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小城风云 - 第05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某种机器的嗡嗡声传入基思-兰德里的脑海,他睁开眼睛。一阵微风吹来,使得白色的网纱窗帘像波浪般翻动。阳光渗进了灰色的黎明。
  他能够闻到被雨水冲洗过的土壤的气味、乡间的新鲜空气,以及某处地里苜蓿的香味。他躺了一会,眼光在房间的四周打转,心里却在想事。他过去反复梦见在他的老房间里醒来。这次真的在老房间醒来,他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坐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第二生命的第四天早晨。开始吧。”他跳下床,向过道那头的浴室走去。
  他淋浴后穿上卡其宽松裤和T恤衫,查看冰箱里的食品。全脂牛奶、白面包、黄油、咸肉及鸡蛋。他多年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却自言自语道:“干吗不吃?”他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高胆固醇的早餐。味道好极了,就像他从前吃的家乡饭。
  他走出后门,站在家门口的石子路上。空气凉爽而湿润,田野上笼罩着一层雾气,他在场院中转了一圈,看到他家的谷仓年久失修,当他仔细查看这个原先相当殷实的农场时,发现了过去一代人生活方式的残迹:劈柴墩上生锈的斧子、倒塌的玉米棒仓库、倾斜的储粮塔、毁坏的泉上小屋和鸡舍、破缺的围场篱笆和猪栏、堆满各种旧工具的工具间——所有这些都还在,没有被人们重新利用、收集,成了多余的东西,增添了乡村的衰败。
  他看到菜园子里长满了野草,葡萄棚上爬满了野藤。他发现这所房子本身也需要粉刷。
  他归来时怀有的思乡情绪与眼前的现实发生了矛盾。他少年时代的家庭农场现在不再是风景如画了,他过去串门认识的那些经营农场的家庭也越来越少了。
  那些年轻人同他的弟妹一样,去城里找工作;年长的人去南方的越来越多,以躲避严酷的冬天,他自己的父母就是这样。周围有不少地都卖给或租给了大型的农业公司,剩下的家庭农场处境艰难,艰难的程度不亚于他未成年的那个时期。现在和那时的区别不在于经济状况,而在于农民身处逆境却坚持不离开家园的顽强意志。在归途中他曾经想过务农,如今人到了这里,他却要三思而行了。
  他不觉站在了农舍前,凝视着门廊,想起了那些个夏夜、摇椅、秋千、柠檬水、收音机、家庭及朋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说他已经回来,并建议一家人在这个农场团聚。不过他又想,应该再等一段时间,等到他思想上安定下来,进一步弄清自己的情绪和动机之后再说。
  基思走进他的汽车,开上了尘土飞扬的农场道路。
  兰德里农场的四百英亩土地已经租给了路那头的马勒家,他的父母每年春天可以收到一笔用支票支付的租金。据他的父亲说,兰德里农场的大部分土地原先种的都是玉米,但马勒家拨出了一百英亩来种大豆,为附近一家日本公司开的加工厂提供原料。基思知道,加工厂雇用了许多工人,并购买大量的大豆。然而,恐外症正在斯潘塞县流行,基思确信日本人同每年夏天来此的墨西哥移民一样不受欢迎。这个处在美国腹地深处的农业县,竟然会被日本人和墨西哥人发现,最近又被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相中,他们中还有不少人在县医院担任医师;基思认为这种事有点奇怪,也许还是个不祥的预兆。
  当地人对此感到不快,但基思心想,他们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们自己。这个县的人口在下降,最优秀、最聪明的人都走了;他在回乡时也见过许多留下来的年轻人,他们看上去浑浑噩噩,没有人生追求,不愿意干农活,却又不适合当技术工人。
  基思驱车在乡间穿行。道路修得很好,但并不宽阔,由于这里地势平坦,当年的勘测员认为几乎没有什么自然特征会妨碍施工,因此差不多所有的路都联在一个贯穿东西南北的完整网络里。从高空俯瞰,西北面的一些县看上去就像一张方格纸,浑浊的莫米河仿佛是一条褐色的曲线,从西南蜿蜒流进伊利湖一泓蓝色的湖水里。
  基思驾车在这个县里纵横奔波,直到中午时分。他留意到一些离弃的农舍,里面曾经住着他所认识的人;还看到生锈的铁轨、几个人口骤减的村庄、一个废弃的家具店、几所关闭的乡村学校和“农人协进会”。这一切都给人一种空虚感。
