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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简 - 第十一章星河的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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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星河的笙歌
  片刻之后,心素坐在客厅里的小小沙发上,一条洁白的大毛巾猛地罩上了她的脸,接着,她就听到简庭涛冷淡而略带命令的声音:“自己擦干头发!”
  心素仍然愣愣地低头坐在那儿。雨水仍然一滴一滴地从她头上滑落,她有些头昏脑涨,她不能思考,对简庭涛的话恍若未闻。
  突然间,一个人影在灯下罩过来,然后,一双大手伸过来,略显粗鲁地在她头上揉着,帮她仔仔细细地擦着头发。然后,简庭涛扔下毛巾,进了房间,给她找出了换洗衣物,再一把拽起她,把她推入卫生间,帮她打开了热水器,然后,言简意赅地道:“快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他不再多看她,带上门就出去了。
  等到心素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走到客厅一看,简庭涛依然还在。他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衬衫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厨房里飘来淡淡的姜香。
  心素向厨房看了一眼,灯亮着,灶台上烧着什么东西,就听到简庭涛淡淡地道:“我看到你厨房有生姜,应该还可以用,就煮了姜汤,可以祛祛寒。”
  心素一愣,她和简庭涛当初相恋近七年,结婚三年,她深知简庭涛是个绝没有厨艺天赋的人。他有生三十年以来,绝无仅有的一次下厨,是在跟心素去瑞士度蜜月的时候,在临时租住的房子里,偏要逞强大显身手,炒蛋炒饭给正在小憩的心素吃,其结果是惊动了当地的火警,一时闹得人仰马翻,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原委,弄得心素哭笑不得,弄得事后得知消息的贾女士也神色诡异。
  后来,一贯好胜的简庭涛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天生就是个饕餮食客而已。
  他,会煮姜汤?
  看见心素有些怀疑的神色,简庭涛只是挑了挑眉,起身走到厨房,熄了火,将姜汤端了出来,放到心素面前,简单地道:“喝了它。”
  心素坐得离他有一定距离,有些困难地、百感交集地将那碗热腾腾的姜汤,喝了下去。
  还好,没有想象中难喝。
  她放下碗,就看到简庭涛抱着胳臂,注视着自己,语气很平淡,但是目光极其锐利,“你找我,有什么事?”
  心素又垂下头去。半晌,她轻声开口:“简庭涛,对不起——”
  简庭涛毫不客气地截住她的话:“这是你今晚对我说的第三声对不起,”他微微不耐,“关心素,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抱歉,我很忙。”
  心素抬起头,努力地对他微笑了一下,“……我只是、只是想打电话——跟你道一声歉,还有——”
  “道歉?”简庭涛冷冷一笑,“道什么歉?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他似是悟到了什么,略带讥讽,“怎么,关心素,也有清楚道歉两个字怎么写的时候吗?”他紧紧地盯着她,“你不是一直很自信尤其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假惺惺地来跟我道什么歉?”
  心素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有些艰难地看向简庭涛,“对,你说的、骂的全部都对,当初是我……所以,即便已经到了现在这样,”她的眼睛,避开了简庭涛越来越灼热的逼视,“我仍然……欠你一声对不起。”
  简庭涛依然看着她,一言不发。
  心素又缓缓开口:“并且,我也要跟你说明一下,”她的声音,变得幽暗,“我和……柯轩……”她看到简庭涛的眉有些不耐地挑了挑,她低下头,飞快地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站起身来,有些喑哑然而如释重负地道:“我跟他,只是兄妹之情,没有其他任何关系。”她微带疲倦地抚了抚额头,“我言尽于此,如果你再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十年来,我对你……”她的话音中,带有些微苦涩和艰难,“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还有,听说……我应该……”还没说完,她掩饰般飞速转过脸去,想入房内。
  简庭涛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他的声音极其嘲讽地道:“你言尽于此了?很抱歉,关小姐,我还远远没有呢!”
