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偶发空缺 - 第五部 免责权 第一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7.32出言诽谤之人可以要求享受免责权,如果他能证明自己毫无恶意并且是出于履行社会责任。
  ——查尔斯·阿诺德-贝克
  《地方议会管理条例》第七版
  1
  特莉·威登已经习惯了人们离开她。第一次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次,是她母亲的离开,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趁特莉上学时,拎着一个箱子就那么走了。
  她十四岁离家出走以后,跟为数众多的社工和保育员打过交道,其中有些对她很好,但一天的工作结束以后,他们照样会离开。每次新的离别都会让她心上的硬壳再结厚一层。
  在收容所里,她也结交了一些朋友,但十六岁的时候,她们照样分开了,生活让她们四散各处。她碰到了里奇·亚当斯,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粉红色的小家伙们,纯洁美好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而他们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的。医院里那闪亮的时刻,而且是两次,都像是她自己的重生。
  然后,他们把孩子从她身边拿走,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老爷车”离开了她。凯斯奶奶离开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几乎没有任何人留下。她应该早就适应了。
  当玛蒂,她原来的社工,重新出现时,特莉问道:“另一个呢?”
  “凯吗?她只是在我休病假的时候暂时接替一下。”玛蒂说,“嗯,利亚姆怎么样?不……我是说罗比还好吗?”
  特莉不喜欢玛蒂。其中一个原因是,玛蒂没有孩子。凭什么让没有孩子的人来告诉你怎么养孩子呢,他们怎么会理解呢?严格来说,她也不能说是喜欢凯……但凯给她一种有趣的感觉,就像凯斯奶奶曾给她的感觉一样,当然,那是指奶奶叫她贱人并说不想再看到她之前……在凯身边,她会觉得——尽管凯拿着文件夹,就像其他人一样,也尽管凯也是来做案例回访的——她仍然觉得,凯是真正地在跟她对话,而不是为了那些表格。真的能感觉得到。但是,她也走了,而且她现在甚至都不会想到我们,特莉愤怒地想。
  周五的下午,玛蒂告诉特莉,贝尔堂几乎肯定要关闭了。
  “这就是政治,”玛蒂轻快地说,“他们想省钱,美沙酮治疗法在选区议会中并不受欢迎。况且,帕格镇想把戒毒所赶出那栋楼。本地报纸上都登了,你看过了吗?”
  有时,她就用这种口气跟特莉讲话,摆出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亲昵姿态,但这种聊天却又让人不快,因为它是跟质询特莉有没有按时喂她的儿子掺在一起的。不过,玛蒂这次说话时,让特莉感到不安的不是她的口气,而是她说的内容。
  “关闭贝尔堂?”她重复道。
  “看起来是啊,”玛蒂轻飘飘地说,“不过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好吧,尽管显然……”
  特莉在贝尔堂参加过三次戒毒项目。那栋由教堂改装的老建筑,连带它蒙尘的内部、贴了隔板和宣传单的墙壁,还有装着氖灯的厕所(氖灯的蓝光让病人无法找到血管,因而无法在那里给自己注射毒品),对她来说已经变得熟悉甚至友好。最近,通过工作人员与她谈话的方式,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他们态度的转变。一开始时,他们都觉得她肯定会像前两次一样再度失败,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像凯一样跟她说话:好像他们知道,在她斑痕遍布、焦灼如灰的皮囊里,还存有一个真正的人。

  “……显然,会有一些不同,但你还是可以从你的全科医生那里得到美沙酮。”玛蒂说着翻翻手中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关于特莉的全部记录。“你在帕格镇的贾瓦德医生那里注册。帕格镇……为什么跑那么远呢?”
  “我揍了坎特米尔的一个护士。”特莉几乎心不在焉地说道。
  玛蒂离开后,特莉在起居室里她的脏椅子上坐了很久,咬着指甲,直到流出血来。
  克里斯塔尔从托儿所把罗比接回家后,特莉告诉她贝尔堂要关了。
  “还没最后决定呢。”克里斯塔尔权威地说。
  “你他妈的怎么知道?”特莉喊道,“贝尔堂要关了,我要他妈的到帕格镇去找那个害死凯斯奶奶的贱人去要美沙酮。操他妈的,我才不去!”
