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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遗书 - 第十章 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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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星期一的傍晚,一封快递邮件被投递到了东京都内几家主要的报社和通讯社。收信人一律都是“报道局亲收”。给不存在报道局这一部门的报社和通讯社也都是同样的收信人,所以可能是由不熟悉那家报社或通讯社内情的人邮寄来的。
  当然,收取一方不知道同样的邮件也送到了其他报社或通讯社,但这类的文件大体上会散发到几家。
  大型信封里面装着极普通的信封。里面的信封的正面只写着“遗书”二字,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都没有写着。
  起初只以为是什么读者来信一类而开封的人,看到“遗书”二字也感到了震惊。
  邮寄到报社来的读者来信数目庞大。任何一家报纸都设有读者来信栏,几乎都是寄给那里的稿件,但有时候也有叙述对于读者来信的感想的寄给投稿人的信,负责处理这类读者来信的人的工作量不可小看。
  虽说如此,但从读者来信无论数量方面还是质量方面都是判断这家报纸声望的标志,所以不能轻视。任何一家报社都指派老手到负责读者来信的班子里,其中还包括几名评论员。
  尽管如此,邮寄来“遗书”的例子谁都没有经历过。多数人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怀疑可能是恶作剧。边这样想边打开信封一看,只见里面装着几张印刷品。
  虽说是印刷品,但好像是复印件。可能是什么账簿的一部分。看到第一页的儿栏里有“加部议员”几个字,负责人马上紧张起来。
  马上又察觉其余栏里排着政治家和演员的名字。名字的后面紧接着数字,是表示几十万日元到数千万日元的金额的数字。在加部的名字处的几个金额与经过警察搜查已经查明、也作了报道的数字是一致的,从这一件事也能看出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
  (这事可不得了——)这恐怕是任何一家报社和通讯社共同的感想。
  立即轰动了起来。政治、经济、社会各部门的主要成员悉数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如何处理那“遗书”。
  出处不明,但从记载着让人想像钱流向加部议员的内容来看,估计是由不是つ一キ就是势和集团流出的账簿的一部分。关于这点几乎无人怀疑,问题是这究竟有多少可靠性。不过,一涉及是否登到版面上,就不得不慎重了,因为被罗列的名字不仅是政治家,还有不少演员、歌手这类靠人气维持职业的人。一旦弄错,就牵连到损坏名誉,而且,其他报社如何应付,其态度也是他们所担心的。
  当初,关于邮寄来的“遗书”的对付方法,各报社各式各样,但是,报社间的互相探听一开始,就明白了“遗书”的收信人不仅仅是自己的报社。
  在编辑部主任一级就如何处理相互进行了商谈,暂且协定一致的行动快要达成了。最后是定下方针,由各家报社根据各自的判断进行处理。
  到晨刊发行还有充分的时间,各家报社都将所有的材料重新整理了一遍,再次介绍了势和疑案的全貌,归纳了其背景上这“遗书”如何定位的问题。
  翌日的晨刊,几乎所有的报纸都使用了社会版面报道了“遗书”的消息。许多家电视台因为与报社签有协定,所以被作为早晨的长时间节目的热门话题加以了报道。
  关于势和疑案,大多数国民虽然关心,但都把它看做关键部分似乎在面纱那一侧的暖昧的东西。在那里出现了包括平民百姓所熟识的演员等名人的名字,所以反响非常强烈。电视在当天下午的长时间节目和第二天的节目中出现了高xdx潮,对演员等采访攻势和预测对政界的波及的内容用占总节目的近一半比例作了报道。
  感到困惑和震惊的,不仅仅是当事人势和集团和成为靶子的名人们,毋宁是担任势和疑案的搜查的警察和检察当局比任何时候和单位都狼狈不堪。
  搜查当局关于资金的大致流向当然是掌握的,但因为没有能掌握总分类账的下落,所以不明白具体有多少钱流到了什么地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遗书”的出现作为证实数字的资料,应该会成为使搜查取得进展的东西,但那不是作为搜查的成果被发掘的,结果是通过媒体突然间被公布于社会,所以丢尽了面子。
  实际上,各家媒体的论调净是指责警察的,说:“警察在干什么呢?”与此同时,从被公布的名人中出现了数落媒体损坏名誉的人。这段时间苦于缺乏消息的电视的长时间节目连日来由于有了这个话题而顿时热闹起来。
  当然,人们关心的是:这封相同内容的“遗书”的发信人究竟是谁?其目的是什么?
  许多消息灵通人士和评论家臆测可能是从势和集团的统帅伊势大介的周围寄出来的,他们几乎相同的看法是:就伊势而言,大概对那些揩足了“捐款”的油却在关键时刻佯装不知掉过头去的政治家们大为恼火吧,应该认为这件事情是伊势对他们的一种报复,它将会牵制今后的行径。
  像是证实这臆测似的,加部总次郎和伊势大介各自拿出了二亿日元的保释金出了拘留所。正是一种仿佛嘲笑社会舆论的展开。
  清野翠给浅见打来惨叫般的电话,那是消息播送出的翌日傍晚的事。
  “现在我还在公司里,我母亲来电话说,来了警察,翻箱倒柜的把整个家都搜了一遍。”
  “是抄家吧?”
  某种程度上这是预料中的事,所以浅见显得很冷静,但翠好像相当害怕。
  “大概是吧,可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抄家呢?……我父亲死后不久来彻底调查过了,可是……而且这一回更厉害,我母亲哭着说:从天花板顶上到地板下面都查了一遍,翻得乱七八糟的。”
  说着说着,翠自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警察是哪里的警察?”
  “啊?不是福岛的吗?上次是福岛的警察本部来的……”
  “不知道这回是不是一样。”
  “是吗?要是这样,我问问我母亲,回头再给你电话。”
  在转眼间打来的电话里,翠忐忑不安地说:
  “好像不清楚。听我母亲说,来了三个人,净是便衣刑警,她心想警察都是一样的,所以问都没有问。母亲说,只是这回的警察很粗暴,家具什么的,都被划上了道儿。不过,会从其他警察署来吗?”
