,我会为找到这本书而窃喜。我知道你也不会愿意你的竞争对手看到这本书。 [点击阅读]
攻心话术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第1章化弱为强:换来主动性a:“你是80后吧?”b:“是。”a:“老家是山东的?”b:“是。”a:“是本科毕业吧?”b:“是。”a:“你工作挺顺利吧?”b:“是。 [点击阅读]
无往而不胜的童话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啪!”一本新出炉的仁德学院校报狠狠摔在明晓溪的课桌上!正在整理期末考试卷子的明晓溪双手险险被砸到,她诧异地抬头,看到的只是一个狂怒而去的女生背影。是她们班的吗?好象从来没见过呀,难道她专门跑来向自己投掷暗器?小泉凉凉叹息,抓过校报:“姐妹啊,你现在是全民的公敌。”“咦?……”明晓溪觉得她语气不善,似有后话。“知道那个女生来做什么吗?”小泉的声音从校报里飘出。 [点击阅读]
无往而不胜的童话3
作者:佚名
章节:53 人气:0
摘要:1“啪!”一本新出炉的光榆学院校报狠狠摔在明晓溪的课桌上!正在整理期末考试卷子的明晓溪双手险险被砸到,她诧异地抬头,看到的只是一个狂怒而去的女生背影。是她们班的吗?好像从来没见过呀,难道她专门跑来向自己投掷暗器?小泉凉凉叹息,抓过校报,“姐妹啊,你现在是全民的公敌。”“……”明晓溪觉得她语气不善,似有后话。“知道那个女生来做什么吗?”小泉的声音从校报后面飘出。 [点击阅读]
明若晓溪番外篇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二年丙班的教室,已经是上午的第四节课。明晓溪边听课做笔记,边感觉身上阵阵寒意,两道愤怒的目光瞪得她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再瞪我,就变金鱼眼了啊。”小泉也真奇怪,瞪了一上午,眼睛都不会酸吗。“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恶狠狠的声音从小泉的牙齿间磨出来。“我哪里无情无义了。”恶狠狠瞪回去。 [点击阅读]
星云禅话
作者:佚名
章节:396 人气:0
摘要:有一学僧请示盘珪禅师道:“我有一个天生的毛病-气短心急,曾受师父指责,我也知错要改,但因心急已成为习气,始终没有办法纠正,请问禅师,您有什么办法帮我改正习气呢?”盘珪禅师非常认真的答道:“你心急的习气,如果能拿出来,我帮你改正。”学僧道:“现在不会心急,有时会忽然跑出来。”盘珪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的心急,时有时无,不是习性,更不是天性;是你触境而生的,本来没有,因境而生。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