  “你必须去。”克里斯塔尔说。
  这些天来,克里斯塔尔一直是这样:教训她的母亲,好像她,克里斯塔尔,才是这个家里的成年人。
  “我他妈的哪儿都不去。”特莉愤怒地说,“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小贱人。”她又补充了后面这一句以示强调。
  “要是你他妈的再吸毒,”克里斯塔尔气得涨红了脸,“他们会把罗比带走的。”
  罗比还牵着克里斯塔尔的手,听到这话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了吗?”母女二人同时冲着对方吼道。
  “是你害他的!”克里斯塔尔喊道,“再说,那个医生什么都没有做,都是谢莉尔那伙人瞎说的!”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啊,是不是?”特莉叫道,“你他妈的什么都——”
  克里斯塔尔冲她吐了一口唾沫。
  “滚出去!”特莉尖叫道。因为克里斯塔尔比她高也比她壮,于是她抓起地上的一只鞋,威胁地挥动着。“滚出去!”
  “我会出去的!”克里斯塔尔同样吼了回去,“而且我会把罗比也带走!你可以留在这儿跟奥伯再搞出一个孩子来!”
  说完,趁特莉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拽起罗比就出去了。
  克里斯塔尔带着罗比走到她通常的避难所,但她忘了在下午的这个时候,尼奇还在外面不知哪儿游荡,根本不在家。开门的是尼奇的妈妈,还穿着艾斯达超市的制服。
  “他不能待在这儿。”尼奇的妈妈坚定地告诉克里斯塔尔。与此同时,罗比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努力想挣脱克里斯塔尔的束缚。“你妈妈呢?”

  “在家里。”从克里斯塔尔嘴里只吐出这么三个字,其余她想说的话都在那妇人严厉的目光下蒸发了。
  于是,她拖着罗比回到福利街。取得胜利的特莉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仍一把拉起儿子的胳膊,把他拽进屋里,并堵住门口,不让克里斯塔尔进来。
  “受够他了,是不是?”特莉嘲笑道,“滚开!”罗比在一边哇哇大哭。
  说完,她用力关上了门。
  当晚,特莉把罗比安置在自己的床垫上,躺在她的身边。她很久没有睡着,想着自己一点也不需要克里斯塔尔,心里却又很疼很疼,像她对海洛因的渴望一样强烈。
  这些日子以来,克里斯塔尔一直怒气冲冲。克里斯塔尔说的关于奥伯的事……
  (“她说什么?”奥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笑起来。当时,他们碰巧在街上遇到了,特莉咕哝着说克里斯塔尔很心烦等等。)
  ……他不会那么做的。他不可能那么做。
  奥伯是为数不多还留在她身边的人之一。特莉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他们上同一所学校,她在收容所时,他们一起在亚维尔晃荡,在一条小路的树下痛饮苹果酒,小路横穿丛地仅存的一小块的耕地。他们甚至共享了第一根大麻烟。
  克里斯塔尔从来就不喜欢奥伯。她是嫉妒,特莉想。穿过薄窗帘透进来的路灯光照在罗比的小脸上。就是嫉妒。奥伯为我做的比任何人都多,特莉恨恨地想。因为,对于特莉来说,衡量一个人好不好,是要减掉那人对她的抛弃的。所以凯斯奶奶一度对她的照顾就被后来对她的拒绝彻底抹杀了。
  然而,当她光着脚、流着血从里奇——也就是她头两个孩子的父亲——的房子里逃出来时,是奥伯把她藏了起来。有时,他还给她免费的白粉。她把它们视为同等的帮助。他为她提供的避难所比霍普街上的那栋小房子更牢靠,虽然,在那光辉灿烂的三天里,她曾错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周六上午,克里斯塔尔没有回家,但这也不是头一回,特莉知道她一定是在尼奇家。特莉现在正火冒三丈,因为家里没有食物,她也没有烟了,而罗比正在不停地哭闹着要找姐姐。她冲进女儿的房间,踢开她的衣服,想找到一点钱或是被遗漏的卷烟。把克里斯塔尔皱巴巴的划艇队服扔到一边时,不知什么东西哐啷一响。接着,她看到了那个塑料小首饰盒被弄翻在地,克里斯塔尔的划艇奖牌掉了出来,下面是特莎·沃尔的手表。
  特莉拿起手表,瞪了半天。她从来没见过这块表,好奇它是从哪儿来的。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克里斯塔尔偷的,紧接着又想到会不会是凯斯奶奶给的,或者是在遗嘱里留给她的。后两种想法比手表是偷来的更令她难受。想到那个偷偷摸摸的小贱人把表当成宝贝藏起来,只字不提……

  特莉把表塞进运动裤的口袋里,然后冲罗比吼着让他跟她去商店。罗比穿鞋用了简直几个世纪,弄得特莉失去耐心,掴了他一巴掌。她真希望能独自去商店,但社工们可不喜欢人们把小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尽管不带着那些小家伙效率能高很多。
  “克里斯塔尔在哪儿?”把罗比推出房门时,他哭喊道,“我要克里斯塔尔!”
