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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鲛 - 第04章 冬树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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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出要在青山一丁目某栋大楼的一楼咖啡厅见面的,是“Mama Force”的妈妈桑。
  鲛岛与晶造访“Mama Force”三天后。那天早上七点,鲛岛在自己家中接到了“Mama Force”妈妈桑的电话。
  “好早啊。”鲛岛发现对方是妈妈桑,不由得抱怨道。
  “一点儿也不早,我刚回家呢。”妈妈桑说道。
  “是夜晚的延续吗?”
  “接下来才是我的晚上。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联系‘阿伽门农’的小伙子吗?”
  “能联系上吗?”
  “今天能见到他哦。白天,是你的白天,也就是我的晚上。”
  “几点?”
  鲛岛刚跑完步回来。T恤和运动裤上都是汗水,要是不换衣服肯定会感冒。鲛岛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跑步锻炼一个小时。
  “他说最好是四点左右,要在他上班之前见面。就约在新宿吧。”
  “新宿不行,如果被认识我的人撞见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吧,那换成青山一丁目如何?就在我家附近。”
  “你家地段可真好。”
  “二丁目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啦。”
  “好吧。青山的哪里?”
  “青山双子塔一楼有两家咖啡厅,就挑那家面朝花园的吧。那儿的红茶很好喝。”
  “好。四点?”
  “三点。如果是去青山的话。”
  两点不到的时候,身在署里的鲛岛听到了上头的通报。内容如下:有人报警称,十三点零五分于歌舞伎町二丁目××号“蒙大拿酒店”前听到枪声。随后,报警人 “蒙大拿酒店”的员工在酒店前的弄堂里发现两名巡逻中的警官倒地不起,立刻拨打急救电话。两名警官为任职于歌舞伎町警亭的尾上房男巡查与阪敏道巡查。救护 车抵达现场时,尾上巡查已然身亡,而阪巡查也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不治身。本署搜查课及警视厅搜查一课正在进行现场调查。请全署警员留意今后的通报,注意辖 区内的可疑人物。
  尾上与阪都是二十多岁,鲛岛经常在歌舞伎町的警亭见到他们。
  鲛岛站起身,正要离开防范课的办公室。鲛岛的桌子没有和其他课员的摆在一起,而是摆在课长办公桌的旁边。
  “鲛岛。”课长桃井发话了。
  防范课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大家不是去吃迟来的午饭,就是出门调查了,几乎没有人在屋里。
  鲛岛默默望向桃井。桃井的头发已然稀疏,没有什么油光。
  五十二岁的他脸色黯淡,级别和鲛岛一样,都是警部。他已经在新宿警署干了十八年了。
  曾经,非精英组的桃井也曾是一个将来有望的警官。然而,十四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葬送了桃井的未来与希望。
  一个卡车司机在开车的时候打了瞌睡,一头撞在了停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前的桃井的私家车上。卡车司机当场死亡,桃井六岁的儿子也没能躲过一劫,妻子则身负重伤。之后,桃井与妻子以离婚收场。
  此后,桃井就成了众人口中的“馒头”(死人)。桃井是个与笑容无缘的人。他总是面无表情,也很少参加集会。
  照理说,警署防范课课长都会亲自指挥青少年的辅导工作,或是离开办公室,出门查案。可桃井却不然。平日里,他总是坐在课长办公桌旁,戴着副老花眼镜查看各种档。
  鲛岛也是被别人“推给”桃井的。其他部门的负责人都以“扰乱团队合作”为由,拒绝接收鲛岛,只有桃井例外。
  代替桃井完成职务的,是名叫新城的警部补,他也兼任课长辅佐一职。鲛岛调来此地之后,新城一直无视他的存在。他希望能在防范课作出些成绩,以求将来能风风光光地调去公安部门任职。
  ——我们课可真是麻烦,课长是个馒头,还有个上头掉下来的累赘。
  鲛岛曾听新城如此抱怨过。当时,桃井也在场。然而,桃井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阪巡查他——”桃井低声说道。
  “我知道。”鲛岛点点头。阪虽然不是精英组的,可是也拥有大学学历。他父亲是新宿区的区议会议员,是下一任区长的有力竞争者。
  “你在追踪木津是吧?”
  “是的。”
  “有头绪了没?”
