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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 高尔基《童年》全文阅读——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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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过去,我以为自己那时可以说是个蜂窝。各式各样的知识和思想,都尽可能地被我吸了进来,其中自然不乏肮脏的东西,可我以为只要是知识就是蜜!
  “好事情”走了以后,我和彼德大伯挺要好。
  他也像姥爷那样,干瘦干瘦的,个子矮小很多,像个小孩扮成的老头儿。
  他脸上皱纹堆累,眼睛却非常灵活,这就显得可笑了。
  他的头发是浅灰色*的,烟斗里冒出来的烟跟他的头发一个颜色*。
  他讲起话来嗡嗡地响,满口的俏皮话,好像在嘲笑所有的人。
  “开始那几年,伯爵小姐,敬爱的达尼娅·列克塞鞭娜,命令我:‘你当铁匠吧。’“可过了一阵子,她又说:‘你去给园丁帮忙。’“行啊,干什么都行,一个大老粗嘛!’“可过了一阵子,她又说:‘你应该去捕鱼!’“行啊,去捕鱼!我刚爱上这一行,又去赶马车,收租子……”
  “再后来,小姐还没来得及再让我改行,农奴就被解放了,我身边只剩了这匹马,它现在就是我的公爵小姐!”
  这是一匹衰老的白马,浑身的肮脏使它变成了一匹杂色*马。
  它皮包着骨头,两眼昏花,脚步迟缓。
  彼德对它一向毕恭毕敬,不打它,也不骂它,叫它丹尼加。
  姥爷问他:
  “为什么要用基督教的名字叫一匹牲口?”
  “噢,尊敬的华西里·华西里耶夫,不是的,基督教里可只有一个达吉阳娜啊!”
  彼德大伯认字儿,把《圣经》读得烂熟,他经常和姥爷争论圣人里谁更神圣。
  他们批评那些有罪的古人,特别是阿萨龙,经常对他破口大骂,有的时候,他们的争论则完全是语法性*质的。
  彼德很爱清洁,他总是把院子里的碎砖烂石踢开,一边踢一骂:
  “碍事儿的东西!”
  他很喜欢说话,似乎是个快乐的人。可有时他坐在角落里,半天不说一句话:
  “彼德大伯,怎么啦?”
  “滚!”他粗暴地回答。
  我们那条街上搬来了一个老爷。脑袋上长着个瘤子。
  他有个很奇特的习惯,每逢周日或假日,他就坐在窗口上用鸟枪打鸡、猫、狗和乌鸦,有时候还向他不喜欢的行人开枪。
  有一回他击中了“好事情”的腰,“好事情”幸亏穿着皮衣才没负伤。他拿着发着蓝光的子弹看了好久。
  姥爷劝他去告状,可他把子弹一扔:
  “不值!”
  另一次,他打中了姥爷的腿。
  姥爷告了状,可那个老爷不见了。
  每次听到枪声,彼德大伯总是匆忙地把破帽子往头上一戴,跑出门去。
  他挺胸抬头,在街上来回走,生怕打不中他似的。
  那个老爷显然对他没兴趣,众目睽睽之下,彼德大伯经常一无所获地回来。
  有时候,他兴奋地跑到我们面前:
  “啊,打着下襟了!”
  有一回打中了他的肩膀和脖子。姥姥一边用针给他挖子弹,一边说:
  “你干吗惯着他?小心打瞎你的眼!”
  “不会的!他算哪门子射手?”
  “那你在干什么呀?”
  “逗他玩儿!”
  他把挑出来的小子弹放在手心里,看了看说:
  “算哪门子射手啊!”
  “伯爵小姐有位丈夫叫马蒙德·伊里奇——她的丈夫很多,经常换!——是位军人,啊,那枪法,简直无与伦比!
  “他只用那种单个儿的大子弹,不用这样的一大把小东西!”
  “他让傻子伊格纳什加站在远处,在他腰上系一个小瓶子,瓶子悬在他的两腿之间。
  “‘啪’的一声,瓶子碎了!伊格纳什加傻笑着,高兴透了。
  “只有那么一次,不知是什么小东西咬他一口,他一动,子弹打中了他的腿!”
  “马上就叫了大夫来,剁了他的腿,埋了,完了。”
  “傻子呢?”
  “他,没事儿!”
  “他不需要什么手啊,脚啊的,凭他那副傻相就有饭吃了。
  “人人都喜欢傻瓜,俗话说,只要是法院的就能管人,只要是傻子就不欺负人……”
  这类故事一点也不让姥姥感到吃惊,因为她知道很多类似的事。
  我可不行,有点怕:
  “老爷这样打枪会打死人吗?”