  公路两旁竖着许多历史标志。基思记得,斯潘塞县曾经是“法英七年战争”时期一些战役的战场;那些战役发生在美国独立战争之前,发生在他的祖先来这里定居之前。一小队远离家乡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穿过原始森林和沼泽,在印第安人的包围下互相残杀。他过去每次想到这事总是感到不可思议,的确,从他一个学生的眼光来看,那些战争愚蠢透顶,但那时他还没去过越南。
  英国人夺得了这块土地,后来的美国独立战争几乎没有触及这些英国来的居民,不断增长的人口终于在一八三八年形成了这个斯潘塞县。一八四六年的墨西哥战争夺去了这里不少民兵的生命,其中多数都在墨西哥死于疾病;南北战争又使近十分之一的年轻人丧命,这个县后来恢复了元气,人丁兴旺,繁荣富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达到了顶峰。然而,在那次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战争留下的急剧变化的后遗症,它开始走下坡路了,出现了萧条和衰败。这在他年轻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如今他觉得明显了,他又在想他是否要在这里定居,或者他回来只是为了了结一些旧事。

  在城外的一个十字路口,他把车开进一个自助加油站。这是一个廉价加油站,供应一种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汽油;旁边还附设了一个方便小商店。他想,这是一种有趣的生意经:高价的、打着名牌的蹩脚食品,加上便宜的、令人生疑的杂牌汽油。他认为,他的萨伯车,跟他一样,应当习惯另一种不同的口味,于是他下了车,给汽车加油。
  加油站的管理员,一个比基思年轻十岁左右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
  这人在基思灌油时对汽车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又围着汽车转了一圈,朝里面瞅瞅。他问基思:“这东西叫什么?”
  “汽车呗。”
  管理员噗嗤笑了,拍了一下大腿。“见鬼,我知道它叫汽车。什么类型的汽车?”
  “萨伯900型。瑞典货。”
  “你说什么?”
  “瑞典制造。”
  “不哄人?”
  基思盖上了油箱的灌油孔,把喷嘴放回汽油泵上。
  管理员把车牌念了一遍。“哥伦比亚特区——国家首都。你是从那儿来的?”
  “不错。”
  “你是联邦调查局的?要不就是税务局的?我们刚刚开枪打死了上一任的收税员。”他笑了。
  基思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
  “是吗?打这儿路过?”
  “也许待上几天。”他递给这人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
  管理员慢慢给他找零钱,问道:“住在哪儿?”
  “我的家在这儿。”
  “你是本地人?”
  “很久以前的事了。兰德里家。”
  “噢,见鬼,不错。你是兰德里家的哪位?”
  “基思-兰德里。我父母是乔治和阿尔玛。他们有个农场在奥弗顿那边。”
  “没错。他们退休了,对吗?”
  “去了佛罗里达。”
  这人伸出手。“我叫鲍勃-阿尔斯。城里那家老得克萨科加油站是我父母开的。”
  “不错。他们的汽油还是两角两分一加仑?”
  鲍勃-阿尔斯笑了。“不,他们的加油站现在关掉了。城里已经没有加油站了,财产税太高,租金太贵,大石油公司又卡住你的脖子。我嘛,只要谁的汽油便宜,就从谁那儿进货。”
  “今天加的是什么汽油?”
  “哦,你算走运。大概一半是美孚公司的汽油,有一些是壳牌公司的,还有一点儿是得克萨科公司的。”
  “没有玉米油吧?”
  阿尔斯又笑了一下。“也有那么一点儿。唉,要谋生嘛。”
  “你们这儿卖啤酒吗?”
  “当然卖。”
  阿尔斯跟在基思后面进了方便小商店,把他介绍给柜台后面一个脸色严厉的女人。“这是我的太太玛丽。这是基思-兰德里,他父母过去在奥弗顿那边经营一个农场。”
  女人点点头。
  基思走到冰柜前,看见两种进口啤酒——喜力牌和科罗纳牌,但他不想让自己在阿尔斯先生面前像个十足的外乡人,于是挑了一箱科尔牌和一箱滚石牌啤酒,六罐一箱。他一面听着阿尔斯闲聊,一面把啤酒钱付给玛丽。而后,阿尔斯跟他走出了小店。
  阿尔斯问道:“你想找份工作?”