  “他刚出来,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做生意了。不知道是他太有自信,还是准备大赚一笔,把整个国家都卖了。”
  桃井无言。
  “如果我找到了他的老巢,请允许我申请逮捕令。”
  “随便你吧。”
  鲛岛点了下头,离开了防范课的办公室。警署里气氛紧张,警戒线的配置、搜查本部的设置让局里手忙脚乱。
  目前警署内部没有一个搜查本部。对新宿警署而言,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少见的。和其他警署比起来,新宿警署辖区内发生的重大案件要多出不少。
  鲛岛心想,御苑园游会才平安结束,又发生了枪杀案,署长肯定很是头疼。这次的死者是警官,说不定和园游会有些关系,本厅公安必然会采取行动。
  那些态度高傲的公安精英们一旦加入搜查队伍,发生摩擦在所难免。“公安是一群真空吸尘器”——普通警官们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因为他们会把所有情报都吸个精光,可什么都不吐出来。
  “真空吸尘器”来了,搜查就会变得异常麻烦。跑现场搜集情报的工作会交由“士兵”们完成,而用脑子思考的工作则会交给公安。搜一(搜查一课)与公安同属本厅,可几乎没有交流。即使搜一提出要公安提供数据,公安也不一定会答应。
  鲛岛走出警署,朝车站走去。新宿警署位于西新宿。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把警署造在歌舞伎町所在的东新宿不是会更方便吗?
  原来东新宿很容易堵车,即使把警察局造在那儿,警车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新宿大道、靖国大道的堵车问题已经成了个慢性病。接到110报警电话之后,警方甚至很难把警车开出车库。所以歌舞伎町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警亭,在深夜事件多发的时间段里,骑自行车其实比开车更快。
  鲛岛在青山一丁目站下了地铁,进入了妈妈桑指定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陈列柜里摆满了各种蛋糕。沙发座和桌子之间有一定的间距,桌椅都透着一股高级感。桌边的客人们不只是来谈生意的商务人士,还有血拼归来的主妇们。虽 说是主妇,可并不是那些穿着围裙的马大嫂,而是打扮入时的贵妇人。她们聊天的内容肯定也是围绕着别墅、高尔夫会员权进行的吧。
  妈妈桑已经在一个靠里的露天座位坐下了。果不其然,桌布上摆着一壶红茶。他戴着一副大号墨镜,配了一顶帽檐很大的帽子,穿着宽松的上衣和松松垮垮的喇叭裤。
  他没有化妆。见鲛岛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妈妈桑把视线从硬皮书上转开。
  “点红茶吧。多加点糖,要奶茶。”
  桌旁站着个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见鲛岛点点头,他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麻烦了。”
  “没事啦。话说这年头可真不太平啊。”
  妈妈桑合上书本。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鲛岛回答。妈妈桑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鲛岛的衣着。
  鲛岛穿着浅绿色的西装、麻布衬衫,没有戴领带。
  “这颜色不错啊,是那姑娘帮你挑的吗?”
  “是我自己挑的。”
  “鲛岛,没想到你还挺时髦的嘛。人家就喜欢时髦的人。”
  “你可别吓我。”
  妈妈桑露出微笑。
  “没关系,我也挺喜欢那姑娘的。”
  他轻轻举起左手。鲛岛回头一看,一个留着短发的消瘦少年走进了咖啡厅入口。
  “就是他,他叫冬树,你可别吓唬他哦。”
  少年身穿白色衬衫和笔挺的牛仔裤。长着张大众脸的他,就像只害怕的小鸟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睛,嘴唇也特别红。

  “你好。”少年站在桌边向两人问好,跟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坐下吧。别担心,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不会欺负你的啦。”
  鲛岛也点点头。
  “他以前被妈妈桑甩过一次,打那之后就对我言听计从啦。”
  冬树的双唇绽放出微笑。
  “周围好多警察呀。”
  “小笨蛋,我开玩笑的啦。”
  “不过的确有很多警察。”鲛岛说道。
  冬树看了看鲛岛,又看了看妈妈桑。鲛岛掏出名片,上面只写了他自家和防范课的电话,并没有写“警察”,也没有写职称。
  冬树接过名片,低头致意道:“我叫冬树,是‘阿伽门农’的……”
  “妈妈桑告诉我了,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木津的男人?左肩上有一个蝎子形状的刺青。”
  “认识,他来得还挺勤的。”冬树用纤细的嗓音回答。
  “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昨天,十一点多吧。”
  “昨天不是星期天吗?”
  “有些店星期天也开门的。”
  “他一个人去的?”
  “昨天……是一个人来的。”
  “每次去都会坐很久吗?”
  “要看情况了,有时候就待一个小时,有时候一直坐到打烊。”
  “你们几点打烊?”
  “对外说是三点。”
  “我们店也是这样的。”妈妈桑插嘴道,“对外说是三点,不过要是有喜欢的客人在,就一直为他开着。”
  “他一个礼拜来几次?”
  “一两次吧,不过之前连着有十天没来。”
  “听说他有个恋人是吧?”
  冬树点点头。
  “他恋人是谁?”
  “以前在我们店做过,化名‘和雄’。原本是个暴走族,看上去蛮可怕的。”
  “大概几岁?”
  “和雄吗?二十左右的样子吧。”
  “他们是最近才好上的吗?”
  “好像是。和雄好像很尊敬他。”
  “尊敬木津?”
  “嗯。”
  “木津是被和雄带去店里的吧?”