  “唉,也许会,而且,甚至还有可能不是警察。”
  “唉?不是警察?……不,不会的,因为我母亲说一开始就给她看了警察手册嘛。”
  “你母亲明白是不是真的警察手册吗?”
  “就是说……那就是假刑警咯?”
  “这方面不好说……对了,搜查令怎么样?”
  “可能没有那个吧。不过上次也没有呀。”
  “不,上次大概只是配合听取情况,查了一下你父亲的书架啦、文件柜啦这些东西吧。”
  ‘啊,是的,是这样的。那种场合是不需要搜查令吗?”
  “如果是那种程度,大概不需要吧。但这回的好像规模相当大,我觉得已经超出了没有搜查令也被允许的范围。我再问问我哥哥。”
  浅见其后跟“粱山泊”的一伙人说了这件事。西村姑且不说,平崎和荒谷的意见是:很有可能是假刑警。
  即使是真的,那也好像没有履行正规的手续。
  “总而言之,敌人是惊慌失措了。除了清野有的东西以外还有这么吓人的资料,太叫人吃惊了!”
  西村心情痛快地笑了一下以后,突然变成了一副哭丧着脸似的严肃的表情。
  “这下清楚了,关于我和资料的出处清野像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恐怕也受到了威胁,但起码这最后的一线替我守住了。不仅是清野,托付我这一堆证据资料的松永会长也没有向任何人泄露和我的交往。要不然,我大概早就被干掉了,因为山川组的川锅组长是个为了目的,不管对象是谁都会下毒手的人嘛。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这回的事好像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
  “你说的完全对。”
  平崎原见习警部也点了点头。
  “不,应该考虑我们与此相关的人都被赋予了使命。我们这样的……不,我这样的微不足道的人都能对警察和检察当局都没有能出手的这些家伙挥下铁槌,太可喜了!”
  “可是,说实在的,我不明白。”现役见习警部荒谷持慎重态度,“能顺利吗?……怎么样,浅见?”
  “这……”浅见挠了挠头,“我也没有把握,但至少使敌人着了慌这一点没有错吧。这种匿名信一样的东西邮寄到媒体,使社会轰动起来的做法,不是史无前例的吗?今后,倘若资料接连不断公布,纵然说这些家伙像狐狸一样,也不能缩在洞里了,迟早会动起来,也许会从被追逼的人里面出现牺牲者。”
  “牺牲者……”西村皱着眉头,“是啊,会出现牺牲者吧。无论什么时候,干掉掌握着关键东西的人是那些家伙的手法;或者是让死的人负责,仿佛他们掌握着所有关键的东西。这样死去的议员秘书和企业的董事已经有好几人了,所以这回也不会例外吧。”
  “如果我们的追究赶在这前面就好了,要不就没有疑案的活证人了。”
  “不,可以出一两个牺牲者吧。”西村冷笑着说道,“因为清野死了……”
  浅见和另外二人都无言以对。
  三天以后,つ一キ股份有限公司向警方提出了总分类账等的失窃报告。
  在警察假托税务调查企图扣押账簿类东西时,知道总分类账等重要文件“丢失”了。つ一キ姑且不说,警察迄今一个劲地将其掩盖,但在这次事件中,没想到公布了这样一件事:“遗书”的一览表就是つ一キ的总分类账的复印件。
  つ一キ的实体是山川组的顶名企业,由山川组的松永会长亲自担任会长,这在平民百姓中间也已经广为人知。也有不少人对这个松永死后由第二号人物川锅继承家业感到不满。由此也产生了这样一种臆测:也许从つ一キ内部出现了造反的人,偷出了账簿一类,企图以此为武器进行恐吓。
  但是,虽说是总分类账的节选的复印件被公布了,但它并不是一种立即左右势和疑案将来的决定因素。
  首先“遗书”的可靠性是个问题。该つ一キ方面始终保持沉默。虽说如此,除了一部分人以外,被列表的“名人”们也回避积极的发言,宁可逃脱媒体的攻势。从这一情况来说,能推测记载在一览表上的事有相当的可靠性,但这始终不超出推测的范围。
  “那种东西毫无根据,只是个恶作剧一样的东西。我完全没有和つ一キ交往,和松永也只见过一次。”
  政治家们都这样说,采取了无视一览表的立场。岂止如此,甚至装出一副仿佛是受害者的样子,说:虽说不过是谣传,但在即将选举的这个时期出现这种被人怀疑的文件,叫人极其为难。
  过了一周,在媒体的报道也中断,像每一次一样轰动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平息的时候,再次寄来了新的“遗书”。
  这回是填写着上回的一览表上排列的收款人名字和金额的支款凭单的复印件。想证明一览表不是平常的空做文章,一定是打算补充这根据而邮寄的。这凭单的几张上面,收款人栏里写着现职的议员的名字和可能是实际上进行收受的对方的人的名字,收款人都是议员的秘书们。
  2
  当天晚上,福岛县警察本部刑事部长伊岛警视①长8点正下班了。乘接送车到了福岛市内的闹市区的地方下了车,打发车子回去了——
  ①警察头衔之一,在警部之上。
  福岛作为东北地区的地方城市,晚上的热闹算是比较长的,尽管如此,一过8点,一般的商店都“吧嗒吧嗒”地开始关上前门。
  伊岛伫立在银行旁边的马路上点燃了一支烟。行人不多,当然没有人察觉在那里的是县警察本部的干部。
  仅仅过了几分钟,一辆在晚上看上去几乎只是黑色的深蓝色的车子嗖地靠了过来。伊岛把烟丢在柏油路上,一打开副驾驶席位一侧的车门,也没确认一下司机的脸就钻了进去。
  车立即跑了起来。
  “没有被盯上吧?”
  跑了一会儿以后,伊岛开口说道。
  “怎会呢……”驾驶席位上的男子歪扭着一侧的脸颊,笑道。他是搜查调查官柿田警视。“派了巡警做什么呢?部长也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可不是闹着玩的。”伊岛苦笑着说道,“我们这边姑且不说,他们那边没有事吧?”
