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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纸上针对三封信的用法、当刑警来找她时该怎么应答等等,都有详细的说明。不只是对靖子,还写了对美里的指示。在那详细的说明中,缀满了他预估各种状况、好让花冈母女无论受到任何质问都不会动摇的细心顾虑。因此靖子和美里,才能毫不仓皇、理直气壮的与刑警对峙。当时靖子觉得,如果这时候应付得不好让人看穿谎言,就会害石神的一片苦心化为泡影,想必美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这些指示的最后,还补上这么一段。
“工藤邦明先生似乎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和他结婚,你和美里获得幸福的几率应该比较高。请把我完全忘记,千万不要有罪恶感。因为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的行为将会完全成为徒劳。”
她看了又看,再次落泪。
她以前从没遇到过这么深的爱情,不,她连世上有这种深情都不知道。石神面无表情的背后,其实藏着常人难以理解底蕴的爱情。
得知他去自首时,她以为只是替她们母女顶罪,但是刚才听到汤川的叙述后,石神蕴藏在这段文字中的深情,更加强烈地刺向她的心头。
她想去警局说出一切,然而就算这样做也救不了石神,因为他同样也是杀了人。
她的视线停驻在工藤给的戒指盒上,打开盖子凝视戒指的光芒。
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至少应该照石神的心愿,只考虑母女俩怎么抓住幸福就好。诚如他所写的,如果在这时退缩了,他的辛苦将会付诸流水。
隐藏真相很痛苦。就算怀着秘密抓住了幸福,想必也不会有真正的幸福感受。肯定会终生抱着自负的念头,没有片刻能得到安宁。不过靖子觉得,忍受这种痛苦,好歹也算是一种赎罪。
她试着将戒指套在无名指,钻石好美,要是能心中毫无阴霾地投入工藤怀抱不知该有多幸福。但那是个无法实现的幻梦,自己的心永无放晴之日。心如明镜不带丝毫阴霾的,毋宁该是石神。
把戒指放回盒中时,靖子的手机响了。她看着液晶萤幕的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她回答。
“喂?请问是花冈美里同学的妈妈吗?”是个没听过的男人声音。
“对,我就是。”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是森下南中学的坂野,突然打电话来不好意思。”
是美里念的国中。
“请问,美里出了什么事吗?”
“老实说,刚才我们在体育馆后面发现美里倒卧在地下不省人事。她是那个……呃……看样子,好像是拿刀子还是什么割腕。”
“啊?……”靖子心脏突然乱跳,几乎要窒息了。
“因为出血严重,我们立刻把她送往医院。不过没有生命危险,请您放心。只是有可能是自杀未遂,所以我想应该先让您知道……”
对方说的后半截,几乎完全没传进靖子耳中。
眼前的墙上有无数污渍。他从其中选出几个适当的斑点,在脑中以直线联结那些点。画出来的图形,等于三角形和四角形、六角形的组合,接着再涂上四种颜色加以区分,相邻的区块不能同色。当然一切都是在他的脑中进行。
石神在一分钟之内就完成了这个课题,一旦破解了脑中的图形,就再选择其他斑点进行同样的步骤。虽然单纯,但就算做了又做也不厌倦。如果做腻了这个四色问题,接着只要利用墙上的斑点,做解析问题就行了。光是计算墙上所有斑点的坐标,恐怕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身体受到束缚根本不算什么,他想。只要有笔和纸,就能做数学题。万一手脚被绑,在脑中做同样的事也就是了。纵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也没人能把手伸到他脑子里。那里对他来说就是无垠乐园,沉睡着数学这个矿脉。要把这些矿藏统统挖出来,一生的时间未免太短。
他再次感到,自己并不需得到任何人的肯定。他的确有发表论文、受人评价的欲望,但那并非数学的本质。是谁第一个爬上那座山固然重要,但只要当事人自己明白那件事情的意义就够了。
不过石神也是费了不少时间,才到达现在的境地。就算不久之前,他差点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当时他甚至觉得,只擅长数学的自己,如果不能在那领域有所进展,就等于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每天他的脑子里只有死这个念头,反正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困扰,不仅如此,他甚至怀疑有谁会发现他的死。
那是一年前的事。当时石神在屋里拿着一条绳子,正在找地方挂。公寓的房子,出乎意料地缺乏这种适合上吊的地方。最后他只好在柱子上订个大钉子。把做成圆圈的绳子挂在那上面,确认加上体重后是否撑得住。柱子发出吱吱的声音,但钉子没弯,绳子也没断。
他已毫无留恋。没有理由寻死,但也没有理由活着,如此而已。
他站上台子,正要把脖子套进绳索时,门铃响了。
那是扭转命运的门铃声。
他没有置之不理,是因为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门外的某人,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才来找他。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两名女子,好像是母女。
看似母亲的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刚搬来隔壁,女儿也在一旁鞠躬。看到两个人,石神的身体仿佛被某种东西贯穿。
怎么会有眼睛这么美的母女?他想。在那之前,他从未被什么东西的美丽吸引、感动过,也从不了解艺术的意义。然而这一瞬间,他全都懂了。他发觉那和解开数学题的美感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石神早已记不清她们是怎么打招呼了,但两人凝视他的明眸如何流转、眨动,却至今仍清晰烙印在记忆中。
邂逅花冈母女后,从此石神的生活为之一变。自杀的念头烟消云散,重获生命的喜悦。他光是想象母女俩正在哪做什么就觉得开心,世界这个坐标上,有靖子和美里这两个点,他觉得那宛如奇迹。
星期天最幸福,只要打开窗子,就能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随风传来的隐约话声,对石神来说就是至高仙乐。
他压根没有想和她们发生关联的欲望,他认为她们是自己不该碰触的对象。同时他也发觉数学也是如此,对于崇高的东西,光是能沾到边就够幸福了。妄想博得名声,只会有损尊严。
帮助那对母女,对石神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没有她们,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他并不是顶罪,而是报恩,她们想必毫无所觉。这样最好。有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人。
看到富坚的尸体时,石神的脑中已拟好一个计划了。
要完美地弃尸很困难,就算做得再怎么巧妙,也无法将身分曝光的几率降到零。况且就算运气好真的瞒住了,花冈母女也无法安心。她们将会成天活在不知哪时会东窗事发的恐怖中,他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受那种苦。
让靖子母女安心的方法只有一个,只要把案子和她们完全切割开来就行了。只要移到乍看之下好像相连、其实绝不相交的直线上就行了。
于是,他决心利用“技师”。
“技师”——就是那个刚在新大桥旁过起游民生活的男人。
三月十日清晨,石神走近“技师”。“技师”就像平时一样,坐在离其他游民有段距离的地方。
石神主动提议,要委托一桩差事。他说有个河川工程需要几天的监工,他先前就已察觉“技师”以前做过建筑方面的工作。
“技师”很讶异为何会找上他。石神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本来受托担任这项工作的男人发生意外不能去了,如果无人监工就拿不到施工许可,所以需要有人代打——他这么告诉“技师”。
交付前金五万元后,“技师”一口答应。石神带着他,前往富坚租的出租旅馆。在那让他换上富坚的衣服,命他安分地呆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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