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峰回路转
　　周末，座机山响，我拿起话筒，听到一阵急促声音传来：“老大，我家里有急事！今天得回老家一趟，估计要请20天假……老大，你放心，包装设计等我回来，就是不睡觉也保证完成任务……”橙子有责任心，事情不到万分火急，他是不会关键时刻请假的。还能说啥？只好说些保重话。
　　放下电话，还没回过味儿来，令人崩溃的事又发生了。小杨苦脸递过一张调令，原来集团为筹备春节大型促销活动，即将在10月开展全国铺市大行动，总裁要求企划部8名策划师，明天动身下市场，协助经销商扫街、铺货和培训，我也要随张总跑销售大区，为期30天。
　　“靠，这不是釜底抽薪吗？！大家一走，部门不就空了吗？没有市调和图库，能做啥设计啊？哎哟，叫我们闭门造车？”
　　还没回过神来，小杨又撇嘴递过一份报告，靠，当头闷棍！前天，我给张总打了一个《关于包装设计的费用申请说明》的报告，希望申请15000元项目经费，结果张总手好黑，直接把前面的“1”抹了！MD，只批5000块？就这点钱，买什么都没了指望。“简直是又让马儿玩命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活儿还做个屁！”我狠狠对着批示骂了起来。据说后来，此话流传甚广，甚至成为众多高管拿我打哈哈的典故。当然，以后情况好转，集团几位老大为了照顾我工作情绪，还是给马儿吃夜草滴。
　　眼看局势不妙，我不禁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小杨这丫头，今天专门跟我拧着干，每半小时报个坏消息，果然工夫不大，她又跑进来说：“老大，两件事儿，刚接到张总电话，他让您再带一个设计师下市场，说是为了服务经销商，现场做宣传设计。还有，我跟广告部秘书小林前段时间打过交道，刚才短信联络了一下，她回信说广告总部归老板管，这次不下市场。”
　　我的天啊！原来人员优势眨眼变劣势，策划组和设计组全空了，设计时间又比人家短一半，对产品还没人家熟，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唉，胳膊拧不过大腿，集团命令不可违背，可老板任务又在眼前，老逸还拿着屠刀步步逼近……尤其令人痛心的，是精心策划的流程，瞬间一文不值！唉，我高调跨入集团，没曾想，首次正面交锋即全军覆没？！靠，这次要是败北，后面还谈什么梦想？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脑袋像正在蹦极路上，彻底蒙了！
　　中午饭根本没心思吃，关上门谁也不见，掐掉电话谁也不接，脑子乱哄哄，啥也想不清。没办法，我只好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接着自己给自己玩命打气，一个小时候后，情绪开始好转。想了想，我先找张总求援，电话里好说歹说，我可以三天后和张总出发，其余人后天动身。好，现在不就是缺人嘛，只要明天能拼凑出一支队伍给老子顶上去！不就妥当了吗？可队伍，队伍，队伍……靠，又被憋住了。
　　集团汤总裁，军人出身，以严厉著称，很多人怕跟他汇报工作，我一个分公司经理去求通融，隔了三级，他会卖面子？企划部下市场，天经地义，不配合销售工作，整天窝在家里算什么？唉，我这点事跟总裁提出的全民皆兵的销售策略比起来，没法游说啊，犯难……对，想起来了，头次见汤总，大家握手寒暄，不曾想他手掌硕大，手劲奇大，当场我眼泪差点被握出来，后来才得知这是他给每位男性新人的特别见面礼，啥含义大家心知肚明。算了，此路不通。可队伍到哪里找呢？或者没有队伍，到哪里求助外援呢？队伍……唉，真犯难了！
　　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前天的想法是设计组提包装设计思路，我来评判，然后再借外力修改设计。对呀，为啥不是自己先提思路，然后再找人执行呢？这样我能充分利用出差时间，完成所有包装构思，等下个月再集中力量突击设计。想当初，我入门室内设计，也不过15天，现在既有设计基础，又在报社学过广告设计，入行包装设计该不会比当初学习还难吧。”想到这里，我使劲一拍大腿，靠，思路豁然开朗！但没有市调数据和图库，我根据什么来做设计？没枪炮如何跟鬼子玩命？搞枪支弹药似乎有三条路可选，抢、借、偷……