  言尽于此?她倒是很喜欢用这句话来做结注,大半年前,她脸色苍白瘦削提出离婚的时候,也只简简单单说了这一句:“我成全你们,言尽于此。”他犹记得当时自己那种惊愕和不解,原先进门时的歉意和不安瞬间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做丈夫的数夜未归,她这个当妻子的不仅不担心,不问为什么,而是失踪不见,然后,便一心想要离婚,而且,用的是这么拙劣的借口!她当真拿他当傻子耍,她当真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他受够了!
  一个男人所能承受的侮辱,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来挑战他的极限,他又会怎么样?
  他居然无法想象。
  十年前的那个秋夜,他亲眼所见的那个夜晚的牵手,早已在他心上刻下深深的印痕。那时年轻气盛的他,一时心痛,一时负气,曾经与心素冷战,他不去找她,而是天天跟叶青承泡在一起,足足郁闷了一个星期。彼时才念高三的心窍玲珑的叶青岚,从简庭涛落寞的神情中,似是悟出了什么,不但心情立刻变好,而且,仅仅是他平淡的一句话:“好好学,争取考上T大。”就足以使一向能懒则懒的叶青岚头悬梁椎刺骨日日夜夜奋战题海了。
  一日,叶青承跟简庭涛相约去打壁球,叶青岚瞅准机会缠着要去,“我快憋死啦,让我跟去玩玩好不好?我保证只是看看,不吵你们。”到了场地,他们玩,她果真安安静静坐在一隅托着腮帮看。
  只是一会儿之后,她便坐不住了,“我要喝水。”
  叶青承有些不耐烦地挥手,甩过来一串钥匙,“自己去取。”
  片刻之后,她静静站在衣物寄存箱前若有所待,果然,不一会儿,清脆的短消息声音。她取出来看了看,浅浅一笑。
  关心素,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她拇指微微一动,阖上手机。
  还有一个人,心情亦喜亦忧。站在他的立场,无法多说什么,他只知道,个中详情,从头到尾,简庭涛只字未吐。他隐隐替自己的妹妹担忧。
  仅仅一个礼拜过后,简庭涛便又从他眼前消失,就此不见踪影。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叶青承从图书馆出来,路过那片小小的杉树林,下意识转头一看,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两个人。

  背着他站着的,是个纤弱的身影,而在那个身影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他熟悉的人,简庭涛。简庭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他几乎是有些讨饶地说着什么,他的眼神极其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那种眼神,那种炙热的眼神,那种甜蜜而微带苦涩的眼神,那种忽略周遭所有一切的眼神,宛如飞蛾扑火,让他无法不动容。
  所以,在回宿舍的路上,叶青承一直处于严重惊愕状态。当天晚上,他就赶回家中,找父母谈了整整一晚。
  毕竟,无论如何,他只有一个妹妹。
  只是后来,即便简庭涛努力自我排遣,自我宽慰,那道微微的裂痕,也已经深入心扉。
  想记,记不真切。
  想忘,忘不彻底。
  这又何尝不是他这十数年来,直到现在仍无法释怀的内心剖白?
  只是,他又何尝愿意就此认输?