  “当然”。
  “他们自己还互相打呢,有一回一个枪骑兵和马蒙德吵了起来,枪骑兵一枪就把马蒙德给打到坟里去了。自己也被流放到了高加索。
  “这是他们打死了自己人,打死农民就是另一回事儿。”
  “因为农奴没解放以前,农民还是他们的私人财产,现在浊了,随便打!”
  “那时候也随便打!”
  姥姥说。
  彼德大伯认为是这样:
  “是啊,私人财产,可不值钱啊……”
  他跟我很好,比和大人说话要和气,可他身上有一种我不喜欢的东西。
  他给我的面包片儿抹得果酱总比虽人的厚,,谈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
  “将来想干什么?小爷儿!”
  “当兵。”
  “好啊!”
  “可现在当兵也不易啊,神甫多好,说几句‘上帝保佑’就应付了差事,当神甫比当兵好!
  “当然,最容易的是渔夫,什么也不用学,习惯了就行了。”
  他模信着鲈鱼、鲤鲤、石斑鱼上了钩以后的挣扎,样子十分可笑在。
  “你姥爷打你,你生气吗?”
  “生气!”
  “小爷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他可是在管教孩子啊,为了你好!”
  “我的那位伯爵小姐,那打人才叫打人呢”!

  “她专门养了一个打人的家伙,叫赫里斯托福尔,那家伙,太厉害了,远近闻名。
  邻近的地主都向伯爵小姐借他,借他去打农奴!”
  他细心地描摹着这样一幅图画:
  伯爵小姐穿着白细纱衣裳,戴着天蓝色*的头巾,坐在房檐下的红椅子晨,赫里斯托福尔在她前面鞭打那些农夫和农妇。
  “小爷儿,这个赫里斯托福尔虽然是个梁赞人,可他长得很象茨冈人或是乌克兰人,他唇上的胡子连到耳根儿,下巴刮得青虚虚的。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怕别人找他帮忙而装傻,反正他常常坐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杯水,然后捉了苍蝇、蝉螂、甲壳虫往里放,淹死为止。有的时候,他从自己的领子上捉到虱子也放到杯子里淹死。”
  我类故事我知道很多,都是姥姥姥爷讲的。
  故事千奇百怪,可总有这样的内容:折磨人、欺负人、压迫人!
  我请求他:
  “讲点别的吧!”
  “好好,讲点别的。”
  “我们那儿有一个厨子……”
  “哪儿呀?”
  “伯爵小姐那儿呀!”
  “伯爵小姐好看吗?”
  “好看,她还有小胡子呢。漆黑的!”
  “她的祖先是黑皮肤的德国人,很像阿拉伯人……”
  “好了,咱们还是讲那个厨子吧,这个故事也逗人呢!”
  故事是这样的:厨子弄坏了一个大馅饼,主人就逼他一下子吃完,后来他就一病不起了。
  我很生气:
  “不可笑!”
  “那,什么才可笑?”
  “我不知道……”
  “那就别说了!”
  过节的时候,两个萨沙表哥都来了。
  我们在屋顶上奔来跑去,看见贝德连院子里有个穿绿色*皮礼服的老爷,他坐在墙边逗着几只小狗玩。
  一个萨沙表哥建议去偷他一只狗。我们制定了一个机智的偷窃计划。
  两个表哥跑到贝德连的大门前,我从这儿吓唬他,把他吓跑以后,他们就进去偷狗。
  “怎么吓唬呢?”
  一个表哥说:
  “往他头上吐唾沫!”
  吐唾沫算什么,更残酷的事儿我都听多了,我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我的任务。
  结果是一场轩然大波。
  贝德连来了一大群人,当着他们的面,姥爷痛打了我。
  因为我执行任务时,两个表哥正在大街上玩儿,所以没他们的事。
  彼德大伯穿着过节时的衣服来看我了:
  “好啊,小爷儿,对他就该如此,应该用石头砸!”
  我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老爷的脸:圆乎乎的,没有胡须,像个孩子,他像狗崽子似地叫了起来,一面用手绢擦着脑袋。
  想到这儿,我注意到了彼德大伯那张皱纹堆累的脸,说话时肌肉的哆嗦,跟姥爷别无二致。
  “滚开!”
  我大叫一声。”
  从此我再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同时开始期待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事以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贝德连家一向过着喧嚣不已的生活,家里有很多美貌的小姐,军官们和大学生们常来找她们。
  他们家的玻璃窗是亮堂堂的,快乐的歌声和喊叫声永远在那后面飘出来。
  姥爷非常不喜欢他们家。
  “哼,异教徒,不信神的人们!”