  “山藤他早到清乐苑了,刚才临出来时打电话问清楚了。定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差,大概没有人怀疑吧。”
  “谁知道呢!总之这个时候把我们叫去,我可不喜欢这样缺乏常识。虽说是洼内先生的女人在经营,但没有任何保证说清乐苑是安全的。”

  “要是担心到那个程度,就什么事也不能做了。说来,说这一次事到如今已经欲罢不能的不是部长您吗?”
  “弄成这种地步的可是你呀。我后悔不该上你花言巧语的当,干这种蠢事。”
  “没说花言巧语吧。”柿田变成了心虚的语调,“部长十五年前在琦玉县警察本部时代以自杀处理了‘L公司事件’的重要参考人的死,我只是模仿了部长的手法而已。洼内先生也不是说了这样的话吗?他说,凭你个人能力通不过的时候,伊岛部长会替你作后盾的。请不要忘记当时部长也在场。”
  “但从结果来说,那不显然是圈套吗?一来根本不知道势和的人在场,二来还用隐藏的摄像机录下收受钱物的场面,这……”
  伊岛恶狠狠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部长也拿了钱可是事实呀。”
  “要是知道是钱,我就不会拿的。”
  “那您以为是什么?”
  “……”
  “决不会以为是情书或是什么吧?”
  “别说了!……”
  伊岛严厉地斥责道,以至柿田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
  在清乐苑的最里头的房间里,洼内议员的第一秘书山藤德治脸上露骨地露出焦躁的神情,等候这两个客人。
  “这事态的发展真让人伤脑筋啊!”
  老板娘为新客人准备好酒菜后刚退场,山藤像是等得不耐烦似的立刻说道。
  “听柿田说,洼内先生收到了收据的复印件,这是事实吗?”
  伊岛明明知道自己一副怯懦的样子,但不能不确认一下。
  “啊,是事实。这就是。”
  山藤用粗鲁的手势将A4尺寸的纸在桌上扔了过去。打开三折的皱褶一看,确实复印着普通的收据用纸。抬头是つ一キ股份有限公司,落款是山藤德治,金额为一亿日元。
  “如果和这一样的东西寄到了媒体,那就一切完蛋。”
  山藤伸出大拇指,强调自己的主子将会下台。
  “怎么会呢……”柿田搜查调查官照例是一种歪着脸蛋的笑法,“即使出现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说服力。没有关系的。”
  “你说得倒轻巧,但在是否作为案件立案之前就会给先生的政治生命以不可挽回的影响吧。”
  “是吗?不会严重到那种程度吧。不是即使是被起诉、一审判决有罪的议员先生也在下次选举中出色地当选了吗?不知是哪个县里,议员管县民叫傻瓜。”
  “不,选民任何时候都不是傻瓜。这次的事情如果表面化的话,就连我们先生也很危险啊。我们先生可是下届的下届当总理的人物呀!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也不知尝尽了多少酸甜苦辣……”
  像是回忆起了那辛酸的岁月似的,山藤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尽管如此,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在干这种事呢?”好像立即恢复了精神似的,山藤瞪着眼睛看了看两名警官,说道,“完全不明白。立刻强行搜查了清野家,但收获是零。”
  “つ一キ的川锅真的慌了神,加部议员线上的人或是势和集团的什么人——也许伊势大介自己就是挑起事端的人。如果是以恐吓为目的,那应该早就说像是恐吓一样的话了,但还没有这征兆吧?”
  柿田变成了一副刑警时代的锐利的目光。
  “不。”山藤忧郁地移开视线,摇了摇头说,“倘若是恐吓,索性挑明就好了,可是……”“尽管如此,即使出示这么点儿东西,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吧。就说是收据,拒绝说这是伪造的就行了。”
  “不,如果光是这些倒好,可是……”
  山藤苦涩地咬了咬嘴唇。
  “另外还有什么吗?”
  对柿田提出的问题,山藤没有作回答。伊岛从一旁露着讥笑的神情说道:
  “应该设想被摄制成录像带了。”
  “啊?……”
  柿田吓了一跳,挺直了一下身子。确实如伊岛所说的。山藤居然陷进了自己给伊岛设置的“圈套”,这真是笑死人,但拿つ一キ以及势和集团的各个人来说,使用同样手法,以免给政治家的“捐款”只出不进,也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
  “可不是。倘若齐备到这种程度,这就不是普通的家伙了,大概是和松永交往相当深的人吧。但好像绝对不是川锅。要是这样,会不会还是加部议员或是伊势大介这条线上的人呢?”
  “对,差不多的人都这样观测。的确,我们派系对加部很冷淡,所以那先生生气的心情不是不可理解。”
  “差不多的人……这就是说,其他先生那儿也寄去了跟这一样的东西咯?”
  “仅到目前为止知道的,除了我们以外,好像还寄给了另外三位先生的秘书。不,跟这收据一起,信内还附着写有要点的便条。”
  伊岛和柿田都没有问是谁和谁。即使不问也大致可以推断的名字。
  “请把那封信和便条给我看一下。”
  “哈哈哈,就是你们也不能那样吧。”
  山藤露着冷淡的眼神说道。
  “但从笔迹和指纹等也许能断定对方。”
  “不行啊。信封的收信人姓名和地址显然像是掩饰笔迹写的,也不会有指纹。”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只有做交易吧。坦率地和加部先生交涉,能用钱解决就解决,如果他说这不行……”
  “说不行的话,那……”
  伊岛和柿田都忐忑不安地凝视着山藤的嘴边。
  “哈哈哈,那么只好死心吧,当然,如果那位先生说他自己处理自己,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
  伊岛哆嗦着肩问道,但山藤没有回答,只是令人毛骨悚然地大口喝着啤酒。
  “跟清野的例子一样,让川锅承担责任就好。”柿田若无其事地说道。
  “要说根源,つ一キ的文件管理的不善是引起现在这事态的原因嘛。那里川锅的下属,不知如何消磨时间和力气的组员有的是呀。”
  伊岛露着凶狠的目光刚想和柿田说出什么,但结果闭上了嘴。
  3
  田坂派的事实上的头领洼内给加部总次郎打电话来说,想设便宴招待您后,加部跟秘书森内严肃地思索着这件事。
  “什么意思呢?”
  “他说什么了?”