  于是,仿佛在瞬间,这么多年来的隐隐刺痛就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强迫性地将心素的脸紧紧扳向自己,他有几分诧异地看到心素脸上似是有着薄薄的泪痕,他下意识略略松手,但他的脸仍几乎贴着她的脸,“既然你一心想要将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说个清楚作个了断,那我们不妨来好好算算这笔账!”他盯着她,“你跟——那个人,只是兄妹之情?!那么,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自然地牵你的手?为什么你会跟他出去整整一夜都不回来?为什么你生个病他俨然亲人般随侍前后毫不避嫌?为什么,你随身戴的吊坠里会刻着一朵桔梗花,还有他名字的缩写——K.X……该不会是我看错吧?!还有一直以来,你的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你的……”他的眼神熠熠然,他的话语无限讽刺,“既然你全然一副无辜的样子,那么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关心素小姐——”
  心素头痛欲裂,她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你误会了,那不是柯轩,那是……”
  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当心素悠悠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高高的屋顶,她有些疑惑地转眼看四周,结果,她吓了一跳。
  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所置身的居然是简家别墅里,她和简庭涛当年住过的那个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一边慢慢起身,一边回想。
  不一会儿,她就想起来了,她淋了雨,然后,晕倒了,在简庭涛面前……
  她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外全黑了,房内也只有床头灯,亮着幽幽的光。她睡的,还是那张进口的KING-SIZE的大床,房内仍然是她离开时的陈设,床对,还是那个她当年一眼看中的红檀木的古董柜,左侧还是那个仿古的沙发,沙发前放置的还是那个水晶茶几,甚至,茶几旁的那盏落地灯,还是她当年在瑞士挑中的,曾经被简庭涛笑话过的,那个造型朴拙可爱的小企鹅,一怔之余,她不禁浅浅一笑。当她的眼睛,向右一转的时候,又是吓了一跳。她看到简庭涛,睡在那张躺椅上,身上盖着西装睡得正香。她心头居然一暖,悄悄下床,拿起一床毛毯,轻轻地盖到他身上,然后默默注视着他的睡颜。
  他睡得很安稳,仿佛极其疲惫般,下巴上显出淡淡的青痕,一贯极其讲究仪表的简庭涛,袖口马马虎虎地卷着,裤子上还带有几道或隐或现的泥痕和皱褶,而且,他还是习惯性地用右手枕着头睡觉,呼吸平顺,睡得很是安详,纯真如孩童。他们刚结婚那阵子,心素半夜醒来,总是会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他就那么一眨不眨看着她,而当她略带疑惑地扬眉看向他时,那个人总是讪讪地即刻转身入睡。
  后来,他越来越忙,也越来越,睡得很沉很安稳了。
  再后来……
  心素默默看着,过了半晌,又是浅浅一笑,下意识看了看表,半夜十一点半。她一愣,再看看日期,天!居然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也就是说……她睡了整整一天?
  就在这时,简庭涛似是听到了一些动静,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仍然习惯性地先揉揉眼睛,然后,他看到了眼前心素的脸,连忙坐起来,“你怎么醒了?”
  心素微笑了一下,他看着心素的温润笑颜,不禁一怔。半晌,回过神来,他起身,掀开毛毯,站起来,伸出手轻触心素的额头,淡淡地道:“嗯,好多了,已经不发烧了。”说着,仍是淡淡催促道,“你还是继续上床躺会儿吧,”他看着心素,向她解释,“你昨天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带回来了,请张医生看了下,他说你最近疲劳过度,再加上被雨淋了,肺部轻微感染,给你打了两针,还配了些药,一会儿记得把药吃了。”
  心素有些酸楚,她顺从地重又回到床上,静静躺着,看着简庭涛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上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碗,碗旁还放了一杯水。他放下托盘,坐到床头的小椅子上,端起那个碗,“我让厨房里做的梗米粥,你趁热喝了,喝完之后,记得把药吃了。”他看着心素接过碗,又起身,走向更衣室,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径自走到了浴室里。
  等到心素把粥喝完,再把药吃了,简庭涛也洗完澡,换了家常休闲服出来了,他的头发,仍然有些湿漉漉的,他随意地用大毛巾边擦边对心素说:“天太晚了,你今晚就睡这儿吧。”他又补了一句,“妈去万佛寺进香吃斋去了,要到周末才回来。”
  心素怔了一下,她看向简庭涛,还是有点不相信地道:“我,睡了一天?”也就是说,她跷了一天班?
  简庭涛继续擦着头发,点了点头,不经意般地道:“不必太担心,我帮你跟邱总请了两天假。”事实上,他也跷了一天班。从昨晚把关心素抱回来之后,他顾不上家里开门的王阿姨好奇且研判的样子,也顾不上张医生一边给心素做检查一边不时瞄向他的眼神,更顾不上他凌晨五点多打电话过去,让总裁助理,当年的T大学弟封诚岳取消今天一天的行程,将所有等待披阅的文件全部送到家里来时,封诚岳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极度惊诧。

  现在想想,他自己都觉得毛病不浅。
  他一边披阅着文件,间或打着电话,一边不时注意着心素的动静,一直忙到了晚上八点,才略略在躺椅上休息了一会儿。
  心素垂下眼,“谢谢你。”但她还是坚持起身,“已经好多了,我——还是回去吧。”不知为什么,想到要继续留在这个房间里,她的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酸楚。唐经理那么伺机辱骂她轻贱她,她都从没有感觉到过委屈,只是轻蔑。而如今,他轻轻的一个眼神,竟然勾起她的无限辛酸。
  以前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几乎从不感冒生病。而现在呢?