  “也许吧。”
  “在这儿很难找。那个农场还是你的吗?”
  “是的,但地已经租出去了。”
  “好。拿了钱快走。务农是一个人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这么糟?”
  “你有什么?就四百英亩土地?那只能不赔不赚。那些拥有四千英亩土地的主儿,再加上他们混种的庄稼和牲畜,日子也好不了。看见那个开林肯车的家伙了吗?他跟日本人和莫米河那边的粮食商都打得火热。你住哪儿?”
  “我自己的农舍。”
  “是吗?太太是本地人?”
  基思回答说:“我就单身一人在这儿。”
  阿尔斯意识到他的友好闲聊过了头,不免有刨根问底之嫌,于是说道:“好了,我祝你好运。”
  “谢谢。”基思把啤酒扔进汽车的后排座位上,上了车。
  阿尔斯说:“嗨,欢迎回乡。”
  “谢谢。”基思把车退到两车道的公路上。他可以望见斯潘塞城的南端,那是一排仓库和轻工企业,老瓦博什和伊利铁路线从那儿通过,两边都是玉米地。城市设施和税收到那里为止,乡村生活也从那里往外开始。
  基思沿着小城兜了一圈,暂时还不想进城。他不知这是为什么。或许他觉得在中央大街上开着这辆古怪的汽车不妥;或许他怕见到熟人,也怕熟人见到他,因为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他掉头开往圣詹姆斯教堂。
  基思开着车,眼前闪过了活动住房、铝板棚屋,以及各种废弃的车辆。乡村的景色还是壮丽的,大片的庄稼和休耕地一直通向天边,那儿一排排的古树依然充当着旧田界,清澈、闪光的河溪在垂柳的掩映下蜿蜒流淌,穿过一座座木桥。

  这片土地原是史前时期的海底,后来海水退了才变成陆地。早年基思的祖先抵达时,这片如今的俄亥俄州西北部还是一片沼泽和森林。在较短的时间里,人们仅仅靠手工工具和耕牛就抽干了沼泽,砍伐了树木,盖起了房屋,修起了田垄,种上了粮食和蔬菜。成就是惊人的:地里冒出了难以置信的好收成,仿佛这块土地已经等待了一千万年,为的是长出黑麦、胡萝卜、卷心菜,以及这首批拓荒者种下的任何农作物。
  南北战争以后,农民挣钱都靠种小麦,后来种玉米,比先前省力,产量又比先前高。如今,基思看到越来越多的大豆——一种神奇的豆子,为正在爆炸的世界人口提供丰富的蛋白质。
  斯潘塞县,不管喜不喜欢,现在已和全世界联系在一起了,它的前途悬而未决。基思的脑中出现了两幅图画:一幅是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复生,那是由于城市及其郊区的居民在寻求一种更安全、更平和的生活方式;另一幅是比一个超大型种植场好不了多少的斯潘塞县,归在外投资者所有,由他们经营,种植目前能赚钱的农作物。基思能够想见田地和农场的树木和灌木篱被拔去,为大型收割机让路的情景。他思索着这一切,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整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平衡;如果你上错了火车,那么下面没有一个站台是你要下车的地方。
  基思把车停在公路边的紧急停车道上,下了车。
  公墓坐落在面积约一英亩的小山丘上,掩映在榆树丛中,四周是大片的玉米地。离它五十码左右就是圣詹姆斯教堂——他小时候常去做礼拜的那幢白墙建筑物;教堂的左边是小小的牧师寓所,当年威尔克斯牧师夫妇俩就住在那里,现在也许还住着吧。
  基思走进公墓,漫步在低矮的墓碑中间;许多墓碑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损坏,并且长满了苔藓。
  他找到了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坟墓,找到了曾祖父母、父辈亲人以及其他亲人的坟墓。这些墓葬是按一种有趣的年代顺序排列的,要弄清楚还得费点心思:最早的墓在土岗的最高处,后来的墓一圈圈低下来,一直到玉米地的边缘。最早的兰德里家族的坟墓建于一八四九年,而最早的霍夫曼家族——他的德国祖先——的坟墓建于一八四一年。在早年战争中阵亡的先人的墓不太多,因为那时候军人的遗体并不运回家乡,然而,在朝鲜战场和越南战场上的阵亡将士都安眠在家乡的土地。基思找到他叔叔的坟墓,在旁边站了片刻,然后又走向在越战中阵亡将士的坟头。一共十个。对一个小县的小公墓来说,这算是一个大数目了。这十名军人基思过去都认识,有的是泛泛之交,有的十分熟识,每个名字都让他清楚地记起一张脸。站在这儿,面对这些长眠地下的老同学,按理该有一种幸存者的负罪感,但在观看华盛顿越战阵亡将士纪念墙时并没有这种感觉,此刻也没有。他想,他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未经发泄的、对制造无谓牺牲的愤怒。从他个人来说,他有个想法,这个想法最近几个星期来常常萦绕在脑际,那就是:尽管他功成名就,但如果那场战争不发生,他的生活一定会更好些。