  “说老实话,大概是包括祝贺和慰劳我被保释这层意思吧。说了像是这意思的话。”
  “这样的话,没有推辞的理由吧?”
  “啊,是的……不过,在临近选举的现在这个时期接近我这个犯人,这不奇怪吗?”
  “这不很好吗?洼内先生如果是这意思的话。首先,先生您没有什么损失的。”
  “也不能这样说吧。也许是这样一种安排:我总是呆在议员位置上的话,作为党来说不太合适,所以想对我宣告最后的决意吧。时至今日,我目前也很难重回政界了,这种情况就接受邀请,领些糊口的经费吧!”
  据森内后来说,加部说着还勉强装出了一副笑脸,但抹不掉总有些空虚的样子,只是嘴里在说逞强话的印象。
  “我还是陪您去吧。”
  “可你有别的约会吧?”
  “唉,倒也是,要是需要我的话我就推辞吧。”
  “不,倒是那边的重要。我的事你不必担心,刚好我还有一个地方想顺便去一下。再说,我已经和死姿势①一样的人了,所以大概不会有前些时候在经堂发生的那种事了吧。”——
  ①特指日本相扑中被对方逼得无法再比赛下去的姿势,与此相反的“活姿势”是指被对方逼得千钧一发之际还有可能摆脱困境的姿势。
  森内和加部作像样的交谈此次是最后一次。
  数小时后的下午6点半左右,加部自己喊了一辆包租的车子,离开了住居兼事务所的公寓。
  森内有跟律师的约会出去了,除了管理人以外,公寓里没有一个人送加部的。加部的家里人在案件公开以后不久就回老家北海道去了,森内以外的秘书们已经全部或是自己离开了,或是如同解雇一样离开了加部。一段时期当过派系的事务总长等高职位而自豪的加部这副衰败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感到可怜。
  加部在新宿的伊势丹百货公司前下了包车。司机看着加部大步走去,直至他拐过十字路口的拐角。这是活着的加部被人目击的最后身影。
  在纪尾井町的日东式饭馆里,洼内白等了两个多小时。7点的约定到了8点也没有任何联系,快到9点时才终于死了心离开席位。敢对洼内这样爽约的人并不多见。
  “那混蛋,拿我当傻瓜!”
  洼内抑或非常生气的缘故,甚至冲着饭馆的老板娘发脾气、但是,原来是加部出了事,无论他多么生气加部他也来不了了。
  翌晨,走过架在奥多摩溪谷上的拱桥的游玩的一家人,发现了沉在桥的正下方有点淤塞的深渊底的人,马上报了警。
  警察捞上了尸体,结果从携带的物品和相貌等确认是众议院议员加部总次郎。加部估计是从桥上掉下去的,直接的死因源于头盖骨的骨折等全身挫伤,但尸体上到处有小伤,可能至死前被人施加了相当的暴行。
  进而从加部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用毛笔写着“天诛”二字的日本纸①。不是盗物等目的的单纯的犯罪行为,而是恐怖行动或是装作恐怖行动的出于政治目的的犯罪行为这一嫌疑强烈起来——
  ①日本习字写信用纸,长24厘米,宽约34厘米左右。
  加部议员被害!
  中午的新闻和下午的长时间节目以及各晚刊一齐报道了这起事件,从各种角度报道了到势和疑案终于出现死者的颠末。
  “粱山泊”内飘荡着紧张气氛。荒谷开始说:“这过火了!”
  加部被害的前两天的晚上,荒谷和平崎轮流埋伏在福岛的日本式饭馆,捕捉到伊岛刑事部长、柿田搜查调查官、山藤秘书的密会,弄清了他们的关系异乎寻常的紧张。在听平崎说伊岛在十五年前将在琦玉县小川町发生的“汽车废气自杀事件”,和柿田在去年将喜多方的同样事件都强行以自杀处理,两人都是有“前科”的人的那个时候,荒谷就本能地预感到了事态的紧迫。
  在“粱山泊”浅见和西村说了“牺牲者”这一预言一般的话,这会儿突然间带上了现实的味道。
  跟平崎一说这事,便说:“也许会那样吧。”毋宁是一副肯定的语调。原警官在何谓正义这个问题上已经和现役的荒谷想法的标准不同了。
  荒谷不知道牺牲者会是谁,但后来想想,加部身处险境,他是充分预计到的。山藤们的密会准是为了向杀害加部开绿灯。眼睁睁地放跑了犯人,作为警官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这就是荒谷此刻的心境。
  “西村你不是希望加部议员被杀害吗?”
  荒谷语气强硬地逼问说,但西村只是苦笑,没有做声。
  “是这样吧?不,你的目的打一开始就是为朋友清野报仇,准是这样。你希望不光是加部议员,今后还出现几个牺牲者。”
  “荒谷,这太……”
  浅见想制止,但荒谷固执地摇了头。
  “即使是你浅见说的话,别的不说,只是这件事我作为现职的警官是不能置若罔闻的。
  “政治的事我不懂,但凶杀案的话,这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专业。实际上,在奥多摩的现场,我们班都出动了。我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慢吞吞的,知道福岛那件事的,只是我一个人嘛。”
  “喂,等一下好吗?”浅见按住抬起了屁股的荒谷,恳求似地说道,“要是你荒谷现在动了起来,情况将会非常危险,当然这儿也必须撤走,西村会成为他们一伙人的袭击对象,就连我,就连平崎也……不,就连你荒谷也不知会怎么样。荒谷,正如你自己所看到的,警察里面不是有内奸在吗?”