  人的累,从心累开始。
  简庭涛停下手中的动作,注视了她半晌,然后走到她面前,“关心素,我看你不是属羊的,你绝对属牛。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这么倔犟,”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又或者,你在害怕什么?”他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危险,他的眼睛奇异地亮着,“看起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如果你脑子不健忘的话,”他几乎是半咬着牙地道,“应该还有……”
  他的双眸,已经锐利得几乎是恶狠狠地盯住了心素胸前的那条项链。
  他清晰地记得心素晕倒的那一刹那,未说完的那句话:“那不是柯轩,那是……”他知道,心素虽然倔强,虽然固执得几近让他咬牙切齿,但是,她从来不说谎。
  而且偏偏在最需要虚与委蛇的场合直来直去。
  新婚之初,他带她出席宴会,一位看上去十分雍容的妇人问她:“简夫人毕业于哪所国外名校?”
  传闻简庭涛之所以弃优秀之至的叶青岚于不顾,是因为简夫人才貌双全更胜一筹。可是,她今晚一看,这位简夫人,气质自然很好,若说长得胜过叶青岚,那倒未必,叶青岚是她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宝贝闺女又是同窗好友,莫名其妙败下阵来,于情于理,她都要好好了解了解这位简夫人的能耐。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津津乐道高谈阔论自己的女儿还有朋友的子女上了什么什么样的国际名校,花费了多少多少钱,怎么怎么受益匪浅,并时不时对同桌而坐的微微含笑的另一位相熟的年轻明媚女子大加褒赞,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关心素看了看那张白胖而色彩斑斓的脸,再看看满桌陌生而期冀,或者玩味的目光,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有出国念书。”她顿了顿,“我所有的教育,都是在国内完成的。”
  以关定秋教授的资历,要送她出去并非难事,她只是不想。是她没出息吧。她怎么也放不下爸爸,这样熟悉的环境,身边的人,还有这里的很多东西,还有……
  那位妇人修养甚好,仿佛一点儿也不惊讶,随即笑容满面,“是吗?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呢,对了,弹钢琴吗?”她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往下,“我女儿十岁的时候钢琴就过了十级,小提琴过了八级,芭蕾也跳得很好。你知道吗,芭蕾真的是一项非常好的健身运动……”
  心素垂眸,淡淡然而礼貌地道:“对不起,这些我都不会。”她同样没等对方接口,就径自往下,“我不会弹钢琴,不会跳芭蕾,小提琴也拉得很糟糕,学了三年只会一曲《白毛女》。不过,”她抬起头,微笑,“我很欣赏羡慕那些学得开心,也什么都会的人。”
  她说得听上去很诚挚,却让那个原本笑得很舒畅的女人明显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
  简庭涛微微蹙眉之余,很有些好笑。那个妇人的女儿他见过,个子矮小,喜好打扮,钢琴?小提琴?芭蕾,他相信她温习这些的时间远远逊于她呼朋唤友打牌或是唱K的时间。他知道心素的回答完全不合社交场合的标准,果然,如他所见,一片略带尴尬的沉默。
  简庭涛刚要开口,一旁的明媚女子朝他浅浅一笑,微微颔首,“哎呀钱阿姨,您忘啦,钢琴啊小提琴啊还有什么芭蕾我不是跟多多一块儿学的吗,只可惜学过就忘到了儿全还给老师啦,哪样儿也没多多学得好!”