  他走到山脚与玉米地交界处的墓群中间,在一棵柳树下坐了下来,嘴里嚼着一片草叶,太阳当头高照,地面经过了一场暴风雨之后,现在依然潮湿阴凉。苍鹰在附近的天空中盘旋,燕子在教堂的尖塔上飞进飞出。一种安逸感油然而生,这是许多年来他从未感受过的;家乡那种安宁和远离尘嚣的生活已经在他心中扎了根。他躺下来,透过榆树叶子凝视着灰色的天空。“对。假如我不去打仗,我和安妮早就成婚了……谁说得准呢?”这个长眠着历代先人的墓地,在他看来,是返家旅程的好起点。
  他驱车来到小城的北面,找到了威廉斯街与县公路的接口处。他停下车来,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车拐上这条靠近城郊的威廉斯街。
  街上那些庄严的维多利亚式房屋有些看上去整修过,有些却破败不堪。他孩提时对这片城区总是感到好奇:那些小地块上矗立着一幢幢大房子,当然他现在知道那些地块根本不小;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在夏季形成了一条暗绿色的通道;人们住得这么近,竟能看得见对面房子的内部;每家每户的私家车道上都停着两辆豪华汽车。当年使他感到印象深刻、有趣或神秘的东西,现在当然不再给他以这种感受了。童年的好奇和天真,现在回想起来几乎令人觉得尴尬;然而,如果一个人没有见过世面,开过眼界,又怎会有成人的老练呢?
  如他所料,在这个夏天的午后,街上静悄悄的。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一位妇女推着婴儿车;一辆送货车停在路上,司机正在跟一个女人在她家门口闲聊。这条街上的房子都有很大的门廊,这是一种独特的美国现象;这种现象是他在国外走南闯北时发现的,但在美国本土,房屋已不再流行建成这种式样了。在有些房子的门廊里,小孩在玩耍,老人们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晃动。他对安妮居住在这条街上感到高兴。

  当他靠近她的房子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口里发干。房子在他右边,他却不知不觉开过了头,于是他停下来。他注意到一辆破旧的客货两用车停在她家的车道上,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正把一个梯子扛到后房去。她就在那儿,他只瞥了她一眼,她就与那个老头转身消失在房子的后面。尽管只有一两秒钟,相距五十码远,但他觉得毫无疑问就是她。他如此迅速地认出她的面貌、她的步履、她的举止,这一点着实使他自己吃惊。
  他把车倒了回来,打开车门,又停了下来。他怎么能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但为什么不能呢,直接找她有什么错,给她打电话或写封短信并不是他原先所设想的。他想,重要的应该是去按她的门铃,说声“你好,安妮”,然后让该发生的事发生,自然地、没有准备地发生。
  然而,如果她身边有人怎么办?如果她的孩子或者丈夫在家怎么办?这些年来,他曾经过电影似地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相会的情景,为什么压根儿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呢?很显然,想象中相会的那一刻是如此地真切,以至于他排除了任何可能破坏它的因素。
  他关上车门,驾车离去。他朝农场的方向开去,风驰电掣,但他的思绪跑得比汽车还快。你怎么了,兰德里?悠着点,老伙计。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车速放慢到规定的最高限速,让当地的警察抓辫子没有好处。这使他想到了安妮的丈夫。他想,如果她没有结婚,他肯定会有勇气停车向安妮问声好。但不能那样做,那样会连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在这儿不行。在斯潘塞城,你不能像在大城市那样,下班后邀请女人去吃饭或去酒吧。
  或许他该给她姐姐写封短信,或许他该直接给她打电话。也许一个在东柏林懂得如何对付激战和格斗的男人,却不懂得如何给一个自己爱过的女人打电话。“当然要打。”再过几个星期,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再打,记着这事。
  他回到农舍,在门廊下度过了整个下午,一面喝着啤酒,一面观看过往的每一辆汽车。
  鲍勃-阿尔斯给警长的汽车加满了油,自助加油站对克利夫-巴克斯特并不意味着要自己动手加油,他俩聊了一会儿。阿尔斯说:“喂,警长,今天早上这儿来过一个有趣的家伙。”
  “你们这儿有牛肉干吗?”