  “不,警视厅里面没有那种人。”
  “我想不应该考虑例外……”
  “总而言之,不管你说什么,我也要回警视厅去。”
  “明白了。”
  浅见终于死了心。与此同时,他不能不感到把荒谷拉近来作为同志的责任。
  “那么,荒谷,再等十天好吗?请你保持沉默,只要十天就行,其间倘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可以把真相全部说出来,包括我们的事。”
  “可以吧。”荒谷点了点头,“约定我遵守,出卖同志的事我不做。”
  荒谷走了以后,浅见向西村道歉说:“对不起。”
  “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把他带到了富山,就只能拉他入伙,封住他的嘴巴。再说,荒谷的想法也不是不理解,那种缺少灵活性的正义感倒是值得尊敬的。”

  西村安慰似地说了这话以后,自言自语说:“这下可难办了……”
  “没有关系。有十天的话,案件大概终结了吧。”没有把握,但浅见虚张声势地说道。
  “那样就好,可是……”
  西村笑着,但在当晚,他连浅见都没有告诉,便撤去了“粱山泊”。
  当晚很晚回家的阳一郎把弟弟邀进了书房。
  “你决不会参与了加部议员被害的事件吧。”刑事局长神色疲惫地说道。
  “怎么会呢……”
  浅见苦笑着说道,哥哥多少有点认真的样子使他不知所措。
  “要是这样就好,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有了一个结局。”
  “说谎吧,哥哥。”
  浅见用讥讽的目光凝视着哥哥。
  “说谎?……”
  “不会没有想到吧。打前些时候加部在经堂被袭击的时候起,您不是已经预测到会这样吗?可是,在可以说刚保释不久的这个时候警察却没有警惕加部身边,倒是这种疏忽应该受到责备。”
  “喂,你如果是我的亲人,就别像媒体一样说话呀!”
  阳一郎勉强歪着充满苦涩的脸,嘴角上露着微笑。
  “推测到了是什么人干的吧?”浅见连笑也不笑地说道。
  “没有。”阳一郎摇了摇头。
  “又来了……”
  弟弟露着一副可叹的表情,比哥哥更使劲地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并不是头脑迟钝呀,是因为几乎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加部会被害。”
  “但保守党的田坂派的议员中,有好几个人如果加部在法庭上作证的话就非常为难,这是确凿的吧?”
  “这也并非如此呀。对警察和检察官的调查,加部极其顺从地做了回答,可以判断该说出来的都说出来了。关于你说的田坂派的几位先生,虽然出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传言,让人看到他们有舞弊,但那些都不过是状况证据而已,很难成为足以能弹劾他们的决定性因素。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向上面也汇报完毕,所以嘛,事到如今照理就没有必要再着手干掉加部了。”
  刑事局长所说的“上面”当然是指警察厅长官以及法务大臣、国家公安委员长官,阳一郎是在暗示犯人方面的背后有可能政治家的意志在起作用。
  “只是有一件事使我感觉心情沉重。”刑事局长说道,“那就是被害前加部受到了严刑拷问这一事实。好像到了可以用‘濒临死亡’四个字来表达的程度。犯人可能相信加部隐藏了某些重大的物证。可是,无论怎么拷问,结果也没有能引出任何东西来,最终大概察觉加部手上没有任何成为决定性证据的那种王牌,但既然给了他那样严厉的拷问,事到如今就不能后退了,于是就杀了他。”
  “等一下……”浅见有点着慌地说道,“加部因为始终没有屈服于拷问,隐藏了证据,所以才死的,可以这样认为吗?”
  “不,那没有,因为加部不是一个有这般骨气的人。再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犯人方面会抄加部的事务所和住宅的。加部身上带着钥匙,但没有被盗,就是说,他们看清加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总而言之,犯人的错觉或是确信可能是杀害加部的动机。”
  “哦,是错觉……”
  浅见感到腋下在微微冒汗。
  “不可思议的,是犯人方面为什么确信到那种程度这一点。”阳一郎没有介意弟弟的动摇,说道,“最近,来历不明的人给各家媒体寄去了有关势和疑案的匿名信,可能和这件事有某种关系。到目前为止寄去的东西,是一些和警察已经查明的相似的材料,但犯人方面也许确信寄信人手里掌握着更多的东西。于是寄信人是谁成了问题。通过这回的事,至少明白了不是加部议员,犯人方面大概现在在拼命寻找下面的材料吧。”
  浅见的脑海里掠过了西村的面孔。
  “可是光彦,你的企图该是可以对我讲了吧?不,我可不许你说没有什么。我一直静候着你什么时候打破沉默,但既然发生了这回这样的事件,就不能总是等下去了。”
  阳一郎用让人感觉不到有多少热情的语调说道。这样说话时候的哥哥更应该警惕。很多场合看上去什么都不明白,实际上什么都看透了。
  也许这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浅见不能不这样想。
  把加部逼入死地的原因还是从“粱山泊”寄出的材料,想到这点浅见的胸被什么压迫着似的。和西村有秘密约定,在某阶段之前决定不跟哥哥说,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做有可能会带来悲剧。
  “事情是这样的,”浅见痛苦似地说道,“加部议员被害的两天前的晚上,洼内众议院议员的秘书、叫山藤德治的人和福岛县警察本部的两名干部秘密聚集在福岛市内的一家日本式饭馆里。”
  “噢?……”
  阳一郎将充满着异常关心的视线投向了弟弟。
  从跟哥哥长时间的会谈中解放出来的浅见给“梁山泊”打了电话。必须请西村谅解自己将迄今为止的经过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刑事局长。
  但西村不在。听着空响着的声音,浅见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翌晨须美子来叫还没有睡醒的浅见。是西村打来的电话。
  “我又要消失一段时间。”
  西村用呆板的语调说道。
  “是吗?还是要这样做吗?对不起,由于我轻率……”
  “啊,荒谷的事请你别介意,他并非是拆伙,倒是应该感谢荒谷。在福岛的暗中监视等,多亏有他在呀!”