  “我不知道那个小荡妇在哪里!”特莉粗暴地答道,一边拽着他往前走。
  奥伯正站在超市旁的街角,和两个男人谈话。看到她后,他抬起一只手向她打招呼,那两个男人便走开了。
  “特莉,好吗?”
  “还不错,”她撒了个谎,“罗比,松手。”
  罗比的手指死死抠住她没有肉的腿,弄得她很疼。
  “听着,”奥伯说,“你能帮我暂时保管一点儿东西吗?”
  “什么东西?”特莉一边说,一边把罗比的指头从自己腿上撬下来,转而拉住他的手。
  “几包皮小东西,”奥伯说,“算是帮我的忙,特莉。”
  “多长时间?”
  “几天。今晚拿过来,行不行?”
  特莉想到了克里斯塔尔,以及如果她知道会说什么。
  “好吧,就今晚。”特莉说。
  她又想起了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特莎的手表。“我想把这个卖了,你觉得值多少?”
  “东西不坏。”奥伯把表拿在手里掂了掂,“我给你二十镑。钱也今天晚上拿过来。”
  特莉觉得那块表应该值得更多,但她不喜欢反驳他。
  “好,没问题。”
  她牵着罗比的手,朝超市入口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
  “我现在不吸了,”她说,“所以别带……”
  “还在用混合物?”他透过厚厚的镜片对着她笑道,“提醒你一下,贝尔堂完了。报纸上都登了。”
  “是,”她可怜地说,然后拽着罗比朝超市走去,“我知道。”
  我不去帕格镇,她从架子上拿下饼干,一边想,我不去那里。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从不间断的批评和指责,习惯了路人的侧目,习惯了邻居的侮辱,但她绝不到那个洋洋自得的小镇去自取其辱。一周一次,如行走在逆转的时空中一般,到那个凯斯奶奶说要收留她却又放弃她的地方。她还会路过那所漂亮的小学校,正是它寄给她那些可怕的信,告诉她克里斯塔尔的衣服太小太脏,行为举止也不可容忍。她害怕在霍普街上碰到那些久已遗忘的亲戚,听他们为了争夺凯斯奶奶的房子而大声吵闹。而且,如果谢莉尔知道她主动去找那个害死凯斯奶奶的巴基斯坦婊子,又会怎样骂她呢?势必会在本就鄙视她的家人中间令她罪加一等。
  “他们没法让我到该死的帕格镇去。”拉着罗比往收款台走去时,特莉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或许您还会喜欢:
安德的代言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2
摘要:星际议会成立之后1830年,也就是新元1830年,一艘自动巡航飞船通过安赛波①发回一份报告:该飞船所探测的星球非常适宜于人类居住。人类定居的行星中,拜阿是距离它最近的一个有人口压力的行星。于是星际议会作出决议,批准拜阿向新发现的行星移民。如此一来,拜阿人就成为见证这个新世界的第一批人类成员,他们是巴西后裔,说葡萄矛浯,信奉天主教。 [点击阅读]
安迪密恩的觉醒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2
摘要:01你不应读此。如果你读这本书,只是想知道和弥赛亚[1](我们的弥赛亚)做爱是什么感觉,那你就不该继续读下去,因为你只是个窥婬狂而已。如果你读这本书,只因你是诗人那部《诗篇》的忠实爱好者,对海伯利安朝圣者的余生之事十分着迷且好奇,那你将会大失所望。我不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生活并死去,那是在我出生前三个世纪的事情了。 [点击阅读]
情人 杜拉斯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一个与昆德拉、村上春树和张爱玲并列的小资读者、时尚标志的女作家,一个富有传奇人生经历、惊世骇俗叛逆性格、五色斑斓爱情的艺术家,一个堪称当代法国文化骄傲的作家,一个引导世界文学时尚的作家……《情人》系杜拉斯代表作之一,自传性质的小说,获一九八四年法国龚古尔文学奖。全书以法国殖民者在越南的生活为背景,描写贫穷的法国女孩与富有的中国少爷之间深沉而无望的爱情。 [点击阅读]