  “有,有。请随便拿吧。”
  克利夫-巴克斯特走进方便小商店,用手碰了碰帽檐向柜台后面的阿尔斯太太致意。她看着他拿了些牛肉干、花生奶油饼干、盐果仁和几块好时牌巧克力,她算了一下,大概一共值十二美元。
  他又从冰柜里取出一瓶桔子汁,从容地走到收银机前,把所有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这些东西多少钱,玛丽?”
  “大概两块钱够了。”她每次对他都是这样说的。
  在她为他装袋时,他把几张一美元的单票丢到柜台上。
  鲍勃-阿尔斯带着一张市政府的公费记账单进来,克利夫没看上面的汽油总量就草草签了名。
  阿尔斯说道:“谢谢光顾,警长。”
  玛丽对这种事不太明白。她想,男人们做每一笔生意都像在拉关系,带上一点欺骗,鲍勃对全城的人都多收加油费,而克利夫-巴克斯特吃得脑满肠肥却几乎不花钱。
  克利夫拎起他的购物袋,鲍勃-阿尔斯跟他一起走出去。“我刚才说,那个家伙来这儿,开着一辆外国车,华盛顿的牌照,还有——”
  “看上去可疑吗?”
  “不,我是说他是本地人,以前住在这儿,现在回来找工作,住在城外他父母的农场。我们这里从外面回来的人不多。”
  “确实不多。他们不回来更好。”克利夫钻进了他的巡逻车。
  “他开的是一辆萨伯车。这种车值多少钱?”
  “这个……让我想想……大概两三万吧,新的就是这个价。”
  “那家伙混得不赖。”
  “外国车没有一辆顺手的,鲍勃。”克利夫动手把车窗摇上去,然后又停下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兰德里,基思-兰德里。”
  克利夫瞧瞧阿尔斯。“什么?”
  阿尔斯继续说道:“他父母有个农场,在奥弗顿那边。你认识他们?”
  克利夫在车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嗯……基思-兰德里?”
  “没错。”
  “搬回来了?”
  “他是这样说的。”
  “有家眷吗?”
  “没有。”
  “他什么长相?”
  鲍勃耸了耸肩膀,“我说不上来。一个普通人罢了。”
  “你他妈的当不了警察。他胖还是瘦?是不是秃顶?脑袋上长角吗?”
  “瘦子。高个儿,一头浓发。长得不难看。怎么了?”