　　傍晚。在会上，就听我一人慷慨陈词：“发动你们所有亲戚朋友，看看谁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都可以到来实习，只要面试通过就成。他们先负责买书搜图，做市调，等大家回来后，作为奖励，可实行‘一带一’工作制，部门负责教他们本事。记住，包吃包住但没薪水啊。虽然无薪和岗位，但他们能获得4项好处：1，简历随便填，可以说在A集团企划部实习一年；2、我给他们写证明材料，增强应聘竞争力；3、得到宝贵锻炼机会；4、试用优秀者有机会转正。”

　　“老大，你这法子绝了，不仅免薪，还白使唤人，而且最后还能叫人家说出感谢二字！哈哈，看来不光是小贺、小黄被你带坏了，连我也被你带坏了喽。”陈东打趣道。
　　“我说得是实话，很多没工作的毕业生，对拥有A集团履历都感兴趣吧，靠，谁不想履历镀金？做事不走寻常路，给大家说俩小故事，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有故事听，众人更是兴奋。
　　“二战德军元帅隆美尔擅长奇袭作战，被称为‘沙漠之狐’。1941年，他指挥德军在北非战场上长驱直入，打得英军退守托布鲁克要塞。但他的部队燃料不足，于是想夺取附近的英法联军石油，但联军阵容强大，正面突击非敌手。隆美尔突发奇想，将少量坦克集中起来，屁股后拖大树，在沙漠里横冲直撞，卷起漫天黄沙，然后迅速向英法联军推进，摆出正面强攻阵势。联军远见沙尘遮天蔽日，疑是大批德军来袭，匆忙间掉头就跑，结果隆美尔发了笔横财。而远在一千八百年前，张飞单人独骑挡在当阳桥头，不也摆过疑兵阵吗？他叫士兵在马尾上栓上树枝，在树林里拖着跑，卷起漫天尘土，把追击上来的曹军给唬住了。商场如战场，玩些兵不厌诈的策略，没啥了不起的。”会场好安静，嗯，入迷了。
　　“好，再说个故事。英国剑桥大学德诺教授是横像思维的积极倡导者。他认为碰到问题时，应该经常用到横像思维方式，换角度来思考问题是解决之道。某集团新修一栋办公楼，搬进去后却发现电梯不够用，员工们怨声载道。于是老总开会研究问题，大家一番讨论后提出4种解决方案：A、高峰期电梯只停在人多楼层；B、各部门上下班时间错开；C、电梯门旁边装镜子；D、加装一部电梯。后来该公司采用安装镜子的办法，一举改变被动局面，因为员工在镜子前时间消磨快，有很多想做的事儿。德诺教授认为，如果选择A、B和D项的人，思维方式属垂直型或传统型，视野狭窄。而选择C项的人，则属于水平型的横像思维，能抛开思维定势，打开一片新的思维空间。说这个案例，是希望大家今后逐渐养成横像思维模式，千万别被某些定势思维框住了！比如解决这次人荒问题。”
　　听完故事，大家频频点头称是。我想出这个策略是有根据的。回想上次参加A集团现场招聘大会，嚯，场面好大，里三层外三层，跟人粥相仿，谁不想鲤鱼跳龙门，跻身民营500强？我假装人五人六地端坐桌子后面，不禁百感交集。想当初，我跟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也曾在人海里飘来荡去，自己怯生生挤在中间，可人家扫一眼简历，马上原物返还，甚至还有白眼待遇。一晃六七年，我也人模狗样地面对人潮，除了感慨天道酬勤，越挫越勇是王道以外，主要是感叹A集团名声在外，无数人想跻身大集团的热情。现在我有实习名额，当然会受追捧。既然大家都赞同，还犹豫什么？马上联络呗。只一顿饭功夫，便有八九人打算过来看看。我心里大喜：“哈哈，只要能见面，就凭咱这张嘴皮子，咸鱼都能翻身，鼓动他们易如反掌，哼，好似高山滚鼓般轻松！”
　　瞧我这性子急的，根本等不到明天。晚上，毕业生齐坐一堂。还是老套路，我出考题：“大家听好有三道考题。第一题：热气球上有3位世界级科学家。环保专家的研究可使人类免于环境污染；核科学家有能力使核弹失灵；粮食专家能在不毛之地种植粮食，使人类摆脱饥荒。此刻热气球不断漏气即将坠毁，必须丢下一人减重，请问丢下谁？第二题：假设你是街边卖瓜子的商贩，卖的瓜子跟桌上那包一样，我是顾客，你采用啥策略，能打动我买瓜子？第三题：如何在网上搜集最多的牛奶包装图？好，给大家10分钟，封笔后按顺序到办公室谈话。”
　　答案上来了，第一题有三人回答正确：“把最胖的家伙扔下去！”，第二题有一人说：“老板，看您事业操心的，都有白发了，现在秋天正好买袋瓜子嗑嗑吧，瓜子利于头发生长。”第三道题有两人说：“多换名字搜。”