  “好像是。”
  少年很喜欢用“好像”这个词。
  “两个人关系好吗?”
  冬树点点头。
  “前一阵子和雄还在店里和木津在一起呢。”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怎么会呀,妈妈桑可不情愿了。可是他怕和雄,而且和雄和木津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强势了,妈妈桑也不敢说什么。”
  “和雄为什么不在店里干了?”
  “有客人投诉他。”
  “投诉?”
  冬树看了看妈妈桑。
  “别担心,说什么都没关系。”
  “嗯……有一次和雄陪一个客人去酒店过夜了。客人早上起来,发现和雄不见了,钱包里的钱也没了。”
  “报警了吗?”
  冬树摇摇头。
  “那个客人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家里有老婆孩子,没法报警。”
  “木津和和雄有没有同居?”
  “不知道,可能吧。”
  那和雄很有可能知道木津是干什么的,甚至可能在帮他干活。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在酒吧吧。和雄离开我们店之后,又去别家酒吧打工了。”
  “是哪家店?”
  “我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店在门仲。”
  “门仲?”
  “门前仲町,在木场那边。”
  “现在他已经辞职不干了吗?”
  “嗯。”
  “他住在哪儿?”
  “没听他说起过。也许我问过,只是他没说。”

  “你一会儿要去上班?”
  冬树点点头。
  “如果木津去店里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和雄一个人去的也行。给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就用和朋友打电话的口气说一声。”
  “说什么?”冬树不安地问道。
  “你们店很小吗?”
  “嗯……二十个客人就坐满了,所以没办法说这些。”
  “那就说‘把之前借你的录像带还给我’。”
  “把录像带还给我?”
  “嗯。如果木津也在,最好不要把‘鲛岛’这个名字说出来。”
  “他认识你?”
  “认识。”
  当然,鲛岛并没有告诉冬树,他就是把木津送进大牢的人。
  冬树一言不发地盯着鲛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会给我谢礼吗?”
  “你想要什么?”
  “钱。”
  妈妈桑看着鲛岛:“要多少?”
  冬树伸出一只手:“五万?”
  “五十万。”
  鲛岛叹了口气:“我可给不了这么多。听好了,木津是个坏家伙。他的工作是私自制造枪支,他卖出去的枪支,杀死了好多人。也许以后会杀死更多的人,我的目的就是阻止他。”
  “要是他知道是我在通风报信……”
  “别担心,我会等他出了店门再抓的,不会在店里动手。我也不会说是你报的信。况且他这次一进去,没个五年肯定出不来。”
  “可是肯定会有同伴帮他报仇的吧……木津不是黑帮的吗……”
  “他不是黑帮的,他不是任何一个组的成员。他虽然会和黑帮的人做生意,可并不是黑帮组织的一员。所以没有人会去帮他报仇。”
  冬树想了想,说道:“酬金呢?”
  “十万。”他又想了想,问道,“能不能现在给我?”
  “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等抓到了他再给。”
  如果是公安,就能立刻支付酬金了。然而防范课能报销一半就不错了。公安最擅长的就是动用那些不需要开发票的钱。
  “那就给我吧。”
  鲛岛掏出钱包。付完酬金,里头只剩几张千元纸钞了。
  “那我就告辞了。”
  拿了钱,冬树站起身。这时鲛岛才注意到冬树没有点任何东西。
  “等等,把你家的地址和你的全名告诉我。”
  冬树站着报出地址和名字,说的时候没有犹豫,鲛岛判断他应该说了实话,冬树家住在高圆寺。
  “还有电话号码。”
  冬树报出的区号的确是杉并区的,看来也是可信的。
  “我记下了,谢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你的联系。”
  冬树离开了咖啡厅。鲛岛立刻拿出笔记本写了些什么。
  “那小子还真精明。”
  妈妈桑一副无语的表情。
  “开口就要五十万,这小子口气倒不小,说不定他今后就人间蒸发了呢。”
  “还真说不定呢。”鲛岛合上笔记本之后说道。他准备晚上打个电话去“阿伽门农”,看看冬树有没有去上班。如果没有去,鲛岛就会跑到店铺附近守株待兔。
  最糟糕的情况是冬树把消息透露给了木津。木津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肯定会销声匿迹,那鲛岛必然会难以摸清他的行踪。他之所以会去新大久保的桑拿房,也是为了追查木津的线索。
  “不过他为什么要在新宿玩儿啊。六本木和赤阪有的是可爱的男孩子啊。”妈妈桑说道。
  “坏人的世界也很小。普通人有喜欢去的地方和不喜欢去的地方,坏人也不例外。而且坏人比普通人更讨厌自己不熟悉的地盘,所以他们最终只能回到新宿。”
  “然后就被抓了?真傻。”
  “要是不傻,就不会犯法了。”鲛岛如此回答。鲛岛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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