  方氏糖业家的独生爱女,名字就叫做方棠棠,人精一个,玲珑剔透,最善于活跃缓解气氛。简庭涛看得分明,她眼里隐隐的戏谑。
  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想当初,刘副总曾经百般撮合他跟方小姐,后来有一天,年方十八青春逼人的方棠棠气冲冲找上门,“简庭涛你什么意思,跟我见一次面就把我撂下不管啦?!有什么了不起,好歹给个话儿啊,我方棠棠可不是一般人,后面至少跟着一个加强排!”听得简庭涛瞠目结舌。后来,他跟这个“加强排”成了生意场上的伙伴,员工福利总少不了她们方家产品。她倒是理直气壮,“你简庭涛欠我的,活该!”
  简庭涛再看了一眼心素,她敛眉坐着,唇角有着不留意几乎看不见的浅浅笑痕,他伸过手去去,桌底下握住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单纯然而耿介的脾气。他其实很愿意她保有这样的赤子之心。
  从那以后,他几乎从不勉强她参加任何无谓的应酬。
  而且,心素十年来,淡泊得除了他和柯轩,与其他男性,几乎从无来往。
  这一点,他极为确信。
  那么……
  他从昨天开始,直到现在,着了魔般满脑子都在想着这句话。他延宕了十年,从来也问不出口难以启齿的这句话。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开口,便已失去。
  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他的脑海里,一直都在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反反复复……从昨天开始,他一直在等,等着关心素向他解释。
  这个解释,迟到了整整十年。
  心素垂下了头去。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臂轻轻圈住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刹那间涌上了心头。她下意识地将头埋到了他的胸前,下意识地汲取着那种熟悉的气息。
  她,其实也是贪恋的吧……
  简庭涛感觉到了心素微妙的动作,一瞬间他的身躯震动了一下,然后,他略略松开心素,他又一次轻柔地抬起心素的下巴,然后俯下了头去。
  他的唇落在了心素的唇上。一开始极其极其轻柔,但是,只是片刻,他便紧紧地拥住心素,他的吻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灼热,心素无力地用手推着他,但是始终推挡不开。她的眼中悄悄地滑下一滴泪,沿着脸庞渐渐下滑。简庭涛感觉到了,他突然间放开她,他拭去那滴泪,盯着心素,“为什么哭?”

  心素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轻轻挣脱开来,“我还是回去吧。”
  她竟然有点害怕。
  她竟然想要逃回去好好想一想。
  简庭涛面色紧绷地注视着她的神色,片刻之后冷冷地道:“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对我坦诚?”
  心素垂下头去,心底深处的那道伤痕,即便十数年过去了,仍然是淡淡的痛。她的眼前,竟然又浮现出叶青岚的面孔,浮现出那张小报上的报道。那些俪影双双的图片。
  心素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两个自我在激烈斗争。
  关心素,麻烦你用用脑子好不好,他一面跟叶青岚出双入对,一面来照顾自己。而你,竟然贪恋这样不真实的温暖。你是应该道歉,你应该对他说对不起,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他似乎很享受自己的新生活,那么,你还来打扰他干什么?
  关心素,他看上去真的很在乎,他眼里有着受伤的痕迹,关心素,去跟他解释清楚,不管怎么样,跟他说清楚。
  可是……说与不说,有分别吗?事到如今,伤己已成定局,又何必再去伤人?
  可是……你不说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
  她头痛欲裂,她情不自禁抱起自己的脑袋,轻轻地道:“不要……”
  简庭涛揽住她,“心素,你怎么了?”