末代教父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2
摘要:与圣迪奥家族的那场决战过了一年之后,就在棕榈主日①那一天,唐-多米尼科-克莱里库齐奥为自家的两个婴儿举行洗礼仪式,并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项决定。他邀请了美国最显赫的家族头目,还有拉斯维加斯华厦大酒店的业主艾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以及在美国开创了庞大的毒品企业的戴维-雷德费洛。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他的合伙人。①棕榈主日:指复活节前的礼拜日。 [点击阅读]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因为坊间出现了好几种《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偷印版,所以我现在决意在法国印行这种六十法郎的廉价的大众版,我希望这一来定可满足欧洲大陆读者的要求了。但是,偷印家们——至少在美国——是猖厥的。真版的第一版书从佛罗伦斯寄到美国不到一月,在纽约业已有第一版的偷印版出卖了。这种偷印版与原版第一版,拿来卖给不存疑心的读者。 [点击阅读]
老妇还乡
作者:佚名
章节:3 人气:2
摘要:正文第一幕火车站一阵报时钟声后,幕徐徐升起。接着就看到“居仑”两字。显然,这是北京处隐约可见的小城的名称,一片破烂、败落的景象。车站大楼同样破败不堪,墙上标出有的州通车,有的州不通;还贴着一张破烂不堪的列车时刻表,车站还包括一间发黑的信号室,一扇门上写着:禁止入内。在北京中间是一条通往车站的马路,样子可怜得很,它也只是用笔勾勒出来。 [点击阅读]
荆棘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考琳·麦卡洛,生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惠灵顿。她曾从事过多种工作——旅游业、图书馆、教书;后来终于成了一名神经病理学家,曾就学于美国耶鲁大学。她的第一部小说是《蒂姆》,而《荆棘鸟》则构思了四年,作了大量的调查工作,方始动笔。此书一发表,作者便一举成名。作者是位多才多艺的人,喜欢摄影、音乐、绘画、服装裁剪等。她现定居于美国。 [点击阅读]
荡魂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由霸空港起飞的定期航班,于午后四时抵达东京羽田机场,羽田机场一片嘈杂,寺田绫子找到了机场大厅的公用电话亭。绫子身上带着拍摄完毕的胶卷,这种胶卷为深海摄影专用的胶卷,目前,只能在东洋冲印所冲印,绫子要找的冲洗师正巧不在,她只得提上行李朝单轨电车站走去。赶回调布市的私宅已是夜间了,这是一栋小巧别致的商品住宅。绫子走进房间后,立即打开所有的窗户,房间已紧闭了十来天,里面残留着夏天的湿气。 [点击阅读]
解忧杂货店
作者:佚名
章节:45 人气:2
摘要:导读这就是东野圭吾的本事东野圭吾小说普及性之所以这么高,几乎等于畅销书保证,一个不能不提的因素,即他的作品并非只有谜团,只是卖弄诡计;一个更重要的元素,即他过人的说故事能力,以及很有温度的文字书写;身为作家,强项一堆,难怪东野的创作总是多元又量产。 [点击阅读]
闪灵
作者:佚名
章节:38 人气:2
摘要:记不得哪位哲人曾经这样说过:对艺术而言,人类的两种基本欲望只需极小的代价便可以挑动起来,那就是恐惧与性欲。对后者,非本文所涉及的话题,姑且略去。但是把恐惧带进我们的生活,却真的不难。最简单的方法:你可以躲在暗处,出奇不意地向某个路过此地的人大吼一声,你的目的就能达到。当然,前提是他不知道你要玩这个游戏。换句话说,就是对他要保证两个字——悬念。 [点击阅读]