　　三道题各有侧重，第一题考核的是能否不被表面现象所诱惑，而有能力直指核心。第二题考销售技巧，有才之人则有希望培养成策划专员；第三题是为了应付眼前困局。对这些刚从大学出来的天子骄子们，也别太难为人家了，三道题只要有一道答对或靠边，就算首轮过关。

　　很快，筛选后有六人过关。但我对卖瓜子的家伙格外有兴趣：“小伙子，你怎么知道瓜子利于头发生长？”
　　“蒙的！呵呵，见您有白发联想的。”
　　“小伙子，呵呵，有点意思啊，你叫什么？”
　　“王伟。专业学计算机。”
　　“假设你和另外一人是大学同学，大学刚毕业，你陪同学来面试，机缘巧合，你被录取而同学落榜，回去后你该如何向他解释呢？”我若无其事又问道。
　　“雨总，您说过，我们有市调和搜图两项工作，我回去就实说呗，他面试搜图，而我面试市调，工种不同，结果有可能不同，也许是我运气好些吧。”出人意料的回答，靠，这家伙比我反应快……
　　其他人回答平淡，但都说要给落榜同学打气，至少心里有善良一面。而被淘汰的人，答案有道德缺陷，大意是我挺牛，然后就完了。嗯，自我为中心的心思很重嘛，没团队精神，不可留！
　　实习生王伟，个不高，朴素，表面不起眼，但实为富二代，只是不爱张扬而已。他有想法，不愿意做木偶人被长辈们摆来摆去，于是大学毕业后，自力更生，打算本事上身后，再回家族做事。虽然王伟一直说自己是家境贫困生，但我没嫌贫爱富毛病，像知心大哥，而他脑袋灵光，又肯学，自然进步快，两年后成为我左右手，大家处得像兄弟。凭此友谊，我二次创业时，有些生意是跟他家族做的，轻松赚笔钱，哈，他就是俺贵人！可见不要轻视任何人，也许未来就是贵人！
　　聘齐四个实习生，搜图买书有了着落，但设计师又该如何解决？设计要专业知识，这招对高手不管用，一筹莫展。和大家商讨到半夜，无果，苦恼！找设计团队无非还是去偷、抢和借三途径，看来还是要在借人这条道儿上下功夫，问题是谁肯借人呢？借……借……想着想着，坏水不由自主又冒了出来。
　　第二天，我一早来到办公室，操起电话先给H广告公司胡总挂过去：“胡总，您好啊，我是A集团小雨。”
　　“哎哟，是雨总啊，您好，您好，这么早打电话，不会是有单子下吧，哈哈！”电话那头，胡总笑声爽朗。
　　“呵呵，单子啊，快了，快了，胡总公司的设计水平向来有保证，只要我们有活，自然会想到您啦，呵呵，您最近生意不错吧。”
　　“咳，也就是混口饭吃啦。”
　　开场白说完，我进入主题：“对了，胡总，有件事还请您帮忙。老板责成企划部为产品包装做升级设计，但部门明天要下市场做销售，最后企划部即使想突击，都不一定能赶完稿。所以等到下个月，我有个不情之请呀，想请胡总派一位设计主管到企划部来，到这边上两天班，帮我做点包装设计。我们负责提供设计思路、创意和参考图，您的设计师只是负责执行创意即可，工作量不大。不管最后是否设计完成，我都只借两天，呵呵，您看成不？”
　　“这个嘛，行，雨总面子要给，好说，好说。”
　　“呵呵，胡总是痛快人，谢谢支持啊。对了，您的忙也不白帮，对您公司来说，能及时了解A集团设计思路，方便今后合作；对设计师来说，市面上啥牌子的牛奶这边都有，随便喝，管够。而且还为他提供午餐、晚餐和打的费。”
　　“哎呀，雨总想得好周到，我先替设计师谢谢。”
　　“胡总就别再客套啦，好，那咱们说好了，我提前三天通知您，不过，到时候您可别派新瓜蛋子过来呀，哈哈，那就不太好玩了哦。”
　　“呵呵，不会，不会，我丢不起那人，一定派骨干！”胡总马上坚决表态。
　　一个多小时候后，我一共邀约到8家广告公司，嗯，今天收获大。我算过，因为有参考图和创意说明，8名设计师不需要构思太久，每人花两天时间准能完成一款设计，那就凭空多8款设计，嗯，如虎添翼。
　　其实，跟广告公司借人，他们必借。道理简单。因为市场供求关系严重失衡，无数广告公司为了抢夺有限大客户资源，只能是肝脑涂地干活。在广告公司眼里，A集团是大金主！巴不得早发生业务关联呢。一旦双方有了合作，钱也挣了，名也出了，谁不喜欢？不借就是不开面儿，还想有合作不？洗洗睡吧。老子免费借个把人使使，又没借钱，毛毛雨而已。对，这就叫“甲方快感”！
　　正在得意中，忽然想起：“剩下俩设计师刘欣和杨柳，带谁去呢？刘欣有经验，通过复合人才培训，关键时刻能顶一阵，而杨柳不济，要不带她走？”
　　最后我大胆决定，俩人全带走！三方面考虑，首先，下市场能锻炼人，设计师参面对面服务经销商，充分了解市场和销售，能为今后设计好作品打基础；其次，单留一人有啥用？设计不能做，去干市调和搜图又浪费资源，得不偿失；最后，一起下市场，可以帮我干些杂事，我的创意她们也能当面执行，有利于我不断调整思路。好，就这么定了！

