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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与爱情 - 第二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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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
  弥尔芙特夫人府里的大厅。
  右边摆着一张沙发,左边立着一架大钢琴。
  第一场
  弥尔芙特夫人穿着宽松而迷人的晨衣,头发未经梳理,坐在钢
  琴面前出神;使女索菲从窗前走回房中。
  索菲军官正好解散。检阅结束了——可我还没看见瓦尔特。
  夫人(十分不安,站起来,走过大厅)我不知道今天怎么啦,索菲——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啊!——你说你压根儿没看见他?——当然当然——他用不着着急——我胸口憋闷得就像做了亏心事——去,索菲,让人把马厩里最野的那匹马给我牵来——我得去野外——去见一见人,看一看蓝天,痛痛快快跑一跑,好让心头轻松一点。
  索菲您要感觉不舒服,夫人,那就请朋友来聚会吧。让公爵在这儿开宴会,或者把玩纸牌的桌子搬到您沙发跟前。要是公爵和他的整个宫廷都听我调遣,我干吗还闷闷不乐呢?
  夫人(猛然坐到沙发上)我求你,别再烦我。只要你让我清静,我愿每个钟头赏你一枚金刚钻!竟要我让那些个家伙来装点我的房子?——这是些卑贱、可怜的人,每当我脱口说出一句热诚的心里话,他们便张大嘴巴和鼻孔,傻愣愣地像见了幽灵似的——全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木偶,操纵起来比我织花边还容易。——这种人的心跳得跟他们的怀表一样四平八稳,我与他们有什么交道好打啊?我预先便知道他们会回答我什么,我哪儿还有兴致向他们提出问题呢?他们连发表与我不同的意见的胆量都没有,我怎么会乐意与他们交谈呢?——去他们的吧!一匹连缰绳都不敢咬的马,骑起来可真没劲儿!(踱到窗前)
  索菲可公爵您该觉得是个例外吧,夫人?整个公国最美的男子——最热烈的情人——最机智的头脑!
  夫人(从窗前踱回来)因为这是他的国家——而只有这个公国,索菲,对于我的口味来说还可成为差强人意的借口——你说人家羡慕我?可怜的东西!他们应该同情我才是。在所有吸吮殿下乳汁的人中间,情妇是最可悲的一个,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显赫而豪富的人其实不过是个叫花子——不错,他可以用他权力的灵符唤起我心头的种种yu望,就像从地里唤出一座仙女的宫殿。——他可以把两个印度人的血浆摆上我的筵席——可以叫荒野出现乐园——可以使他国中的泉水喷上天空,划出骄傲的弧形,或者将他的臣仆的骨髓变成烟火,燃放到空中去——可他也能命令他的心,在一颗博大而火热的心面前,同样博大而火热地跳动么?他能强令他那平庸的脑子,哪怕认同唯一一种美好的感情么?——我尽管感官享受充足,心却忍受着饥渴。在一个我不得不窒息激情的地方,千百种情感对我又有什么用处?

  索菲(惊异地望着弥尔芙特)我伺候您多久了啊,夫人?
  夫人你今天才认识我吗?——不错,亲爱的索菲——我把自己的荣誉出卖给了公爵,不过我的心仍然是自由的——这颗心,好妹妹,也许还配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宫廷的毒雾拂过它,只不过如明镜上哈了一口气——相信我,亲爱的,要不是虚荣心阻止我将宫中第一夫人的位置让出去,我早就不会听任这位寒酸的公爵的摆布啦。
  索菲您的心就这么甘愿做虚荣的奴隶么?
  夫人(激动地)已经受到了惩罚,不是吗?——现在还在受惩罚,是不是?——索菲哟!(意味深长地,手抚着索菲的肩膀)我们女人只能在统治与效忠之间进行选择;可是执掌权力的最大乐趣,也只不过是一种可怜的补偿,我们失去了更大的快乐——成为一个我们所钟爱的男子的奴仆的快乐。
  索菲千真万确的真理,夫人,可我极不情愿听您说出来。
  夫人为什么呢,索菲?难道从这执掌权杖的幼稚举动,不能看出我们只配去牵小儿学步的带子吗?难道你看不出这任性的轻浮,这种种粗野的享乐,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我胸中更加狂暴的yu望吗?
  索菲(吃惊地后退一步)夫人!
  夫人(更兴奋地)满足这些yu望吧!把我所想念的——所祈求的男子给我吧!索菲——我要么为他而死,要么zhan有他。(神往地)让我从他嘴里听到,我们眼里爱情的泪水比我们发间的珠宝更加晶莹,更加美丽,(狂热地)我将把公爵的心连同他的公国掷于他的脚下,同他——同我钟爱的男子一起逃跑,逃到世界最偏远的沙漠里去……
  索菲(惊恐地望着弥尔芙特)天哪!您说些什么?您怎么啦,夫人?
  夫人(愕然)干吗脸色苍白?——我说得也许过了头?——噢,那就让我把你的舌头和我的信任捆在一起吧——我还要对你说更多——对你说出一切——
  索菲(畏葸地环顾四周)我害怕,夫人——我害怕——我不需要再听。
  夫人让我与少校结合——你和世人全犯了傻,以为那是宫廷里司空见惯的阴谋——索菲——别脸红——别为我害臊——那是我的爱情的——杰作。
  索菲上帝作证!我早有预感!
  夫人他们让我说动了,索菲——那软弱的公爵——那圆滑的宰相——那愚蠢的侍卫长——他们一个个赌咒发誓,说这场婚事是为公爵保住我的万无一失的手段,它将使我和公爵的结合更加紧密牢固。——呸!将把它永远分开!将使我永远挣脱这可耻的锁链!——这帮受了骗的骗子!竟让一个弱女子给懵了!——是你们自己把我的心上人送到了我面前!这我真叫求之不得啊——只要我一得到他——得到他——啊,永远永远滚开吧,可恶的荣华——