  他还用极其下流的字眼儿骂这家的人们,彼德大伯解释给我听,非常让人恶心。
  与他们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奥甫先尼可夫家。
  我觉着他们家颇有童话色*彩:院子里有草坪,中间是口井,井上有一个用根柱子支起来的顶棚。
  帘户很高,玻璃是模糊的,阳光下映出七彩的光。
  大门边上有个仓库,也有三个高高的窗户,却是假的,画上去的。
  院子有点破旧,却非常安详,甚至还有点傲气。
  偶尔,院子晨有一个瘸腿老头儿走动,雪白的胡子,光光的偶尔,又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头出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
  那是一匹瘦瘦的灰马,总是有点着头,像个谦恭的尼姑。
  我的感觉里,这个老头要离开这个院子,可他被魔法镇住了,走不了。
  院子里似乎总有3个孩子在玩,他们灰衣灰帽灰眼睛,只能从个头儿的高矮来区分。
  我从墙缝里看他们,他们看不见我。
  我真希望他们能看见我!
  他们是那么巧妙而快乐地玩着我所不熟悉的游戏,彼此之间有一种善意的关切,两个哥哥尤其对他们矮胖的弟弟好。
  他如果摔倒了,他们也像平常人那样笑,可不是恶意的,幸灾乐祸的。他们会马上把他扶起来,看看是不是摔着了,和蔼地说:
  “看你笨的……”
  他们不打架,不骂街,又团结又快乐。
  有一次,我爬到树上冲他们吹口哨。
  他们一下子就都站住了,看着我,又商量着什么,我赶紧下了树。
  我想他们立刻就会向我扔石头子儿了,所以把所有的衣服口袋里都装满了石头子儿。
  可等我又爬到树上去以后,发现他们都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去玩了。
  我感到有点惆账,因为我是不愿意挑起战争的。
  一会儿,有人喊他们:
  “孩子们,回家啦!”
  有好几回,我坐在树杈上,等着他们叫我跟他们一起玩,可他们没叫我。
  不过,我早在心中跟他们一起玩了,出神入画地跟他们一起大笑。
  他们看看我,又商量着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从树上下来了。
  有一回,他们捉迷藏,该老二找了。他诚实地蒙着眼睛。
  哥哥迅速地爬进了仓库里的雪橇后面,小弟弟却手忙脚乱地绕着井跑,不知道该往哪儿藏。

  最后,他越过井栏,抓住井绳,把脚放进了空桶里,水桶一下子就顺着井壁下去了,不见了。
  我稍一楞,立刻就果断地跳进了他们的院子。
  “快,掉井里去了……”
  我和老二同时跑到井栏边,抓住了井绳,没命地往上拉!
  大哥也跑来了,边拉边说:
  “请您轻点儿!”
  很快小弟弟被拉了上来,他手上有血,身子全湿了,脸上也蹭脏了。
  他努力微笑着:
  “我——是——怎么——井里——去了……”
  “你发疯了!”
  二哥抱起他,为他擦着脸上的血迹。
  大哥皱着眉说:
  “回家吧,瞒不住了……”
  “你们得挨打了?”我问。
  他点点头,向我伸出手来:
  “你跑得真快!”
  我很高兴,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他就对二哥说:
  “走吧,他别着凉!我说他摔倒了,别说掉井里了!”
  “对,别提!我是摔到水洼里了!”小弟弟说。
  他们走了。
  一切都太快了,我扭回头来,看看跳进来时扒着的那根树枝,还晃呢,正有一片树叶从上面掉下来。
  三兄弟有一个星期没露面。
  后来,他们终于出来了,比以前玩得还热闹,见我在树上,就说:
  “来玩吧!”
  我们坐在仓库里的雪橇上,谈了许久。
  “你们挨打了吗?”我问。
  “挨了。”
  他们也和我一样,会挨打。
  “你干吗捉鸟?”小弟弟问。
  “它们会叫,叫得还特别好听。”
  “别捉了,应该让它们飞……”
  “好吧,不捉了。”
  “不过,你再捉一只送给我吧!”
  “你要什么样的?”
  “好玩的,能装进笼子里的。”
  “那就是黄雀了。”
  “猫会吃掉它的,爸爸不让玩……”
  二哥说。
  “你们有妈妈吗?”