  心素无语。不论如何,她还是欠简庭涛一个解释,而且,他的介怀,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因此,片刻之后她低低开口:“那条项链,那个吊坠,是柯旭的遗物。”她抬起头来,澄静无波地看向简庭涛,“他是柯轩的弟弟,他十七岁那年就去世了。”她的眼神,穿过简庭涛,看向远方,很久很久之后,她幽幽地道,“十三年前,他为了救我而被车撞到,就在你救我的那个路口,后来,他并发症去世……”
  柯旭,柯旭……
  简庭涛蹙起了眉头,那个路口?她跟柯轩捧着桔梗花的那个路口?她独自一人站着的那个路口?他必须坦诚,一直以来,他想到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是,竟然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猜忌,他的疑虑,方向完全错误。
  原来,他一直潜意识里介怀的,竟然是一个已然逝去的人。
  他的嘴角,牵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他继续注视着那条项链,“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妈妈的遗物,我一直没有太在意,直到三年前……没想到,我竟然错得那么离谱,原来一直跟我争夺你的关注,争夺你的心的,竟然是一个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他的笑容,带上了微微的苦涩,“那么,当初你答应我的求爱,也仅仅是因为我在同一个地点救了你,还是因为在我的身上,你找到了一些类似于他的影子?”
  十三年前?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横亘在他们中间?
  那么,心素和柯轩一直以来比兄妹之情更要默契的淡淡情愫,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那么,三年多前,他亲眼看到的那幕情景,他亲耳听到的那一声“妈”,也完全可以解释了。
  这个十八岁就认识他,四年多前嫁到简家的关心素,这么多年来,在心底深处,还一直在为那个人守住一份坚贞,不是吗?
  心素看着简庭涛,待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可是,她看到后者的脸上,完全是一片阴霾。他不看她,而是坐了下来,凝视着不远处某一点。
  她有些担忧,于是开口唤他:“简庭涛——”他恍若未闻,他根本不理睬她。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一直就这样僵持着。最终,心素腿都已经站酸了。她看他,他不看她。
  他真的生气了?就算她告诉他实话,就算她什么都让他知道,他还是一样生气不谅解吗?
  她有些心灰意懒。柯轩不止一次告诉她:“心素,你既然开始新的生活,过去一切完全不必再提。”可是,欺骗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过日子,她无法心安。
  现在的她,仿佛一个赌红了眼只剩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徒。而机会,稍纵即逝。
  她几乎是有些无奈地看了简庭涛一眼,这个木头!算了,又不是只有他精通兵书,她也会。于是她转身向门外走去,淡淡地道:“那,我先走了——”
  果然,她的手方触到门把手,后面一个人影就突如其来地罩了过来,她随即被拉入一个怀抱中。
  当然是简庭涛。
  他紧紧地搂着她,他的气息极其不稳地在她耳边吹拂着。
  但是,他不开口。
  他一直不开口。
  心素快被他搂得窒息了,她有些费力地道:“简庭涛……”这个矛盾又别扭的男人!
  简庭涛的手臂依然搂着她的腰,他的声音,有些阴郁地响了起来:“让我好好想想,不要吵我!”
  他的心情,依然很差。
  关心素在认识他之前,心底居然曾经进驻过一个人。
  或许,在认识他之后,那个人的身影,依然如影随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居然又十分微妙地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柯轩,不是柯轩……
  就好。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素听到简庭涛的声音,简单然而坚决地道:“关心素,你以为过了今晚,我还会放过你吗?”
  她的下巴被攫住,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阴郁,和淡淡的愤懑,“这么多年来,你终于开始清醒,这么多年来,你终于不再糊涂,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愿意从自己的保护壳里走出来,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这么久,等了这么长时间,甚至……才等到今天,你以为,我还有可能放弃吗?”他的语调很是平淡,“不管那个叫什么柯旭的,在你心中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或者上天注定,这辈子我们都要牢牢绑在一起!”
  他的呼吸,在心素耳边萦绕着,“抱歉,十年后的我,不会更糊涂,也远非清醒。”他的语气,不是征询而是肯定,“心素,我们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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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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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天山篇】战奴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沙尘上。抬起头环顾四周。高墙之上,可以望见远处银亮的雪峰。空气清净,可从受重击的鼻腔中吸入,总有挥之不去的腥气。眼前是凶暴的训奴官,挥着皮鞭斥打每一个不能及时爬起来的奴隶。在持续数日的残酷训练后,体力已经很难支撑简单的站立。从中原捉来的人,在这里是最低等的存在。伤口刚刚愈合,便被驱赶到训场,不知用什么手法禁制了内力,除了凭经验躲闪,只剩毅力和体力硬撑。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