  “您这么说,我就……”
  “哈哈哈,请拿出精神来。倒是既然到了这一地步有必要考虑出动警察。我消失的理由也是这个。”
  “有件事我想和你联系。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在我哥的追问下把我们的计划和盘托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
  西村好像某种程度估计到了,没有怎么吃惊。对此浅见舒了一口气,便跟西村说了昨晚会谈的内容。西村自始至终只是“嗯、嗯”地轻轻随声附和着,带责备的话一概不说。
  “知道了。就是说,时机越来越成熟了。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束工作只好请警察做了。刚好,说实在的,我刚给洼内寄去了现场照片。”
  “啊?是吗?……”
  浅见不由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什么脑海了浮现出了满是泥巴的雪球在坡道上滚落下去的光景。
  翌日,行动迟钝的警视厅和东京地方检察厅突然同时查抄了山川组和つ一キ,逮捕了川锅卓正。他涉嫌违反外汇管理法——显然是另案逮捕,目的是阻止消灭证据。并且像是与社会隔离似的几乎没留时间就起诉并送进了拘留所。
  4
  下届总理洼内修三先生激励集会在一片盛况中散会了。尽管洼内很不好意思地说“下届总理”这说法过于刺激性,但偌大的横幅仍挂在集会会场的舞台上方。洼内表面上颇为高兴,退到了饭店的贵宾室,从他亲信的眼里来看,深深地感觉到他内心极其焦躁的样子。
  不一会儿,在山藤秘书的陪同下,福岛县警察本部的伊岛刑事部长和柿田警视来了。洼内把三人以外的其余人赶出了屋子。
  “听说这回寄来了照片,是吧?究竟是怎样啦?”洼内非常不愉快似地说道,“总而言之,加部什么都不知道吧,那就没有任何必要干那种事。”
  “对不起,先生。”伊岛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关于那件事情,我和柿田完全没有参与。”
  “喂,那么说可不好。在清乐苑和山藤商量那件事是事实嘛。”
  “说是商量,但那是山藤单方面的提案,我们……”
  “住口!没有制止等于是参与。”
  洼内的大声一喝有慑人的力量,伊岛和柿田都紧紧闭起嘴,不吱声了。
  “这件事打算如何收拾呢?”
  洼内将视线转向山藤,做出平静的、没有比这更冷淡的语气说道。
  “啊,一定想办法。”
  山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下了头。
  “说想办法,决不会是让加部起死回生吧。总之,命令山川组的一帮混蛋去执行,这种轻率劲实在无法挽回。干到那种程度结果却估计错了恐吓人……被つ一キ甚至拍下了照片,并且还录了像,被他们掌握了收受金钱的证据,你干的事不尽是破绽吗?!”
  “可是呀,先生,就我来说,我自认为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喂,别给我辩解了!”
  “您那么说,可是……”
  “叫你住口。行了,给我出去!我这会儿不高兴呢。”
  “明白了。”山藤愤然说,“先生叫我出去我就出去,但您不要忘记我也有许许多多话想说。”
  完全是临走时给对方留下的威胁性的话。
  洼内留住想跟着山藤离开屋子的两位客人,说道:“你们留一下好吗?”伊岛和柿田都吃了一惊似地耸了耸肩,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一个像样的秘书。”山藤一离开,洼内像是不吐不快似地说道,“从前当秘书的,如果是为了救头领脱离苦境,都是不惜舍身的。在奥野先生和榎本先生当总理时的大贪污案件中,他们的秘书都舍出自身,救他们脱离了险境吧。我的秘书里,可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客人无法回答,默默地听着。
  “山藤干的事迟早都会作为我的责任重重地压到我身上来,你们不这样想吗?”
  “这的确……”
  伊岛刑事部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果山藤是个有能力的秘书,这个时候当然会承担某种责任吧,要不事情就要闹大了。不,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保守党乃至国家的威信说不定会动摇。当然,你们这些人干的小坏事也会公开的,怎么样?”
  “唉,恐怕……”
  伊岛和柿田都大体上估计到了洼内想说什么。
  在和西村通话时听西村说他把山藤从松永那里收受贿赂的现场的照片寄给了洼内阵营时,浅见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那照片浅见也看了。照片上拍出了捐款从川锅交到山藤手上的一瞬间。模糊的影像说明是从录像带上复制的。这场面光看照片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在录像带上有声音。可以考虑双方关于这“捐款”的意思所交谈的密约也收录在里面。
  给收到照片的洼内方面的冲击非常强烈,是以往的文件一类所无法比拟的。从照片寄来的那个时候起,山藤也许已经注定要被‘处刑”了。
  西村一直处在浅见无法与他取得联系的状态,有事的时候先绐西村妻子的娘家舟桥家打电话,之后就只好一个劲地等候。打电话来说寄去了照片以后,到了第三天,好不容易接到了西村打来的电话。
  “今天把那照片也寄给了媒体。”
  “可是西村,你干了这种事,山藤他会不会被干掉呢?”
  浅见一口气说了他一直所担心的事。
  “大概吧。”西村泰然答道,“加部被干掉了,那些家伙准会以同样的理由想干掉山藤,我想他们动起来的时候正是机会。”
  “啊,可不是……”浅见这才理解了西村的想法,“可是,那太危险吧?能否顺利……”
  “没关系,因为日本的警察是优秀的,而且,我相信你浅见一定能干得很出色。”
  西村用浅见都想怀疑是讽刺一样的快活的口气说道,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就浅见而言,无疑背上了可怕而沉重的包袱,西村之所以选择浅见作为伙伴,正是因为浅见的背后有哥哥刑事局长和警察组织,但能否推动他们则取决于浅见的才智和努力。那天晚上阳一郎也很晚回家,浅见等候着哥哥,一直说服到翌日凌晨。
  “喂,是想让我下台吗?”
  刑事局长虽然说着分辨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话的话,但作为结论接受了弟弟的希望。
  “事不宜迟呀!”