  “没有。”
  老大说。老二改正说。
  “另外有一个,不是亲的,亲的死了。”
  “那叫后娘。”
  我说,大的点点头。
  三兄弟有点神色*黯然。
  从姥姥讲的童话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后娘。所以我非常理解他们突然的沉默。
  他们像小鸡似地依偎着,我想起了童话里的后娘怎么狡诈地占据了亲娘的位置,说:
  “等着吧,亲娘还会回来了。”
  大哥耸了一下肩:
  “死了,还能回来?”
  怎么不会?人死而复生的事太多了!剁成肉块的人洒点活水就活了!
  死了,可不是真死,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坏人的魔法!
  我兴奋地跟他们讲起了姥姥的童话,大哥笑了笑,说:
  “这是童话!”
  他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响地听着,脸色*严肃。二哥以肘支膝,小弟勾着他的脖子。
  天色*渐晚,红色*的落霞在天空上悠闲地散过步来。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了,他穿着一身神父式的肉色*的长衫,戴着皮帽子。
  “这是谁?”他指着我。
  大哥向我姥爷的房子摆了一下头:
  “从那边儿来的。”
  “谁让他来的?”
  他们默默不作声地回家去了,像三只鹅。
  老头儿抓住我的肩,向大门走去。
  我吓得几乎哭不出,他迈着大步,在我哭出来之前到了大街上。
  他站住,吓唬我:
  “不准上这儿来了!”
  我很生气:
  “我没来找你,老鬼!”
  他又拎起了我来,边走边问:
  “你姥爷在家吗?”
  算我倒霉,姥爷正好在家,他站在那个凶恶的老头面前,慌慌地说:
  “唉,他母亲不在家,我又忙,没人管他!
  “请原谅,上校!”
  上校转身走了。
  我被扔到了彼德大伯的马车里。
  “为什么挨打啊?”彼德大伯问。
  我讲了,他立刻火了:
  “你干吗要和他们一块玩?他们可是毒蛇一样的少爷!
  “看你,为他们挨了揍,还不去打他们一顿!”
  我很太原市恶他的样子。
  “没必要打他们,他们是好人!”
  他看了我,怒吼道:
  “滚,滚下来!”
  “你是个混蛋!”
  我大喊一声。
  他满院子追,一边追一边喊:
  “我混蛋?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一下子扑到了刚走到院子里的姥姥身上,他向姥姥诉起苦来:
  “孩子让我没法活了!”
  “我比他大5倍啊,他竟然骂我母亲,骂我是骗子,什么都骂啊……”
  我感到震惊极了,他竟当着我的面撒谎!
  姥姥强硬地回答他。
  “彼德,你在撒谎!他不会骂那些词儿的!”
  如果是姥爷,就会相信这个坏蛋了。
  从上,我们之间就发生了无言的、恶毒的战争。
  他故意碰我、蹭我,把我的鸟儿放走,喂猫,添油加醋地向姥爷告我的状。
  我觉得他越象个装成老头儿的孩子。
  我偷地拆散他的草鞋,不露痕迹地把草鞋带儿弄松,他穿上以后就会断开。
  有一回,我往他帽子里撒了一大把胡椒,使他打了一个小时的喷嚏。
  我充分运用了体力和智力来报复他,他则无时不刻地监视着我,抓住我任何一个犯禁的事儿都会立即向姥爷报告。
  我仍然和那三个兄弟来往,我们玩得很愉快。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两个院子的围墙之间,有很多树,榆树,菩提树和接骨木。

  在树下面,我们凿了一个洞,三兄弟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我们悄悄地说着话。
  他们之中的一个,总在小心地站着岗,怕上校发现。
  他们跟我讲了他们苦闷的生活,我为他们悲伤。
  他们说了我为他们捉的小鸟,说了很多童年的事,可从来不提及后母和父亲。
  他们经常是让我讲童话,我一丝不苟地把姥姥讲过的童话又讲了一遍。如果其中有哪儿忘了,我就让他们等一会儿,我跑去问姥姥。
  这使姥姥很高兴。
  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关于姥姥的事,大哥叹了一口气,说:
  “可能姥姥都是很好的,以前,我们也有一个好的姥姥……”
  他十分感伤地说起“从前”、“过去”、“曾经”这类词,好像他是个老人,而不是个才11岁的孩子。
  我记得,他的手很窄,身体瘦弱,眼睛明亮,像教堂里的长明灯。
  两个弟弟也很可爱,让人非常信任他们,经常想替他们做点愉快的事。当然,我更喜欢他们的大哥。
  我们正讲得起劲儿的时候,常常没留心彼德大伯出现在背后,他-阴--阴-沉沉地说:
  “又——到一起啦——?”