  “噢,我想也许得对他注意一点,欢迎他回乡。”
  “你不会认不出他那辆车的。他住在他父母的老房子里。你愿意的话,可以查查他的来历。”
  “我没准儿正要去查呢。”克利夫开车离去,往南直驶奥弗顿——
或许您还会喜欢:
犯罪团伙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点击阅读]
狐狸那时已是猎人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苹果蠹蛾的道路没关系,没关系,我对我说,没关系。——维涅狄克特埃洛费耶夫苹果蠹蛾的道路一只蚂蚁在抬一只死苍蝇。它不看路,将苍蝇掉了个过儿,然后爬了回去。苍蝇比蚂蚁的个头儿要大三倍。阿迪娜抽回胳膊肘儿,她不想封住苍蝇的路。阿迪娜的膝盖旁有一块沥青在闪亮,它在阳光下沸腾了。她用手沾了一下。手的后面顿时拉出一根沥青丝,在空气中变硬,折断。这只蚂蚁有一个大头针的头,太阳在里面根本没有地方燃烧。它在灼。 [点击阅读]
狗年月
作者:佚名
章节:48 人气:0
摘要:你讲。不,您讲!要不,就由你讲吧。也许该由演员开始?难道该由稻草人,由所有这些稀里糊涂的稻草人开始?要不,就是我们想等着,等到这八颗行星在宝瓶座中聚集在一块儿?请您开始吧!当时,到底还是您的狗叫了。可是在我的狗叫之前,您的狗已经叫了,而且是狗咬狗。 [点击阅读]
狼穴巨款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1945年3月。北海上刮着凛烈的寒风。在纳粹德国一个秘密潜艇基地里,一艘潜艇固定在巨大的墩柱上。流线型的舰首在晨曦中显得轮廓格外明晰。在潜艇的腰部有一块跳板,一长队孩子正踏着跳板登上潜艇。他们彼此手挽手走着、仰起脸看着这艘奇怪的黑色船舶。有个人拿着名单在核对孩子们的名字。在潜艇的瞭望塔里,站着一个纳粹海军军官和一个穿黑大衣的高个子男人。 [点击阅读]
猎奇的后果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他是一个过于无聊而又喜好猎奇的人。据说有个侦探小说家(他就是因为大无聊才开始看世上惟一刺激的东西——侦探小说的)曾担心地指出,总是沉迷在血腥的犯罪案中,最终会无法满足于小说,而走上真正的犯罪道路,比如说犯下杀人罪等等。我们故事里的主人公就确确实实做了那位侦探小说家所担心的事情。由于猎奇心理作祟,最终犯下了可怕的罪行。猎奇之徒啊,你们千万不要走得太远。这个故事就是你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点击阅读]
猫与鼠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君特-格拉斯在完成了第一部叙事性长篇小说《铁皮鼓》之后,我想写一本较为短小的书,即一部中篇小说。我之所以有意识地选择一种受到严格限制的体裁,是为了在接下去的一本书即长篇小说《狗年月》中重新遵循一项详尽的史诗般的计划。我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长大的,根据自己的认识,我在《猫与鼠》里叙述了学校与军队之间的对立,意识形态和荒谬的英雄崇拜对学生的毒化。 [点击阅读]
王子与贫儿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爱德华:爱德华和汤姆这两个少年,是这篇故事的主角。他们两个人,由于偶然的巧合,不仅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两个人的面貌也很相似,但两个人的命运却有天壤之别。爱德华是英国的王子,汤姆则是个小乞丐。有一天,爱德华王子在宫苑里散步,看到一个卫兵正在怒责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由于同情心,他就带这少年进入王宫,想不到却因此发生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差一点几就丧失了英国王位的继承权。 [点击阅读]
玩偶世家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本剧作者亨利克·易卜生(1928-1906),是挪威人民引以自豪的戏剧大师、欧洲近代戏剧新纪元的开创者,他在戏剧史上享有同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一样不朽的声誉。从二十年代起,我国读者就熟知这个伟大的名字;当时在我国的反封建斗争和争取妇女解放的斗争中,他的一些名著曾经起过不少的促进作用。易卜生出生于挪威海滨一个小城斯基恩。 [点击阅读]
环游黑海历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布吕诺在散步、观望和聊天,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君士坦丁堡的托普哈内广场一向因人群的来往和喧哗而热闹啡凡,但在8月16日那一天的晚上6点钟,却静悄悄地毫无生气,几乎是一片荒凉。从通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港口高处看下去,仍能发现它迷人的景色,但里面却没有什么人。勉强有一些外国人匆匆而过,走上狭窄、肮脏、泥泞、有黄狗挡道的通向佩拉郊区的小街。 [点击阅读]
玻璃球游戏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引言——试释玻璃球游戏及其历史一般而言,对于浅薄者来说,对不存在的事物也许较之于具体事物容易叙述,因为他可以不负责任地付诸语言,然而,对于虔诚而严谨的历史学家来说,情况恰恰相反。但是,向人们叙述某些既无法证实其存在,又无法推测其未来的事物,尽管难如登天,但却更为必要。虔诚而严谨的人们在一定程度上把它们作为业已存在的事物予以探讨,这恰恰使他们向着存在的和有可能新诞生的事物走近了一步。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