  若是失去了时机,一切都会乱了套。必须正确地掌握可以说的的确确是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时间和地点。
  当天下午,西村寄出的邮件一齐被投递到各家媒体。这时刻已经赶不上报纸的晚刊了,电视台也在傍晚的新闻节目里没有广播,犹如拉满弓弦似地在9点以后的新闻节目等里面变更节目作了报道。
  媒体的报道姿态充满了紧迫感,政治评论家们也直言不讳地对政治进行了尖锐的批评。
  执政党议员中也有人婉转地谴责洼内,在野党的议员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似地攻击执政党,呼吁净化政治。
  不仅是当事人洼内,被议论有嫌疑的政治家都面对媒体的采访攻势采取了“与我无关”的姿态,但一般大众的关心集中在,可能导致内阁变更的大贪污案件,终于被揭露这一问题上。但是,当天和第二天不知为什么警察和检察部门都没有显出动的迹象。不仅是一般大众,媒体和评论家也都在议论司法机关玩忽职守,连精通情况的浅见也都感到怀疑。

  “是有什么问题吗?”揪住哥哥用责问的口气问道。
  “啊,是最后挣扎吧。”刑事局长恶狠狠地说。
  不难想像保守党的多名政治家通过所谓渠道对司法机关施加着压力,因为从势和集团流向政界的资金据说多达数百亿日元,关于其中的二十一亿日元,连包括原首相等担任过内阁阁员的人在内的十二人的名字都已经查明。
  不断地寄到媒体的资料证实了这一事实。形势充满着一种危机感:这样下去,可能会导致保守党的大派系清政会的瓦解。
  接着,终于突然出现了一个可以理解为刑事局长所说的“最后挣扎”的Ultrac①:正在监禁的山川组二号人物川锅卓正将前往巴黎治疗肝炎。据说这也是取得法院保证的堂而皇之的出国——
  ①体操的高难度动作。
  “岂有此理……”
  浅见情不自禁地这样喊叫道。不仅是浅见,甚至百分之九十九的日本国民恐怕都目瞪口呆了。在电视新闻中看到在机场的中央大厅里耸着肩精神焕发地走路的川锅的身影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假定普通人因盗窃罪或什么的进了监狱,即使是不做肝脏移植就连性命都保不住的病状,也不用说是让去巴黎,最多只是被收容到警察医院或周到地替你准备好一副棺材而已。
  “日本的司法部门在干什么?”
  浅见打算待哥哥一回家最先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但是,这问题以未提而告终了。雪江等候在正门口,比浅见先冲着刑事局长大声斥责起来:
  “像那种黑社会一样,多没有体面!……”
  阳一郎刚脱下一只鞋子,惊讶地看着母亲的脸,随后为难似地歪着脸,笑道:
  “哈哈哈。我可是服了。”
  “不是闹着玩的。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且不说政治家不行,连法院也这样没出息,我们市民相信什么好呢?”
  “哎呀,妈妈,您这样兴奋对身体不好呀。”
  “我的身体无所谓,现在整个日本人都被腐蚀了。”
  “我知道。”
  阳一郎好不容易站到门口前铺地板的台上,成了一副俯视母亲的姿势,已经收敛了笑容,变成了一副严肃的刑事局长的脸。
  “从法律上来说,纵然是犯人,如有申请,被认为合法,也会有这回这样的特例措施。”
  “我可不愿意听这种教条主义的话。”
  “您的这一心情我理解,不,这是整个日本国民——当然也包括我在内的意见,这我是充分理解的。不光是我,从事司法工作的大部分人都这样想。”
  “那为什么干这样的事?”
  “是Gesture①。”——
  ①姿态、姿势之意。
  “Gesture?……那是什么?”
  “也许可以说苦肉计。说来不是怎么受表扬的话……不管怎么说,到了明天早晨会明白的。不,快的话,大概会出现在今晚的新闻里。”
  阳一郎的预言被当晚11点的新闻证实了。法国政府拒绝罪犯川锅入国,甚至未被准许从到达的飞机上下来就送回了日本。飞机一到公海上,川锅本人将再一次被日本警察拘留。浅见许久没有尝到这种痛快了。阳一郎说的Gesture原来是指这个。蛮横无理的政治家对法国政府的这一对策也一定始料未及。
  “日本的警察挺狡猾的哩。”
  浅见充满着敬爱和尊敬之情,对着这滑稽剧的操纵者阳一郎取笑道。
  刑事局长用鼻子“哼”地笑了一下,但好像没有从心底高兴起来。
  像是梅雨前兆一样的淅淅沥的小雨到傍晚停了下来,但天空依然乌云密布。从喜多方市街向西约一公里,越过山岭的这一带,是一片被疏林怀抱的洼地。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人家的灯火都看不到。
  突然浮现在这片黑暗中的车前灯顺着碎石子路逗弄一般地从岭上爬了下来。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慢得连轮胎滑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一关上车灯,黑漆的车身就那样隐没在黑暗中。引擎也关了,像是确认寂静似的,好一会儿动都不动。
  过了一会儿,手电筒打亮了,从车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好像专心致志于什么作业,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来回动着,在听得一声“行了吧”的声音和轻轻地随声附和的声音后,引擎发动了。
  但车子并没有开动,随后又施行了什么作业后两人便离开了车子,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在脚下,正打算沿坡道下去。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嘘”的短短的口哨声。在两人吃惊地站住的同时,从周围几处树丛中一齐照射出灯光。两人把胳膊抬到脸前,害怕似地挡住了光线。
  举着光源的近十名男子“沙沙”地拨开树丛,集中到停着车子的草地上。两人迫于光的压力向后退去,背靠车子呆住了。
  被光束照出来的两名男子脸色苍白,两颊抽搐着。从看着这两张脸的周围的男子们中,一个压低了似的沉闷的声音说道:
  “怎么闯出这种祸来……”
  声音的主人跨出一步,将头伸到了光里。
  “啊!本部长……”
  两名男子中的一人发出了呻吟声。
  “对!是我,是岸井。”福岛县警察本部长岸井警视监大声斥责道,随后又用开始核实对方身份一般的冷淡的语调说道:
  “是伊岛刑事部长还有柿田搜查调查官吧。在那里干什么?”
  “……”
  伊岛和柿田都没有回答。周围的男子中的两人把光照进了车内。
  驾驶席一侧的座位被放例,一名男子睡着了。
  “是山藤吗?”
  这时浅见才走近车子,问道。
  “好像是的。”
  岸井警视监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说道,并且又呻吟起来:
  “怎么闯出这种祸来……”
  车窗被关闭着,只是驾驶席一侧的窗留着一点缝隙,那缝隙里插进了一根软管,软管的一端用胶带与尾部的排气口相连,向车内送着废气。一看就知道这是伪装废气自杀的谋杀。
  “真吓人啊!不是和清野的案例一模一样吗?”
  浅见从心底里感到惊讶,他一面打开车门,关上引擎,一面轻蔑似地说道。地点也就在附近。某种程度估计到了,但没有想到手法竟如此相同。可以说这是一个表示警察和司法部门如何拘泥于前例的实例。
  “可不会是死了吧?”