　　想到后来，我又开始打张总的主意了。哈，等把心里的小盘算盘算好，马上给张总挂电话：“张总，小雨，企划部坚决响应集团号召，我想多带一位设计师，我们三人陪您下市场，能为经销商提供更优质服务，您看成不？”
　　“呵呵，好呀，早该这样了。”
　　“不过，有个小问题，还要请示您。”
　　“说吧，你小子，又要整什么花花肠子啦？”
　　“哇，张总，还没开口就被您看穿了？呵呵，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啊。俩设计师都是女孩，她们下市场不可能整天都背着台式机走吧，一则不方便，天天搬运还容易坏机器，二则给经销商感觉不好，人家会想：‘哟，A集团整天叫女娃子扛着台式机跑来跑去，连笔记本都不配？’集团今年实行全民皆兵销售政策，大家都要和区域市场挂靠，今后部门下市场是常态，为了更好配合销售，所以特请您批两台笔记本……”
　　“你小子可真会找机会伸手，都是北京学来的吧，呵呵，行吧，这次算特批。”
　　“呵呵，不过谢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问题要请示。”
　　“又有什么幺蛾子？”
　　“唉，设计师都有本了，当头的还扛着机器乱窜，似乎有点那个，呵呵，您说是不？”
　　“TMD，再没条件了吧。”
　　“真谢谢您！不过，再耽误您一分钟时间，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请采购部帮忙采购，您也知道他们事多，我怕今天买不回来，耽误明天行程，所以还请您稍微过问一下。”
　　A集团实施二线员工收入与市场任务挂钩制度。二线员工薪水分成两块，基本工资占薪水总额30%，剩下70%是绩效工资，要和挂靠市场的销售任务挂钩。例如我挂靠南京，如果南京市场只完成80%的月度销售额，那我只能拿56%×80%的绩效工资。通过挂靠制度，集团能调动大家积极性，充分配合各自挂靠市场的销售工作。比如，我为了全额工资，就要经常帮南京销售经理出谋划策，或调动手上资源帮他做业绩。这次下市场，就包括我们二人的挂靠市场，自然不可怠慢。我抓住他所想，为了更好服务他的挂靠市场，张总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己不替自己说话，难道还指望别人帮你？洗洗睡吧。我喜欢动点歪脑筋，为部门捞些好处回来，这是在大企业做事养成的习惯。要是刚才不张嘴，哪能凭空多三台笔记本？要知道，在集团只有总监级领导，公司才免费配笔记本呢。嘿嘿，抓机会搞装备，我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到了后来，搞几个本子算什么？设计院配备有工作站式的专业设计电脑，价值大概4万多块一台，咱照样抓住机跟老板申请两台。
　　放下电话，心满意足！哈，凭空多出三台电脑，一举解决实习生没电脑用的问题，下市场也方便了。嗯，馒头一口口吃，如果企划部赢下比稿赛，我就再申购一台苹果本子。嘿嘿，张总您先别急啊，精彩故事在后头。马上喊来赵一笑：“一笑，我刚跟张总申请到三台笔记本，今天你就给老子盯在采购部，督促他们务必买回来，这次下市场要带走，遇见问题，直接电我，我找张总协调。”
　　印象中，A集团的采购部出门，身上从不带钱！头一次跟他们出去办事，算把我惊了。他们到商场购物，照样一个子不带。上门直接喊来经理，递上名片，报完名头就开始采购，最后签完合同说：“把货送到集团采购部办公室，验收完，你们凭合同与验货收据到财务部结账。”话说的轻松，但至少乙方还少说两个签字程序。
　　“咱们不交点订金，国美肯送货？”我有些惶恐。
　　“订金？屁！A集团名头就是订金！除非他们不想做生意！”采购部喽啰也是牛气冲天，回答很干脆。
　　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大牌表现”。我学啥像啥，也就是过了半年，咱“大牌表现”的本事已超采购部，因为集团是真大牌呀。后来我转岗到工程总部，面对众多乙方时，身上的霸气和大牌气质真的发挥了作用，这，需要感谢采购部那帮爷们。一句话，原来进A集团时，觉得自己纯洁的像个小男生，简单而幼稚，可等从A集团离开，不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