  第二场
  公爵的一名老侍从捧着首饰匣。
  前场人物。
  侍从公爵殿下向夫人致意,派我送来这些钻石作为您结婚的礼物。它们刚从威尼斯运到这里。
  夫人(揭开首饰匣,惊讶得往后退去)天哪!公爵为这些宝石花了多少钱?
  侍从(脸色阴沉地)没花他一个子儿。
  夫人什么?你疯了吗?没花一个子儿?——瞧你(从老人身边后退了一步)——怎么这样瞪着我,好像要看穿我似的!——这些无价之宝没花他一个子儿?
  侍从昨天,又有七千子弟出发去了美洲①——他们偿付了一切。
  夫人(突然放下首饰匣,疾步穿过大厅,一会儿又回到侍从跟前)喂,你怎么啦?我看,你在哭?
  侍从(擦干眼泪,浑身战栗,嗓音凄惨)这儿的宝石——我也有几个儿子跟着去了。
  夫人(一怔,转开脸,握住老人的手)总不会有谁是被迫的吧?
  侍从(狂笑)啊,上帝——不——全都心甘情愿!当时有那么几个多嘴的小伙子走出队列,问上校,公爵卖他们出去定价多少钱一个?——谁知咱们仁爱无比的国君命令所有团队一齐开上阅兵场,当众枪决了那几个快嘴多舌的小子。我们只听见噼噼啪啪一阵枪响,看见孩子们的脑浆飞溅到了广场的石头地上,与此同时,全军齐声呼喊:哟嘿,去美洲啰!——
  夫人(震惊,跌倒在沙发上)上帝!上帝!——我却什么也没听见!我却什么也没察觉!
  侍从是喽,夫人——不然在擂响起程鼓的时候,您和咱们主上干吗偏偏要去追捕狗熊呢?——您倒是真不该错过那辉煌的场面!当刺耳的鼓声向人们宣布,出发时间到了,便只见这儿一群哭喊着的孤儿在追赶还活着的父亲;那儿一个母亲发了疯,正冲上去准备把尚在吃奶的婴儿插到刺刀上去;为了把新婚的夫妇分开,军官们只好用刀劈;咱们老头子只好绝望地站在原地,临了也把手杖扔给孩子们,让手杖陪伴他们到新世界去——啊,战鼓一直擂得震天价响,为的是全能的主听不见我们的祷告声——
  夫人(从沙发上站起,激动异常)把这些钻石拿走——它闪闪烁烁,把地狱的火焰射进了我心里!(温和地转向侍从)别太难过,可怜的老人。他们会回来的。他们会再见到自己的祖国。
  侍从(动情地,专注地)只有上帝知道!他们会的!——到了城门口他们还转过身来高呼:“上帝与你们同在,老婆和孩子们——咱们的公爵万岁——等到接受上帝审判那天,咱们会回来的!”

  夫人(大步绕室疾走)可耻!可怕!——他们骗我说,我已拭干了公国所有的眼泪——现在我算睁开眼了,恐怖地睁开眼了——去吧——去告诉你的主上——我将当面向他道谢!(侍从准备退下,她将自己的钱包皮扔进他帽子里)拿去吧,作为你对我说了真话的报酬——
  侍从(轻蔑地将钱包皮扔回桌子上)请留下吧,对您说来是不会嫌多的。(下)
  夫人(惊讶地目送着他)索菲,快追上去,问他叫什么名字。我要让他再见到他的儿子。(索菲下。夫人沉思着走上走下。少顷,对重新上场的索菲)最近不是传说边境上有座城市发生火灾,使四百个家庭沦为乞丐了吗?(按铃)
  索菲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是有这么回事,那些不幸的人现在多数成了他们债主的奴隶,不然就在公爵的银矿里卖命。
  仆人(走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把首饰匣递给他)立刻送到市里去!——马上换成现钱,我命令;然后把换来的钱分给那四百户遭了火灾的穷人。
  索菲夫人,您考虑考虑,您这样做会失去公爵恩宠的。
  夫人(庄严地)难道要我头上戴着全国的诅咒吗?(挥手示意仆人离开)要不你愿意这些眼泪凝成的可怕的首饰压得我倒下吗?——去,索菲——还是头上戴一些假珠宝,心里意识到做过这样的善事更好。
  索菲可刚才那样的珠宝!难道您不能拿你次一点的去卖吗?不,真的,夫人,你这样做太不该!
  夫人傻丫头!这样做了,霎时间我便得到了更多的钻石和珠宝,比十个国王戴在王冠上的还要多,还更美——
  仆人(又走进来)封.瓦尔特少校到。
  索菲(冲向夫人)天哪!您多么苍白——
  夫人这是第一个使我惊慌失措的男人——索菲——我不舒服,爱德华①——等一等——他开心吗?他面带笑容吗?他说什么来着?啊,索菲!我很难看,是不是?
  索菲我求求您,夫人……
  仆人您吩咐我打发他走吗?
  夫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欢迎他。(仆人下)告诉我,索菲——我对他讲什么好?我怎样接待他?——我会哑口无言的——他将讥讽我的软弱——我心多么虚啊——你要离开我吗,索菲?——留下——唉不!走吧!——还是留下好些。(少校穿过前厅,走进屋来)
  索菲精神一点!他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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