  岸井瞪了一眼伊岛。
  “没有,只是睡着了。”
  伊岛条件反射似地答道,仿佛作事务汇报的语气。
  “要救他出来吗?”
  警视厅派遣来的叫河东的警视问浅见道。大约三十人参加了当晚的“作战”,都是刑事局长亲自挑选的优秀人才。河东担任他们的指挥。
  “不,暂且请只是把软管从排气口取下来,因为即使现在叫醒他,安眠药也还起作用,神志不清吧。再说,我想看看醒来时的山藤那副吃惊的神色呢。”
  浅见,自以为尽最大努力开了个玩笑,但是谁都没有笑。
  福岛县警察本部的现职刑事部长和搜查调查官的杀人未遂事件不仅震撼了社会,也使正在逐步追究势和疑案的警察和检察部门威信扫地。
  伊岛和柿田相当长时间保持着沉默,但因为是现行犯逮捕和他们从事前准备阶段到行动的部分事实被记录了下来,所以不可能否认罪行。
  在他们犯罪的当天,警察厅的搜查官们兵分三路,分别跟踪着山藤、伊岛、柿田的行动。白天伊岛和柿田汽车结队离开福岛市内时总共有八辆车子联手跟踪,一直到将伊岛的车子放在喜多方西方的山脚下,两人用柿田的车子返回为止的行动都弄得一清二楚。
  另一方面,山藤方面投入了总共十四名搜查官和十辆车子,虽然犯罪预定地是在放置伊岛车子的场所的附近大致不会有错儿,但为了慎重起见,在山藤的车子上安装了无线电发射器。
  山藤在晚上1O点左右在洼内的事务所偷偷与伊岛和柿田会合,在那里被灌了放有安眠药的啤酒,睡着后被放在自己的车上运往“自杀”现场。
  山藤醒过来快天亮了,起初好像不理解自己四周的这些人的来历等情况,但随着情况逐渐明朗,他的感情和表情从吃惊变化到恐怖,进而又变化到了愤怒。
  即使不是山藤,眺望自己的车子那副所有车门都从里侧糊着缝儿、从车窗间隙中伸进胶皮管的光景,心情一定不会太好。只是能活着看到这番光景,也应该算是幸运。
  事实是,看来山藤在那一瞬间改变了人生观。被救出并被收容到福岛市内的医院后也一直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思索着什么似的,但到了当天傍晚,断断续续地开始了供述。供述的内容令人吃惊。通过山藤讲的事例,势和集团如何直接或是通过つ一キ间接地将资金注入政治世界的事实一个接一个地明朗了。特别是关于势和集团如何指望在福岛地区展开的种种开发事业,通过つ一キ不断送给环境厅长官加部和福岛县选出的,也是保守党的派系干部的洼内庞大的捐款和贿赂,作为回报得到了什么样的方便,山藤说得非常具体。话的内容非常重要,所以不用说负责听取情况的人,连搜查当局都感到困惑。他们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可以这样继续对山藤进行调查和搜查,三番五次请示上级。
  每次警视厅的浅见刑事局长都指示说:“坚决把搜查进行下去!”对于来自上面的政治压力,则委婉地回避,说:“会努力把对政界的影响缩小到最小限度的。”在另一方面,向警察厅长官耳语一般地建议说:“这种时候,出最低限度的牺牲者是迫不得已的。”
  浅见局长的意向即使在执政党内部特别是年轻议员中间也渐渐地成为共识。据说是拥有超过总理的实力的人物、长老副总理嘟囔说:“噢,是要挥泪斩马谡呀!”在最为消息灵通的人士中间,甚至冷淡地窃窃私语说:长老本人会不会就是“马谡”?且不说这些,眼下先作为既定事实爽快地承认洼内的下台,设法以此系住国民的信赖,可能这是回避当前危机的惟一计策。
  直接被势和资金污染的政治家的数目多达两位数。不仅仅是这些人,在临近选举的这个时期将迎面顶着不相信政治的风浪,这对所有执政党议员来说是莫大的麻烦和威胁。尽快抛弃腐败的果实,设法阻止“受害”扩大的方针迅速确定了下来。
  伊岛和柿田两警官在案发后的第一周,因涉嫌杀人未遂而被起诉并送交检察部门。也许被害人山藤也会由于清野林太郎“自杀”案件的复查而被处以杀人辅助罪。
  进而,洼内也免不了迟早会因违反政治资金调整法和嘱托受贿嫌疑而被监禁。关于洼内,也有可能被证实教唆他人杀害山藤。
  在报纸和电视的新闻报道这些情况的当天下午,浅见收到了西村寄来的包裹。寄信人的地址是“冈山市”。当然,西村是否住在冈山的那个地址令人怀疑,其证据是,附在包裹里的信上写着:“请不要找我。”西村好像打算至少在近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
  虽说案件有了一个了结,但也有许多人不愿意看到从つ一キ的松永那里继承了“秘密”的人还活着吧,特别是山川组组员和つ一キ的一帮人准是在拼命到处寻找照片和录像带的去向。如果西村的存在被知道了,西村姑且不说,隐藏他的富山的舟桥家不知会受到多大连累。
  从包裹中的小盒子里出现了三盘录像带。不怎么重的黑色方形的盒式录像带在手掌上沉甸甸地夸耀着自己的重量感。正如迄今反复强调的,看警察的搜查方法如何,这起大贪污案件可能会以暖昧的形式打上句号。这是左右这趋向的最后一张王牌。
  关于这点,西村什么都没有写,但不写反而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西村想在今后将录像带的利用方法一切交给浅见处理的意图。正如什么也没有写的遗书驱使了浅见,未必要写、未必要说的话有时候也许会像天声一样驱使人行动。
  浅见将西村的信和录像带装进紧急带出用的硬铝盒子,放到了壁柜里。退一步一看,这个瞧着不起眼的银光闪闪的盒子好象是一个改变日本未来的魔盒①似的——
  ①日本童话《浦岛传说》中的主人公浦岛太郎在龙官从龙王的公主手里得到的魔盒。公主吩咐他不要打开,但回到家去的浦岛太郎却忍不住将其打开,结果从中冒出一股白烟,年轻的太郎顿时变成白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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