  彼德大伯每天回来时的心情我都能提前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开门是不慌不忙的,门钮慢慢地响;如果他心情不好,开门就会很快,吱扭一声,好像疼了似的。
  他的哑巴侄儿到乡下结婚去了,彼德大伯独住,屋子里有一股子臭皮子、烂油,臭汁和烟草的混合味道。
  他睡觉不灭灯,姥爷非常不高兴。
  “小心烧了我的房子,彼德!”
  “放心吧,我把灯放在水盆里了。”
  他眼睛看着旁边,回答道。
  他现在常这么着,也不参加姥姥的晚会了,也不请人吃果子酱了。
  他脸上没了光泽,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像个病人。
  这一天,早晨起来,姥爷在院子里扫雪,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警察破门而入,手指头一勾,让姥爷过去。
  姥爷赶紧跑了过去,他们谈了几句。
  “在这儿!什么时候?”
  他有点可笑地一蹦:
  “上帝保佑,真有这么回事吗?”
  “别叫唤!”
  警察命令他。
  姥爷只好打住。一回头,看见了我:
  “滚回去!”
  那口气,跟那个警察一模一样。
  我躲起来,看着他们。
  他们向彼德大伯的住处走去,警察说:
  “他扔掉了马,自己藏了起来……”
  我跟去逝世姥姥。她摇了摇满是面粉的头,一边和着面,一边说:
  “许是他偷了东西吧……好啦,去玩吧!”
  我又回到院子里。
  姥爷仰头向天,画着十字。看见了我,怒不可遏地叫道:
  “滚回去!”
  他也回来了。
  “过来,老婆子!”他吼着。
  他们到另一个房间里耳语了半天。
  我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
  “你怎么了?”我问。
  “住嘴!”她压低声音回答。
  这一整天,他们俩总是时不时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两语地低声说上几句。
  惊恐的气氛笼罩了一切。
  “老婆子,所长明灯都点上!”
  牛饭吃得很潦草,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
  姥爷嘀咕着:
  “魔鬼比人有力量!信教的人应该诚实,可你看看!”
  姥姥叹了口气。
  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
  傍晚时,来了一个红头发的胖警察。
  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打盹,姥姥问。
  “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查得出来。”
  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
  门洞里突然响起了彼德萝鞭娜的叫声:
  “快去看看吧,后院是什么啊!”
  她一看见警察,立刻返身向外跑,警察一把抓住了她的裙子。
  “你是什么人?来看什么?”
  她惊恐地说:
  “我去挤牛奶,看见花园里有个像靴子似的东西。”
  姥爷跺着脚大叫:
  “胡说八道!围墙那么高,你能看见什么?”
  “哎哟,老天爷啊,我胡说!
  “我走着走着发现有脚印通到你们的围墙下,那儿的雪地被踩过了,我往里头一看,发现他躺在那儿……”
  “谁,谁躺着?”
  大家好像都发了狂,一齐向后花园涌去。
  彼德大伯仰躺在后花园的地上,头耷拉着,右耳下有一条深深的伤口,红红的,像另外一张嘴。
  他赤裸的胸脯上,有一个铜十字架。浸在血里。
  一片混乱。
  姥爷大叫:
  “不要毁了脚印儿,保护现场。
  可他忽然转过头去,严厉地对警察说:
  “老总,这儿不关你们的事,懂吗?
  “这是上帝的事儿,有上帝的审判……”
  大家都不作声了,注视着死者,在胸前画着十字。
  后面有脚步声,姥爷绝望地大叫:
  “你们干什么糟踏我的树莓?啊!”
  姥姥哽咽着,拉着我的手回家去了。
  “他干什么了?”我问。
  “你看见了……”她答。
  直至深夜,外面都挤满了陌生人。
  警察指挥着,大家忙碌着。
  姥姥在厨房里请所有的人喝茶,一个麻脸儿的大胡子说:
  “他是耶拉吉马的人,真实姓名还没查出来。
  “哑巴一点不哑,他招了。另外一个家伙也招了。
  “他们早就开始抢劫教堂了……”
  “天啊!”
  彼德萝鞭娜一声叹息,泪水流了下来。
  我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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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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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六月二十五号,吃完中饭,我照例躺在沙发上看报,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大门,好迎接放学回家的女儿。但是突然心头一震,今天不用等女儿了,因为前天我已经把她送进离家三百多哩的集中营。那不是真的集中营,而是有六十年历史的“草山(Meadowmount)音乐夏令营”。每年暑假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在那儿接受魔鬼训练;世界顶尖大师伊萨帕曼(ItzhalPerlman)、马友友和林昭亮、简明彦都是那里出来的。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